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梵音最后还是与其他人一起走进无名村,这个村庄坐落有序,干净整洁的模样完全不像穷困村落的模样。
忽地,她像是想到忽略的地方,神色微微一动。
迎秋先生。
她唤道。
见迎秋走上前来,她询问道:之前在村口时,你有注意到路碑上的名字吗?迎秋回忆了下,肯定说道:寻仙村。
闻梵音若有所思,确定了无名村确实是寻仙村,明舒几人应也看到这名字。
但他们显然没有联想到三千年前的卢家。
灵珠佛子眼里莫测的情绪闪了闪,这位妹妹并非无的放矢之辈,她能单独将寻仙村的名字拿出来说,怕是这名字有问题。
可寻仙二字再普通不过——不对,这名字有不普通的时候。
他若有所思,在三千年前,寻仙这名字可轰动一个时代,镇压了一个时代,压得所有同期骄子暗淡无光,成就了那人无上权威和荣耀。
堂妹如何会将目光锁定在卢家寻仙真君身上?灵珠佛子不过转念间便得出了这个结论,随之而来的是迷惑。
但他并不着急弄清堂妹的想法,佛说过,一切随缘。
梵音,你对寻仙村这个名字感兴趣?郑明舒闻言看了过来。
她想了想,用曾听过的一首曲子里的话解释道:世人对成仙多有向往。
总以为仙人两袖清风举霞踏日月,自在逍遥高高在上。
这寻仙二字,怕只是凡人那不切实际的念想罢了。
郑朗月目光突兀看向妹妹,眼里划过一道深思。
阿妹的用词十分中性,甚至偏向凡人那边。
按理说这并非大问题,可落在阿妹身上却让他油然而生出一股警惕。
这警惕来得莫名,让郑朗月下意识皱眉。
可对这种几近本能的警惕,他直接记在心底,连带之前在白骨林那次异常。
郑朗月启唇一笑,如朗月入怀,王侯举杯,看上去似是十分亲切,却总给人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偏看不出半点异常。
闻梵音目光从他身上划过,眼里复杂一闪而逝。
不太好办呐,郑少君看来是察觉到一些东西了。
好友倒也真是粗心大意,明明要瞒着所有人的,却在身边人面前戒心一降再降。
她揉了揉太阳穴,罢了,若真出了事,她便帮好友扫尾,起码兄妹相残的戏码暂时不要在没做好准备的好友面前上演。
闻梵音声音很轻,有一种不经意的漫溢而上的温柔,她打趣道:你这话里遗憾意味不轻,莫不是想到了我?她凡人的身份正好为好友遮掩了,能稍微打消下郑少君的疑心拖延些许时间,待好友回过神便可。
郑明舒怔了下,下意识想侧头去看兄长,却被理智死死克制,她露出一抹与往日一般无二的笑意道:你是我的挚友,不想你想谁,听我这么说,你很高兴?即便她们二人都知道,闻梵音这个凡人从未表现出对仙神的向往。
闻梵音轻笑一声:唔——确实如此呢。
笑闹间,她们与前方的熟人相遇。
郑明舒惊讶道:嗯?是范兄。
闻梵音侧头看向丹枫,离开谢家前,她听闻范辉先生与卢少君前往卢家了,为何会在此地出现?丹枫察觉到她的疑惑,轻声说道:我并未收到消息。
郑明舒走上前打招呼道:范兄既在这里,唯之呢?范辉无奈道:卢少君在家中闭关养伤,我一时无聊,接到瞬平的消息便过来看看。
哦?闻梵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开口道,上次我已治愈卢少君伤势,少君缘何还要闭关疗伤?范辉眉毛凝成一团,神色难看道:前些时日卢少君听闻寻仙村一事心下不安,便起卦卜算,谁知遭遇反噬,这才闭关疗伤。
灵珠佛子垂眸道了声佛号,心下思绪一转。
居然让唯之受到反噬,难道是寻仙真君当年布置的阵法?郑朗月忧心道:不知唯之伤势可严重?待离开寻仙村,可否请闻谷主前往范阳走一遭?闻梵音并未急着答应,她望着面前的人,眼中浮现着淡薄近无的笑意:不知卢少君反噬之事是在何时?范辉细细思索了下,回道:大约是十日前后。
闻梵音嘴角扬起,瞳内波澜不惊。
