大哥!我在这儿!还没见到人影, 已经听到那扰人的声音,更别说是反应不及没有防守,被小姑娘一下子扑在身上, 兜里的手机霎时飞了出去。
熊燃手护着宣荷后背,顿时感觉世界飞过一万只乌鸦, 叽叽喳喳, 乱得他头晕。
梁宣荷左瞧瞧右看看, 惊叫一声:就你自己?嫂子没来?熊燃松开她,心说你多大的架子要你嫂子来接。
只道:她忙着呢。
又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小姑娘, 比起走之前没胖没瘦,还是那样咋咋唬唬。
梁宣荷看上去很不满意, 说:我还给嫂子带了礼物, 我以为你一定会带她来接我。
晚上见面不是一个样儿?熊燃嫌弃道,你下次准时准点儿通知我, 我在这儿等你半小时了。
梁宣荷推着行李箱做了个鬼脸,哼唧着说:我说的是落地时间, 还得去拿东西……吧啦半天, 扭过头去推行李,脚底像是踩了个东西, 低头看了半天:这谁的手机?熊燃垂眼去看,看着有点儿像他的,伸手去掏兜, 果然没有。
梁宣荷愣了半秒:吆,这不会是你的吧?熊燃很是无奈, 说梁宣荷我生来就是欠你的, 你蹦什么蹦, 把哥的手机蹦掉了。
梁宣荷拿起来一看, 幸灾乐祸道:屏黑了。
熊燃从她手里夺过来看,果真是坏了。
他没和小姑娘计较,只是语气变得不耐烦,催促着快走,别磨叽。
大哥!你不凶是能死咋地?你和嫂子在一块也这样吗?嫂子能忍受你的暴脾气?熊燃:……他手推着行李车,长腿阔步向前走,根本不管和身后的小姑娘拉开多远距离。
下午的机场,人影憧憧。
熊燃将行李放进车里,摁下后备箱。
梁宣荷问:咱们现在去哪儿啊?回家。
熊燃绕过车走到驾驶位。
嫂子在家?小姑娘从车前头跟到车后头,机灵鬼模样不知道像谁。
他笑了声:这么想见你嫂?听说新嫂子进门是要给小姑子红包的。
梁宣荷搓搓小手,哥,你要是代替嫂子给,我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熊燃道:我耽误一下午功夫来机场接你,见面不到三分钟你摔坏我手机,现在又想坑我媳妇儿钱,合着我是真欠你。
熊燃还没说完时梁宣荷就笑得格外灿烂,这小姑娘被梁琴湘惯得不成样子,比起两儿子,在她这个侄女身上下的功夫更多。
但熊家上下无人反对,这孩子从小惹人喜欢,虽然长大了后多少有些机灵过头,但属她年纪小,都不会与她一般见识。
雪渐渐大了,雨刮器有一下没一下刮着,晌午时橙黄的阳光早已消失不见,能见度不足百米,天空颜色如同临近夜晚的黄昏。
梁宣荷就坐在熊燃旁边,撇了撇嘴:二哥告诉我说,你和大嫂感情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我原本是不信的。
熊燃嗤笑道:他说什么?又想说,他和林若冰何止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是睡一个被窝才对。
他握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开得尤为谨慎。
大哥,你不给嫂子打电话?不用。
他说,我跟她说过了,晚饭一起吃。
可是你看这天——宣荷说,黑不隆冬的,像是要下暴雪了。
嗯。
他说,下午在家吃,我和你嫂子一起做。
他先把宣荷送回了老宅,把行李搁下。
即便大雪将至,可小姑娘一年多没回家,免得日后梁老师再念叨,所以带回去给她亲近亲近。
今年上半年,梁老师正式退休。
她退得很低调,没惊动家里人。
但论资质,她着实令人佩服。
或许林若冰以后也会如此。
他兜兜转转许久,陡然发现,梁老师与林若冰身上的相似之处,又不由感叹,怪不得这两人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熊燃发现林若冰的异常是在下午。
他开车在地下停车场停下,听小姑娘念叨念叨,手里拎着硕大的奢侈品包装盒。
电梯直达家门,门口玄关处一双干净的女士拖鞋。
媳妇儿。
熊燃喊了一声。
梁宣荷歪着脑袋问:嫂子不在家?她拿出手机递给他,那你打电话问问。
熊燃连打了三遍,没人接。
最后,他下单购买手机,加急让跑腿送到家里,开机更新用了半个小时,那会儿窗外天已经黑透了,距离宣荷落地才不过几个小时,树木房屋上渐渐有了积雪。
梁宣荷看见熊燃焦急的模样,说:给嫂子朋友打电话问问。
她这会儿还很开心,没觉得会有什么不妥。
熊燃拨通夏晨语的电话,问道:你和她在一块儿吗?仅一个她,夏晨语也知道他问谁。
只不过也还是愣了一下:我们中午吃完饭就分开了,她说她要去事务所。
熊燃问:哪个事务所?t k。
夏晨语问,怎么了吗?熊燃让她给林若冰打电话试一下,能否接通,如果能接通,让她给他回个电话。
可很快夏晨语打来电话,说电话无人接听。
熊燃挂断电话,万分不解。
他有什么事情惹她生气了?不,他们午饭之前还通过电话。
这边宣荷还在沙发上等着,他沉吟数秒走向玄关,拿起黑色外套,对她说:你在家等我,我出去一趟。
