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就放晴了一小阵, 到了傍晚时分,梁平本还好好的天气又闹起了脾气。
整片天空被厚重的乌云盖着,大风发出怪异的呼啸声, 闹得人心神不宁。
夏陶隐约有些不安,无意识的将袖摆揉得邹巴巴。
轰的一声雷响,她吓得一个激灵站起来,把椅子撞倒到地上。
宋绘听见声音,偏头, 视线停顿在她惊恐未消的脸上。
她眨了两下眼, 缓了一拍开口道:给我温壶茶来。
夏陶稳住心神,应下吩咐。
屋外狂风大作, 室内渐渐晕开了绿茶的香气。
茶叶粗劣,香气也没精致到哪儿去, 但这时这刻倒也能成难得的安慰。
夏陶端茶上桌, 情绪已安定了不少。
宋绘没再管她,她继续听外面风雨声的狼嚎鬼哭, 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摩着毛刺粗糙的杯口沿。
雨声里突然夹了疾急脚步, 接着, 耿平声音出现在门外,主子,属下有急事求见。
宋绘无声望了一眼夏陶。
夏陶屈膝, 转身去开门。
耿平一身湿的进了屋, 拧着眉心, 表情严肃,一副带来坏消息的模样。
她目光掠过耿平, 而后垂着眉眼停在蓝青色线纹粗细不均陶瓷杯身上, 出事了是吧?耿平也不奇怪宋绘能猜到, 他点了下头,魏军兵分了几路,早些时辰前哨在西南德顺县发现了一大队骑兵,他们离梁平最多小半日路程,... ...,情况有些不妙,主子必须在他们到之前和郭县尉一行人撤离这里。
宋绘坐在这院里,消息到底是慢了些。
也就一场雨,便丢了些情况。
宋绘手指敲了敲杯身,除了这,还有其它事吗?耿平点头,事实上苍鹰军不久前进城了,现兵权都移交给了王统领。
苍鹰军的情况,她倒是知道一些。
当今圣上为了牵制顾愈一派扶持了不少武将,王杰便是其中之一。
也不知是出于对顾愈声望过极的忌惮还是对王杰的喜爱,他出身算不得高,也并未领军有过什么亮眼的战绩,但短短两年便扶摇直上做了苍鹰军的领军。
苍鹰军虽说打着皇城禁军的旗号,但整体上却模仿着顾愈西北军的组织结构... ...想到顾愈,宋绘情绪不由得散了散。
外面传来陌生说话声,夏陶有眼色的出去看情况,片刻后一头雾水返回屋内,曾二说外面来了人要征用这院子,已提前说好了的,... ...大家不清楚什么情况,他们正拦着没让进,让我来问问主子。
属下正准备说。
宋绘偏头看了一眼耿平,无事,反正也要走,屋子空着也是空着。
她平日里摆弄的军防图能物尽其用也是好的。
出城用的马匹准备好了是吧?耿平省了解释的力气,应道:都准备好了。
我们收拾几件衣裳就把地儿腾出来,让他们在外面稍等一阵。
耿平说了好,转身出了屋。
夏陶先递了件斗篷给宋绘,而后折回内室收拾行李。
宋绘将梅花暗纹的墨绿色斗篷披上,系好绳带,领着匆忙收拾好东西的夏陶往外走。
院外站着四五来个穿着轻甲的士兵,隐隐能看出一群人以一个三十出头的络腮胡大汉为首。
宋绘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由着斗篷盖住大半视野,往外走。
耿平已在马车边等着了,见她出来,迎上近前,我们得快些,那边派人在催了。
宋绘轻嗯答过一声,上了马车。
车里车外湿漉漉的,混着轰隆不绝的雷声,传递着某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一大队人骑着战马,比预想中更早的抵达了梁平城外,他们行进整齐,像是一柄黑色钢刀撕开磅礴雨幕,向梁平直刺过去。
马背上的士兵穿戴着护要害的简易盔甲,扎着魏国流行的粗辫,手里拿着风格粗犷的刀剑类武器,正是耿平说的魏国骑兵。
城墙上快速列好弓箭手,伴着战鼓的振动声,所有人搭箭拉弓,一大片箭雨气势汹汹的朝魏军盖过去。
魏国这队打头阵的士兵显然是作战经验丰富,他们举着盾牌,边嘶吼着向梁平城继续靠近。
王杰来之前研究过大魏人的打法,他立马下了新命令,上了投石机。
这次魏国士兵倒没有硬抗,兵分两队,骑马斜弯避开石块,而后,骑兵队再次合拢成一条洪流,向城门猛冲。
三队,带上家伙,迎战。
梁平捱过漫长的煎熬时间,终究还是迎来了事关生死存亡的一战。
宋绘不清楚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能听见随空气振动传到耳边的嘶吼声,吼声震天,歇斯底里。
王杰听人说过不少次魏军骁勇,从未当过回事,毕竟边关士兵连盔甲都配不齐,打不过也是正常的事,换了他们来必然会有不同的结果。
但是,真的两军轰然碰撞的瞬间,他意识到轻而易举撕开边关口子的魏国人到底有多么可怕。
他们就像一块无坚不摧的□□,轻易捣乱了三队的阵型,头颅落地,鲜血飞溅。
宋绘离开梁平的第三日,魏军有人成功登上了城墙。
大宁已经没有退路可选,王杰带着人,付出惨痛的代价将登墙的一行人强杀,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局面。
你争我夺,来回撕扯。
五天时间,城墙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尸体堆了两丈有余。
王杰整夜整夜的没合眼,就在他觉得没希望时候,战事迎来了转机。
具体缘由不太清楚,他们只是突然有一天发现魏军没派引以为豪的骑兵打头阵,而且出战的士兵少了前些时日的凶猛狠辣,像是有所顾忌。
再过了两天,魏军不再猛攻,往后退了十里地驻扎下来。
魏国的暂时退兵给了王杰喘息空间,目前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趁势主动发起进攻,又或者端着死守梁平的战功回临安领赏。
当然,他更倾向于后者。
虽不知道魏军为何不一鼓作气攻城,但他有自知之明,梁平守住几乎不可能。
在一片暗流汹涌下,宋绘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