她看向一无所知的李文英叹息,抓到了呢,这可是第二次了,卢少君。
第一次是当初她在谢家乙木阁密室杀了前来抓她的老者,随即卢少君半路遭遇伏击的消息便传出。
第二次便是这次,她十日前在白骨林打散了操纵李文英的术法,如今这位卢少君是术式反噬。
当然,这可以是个完美的巧合。
但在闻梵音将目标锁定在卢衍身上时,他身上的一切在她眼里仿若放大。
闻谷主?见她忽然沉思,范辉疑惑叫道。
闻梵音抬眸,冷淡的眉眼下是一派疏离:卢少君的伤势既是术法反噬引起便可治,范先生不必担忧。
就在这时,一道星罗棋布、纵横交错的仙光亮起。
无形的阵法从范辉腰间配剑上升起,将闻梵音与这片天地隔绝。
纯熙见势不对,立刻上前一步,同样被阵法笼罩其中。
黑色的棋子落在棋盘天元位置,身穿白袍暗金星纹的青年端坐轮椅上,眼里映照着星空流转。
从他出现后,范辉眼里便失去神采,如同傀儡般守在他身后。
纯熙惊疑不定地看向他,这不是父亲提过的卢少君吗?刚还提到他在闭关养伤,话头才落人便出现了。
她心中出现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寻仙村地方邪门,提到谁谁就来了。
她看了眼老师,得,老师这兴致勃勃的模样一看早有准备。
于是她乖巧站在一旁,与范辉二人仿佛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
闻谷主,是你所为!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语气肯定道,他那双宛若月华凝聚的眼眸紧紧盯着闻梵音,眼底审视。
嗯?卢少君所言为何?闻梵音蹙眉,似是不解。
卢衍脊背挺直,握在手里的书卷不紧不慢地敲击着自己的手,他目光平静,话语却带着忌惮:卢家被袭,星空巨兽受创。
仙门处于动荡之时,有妖兽肆虐。
闻梵音状若恍然,不以为意地含笑道:原是此事。
我不过一孤女,可做不到指挥妖兽,少君莫要冤枉好人。
卢衍淡淡道:凤鸟盟。
他说到这份上,闻梵音也并未再狡辩下去。
在双方都心知肚明时,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她歪歪头,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少君也看出肆虐仙门的妖兽出自凤鸟盟。
莫非少君便是大先生口中的同道有人?藏得倒是挺深,没想到你的触角都伸到凤鸟盟了,可一直盯着我就过分了。
卢衍眸色一深,好似璀璨的星辰隐没暗流,带着汹涌的危机:我竟不知,闻谷主竟与重明先生互托信任,倒是让我惊讶。
不带犹豫的便将凤鸟盟盟主给卖了,这盟友关系可真不怎么牢靠。
闻梵音听闻此话,脸色微变,嘴角抽搐着模样似被更地难受:少君何必说这话膈应我,我与重明大先生如何,您定是清楚的。
她意有所指道:毕竟,您可是前辈。
大家都不是善茬,这盟友和同伴的身份不过是为了短暂的利益以及后续方便坑人捅刀。
若要谈信任,这合作估计连提都不用提了。
闻梵音清楚卢衍与她和重明大先生乃同路中人,且卢衍刚才那话也从侧面承认他便是凤鸟盟一直寻找的仙门盟友。
她眼底深处泛起点点趣味,这仙门中人隔三差五总会给她上演一些独特剧目,让她维持着新鲜感。
李少君与杨少君目测不是站在仙门立场,有可能中立,有可能他们二者便为一派。
明舒暗中站在深渊组织,背后可能牵扯着仙门其他人。
而那位温柔多情的浪荡公子王少君,很可能与她是同一立场,他们站在一起时的气场带着常人难及的默契。
郑少君摆明车马站在仙门势力,作为既得利益者,他清醒的可怕。
谢景行直接出家去了苦渡寺,看似为情所困逃避现实。
但情深是情深,立场上却捉摸不透了,也不知作为少君的谢归亭是否知情。
