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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2025-03-22 07:13:44

为了找宋绘, 整支队伍不眠不休的奔走了好几日,现在,要找的人找到了, 大家紧绷情绪不自觉松了松。

耿平负责统筹安排士兵驻扎的大小事。

顾愈没插手这些琐碎,他径直走到宋绘跟前,垂着眼睫看她。

宋绘乖巧站着,任由他打量。

有没有受伤?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的缘故,他声线有些哑, 半低半缓,宋绘在这道声线里寻到了长久期盼的安稳感,她缓缓摇了下头。

真的?嗯。

宋绘弯起眼, 瞳孔里有细细碎碎的光点,托大家的福, 一切都好。

顾愈不自主的, 跟着抬了抬唇角。

他大概率是很久没有笑了,笑得僵硬又不自然。

宋绘被他模样逗笑, 而后马上憋住。

顾愈无声瞧了她一眼, 摸了摸鼻梁骨, 压着声音到:走走。

宋绘应了好。

远处热火朝天忙活着,搭建简易帐篷、安置战马以及派人手放哨。

顾愈视线定在宋绘脸上,神色安静又专注听着她讲话。

宋绘说了一会儿便没话了, 毕竟她没做出什么了不起的事迹, 许多选择和决定都出于迫不得已。

然后呢?然后...宋绘神色暗了暗, 梁平城破,当时我也没什么具体的想法, 只是跟着人外撤, 打着走一步看一步的主意。

顾愈喉结上下滚了滚, 有什么话想说,但看着宋绘灰头土脸的模样,又实在是不忍心在这时候数落她胆大妄为。

他就算没开口,宋绘也能把他想法猜到个七七八八。

在平息顾愈情绪这方面,宋绘的技艺莫约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她视线坦然又直白,声音轻软,像是羽毛在人心尖上搔。

不管怎样,能见着大人就好。

你觉着说这么一句,这事儿就完了?顾愈余光瞥见她手腕侧的血红印子,捏住她腕脖子摩了摩,怎么弄的?宋绘:上山的时候被树枝擦挂到了,不是什么大伤。

她偏头看见站在远处,半犹豫又想靠近的两个人,手稍晃了晃。

顾愈顺着她视线看见来人,什么事?穿轻甲的年轻士兵拱了拱手,葛副将让我来问问,需不需派一队人下山去附近找找民宅。

说是...他大着胆瞥了宋绘一眼,夫人总不能跟我们...吃喝拉撒一处解决。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人就踹了他一脚,挤出个灿烂的笑,夫人别在意,这傻孩子口无遮拦惯了。

