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麻烦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熟悉的声音自黑暗中缓缓走出,沈碧忙攥紧手中的剑戒备的看向声源处。
只见洪展羽与沉谷主自黑暗的长廊深处走出,两人身上虽都因尘土和擦伤显得狼狈不堪,却明显并未因方才的打斗而有什么大的伤势。
哟,我们倒是来得巧,连公子这是怎么了?受了我一掌,想要强行运功疗伤?只是可惜了……如今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秘籍你们都已经拿到了,两位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分赃,又何必浪费时间在我们身上?秘籍?你是说这个?洪展羽拿出手中那被烧毁了大半的册子怒问道。
沈碧看着那被烧得黑灰的册子尴尬笑道:难免意外……呸!沉谷主怒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武功秘籍!真正秘籍在哪里?!不是秘籍?沈碧一愣。
洪展羽却不似沉谷主那般愤怒,他的面目平缓,将目光落在连渊身上沉声问道:‘那个东西’现在在哪?沈碧看着那本册子上的纹路,她不会看错,那本正是他们三人闯进石室时被连渊下意识藏起来的东西。
密室里的东西不就是这个?如果两位想要的是别的,不如去其他地方找,我们这里没有其他东西了。
你撒谎!沉谷主的情绪十分激动,洪展羽却按住了他的肩膀,自他的手中接过那本被烧毁的书卷:沈姑娘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沈碧正欲答话,却见坐在身后角落的连渊忽而吐出一大口血来。
洪展羽嗤笑着举起那本残卷晃了晃,竟当真毫不避讳的丢到沈碧手中来:这根本不是什么秘籍,而是一本实录。
她记录了一个自武学世家长大的少女,武功独步天下,却因父亲阻止而极力想窥探被藏好的传世武学秘籍。
她在一位少年的帮助下破解了保护秘籍的阵法习得了传世绝学,可她却得知那留下信物不告而别的少年竟就是当今天子。
沈碧心中似有一根细线在此刻崩断,她努力溯回着一切的关联,才终于似在他的话中抽丝剥茧得到了一个令她难以置信的答案——她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后的人。
然而洪展羽的话还在继续:那少女自视武功甚高,那时朝中风云变幻,她也愿舍下一切与那少年去闯上一闯。
可朝中哪比江湖快意恩仇,那少年最终因多年毒发引疾身亡,而那少女也烧了整座宫殿随他而去。
洪展羽渐行渐近,她忙举起手中的剑,可那剑在手中却下意识的颤抖。
你应该猜到了……那少女当年将孩子生了下来……而那孩子如今又在何处。
洪展羽的目光阴鸷:而她将一块玉璧留给了那孩子,那块玉璧不只是这间密室的开关……更是宫中密室的钥匙。
我说君瀚那老贼怎么会这些年战战兢兢要寻先帝遗孤的下落?原来不只是因为但是这一个孩子……更是因为只有找到他,才能找到真的那个东西的下落,稳固他的帝位。
只是可惜……他哪里知道,这枚他心心念念的玉佩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更是想不到,那位先王寻回艳绝王都的美人,竟就是当年沉鱼谷的谷主呢?!你身后的这个人,他是谁,你也应该清楚了。
而他处心积虑想要夺取的东西……自然也无需我再细说。
沈姑娘是个聪明人,你应该已经知道你娘当年是因谁而死,如果我没有猜错……在位上的那人与你……洪展羽顿了顿,冷笑道:他对于那人来说是怎样的威胁,你也应当清楚。
沈碧的指尖划过那本被烧毁的残卷,上面的零星文字皆可证明洪展羽所言非假。
她正了手中的剑,不再让他靠近半分,眼底目光冰冷的问道:所以呢?所以?洪展羽一愣:现在你身后的人就是害死你娘的凶手,也是还得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有他在的一天,那个人的位置就永远难得安宁!沉谷主听了这一席话,恼道:我不管你们什么这个东西那个东西又什么故事的,我只要知道真正的秘籍到底在哪?!莫急。
洪展羽将面上的不屑压下:那秘籍定就在连渊身上,待你我一同将他拿下,秘籍你便拿走,我只要那枚钥匙。
他说罢将目光转回沈碧身上,笃定道:沈姑娘,让开吧。
