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布透光。
天刚刚明了尽头, 宋绘便醒了。
她看着顶篷的亮白色安静了会儿,伸手去拿边儿上的衣裳。
衣衫还没碰着,顾愈从后面贴上来, 攥住她手脖子,扯回被窝里。
宋绘偏头往后看了眼,怎了?顾愈声音半哑,明显还没睡醒个劲儿,再躺会儿...宋绘转了个身儿, 看着顾愈的眉眼, 在军营里能起这么晚?她纯属也就是好奇,但听着这问题的顾愈懒耷耷的抬了抬眼皮, 撩着唇线,你这是误解, 知道不?...他抬手抱住她, 下巴搁在她锁骨窝里,停顿了好一阵, 才慢吞吞的继续着道:那些个温柔乡里待了一晚的人的, 能起得来才奇了个怪了, 哪能是谁谁都早起。
顾愈没穿衣裳,身体挨近了,紧绷的肌肉线条贴着她, 家伙也大咧咧不害臊的直接碰着她。
宋绘背脊都收紧了, 弓着身往后退。
顾愈手掌下滑, 稳住她腰,退什么退啊, 就这么个床, 待会儿掉地上。
宋绘想着也是, 又懒得骨子不想动弹了。
顾愈阖着眼没睁,顺着感觉亲了亲宋绘的眼睑,昨个晚上不累?不累,就手酸。
宋绘感觉着顾愈又起了反应,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大人,你不觉着你自从到这营里来了之后,怎么讲...就特别兴奋。
宋绘尽力藏着情绪了,但顾愈怎么听都觉着不顺耳,他手指指尖敲了敲她鬓发根儿,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儿成不成?他音调吊儿郎当的,就跟个上了年资的老兵一样。
宋绘这还没说什么,顾愈反客为了主,支着上半身教训起宋绘的不尽心来。
从头到尾就一个主题在,他教了这么多,她完全没学到精髓。
宋绘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听顾愈天南海北的掰扯,没个正经,但也就这时候,没个那些谦谦有礼的壳子,顾愈更像是顾愈。
顾愈说了半天,宋绘就光顾着盯她看,一个字没蹦出来。
顾愈手拍了两下宋绘的屁股,听着我说话没?宋绘回神,听着的。
不打仗的时候,男人就升官发财和美人在侧这两件事,你要指着他们想些大的、远的不可能,脑袋别在腰间上,谁还知道有没有明天。
顾愈左手撑正脸,手指搔了搔宋绘的腰窝,跟你说点正事。
宋绘藏着半张脸在被窝里,眨了两下眼,示意他说。
顾愈偏头看着她,昨个我看了地图,你那宅子离这营地太远,我这来来去去的麻烦了。
我这想着啊,你要不在这军营里住几个月?宋绘大部分时候都乖顺,听这话,想也不想的摇头。
顾愈不慌不忙的瞥过她一眼,有什么顾忌?宋绘点了下头,指了指帐篷外面,那得天天晚上听这声儿。
顾愈眼皮一撩,你爷以前听的可多了去了,没你这么多抱怨。
说着说着,两个人便又滚到一处去了。
顾愈抵开牙关,细细密密的吻着宋绘,一下又一下的。
过了小一个时辰,顾愈又出了一身汗,还记着谈话的头,留着吧,给爷暖个窝。
宋绘将滑下去的肚兜系带拉到肩根上,要留下也成,但是,我想着清儿了。
顾愈抬了下眉梢,所以?宋绘凑近上一些,妾身想着这时候回临安也不太可能,所以想给孩子写封信。
顾愈倒没拒绝这些小要求,应了声成,你写好了,我到时候让人给你带过去。
宋绘弯起眼答了。
顾愈轻哼下一声,你也就这小崽子上的事上殷勤。
两人在被窝里说了好一阵的话,直到外面来小兵催着过去商议正事,顾愈才不情不愿应了声。
宋绘坐起身,披了件薄衫,喊外面的冬霜拿水进屋。
宋绘一喊,外面的水便直接给拿进了屋。
冬霜支使着人将浴桶放到帐篷里的空当。
宋绘系着腰带起身,怎么这么快?冬霜答道:这水冷了又烧,烧了又冷,都四五回...奴婢的意思是,的意思是,就刚好烧热抬回来。
宋绘懒得斟酌她话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抱怨,扯着唇线,偏头朝顾愈笑了下。
顾愈坐起身,敞着袍子摊开手。
宋绘理了理顾愈的袍子衣襟,让冬霜几个放好东西出去。