宋绘把这句话消化了片刻,轻声道:不碍事。

顾愈视线依旧落在宋绘手脖子的伤上面,随口应了他们,到时我会安排,你们不用管这事。

两人齐声应了是,那我们忙去了。

嗯。

顾愈瞥了他们一眼,去吧。

人走远直到看不见。

宋绘拉了下袖挡住伤,我是不是给大人您添麻烦了?什么麻烦?顾愈停顿片刻,反应过来,摇头,没。

宋绘没信。

顾愈:真的没有。

洇蓝的夜色被地平线尽数收敛,从云后渗出来的日光落在宋绘的眉梢,额间。

顾愈看着她,眉眼不自觉温柔来下来。

大抵是情况坏到了一定程度,顾愈说话也少了几保留,依现在来看,临安城破是早晚的事,祖母能护两个孩子全身而退,但慌乱下,可能...顾及不上你。

要是你没来,我总挂记着,倒会影响该做的事。

宋绘看着脚下的路,语气松软,听起来,妾身很重要。

短暂的沉默后,顾愈慢嗯了一声。

顾愈从来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宋绘意外的偏了下头。

他没避开宋绘的视线,很重要啊,各种意义上。

有大人这句话,妾身这一趟来得便是值了。

从西面起了风,吹散挡着太阳的云层。

顾愈笑了下,情绪难得轻松。

两人在外面磨蹭,没个目的的胡乱聊了半个多时辰才回山坳。

营地已经初具规模的搭建起来了。

支着的几根树枝间挂着一口大大的铁锅,冒着几缕白雾雾的烟。

水热滚滚的,里面没几粒米。

耿平尴尬的抓了抓脑袋,待会儿我让人去摘些野果子。

宋绘接话,刚,我在那边有看见绿竹笋。

耿平眼睛亮了亮。

宋绘指方向给他。

耿平道了声谢,吆喝的领人过去挖笋。

顾愈把斗篷取了,叠着放在石头上,看她,你好像一直喜爱这玩意儿。

您瞧出来了?宋绘坐在软蓬蓬的垫子上,目光碎碎,带着狡黠的笑意,以前没出阁时候,小院里有几支竹,那时候为了好吃,回在笋出土前挖出来。

宋绘侧瞥了他一眼,多解释了一句,出土的笋可能会苦。

顾愈大概也觉得新奇,单腿搭上石头,抬了下下巴示意她继续讲。

都是些很久远的记忆了,宋绘现在想起来,反倒找到些新奇滋味。

那时候把笋洗干净,放没过顶的冷水,大火煮小半刻钟,煮完之后别急着起锅,再闷一会儿就能吃了。

宋绘稍停顿了片刻,吃的时候也不需要再加什么,切成小块沾酱油就行。

拖绿竹笋的福,大家也算是饱餐了一顿。

顾愈没能陪宋绘太久,他用过饭后便和耿平一大溜人钻进简易帐篷,为一面倒的局势商讨对策。

宋绘把外面湿了的衣裳脱掉,换上顾愈给的干净麻衣。

虽然料子粗糙,但这时候也不能挑剔什么。

宋绘蜷在帐篷里安安心心睡了一会儿,被窸窣的动静吵醒。

她掀开帐篷帘,看见正在列队士兵。

吵醒你了?宋绘拉了拉披着的外裳,没,是睡足了。

她稍微对目前情况缓冲了一小会儿,神色清醒起来,大人这是要去哪儿?烧粮草。

宋绘下意识伸手拽拉住顾愈衣摆,可是你们已经烧过一次。

魏军就算是再大意也会加强戒备。

行军打仗的,少有人不清楚粮草重要...她说话的声音慢慢变小,意识到顾愈的本意。

两军实力相差悬殊,魏军高歌猛进,他们除了这个法子,暂没有其余选择。

宋绘沉默的空档,耿平朝顾愈微拱手行了礼,大人,要准备出发的斥候都等着您讲话。

嗯。

顾愈转身去了人群。

他站在稍高一截的山坡体上,居高临下。

顾愈有着实打实的威信,他站在那里,嘈杂的人群自觉的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他们能在一片混乱浪潮里活到现在已实属厉害了,但不活到最后,这厉害便如同没根基搭建起来的空中楼阁。

比起纸老虎的各地城防,你们足够英勇了,但打仗这事儿向来只以成败论英雄,赢不到最后,一时勇敢无畏就是笑话。

本来还严肃着,顾愈扯着唇,吊儿郎当笑了下,想名垂青史就是这么一件苛刻困难的事。

列队的兵涌出一阵笑声。

顾愈:祖国山河被战火裹挟,家人同胞在大后方瑟瑟不安。

抱歉了各位,就算成英雄条件困难了些,大家也注定得走这条路。

为了避免被发现,篝火只有点余温。

整片天地间,只有细碎的火星和昂扬坚定,发着光的眼睛。

赢下来,活下去。

顾愈看着面前列队站好的兵,去吧。

所有人无声朝顾愈拱了拱手,分散钻进林子里。

顾愈没回营帐,和几个军官就地围坐,又开始商讨什么。

宋绘情绪定定的看着顾愈,没再回笼,安静思索着,一直坐到他们会议快结束,起身。

漫长黑夜走到尽头,天空隐隐露出光来,宋绘走到他们跟前,浅福了下身。

顾愈:怎么?宋绘:妾身在梁平待了不短时间,虽未和魏军正面交锋,但对他们多少有几分了解,想要赢这场仗,不一定需要强攻粮草队伍。

妇女向来不插手外事。

顾愈没顾忌这些条框,他轻掀了下眉头,怎么讲?宋绘轻吸了口气,不一定能成,只是个法子。

不拘这个,讲讲看。

宋绘跪坐下来,视线稍挨了顾愈一截,开始讲话。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日常里,不过棋盘上的攻守谈论变成了真枪实剑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