原来她曾经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就近在眼前,只是因他与连沉那般相像她便下意识的笃定了两人亲生父子的关系……难怪最初她提起被丢在沉鱼谷的孩子他的面色会那般不自然。
洪展羽还待再说什么,沈碧却已抬起头目光恢复了清明:我娘当年舍了命都要守住的人,今天,我也一定能守住。
冥顽不灵!洪展羽气极,他与沉谷主双双排开,就连沉谷主也祭出了他的铁刺长鞭,呼啸着便欲向她挥来。
沈碧虽论内力远不及二人,可她的招式出奇且招招精准而无一丝拖泥带水,一时之间,两人竟也在她的手中讨不到半分的便宜。
你不是我们的对手,我再说最后一次,让开!洪展羽似看破了她欲拖延时间的意图,厉声呵斥道。
方才是你们偷袭,现在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
她正了剑,目光凛然的开招直向二人攻去。
小小杀手,不入流的功夫,也妄图与我们抗衡!沉谷主冷斥道,说罢他便扬手将铁节鞭横扫向沈碧的腰际。
沈碧一边避开洪展羽的掌风,一边急忙将剑锋倒转绕进长鞭内,顺势将他的鞭子不着痕迹的破解开。
两人眼见自己果真被她拖延了时间,不由得恼了,忙将功力提至顶峰不欲与她再多纠缠。
沉谷主的鞭势再次攻向沈碧,而此时洪展羽竟沉寂绕到了她的身侧一掌横劈而去!沈碧防备不急硬生生的受了这一掌,可她堪堪站稳后,依旧挡在那闭目调息的人面前。
让开!洪展羽怒道:你们黄泉客栈要的不就是钱么?你让开,日后我定给你数不尽的金银。
沈碧撑剑站稳,漫不经心的将唇边的血迹拭去:我从前持剑是为了报仇是谓求死,可今日不同,我今日持剑是为了寻生。
寻生?洪展羽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说罢两人再次向沈碧攻来,只是这一次,沈碧受了洪展羽的一掌,肺腑之间的阵痛如芒在背动作也渐渐变得迟缓,败势已渐渐显露。
洪展羽的目光越渐狰狞: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今到底是在求生还是求死!他的话罢,便处处向沈碧的要害攻去,而一旁而定沉谷主找准机会,趁她避无可避时一鞭向她急扫而去!在这般急迫的时机,沈碧只得举剑挡向一边,而她脚下不稳,自知这一鞭避无可避,下意识的抬臂去挡,可预想的疼痛却并未到来……有人带着她向后避开了这一鞭。
连渊!沈碧紧张的看着身侧那依旧含笑如沐春风的人,她不知他有没有完成运功又是否是强行突破,心下不由一窒。
他却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转眸对两人笑道:方才两位以她的性命相挟,便已是自知技不如我,如今以你二人抵我二人,二位确定还要打么?你受了我十成功力的一掌,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恢复的。
洪展羽的目光定在连渊身上,话却对沉谷主道:咱们一起把人拿下。
说罢他们对视了一眼,向两人齐齐攻来。
沈碧在这般危机时刻自不能询问他的身体到底有没有恢复,只得与他一同出剑一致对敌。
她不确定两人是否能敌过这两位功力深厚的江湖元老,如今她知道的只是拼尽全力一搏,将死生置之度外。
凌厉的剑锋急转而下,已不知转了几圈,在两人熟悉的对招之下将一套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沈碧见出招之间连渊的动作未有迟疑,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
时至今日,沈碧似乎都未有机会得见连渊的十成功力,是以她亦不知此刻面对洪展羽和沉谷主两人有几成把握,只专心接住他出的招式共同对敌。
两人的剑法虽配合得当,可面对两名老江湖还是稍显逊色。
渐渐的两人便被铁鞭限住了行动,而洪展羽蓄力的一掌也已再临两人眼前。
连渊挡开沈碧,抬手竟将这一掌硬接了下来。
要接下着蕴含内力的一掌无疑是以命搏命,除非是旗鼓相当的两人内力相搏,洪展羽混迹江湖多年内力深厚,连渊就散有连沉的传功,可传功并未全部完成,再加上他刚刚受过那一掌……此一掌,让沈碧的心悬起,她阻止不急,只得看着两人掌风向对……可令她诧异的是,这一掌竟将洪展羽生生击退,撞在一旁的石壁上,生生咳出一大口血来。
情况逆转得这般诡异,沈碧也来不及细想,忙与他一同将沉谷主制服,将两人用沉谷主的铁节鞭牢牢捆住。
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置,杀了?将这一切都做好,沈碧才方松了口气。