冬霜目光下意识掠过了宋绘的腹部,捋不清到底喊什么称呼,停顿了下,主子,你这一个人忙活得了吗?需不要留个人给你搭把手。
宋绘偏头看过去,不必,一个人够了。
冬霜知道宋绘的性子,福身应了,那主子有什么情况喊奴婢便是。
宋绘应了。
在军营里,倒不需要弄得麻烦或者繁琐,简简单单一件袍子一双鞋便能打发了。
宋绘将顾愈规规矩矩拾掇好,往后撤退了一步,那大人,待会儿妾身就写信了?写吧。
顾愈迈着长腿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宋绘,对了...忘记给你讲了,前段时间苏秋容好像寄了封信来,改日找人回去拿。
宋绘拽住顾愈腰间的穗子,你之前怎么不讲?顾愈揉了揉宋绘的手腕,让她松开,那时候你不自作主张出去买什么农庄了吗?我跟着去找你,便把这事儿忘了。
宋绘鼓了鼓雪腮,那...,大人,我什么时候能见着那封信?顾愈揉了揉她松散的头发,你知道这渡良不能随便进出,只要有信儿往回走,我就让人去给你把信带回来成吧?宋绘松开手,软着眸色应了下来,目送顾愈离开帐篷。
见顾愈走了,冬霜这才掀起油布纸进了里面,主子,这营地里只有些白粥咸菜行吗?成。
说着,宋绘偏头看了她一眼,笔墨纸收哪个箱子了?冬霜指着边角的红木箱,带花瓣纹的锁那个。
宋绘洗手,擦干手上的水,帮我找出来,我写个信。
宋绘虽是想着要和顾澜清写信,但她没能瞧见临安那封来信里面写着的是什么,终究不知道信里该给顾澜清说什么,万一她要问的,顾澜清都在信里写过了,那便不好了。
冬霜将食盒提回来的时候,宋绘半个字没落。
她将碗碟子端出来放到桌上剩余的那块小缺上,主子不是说要写信吗?嗯...说是这么说想是这么想,但是...宋绘搁了笔,让人将纸笔收走,净了手端碗,写不出来,得看了前一封信再说。
宋绘本想着过几日顾愈便能派人回杨川取信,但大魏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又开始打仗。
要是真的打起仗来,那便是没日没夜的,伤者一个个的往营地里移送,哀嚎声哭丧声此起彼伏的。
事态严重,从城里出去的信全都加急往了临安送,回来也是热一头的往营地里冲。
顾愈也三天两头的不着地。
宋绘等这信一等便是九个月,直接越过了年关,入了新岁。
眼见着宋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宋绘离了军营去了这之前李泽安排的宅子里住。
孩子是过了大年出生的,是个小女孩儿,和顾澜清一样,也是专挑夜里折腾人。
宋绘累得狠了,听见产婆说了个男女,便一栽头晕过去了。
她醒来的时候,屋内已经没什么血腥味了,孩子好好的用靛蓝花色的布料子包着,还皱巴巴的,看不出好看不好看。
冬霜小心着将孩子递给宋绘,宋绘在背后垫了两个枕头靠着,看小孩儿。
小丫头嗷嗷的刚哭完,鼻头还红彤彤的,两颊也被屋内的炭熏得发红,看上去有些喜庆。
宋绘身体还疼着,她看了一眼便递回给冬霜,冬霜刚一接受,小孩子又开始嗷嗷哭起了第二轮。
算了,我抱着吧。
宋绘弯眼看着布包。
冬霜看着就算哭也把眼睛弯成两条小船的孩子,应了一下,小心送到宋绘怀里。
也很神奇。
小丫头一到宋绘怀里便是不哭了,睁着一双纯洁无辜的眼睛看宋绘。
冬霜给宋绘倒了杯水,边问着:主子,大人好像没给小姐取名字吧?宋绘抿了口水润唇,声音温软,没呢,之前打仗太忙了,他都脚不沾地的,我这闭眼睡了才回,我睁眼还没半柱香便走了,哪有时间说这个。
她将白瓷杯子递回给冬霜,等着吧,估计前面也打得差不多了。
...不过可以取个小名儿。
当时养顾澜清的时候已经有了名字便没想过这一茬,这女孩子家,有个好听的小名多好。
冬霜也跟着一起热闹起来,取个什么好听?宋绘看着挥着小拳头的小孩儿,偏头看着图喜庆贴的窗花,年年吧,这刚过年的。
宋绘生产的第二日,穿着轻甲的顾愈便匆匆忙忙回来了,他胡子拉碴的,一身狼狈样,也没收拾收拾便往屋里闯。
宋绘搁床上看书。
他跨过门槛,瞧见安静垂眸看书的宋绘,周身侧的凶戾劲儿一收,露出些温润谦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