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查得如何?烛火摇曳之间,一身华衣的君怀桑放下手中的书卷揉了揉眉心问道。
未、未有进展。
堂下之人跪倒惶恐的答道。
君怀桑闻言睁开了眼睛,他不悦的神色令堂下之人浑身一凛,那人忙又复说道:不过臣却发现文丞相似乎……也在暗中追查此事。
他查这件事……君怀桑的目光透出凌厉,他站起身:一定要赶在他之前。
是,属下见他的暗人拿着一幅画在巷间询问,为恐打草惊蛇,便命人扮作巷中人又将画临了出来。
他说罢恭敬的呈上一幅画卷,君怀桑接过顺手将画缓缓展开,画中却并不是人像……而是一块玉坠。
他盯着那副画卷半晌未语,良久,他终于收了画,抬头问道:还有事?这……那人欲言又止,似慎重思虑后道:我刚刚瞧见似乎有位眼生疏的人拜见陛下,那人虽做了乔装,可看着……倒像是江湖中人。
……折仙林。
到了最后,林淮果然还是将连渊带入了林中。
因得知并不会关乎沈碧的性命安全,故林淮也同众人一同去修复迷阵,将两人留在了林中。
而沈碧一回到林中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可偏偏有人就是不识趣,无论她装死还是用被子蒙住头,那人始终不急不缓的叩着门。
不觉得我们应该说点什么?那人离开将你我留在林中,不就是想让咱们理清楚一下关系?你若现在不讲清楚,难道不怕等下他问起,你我的口供再对不上?她怕自己若是不开门那人当真会这样一直敲下去,便只得恼火的起身去开门。
什么事?沈碧开了门,声音冷硬的说道。
连渊却不语的推开那扇半开的门走进,打量着这间小屋。
虽然林淮等人全部去帮忙修复迷阵了,可这里毕竟是折仙林,被她不想自己的任务被他搅局,且此刻也并不想看见这个人。
如果没什么其他事,希望公子……怎么没事?有事。
他兀自在桌边坐下,好整以暇的看向她:不解释一下……‘肌肤之亲’?我交了任务回去便是,至于过程如何难道黄泉客栈也要过问?客栈不会过问,是我要问。
若在平日,见他这般沈碧难免要打趣一番,只是如今她早没了这般心思,只是转过头:任务我一定会尽快完成,希望公子守诺也不要干涉。
他将她拉到身前,笑道:如今我已入林,你觉得你还能越过我完成任务?与其想着如何避开我,倒不如我们静下心来商议下一步该如何。
见她不语却也并未再反驳,他再次耐心问道:是不是应该汇报任务进展了?什么都没发生,只要你不添乱,我一定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
沈碧生硬的收回手:答应你的五成,一两银子都不会少。
可他却再次拉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带入怀中,在她的挣扎下靠近她的耳畔,轻声道:如此甚好,只是你说我‘强抢民女’这事又该怎么算才好?他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沈碧的身体一僵,怔忪间想起临行之时沁娘的话——别的事我管不着,可我毕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我只问你一句,你可心悦公子?当然没有。
那时的沈碧顿住脚步,蹙眉看向沁娘。
怎么可能?沁娘急道:这些年你们两个的事我都看在眼里,如果你不喜欢他,怎么会为了他的安全顶撞太子,又怎么会因为怕太子迁怒于他连白衣都不曾再穿过……老楼主与公子于我有恩,沈碧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不愿拖累不相关的人罢了。
她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她说的明明句句属实,可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起的竟都是这些年零碎的点点滴滴、祈山镇时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和那时莲歌的最后的句话——只是那时的她心思混乱,并未察觉站在门外转角处一动不动的那道身影。
……见她发怔,他附在她腰际的手指微微收紧,那含笑的眉目也微微蹙紧。
沈碧因腰际的力道回过神来,她急忙推开他的手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为了任务而已,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连渊的手僵在原处,半晌才晒晒的收回:怎么?忤逆的事情你没少做,只是哪次过了这么久你还气着?就因为那个人?不。
沈碧向后再退了半步,这才正色道:我没有怨公子,公子一向事事秉公,而且此事关乎落雁楼与黄泉客栈,一切都是客栈的规矩,是我当时太过莽撞,但公子可以同意用银子买回他的命,我已经很感激了。
连渊蹙眉打量着她这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他忽然再次伸出手……可就如他料想的一样,他的指尖还未触及她的肩膀,她便再次向后退了半步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的手。
还说没生气?他眯起眼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
她哪里是生气,她只是……有些混乱。
沈碧却想起李牧之事,忙又复说道:你不在楼中来这做什么?李牧可还好?他……不好。
连渊收了笑意:他闯我落雁楼,难道我还要好吃好喝的供着?沈碧忙道:你难道就不能好好照顾雇主?他靠坐回座椅上,慵懒的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向怀中一带:看我心情,心情好他自然好过些。
他的动作却让沈碧原本平息了的焦躁再次涌了上来,她挡开他手的同时便快速向他横劈而去。
两人切磋也是寻常,是以她忽然恼了他也随意拆招,只是几招过下来,他赝本散漫的目光敛去,认真赞叹道:想不到几日不见,你的功夫倒是当真有些长进。
却不想沈碧的面色不由得又僵硬了几分。
连渊收了招,见她这般怔忪自然猜出了其中七八。