她回过头看向身后的连渊时,却见他竟吐出一大口血,面色苍白的倚着墙缓缓坐下。
连渊!她慌忙跑到他身边,一边翻找着身上的药一边急道:你怎么样?怎么会这样……原来是这样……一旁的洪展羽气若游丝的道:你刚刚不过是强弩之末,还让我们以为你已经完全恢复,为的就是让我们不要与你打持久战……只是凭你的功力,你刚刚接下我那一掌,恐怕你装得再好,也已经五脏尽碎了吧?沈碧心下一阵,拿药的手也不由得抖得险些将手中的药瓶掉在地上。
亏本的买卖我可是从来都不会做的。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似安抚的笑道:自我爹为我传功的那日起,恐怕你们就早有盯梢了……你们算好至这次武林大会我都不会有机会完成传功。
但是你心思缜密自然不会只听信谣言,于是你在擂台上以弟子测我,又多次试探我的武功……只是可惜,我与那老头打过赌,时至上次,他已将毕生的功力全部传给我了。
我没那么多的大义和心气。
他说着将目光转到一旁不自知已泪流满面的人身上,伸出手缓缓擦去她脸颊的泪珠:我还想和你一起……年年岁岁,儿孙满堂……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她慌乱的将手探向他的手腕,她虽不懂艺术,可他的脉息紊乱,让她心下更是没底。
连渊这个人就是这样,没事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喊疼,可若真的有事,他却偏偏会想尽办法骗她说他没事。
他将她探脉的手攥在掌心,笑道:今儿个是咱们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鼻子的。
她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却转头看向那碎石累成的高墙……她忙站起身走到墙边去搬碎石。
你这样搬,要搬到什么时候?他笑得无奈,气息却气若游丝:没用的……老七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咱们永远留在这里。
听他这般说,她拿出手中的剑一下下劈向那坍塌堆砌的废墟。
对不起。
他忽然说道:我本来想就这样瞒着,将这件事瞒一辈子。
她搬石头的手一顿,却听他继续说道:我认识你比你还要早很多,那时候老头就总拉着我的手去将军府的房檐上坐着,他说我的命是你娘用命换来的,所以无论何时,我都要永远护着你。
那时候我就在想,大家本就各安天命,这又不是我要的命运,我又凭什么要护着你呢?后来将军府变故,本是江湖人不该过问的朝中事,太子却凭着一袋钱想来买回你的命……虽可笑至极,可因为是你……老头就像发了疯一样的夜闯了将军府……将你带了回来。
开始待你好,或许确实是因为那时还剩下的一点良心让我看到你觉得愧疚……可是后来渐渐的……可我又开始怕了,怕你知道你娘为救我而死,怕你知道将军府上上下下皆因我而死……什么武林盟主……什么太子……这个秘密如鲠在喉,如果你知道就会离开,那我就要将它永远……埋起来。
可惜……他抬起头看向那不断用剑劈开废墟的人,笑着扯了扯她的衣角:陪我说会话。
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我怕……他笑着摇了摇头,却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无法,还是走到他身边弃了剑颓废的坐了下来。
有时候我既盼着有人能来救你出去,又自私的想着如果能和你这样厮守也不错……你说我是不是自私得很?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将那些细碎渗血的伤口攥入怀中:可你这么傻……为了谁都这般枉顾性命……连渊,我从来不是会为了谁性命都不顾的人,我这个人怕疼也怕死。
她抽回手,看着他的目光双眸泛红:我母亲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太子的,是她的决定,既然是她的选择就无分对错。
我沈家满门忠烈,既是选择忠君,无论结果是死是生都与你无关。
说国仇家恨太过刺耳……可现在……她的声音沙哑,却见他已缓缓闭上了眼睛:我只想你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