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愈回到宅邸,简单收拾一番,换了件宽大的白袍便去了前院书房商议匪患一事。
他到时,屋内已坐了十来个穿着儒生袍的文人。
看见顾愈,所有人起身拱手,齐声恭敬的向他问了好。
顾愈浅浅应下一声,袍袖扫过案几,坐下。
他落座后,其余人才重新坐下。
顾愈指节在桌面叩了两下,开口道:为何事来,各位都知道了吧?已听说了。
既这样,那便不浪费时间,挨个讲讲看法。
顾愈态度还算温和,但对他了解的幕僚都正了正神色,带上几分郑重的应下是。
蜀夋虽占地势之忧,但匪患严重,若不加以清除,当大魏攻来时,大宁军队便要面临着内外夹击的窘境,这匪非剿不可。
但山匪数量庞大,且十分狡猾,善用地形,往常惯用的围山灭匪这类法子行不太通。
阳光穿过相互掩映的叶间缝隙落在湿润的泥土地上,紧闭的屋内传出不同的见解声,你言我语,说得不可开交。
剿匪这一块不是顾愈所擅长的,他不插话,由着幕僚各发表见地。
他虽安静坐着,也并非只是充当个吉祥物,而是耐心细致的听着所有人讲话。
边听边将每个人给出的不同法子做下对比,代入着情形思考下可行性,又或是把还模糊着,需要再确定的细节单独拎出来...零零碎碎的要点挨个记下,反复斟酌整理,得出一些用得上的信息点。
这事情做起来没想象中那么容易,至少下判断的顾愈对当地山匪情况掌握了解得比较透彻,才能落到实处。
这一商议便是一整夜,待第二日早间,激烈的讨论才算告一段落,个个都不自觉的露出些疲色。
顾愈虽也熬了一整夜,但神色清明,眼底还时不时拉过一道思索的光影,显然还有余力想着正事。
太尉大人,可有了什么想法?顾愈偏头看了眼说话人,指节在桌面叩了两下,一个将就能用的办法罢了,可能还得改改。
他在十几人里我年纪最轻,但却带着旁人模仿不去的压迫感,停顿了小会儿后,他抬了抬下颌,先散了吧,待确认好是否可行,下回再说。
大家听着顾愈让休息,都多少松了一口气,三三两两起身告辞。
顾愈依旧坐在案几后,比对着山匪粗略的分布图,写画着什么。
他忙起来没个头,下面的人可不敢由着他这么随便乱来,方沛将春瓷找来,让给顾愈端些吃的。
春瓷进了屋,柔柔行了个礼,将放着一碟子米糕的托盘放到顾愈手边,大人,先吃些东西再做事吧。
顾愈垂眸写字,并未抬头,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嗯,而后察觉春瓷站着没动,蹙着眉心抬眸望了她一眼,可以出去了。
春瓷觉着顾愈将她当做不知进退的奴婢了,突然一下臊得慌,咬着唇应是。
她刚跨出书房,便碰见耿平风风火火从外面来。
春瓷朝他露出个笑,耿护卫,大人现在好像不喜有人打扰。
耿平迟疑了一小下,而后硬着头皮进了屋内,边扔下一句应该没事。
春瓷提着裙摆本想走,听见宋娘子不自觉停下步子,侧耳去听屋内的动静。
耿平没压着声音,春瓷听了个正着。
大人,刚宋娘子来了一趟,将大少爷的一箱子玩具拿来了,...拿给门房便走了,...我这才知道消息,不知道要不要将人请进府来,大少爷昨日说想宋娘子想得紧。
顾愈听完,眉眼情绪冷了冷,走多久了?最多半盏茶。
顾愈搁了笔,也没多想的起了身,从偏门走的?是。
耿平本还想问去不去请人,话还没问出口,便看见顾愈越过他,直接出了书房。
方沛虽亲眼见着住在东屋里的顾澜清,但到底没亲眼确认宋绘死活,见急着离开的顾愈,他望了眼耿平,真是宋娘子?耿平刚做了一件大事,就差眼睛长在头顶,他哼了声,怎么?不信?方沛双臂抱着剑,有什么不信的,大人接下蜀夋这摊子我便有些预感了。
来蜀夋剿匪是当今圣上下的旨,你这算哪门子的预感?方沛撇了下嘴角,十分看不起耿平这愣头愣脑的样,大人一向主张先攘外再安内,这回接下蜀夋这事有悖于大人往日的做法。
耿平猛地一下反应过来。
蜀夋匪患虽严重,但各处起义不断的根源在于国力衰竭,民生凋敝,相比于未雨绸缪,顾愈一向主张打退外敌,再治理内乱。
大人早知道宋娘子在蜀夋了?那我怎么知道。
宋绘并没有走多远。
顾愈走出偏门,拐了个巷子便看见立在糖人摊位边的宋绘了。
他走过去,瞧见手艺好的老翁浇糖浆画出了一只憨态可掬的老虎。
宋绘付了钱将糖人接过来,这才偏头和顾愈问了好。
顾愈眼底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怎么把箱子送来了?我改日去拿便是。
宋绘安静看着他,慢慢笑了笑,我想是来见大人一面,见不见得着便是看运气了。
稍停了一小下后,宋绘语气染上了两分细微的欢快,不过我好像运气不错。
顾愈绷紧的情绪跟着她这句话一起,放松下来。
有事?嗯。
宋绘将手里的糖人朝前递了递,开口道:大人昨个走时好像生气了,所以我想买糖讨您开开心。
凝固的糖浆在宋绘眼底擦过一道橘黄色的艳光,她身上漫出来的那些个温柔能将人溺住。
顾愈看着她手里的糖,垂着眸,浅浅的内双拉成一条平直的线,像在思考些什么。
过了一阵,顾愈抬头,目光在宋绘面上落了落,过去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他生得极为好看的眉眼这时带上了些妥协,像是用了大力气一般,继续道:宋绘,我还能再给你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