梁宣荷脸一窘:啊?熊燃没再搭理她,他隐约觉得林若冰可能出了点儿事,当然如果没有是最好的。
他从地下车库开上马路,才六点多的天,深色如墨。
因为堵车,熊燃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才到tk事务所,所幸今天有人加班,姜呈就是其中一员,他认识熊燃。
熊燃进来的时候,他只用了一秒就反应过来来者的意图,神情认真地同人打招呼:熊先生?熊燃扭过头,看着他,用低沉平缓的声音问道:林若冰来过么?他说,她电话打不通。
姜呈说没有,随即反应过来,但今天有人来找过她,还留了一张名片。
他从键盘下面抽出那张记者名片交给熊燃,就是这个。
熊燃接过名片,薄薄的一张卡纸,上面写着静南县电视台某记者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他慢慢皱起眉头,想起一些实在称不上好的过往。
谢谢。
他对姜呈说。
出来事务所,坐进车里,他拨通了名片上的联系方式,对面倒是接得挺快,且背景嘈乱,熊燃一听就知道是在饭馆。
刘先生么?他问。
记者啊了一声,你谁啊?熊燃看见车前屏幕显示的时间,他说:你别管我是谁,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来找林若冰了?那记者顿了一下,而脱离工作时间和没有摄像机录音器的束缚后,他明显态度不如之前,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儿不屑一顾:是的啊,怎么了?她妈和她姐弟找到我们,他爸癌症晚期想见她最后一面,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就是这么一回事儿?熊燃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杀.人.犯,快死了,没钱,所以来找她要钱?欸,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就那么说怎么了?熊燃怒道,你告诉那一家人,把刚出生的婴儿丢在雪地里时有没有想过自己有遭报应的一天?现在后悔?晚了。
再来一次,我有的是办法送他们一家进监.狱,想要钱,想认人,做他妈的梦。
说完,他挂断电话,胸腔上下起伏着,鼻息间发出粗息。
他沉默三秒,一拳打在方向盘上,低低骂了声:艹你妈!他心急如焚,一遍又一遍拨打林若冰的电话,忙音透过听筒传到耳蜗,熊燃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从没这样过,直觉告诉他,她一定受了影响,只是这影响的大小,他暂且不能判定。
天黑透了,雪越落越大,街道布满积雪,过往行人小心翼翼,时间好似被拉长放慢。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电话竟然通了。
空气又静了一会儿,熊燃看着手机屏幕,车窗外的霓虹灯光与微弱的屏光相衬,通话显示已接通三秒——喂。
一声很淡很淡的呢喃,熊燃。
熊燃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是我,是我倩倩,你在哪儿?她说:我想去看我爸,但雪下得太大了,我迷路了。
不着急,你把定位发给我。
他说,我去找你。
他开始启动车子,将手机放置一边,语气焦急地问:你怎么关机了?她嗯了声:有人一直给我打骚扰电话,我觉得烦。
她好像很冷,语气虚弱,熊燃。
在呢。
你能快点儿吗?她说,我……有点儿害怕。
别怕。
他一脚油门,别挂电话。
嗯。
熊燃看着灰色的马路,白色的线,说:我今天去接宣荷了,她给你买了礼物……说要请你吃饭,可是她不小心摔坏了我的手机。
嗯。
林若冰换了另外一只手拿手机,长时间的步行令她发了不少汗,她不能停下来,只是暴露在寒风中的手太冷了。
她说:雪太大了,我不敢开车了,我把车停在路边,走了好久。
累不累?熊燃说,冷不冷。
不冷的,你快到了吗?还没有,再等等好么?林若冰艰难地向前走,雪地被踩出了一个接一个的脚印。
她喘着粗息,反应迟钝地问他:宣荷回来了。
嗯,回来了。
熊燃抱歉道,手机被她摔坏了。
林若冰忍着眼泪,低声说道:本来真的伤心了,又觉得想多了。
什么。
漫天飘雪,夜色在灯光的浸染下格外落寞孤寂。
她眼眶微红,似乎将所有爱意托付给他,才敢同他这样讲话。
熊燃,你怎么能不接我电话呢……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他看见手机屏幕里炽亮而闪烁的点,猛吸一口气,等我,我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