这位天机一脉的卢少君更是惊人,他明显与凤鸟盟、深渊下的大妖九婴都有牵扯,关系网堪比蜘蛛网。
再加上神医谷出身的她,哎呀,当初觉得仙门各个光风霁月,朗朗清风的自己实在令人心疼。
卢衍‘呵’了一声,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他扬了扬眉,周身清冷的气质变得深不可测:凤鸟盟追求长生,对卢家星空巨兽眼馋已久。
此次他虽败退,但巨兽也被重创,我们两败俱伤,谷主更是试探出我的身份。
您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击,实在令衍钦佩。
闻梵音语气饶有趣味道:少君不也顺水推舟让我发现吗?不然我可无法直接找到您呢。
且星空巨兽之事,我不信重明大先生没动过心,但他能一直按捺住,定是你们达成某种协议。
此次他却答应我出手,反而让我惊奇许久。
卢衍无奈叹息道:重明大先生不曾见过我,便一直忧心我如何在仙门自保。
此次他顺水推舟,星空巨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想试探我的身份。
如今,重明大先生得到答案,想必今后会放心些许。
闻梵音装模作样点头:此次少君倒是牺牲大了呢。
赔上星空巨兽半条命,更是暴露了身份。
卢衍象征性弯弯嘴角,意味深长道:但我也交到新伙伴了。
虽有机会,他们会毫不客气设计死对方,但在不见面的情况下,偶尔为了利益达成合作也是搞搞的。
闻梵音抚了抚衣袖,假笑道:我亦然呢。
合作在二人的心照不宣下达成。
目的达成后,卢衍身影虚化融入黑色棋子中。
棋子飞射到范辉眼眸里,星罗棋布的仙光与无形阵法瞬息化为乌有。
这时,一直呆呆地纯熙才回过神来。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之前凤鸟盟与仙门的交锋,不过是三个心黑的家伙在互相捅刀罢了?!亏她还紧张的要命。
一时间,她只觉得世间没有她这么单纯的人的活路。
她想说些话,奈何学识有限,嘴巴动了半晌却一句都不曾说出来。
但那震撼的心情却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看向悄无声息的范辉,见他偷偷朝她眨了眨眼,眼睛蓦然瞪大。
她:!!心里直呼好家伙,她以为范辉成为被控制住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没想到人家不过是演的好。
看来看去,小丑竟是她自己。
纯熙紧抿着嘴巴,跟在老师身后。
嘈杂声入耳,她听到迎秋先生说:女郎,是累了吗?她这才发现刚才在棋盘里时间流逝,在外面竟不过是众人恍惚的时间。
闻梵音看了眼纯熙,周身锋芒早已收敛干净:是有些累了。
明舒,李少君他们在何处?距离我们远吗?郑明舒飞快掐诀,一道流光迅速朝前方窜去。
她闭目感知了下,说:无忧他们就在前方,瞬平与谨之也已到了。
郑朗月摩擦着腰间的玉佩,道:除了谢少君和唯之外,寻仙村倒是吸引了四位少君前来。
他敏锐察觉到问题,目光在范辉身上停顿了一瞬,道:走吧,莫让无忧他们久等。
他率先走在前方,郑朗月等人跟在其后。
闻梵音的步伐稍微慢下来,落在后面。
郑明舒看了眼后,意识到她与纯熙姑娘有话要说,便善解人意地带着云破、月初二位先生先走一步。
李文英脚步一抬来到灵珠佛子身边,面无表情道:佛子若不嫌弃,可否容我与佛门同行?灵珠佛子看了眼闻梵音,眉目清净,语气带着淡淡的禅意道:施主心善。
是施主不嫌弃小僧们无趣才对。
他默许了李文英跟着他们一起同行。
很快一行人中便只剩下闻梵音与纯熙,丹枫、迎秋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