他的笑意淡了三分,拍了拍她的肩膀正色道:我说过,黄牌的任务并不适合你,如果你觉得愧疚或是难过就停止,或者……公子不用担心,我既然接了任务就一定会按时完成。
沈碧却再次拂开他的手,下意识的向一旁退了退,说罢她也不管他什么反应便兀自推门跑了出去。
她出了院落跑进竹林,这才想起那明明是自己的屋子,怎么反倒是她跑了出来。
可她既然已经跑了出来,也不好再回去,便干脆沿着竹林向外走去寻那些布置迷阵的折仙林弟子。
她知连渊的脾气说一不二,即便是被自己摆了一道既然应了她赎回李牧的话就不会食言。
她并非因李牧的事情还将账算在他的头上,而是不知为何,因着沁娘的话,她竟这几日都觉得心中烦乱。
沈碧这一路边想着,顺着竹林向外走去。
却不想,没走出多远便再次似陷入了迷阵。
她竟绕了几圈似还在原地,来时觉得不远的距离此刻却如何都走不出去,可方才连渊来的时候也没见他再次被困……沈碧只得掏出怀中的金铃,叹息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便靠在一旁的竹边等人来。
可谁曾想,她还未等来林淮,倒是先等来了那个她此时觉得格外碍眼并不想见的人。
沈碧远远的便看见连渊不急不缓的走来,瞧见他依旧是那副笑意,她干脆撇开了头不看他。
他像是没看到她的不愿理睬,就随意的在她身边站定,笑道:走不出去了?沈碧再转身,依旧不看他。
我刚刚去寻你只是知道了这阵中的秘法,便与这折仙林中的人一样可自由出入,你不知其中法门自然无法勘破。
见她依旧视他为无物,他无奈叹道:怎么还是这般孩子脾气?他说罢,目光却落在她攥在手心的金铃上,伸出手时,指尖还未触及她便已经将铃铛收起。
连渊见状转而改为拉住她的手臂想将她扶起,可她却抽回手正色道:再加一条,以后离我十步远。
见她终于说话,他眼底的笑意渐深,却未按照她的话来,反而俯身靠近:恕难从命。
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永远不知道与人保持距……沈碧恼得伸手去推他,可两人僵持之间,却忽然又一片竹叶穿过林间的稀疏枝叶破空而来,连渊唇边的笑意一凛,急忙向后倾身,可那片竹叶还是贴着他的面颊划过,刺入二人身后的竹干之中。
她说,让你离她远点。
连渊未语,他站直身体看向那抹白色的身影,眼底的笑意褪尽。
阁下既还是这般,就不便再留在我折仙林了。
那一身白衣的谪仙子林中缓步走近,在两人不远处的地方站定。
想赶我?可惜了,就算你要加固,你这阵我既然破得了一次,就能破第二次。
站在他身后的沈碧察觉到连渊的不悦,急忙偷偷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摆。
连渊的目光淡淡的瞥过她,这才挑起唇角似笑非笑的问道:还是说……你将我赶出去只是因为怕我坏了你的好事?他这般轻浮的语气令沈碧神色一僵,她恐他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急忙打断道:够了。
可连渊却似根本听不到她的话一般,目光始终落在对面的人身上:我不知道你刚刚说要提亲的话是为了帮她赶我走还是认真的,如果是认真的,那不妨将我留下,我们……公平竞争?沈碧原本想低斥的话却因他的这句话莫名卡在喉中,竟攥紧他的衣料半晌未语。
那人立于竹林之间最终启唇道:你既想强娶,又何谈公平?如何不能谈?连渊笑着过身,目光与正望着他发呆的她相接,却是对林淮说道:灭门之事是你误会,她自小便被指婚于我,后来家中出事她也被人追杀,我不会因此而断送了这桩姻缘,更会让那些欺她之人血债血偿。
所以就算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她都只将我看做兄长,我也还是想争取,让她爱上我。
沈碧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可明明是说好了不要打扰她的任务,为何他还要这般添乱,可更让她不解的是……为何她竟会因他的话在头皮发麻又浑身泛起鸡皮疙瘩的同时感到一阵心悸。
她低下头,下意识的想避开他那灼灼的目光。
你若想留便留,只是希望如你所说,如果再让我见到你越举……便别怪……连渊见他如是说,摆了摆手笑道:好说好说,我这个人最守规矩。
饶是在这种时候,沈碧听到他说这句话也不由得顿感无语,他,守规矩……?那白衣绝尘之人淡然道:既然这样,我与她还有话要说,阁下可先回去休息。
沈碧听罢为恐他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急忙催促道:对,我们有话要说,你快去休息吧。
什么话需要背着我说?连渊叹息道:好吧,既然这样,我先去休息了,如果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欺负你,你就大喊一声,我……快滚。
沈碧忍无可忍的低咒了一声,见他终于闭了嘴转身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他的身影消失在林间,她方一步步走到林淮面前,这段路她走了很久,每一步都在认真的思考着这些乱成一团的事要怎么才能瞒天过海。
百般挣扎后,她在他面前站定,终于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其实我……好了。
他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沈碧一愣,抬头怔忪的看向他。
不用解释了。
他却越过她向她身后的方向走去。
沈碧僵在原地,她不知自己为何这样突然的就被判了死刑,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她更不知,如今她还能说什么才能挽回这样瞬间一落千丈的局面。
可就在她的思绪百转千回之间时,那绕过她向林间走去的人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看他:走了。
去哪?她的脚像生根了一般站在原地,就怕他说出要将她送出林的话。
他看看天色方回过头看她:吃饭。
沈碧一愣,眼见那么身影就要消失在视线中,她急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