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绘这段时日确实累着了, 下巴尖尖小小，惹人怜爱。
顾愈手指摩着她耳后一片皮肤，连夜奔波的疲惫消减了七八。
他被宋绘表现出来的笑意影响, 起了几分好心情，唇角微抬着，刚要讲话，就看见旁边的被衾动了动，钻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
顾澜清还不是很清醒, 目光先直直的在顾愈那张脸上停了一会儿, 移开，扒着宋绘的被衾, 钻进她怀里，嘴里念念有词, 娘, 清儿好像看见鬼了。
宋绘抿住唇边的笑，轻拍了顾澜清两下。
顾澜清没理解到她的意思, 还使劲把脑袋往宋绘怀里送, 嘟嘟囔囔, 那只鬼长得像大魔王，太可怕了...我为什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
顾愈无言的盯着蹭着宋绘的顾澜清，表情稍显高深, 看不出在想什么。
宋绘双臂撑在两侧, 再往后退一步, 坐直了些，轻声喊顾澜清的名字。
顾澜清没醒, 守夜的冬霜先被惊醒。
她掌灯走到床边, 看见顾愈先被吓一跳, 而后将烛台放到一边高脚桌上，去帮着宋绘将孩子叫醒。
顾澜清被连番轰炸，这下稍微有了些精神。
他直愣愣的看着坐在床尾的顾愈，不太明白在被坏人挡在圈子外面的顾愈怎么一下到了眼前。
宋绘将他里衣理好，轻声说着话，爹回来了，娘和爹爹有事要说，清儿自个儿回屋里睡好不好？顾澜清反射弧长长的回应了一下，在被衾上站起来。
宋绘将他抱起来递给冬霜。
冬霜将孩子接住，拿着他的衣裳鞋子到另一边去穿。
早春的天气还有些冷，顾澜清边套着衣裳边碎碎叨叨说着小话，过了好一阵才被冬霜安抚好，牵出屋。
等人走了，顾愈目光重新落到宋绘面上，他这段时日一直在这儿睡的？宋绘披了件薄袄，穿上鞋，应道：外面隔三差五的打仗，有时晚上能听着些声响，小孩怕这些。
其实不是个什么大事，但这事的一些个含义却让顾愈介怀。
顾愈沉默着没讲话，身上还弥着刀光剑影里杀出来的些锋利，让人有些摸不准他情绪是本来就不好还是因为刚才那三两句话变得低沉。
宋绘摸了摸茶壶壶身，倒了杯温水递给顾愈，开口道：大人也累了，先洗个澡歇歇，有什么明日再讲可好？她声音很温，温到血液都能因这个音调流淌顺畅三分。
顾愈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宋绘蹲在他腿边，这个动作和位置能满足一些男人的虚荣心。
因是晚间起塌，她没梳头，头发披散着，微卷的发根落在肩上，模样乖巧柔软。
在发觉顾愈看她的时候，那双眼睛慢慢弯起来，瞳孔深处像是落了星星。
她察觉到不利了，又试图蒙混过关。
这个世道里，术业是有专攻的，有着几十年经验的农户种出来的粮食比寒窗十年的书生来得厉害，治国理政这事上，读书人总能压住武将三五分...把这道理范围放得宽泛些，那些个勾栏院的女人在男女关系推拉上也大多比常人高上一筹。
她们模样都是清秀往上的，又学了些技术，会哄男人开心。
男人愿意流连青楼，想赎个妓/女养在外面不是没有缘由的。
顾愈见过不知多少这样的女人，也就看个趣，从来没觉着管束这样的人有什么难的。
但宋绘...怎么讲，她在男女相处上有着与生俱来的感知，这种感知几乎到了极致，就简单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她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样能激起男人心底里那么些原始的东西。
顾愈现在就很想弄弄她，但是他身体是热得发/硬，思路却出奇的冷静。
要不是这一次杨川有难...她故作的乖顺又会继续骗人。
她没怎么变，依旧聪明过了头，依旧...有着不需依附于谁便能全身而退的胆量和小聪明。
宋绘被顾愈的眼神盯着稍有些发虚，她眼睫抖了两下，轻声唤了声大人。
顾愈鼻音哼了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她的耳朵上的耳洞，过了小半晌，他缓缓地开了口，现在汇北到处都在打仗，顾澜清在这儿待着也不安全，送回临安去吧。
这个提议猝不及防，宋绘抬了下眸，倒映出顾愈的模样。
他瞳孔黑黑的，看不出情绪，但确切的是没什么笑意，也没什么仓促感。
这事儿不是临时起意。
宋绘缓缓地眨了几下眼，但老夫人那边还不知道清儿的事，她老人家要是知道妾身的事可能会大发雷霆。
宋绘停顿，打量了顾愈片刻，继续着道：妾身觉着这事还得慢慢...顾愈打断了她讲话，显然打定主意不让她这么得过且过。
他做惯了决策，打定主意要说个什么的时候，语气里不自觉就有了几分笃然。
这个我已想过了，先不用告诉祖母，将顾澜清送到苏秋容那儿。
他在国子监那边有些关系，找个身份打掩护将人塞进太学不难。
顾愈抿了口宋绘倒的茶水，继续着道：顾澜清五岁，等回到临安正式入学便是六岁，不小了。
顾愈既拿出来说服宋绘，那必然是逻辑通顺的，宋绘其实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点。
顾愈将她拉起来，宋绘顺着他的意思坐到床边。
顾愈背脊靠着床柱，揉捏着宋绘的指尖，继续说道：而且国子监里的先生毕竟都经了考核选拔上去的，对教学这事有着经验，他与其在杨川每日担惊受怕的，不如去临安读书。
至于认祖归宗这事儿不急，等汇北这边战事结束，我领你回去再说这事。
宋绘脑袋侧了侧，看他。
她虽未讲话，但眼里的意思明明白白有些舍不得。
顾愈虽然知道顾澜清能稳住宋绘，但一个小孩儿这么能拉住她情绪又让顾愈隐约有些不快。
他虚了下眼，声音低沉半哑，小孩长大了就是得离开父母，你这娇惯得也太过了些。
又不是见不着了，等汇北这边战事稍稳定些，就几个月，我回临安述职时候，你便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