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与连渊二人终于行至那光亮之处,却并未发现李牧的身影。
被一根根烛火照得通明的石室通达宽广,两人走来的路并非唯一,在这间广阔的石室四周有数条黑暗且不知去往何处的通道。
沈碧仔细打量着这间石室,见石室的四周有诸多昏暗的通道不知通向何处,而正北与正南方向各自有一扇门。
正南方的门已经开启,而正北的那扇门却是唯一紧闭的门。
连渊站在正北那扇紧闭的门前,打量着门前那处高台上的文字,沈碧则来到那扇已开启的门前蹙眉望向门边的两行字:王侯将相应有悔,道随功成名就时。
她低喃的念出上面的文字,转头走到连渊身侧问道:什么意思?到底哪扇才是出去的门?那扇可以离开。
连渊的目光定在面前的石板上,头也没回的指向身后南方的那扇门。
沈碧闻言毫不犹豫的便向南方门走去,可连渊却再次拉住了她。
沈碧回过头,见连渊的目光竟依旧锁在那石板之上。
她心下疑惑,也探头去看那石板上细小的文字。
可谁知连渊竟忽然将手中的剑连同剑柄一起插入石板旁边的凹槽,随着一阵轰隆隆的石板摩擦声,那扇朝北的门终于缓缓开启,他转过头看向她重新道:这边。
他说罢,便拉着她的手向那扇已透出光亮的门外走去。
可是那个……沈碧回过头看向身后渐行渐远的那扇门,因为并没看到那块石板上究竟写了什么而觉得十分纳闷。
她看着那把被留在石板旁的剑纳闷道:可是那把剑你怎么不带……你不是想把那把剑留给李牧?他的脚步未停,回眸笑道:就留给他吧。
你是说……李牧一会会来?那我……我们去外面等他。
他顿了顿:放心,他死不了。
可沈碧却停下了脚步,固执的站在原地:为什么我们这么简单就可以出去了?那李牧现在在哪?这个洞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将剑留下?那块石板上到底写了什么?连渊见她像是铁了心没有答案就不会离开一般,他终于叹了口气,驻足问道: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你刚刚不是说从那个可以出去,为什么又说不行了?沈碧回过身指向身后向北的那扇门。
平时可没见你这么笨,当真是关心则乱么?连渊拍了拍她的肩膀,视线落在她因将他护住脸颊轻微的擦伤上。
见沈碧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他叹息着自怀中取出药,借着微弱的火光点在她的伤口上:在我回答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事到如今,你还当李牧的接近只是无意而为之?我……她刚因伤口的刺痛微微瑟缩便听到了他的问话,微怔之下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你想瞒他的身份,你以为事到如今还瞒得住?你知不知道如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又知不知道他接近你、甚至来这断剑山庄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沈碧身形一僵,她的心思像在他的面前被摊开,无所遁形。
她低下头气馁道: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我……好了。
他却打断她的话,指向向北的那扇门问道:那上面的字是什么?沈碧一愣,顺着他的目光将那两行字再读了一次:王侯将相应有悔,道随功成名就时。
那这两句的第一二各自分别是什么?王……沈碧自然的读出第一个字,可在第二个字就要脱口而出时却猛然僵在了唇边。
你应该明白那把剑是什么,也应该明白他求的是什么。
他再次在她的身后按住她的肩膀:毕竟他是……不是!沈碧回过头抢白的喊道,她定了定神再次说道:他不是。
连渊却摸了摸她的头继续说道:至于那石板上的字……诶……原来你们在这!李牧突来的声音打断了连渊的话,沈碧忙转头看向自一旁某一处通道内走出的李牧……和正搀扶着他的齐楚楚。
这是……见沈碧与连渊同时未语,李牧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那把剑上。
连渊转而将视线落在正搀扶着李牧的齐楚楚身上:你从这里一直走,在外面等我们。
啊?我?齐楚楚一愣,她似并未理解连渊的话:你们呢?咱们不一起走么……李牧竟沉下了一贯不羁的目光,慎重的对身侧的人说:你先出去吧。
可是……齐楚楚诧异却有些不放心的看向身侧的人。
沈碧其实多少有些意外那样的时候齐楚楚竟也跟着李牧一同跳了下来,她走到齐楚楚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道:这里危险,你先和他一起去外面……你自己出去。
连渊却打断了沈碧要他也先行离开的话,示意齐楚楚先走。
那我……去外面等你。
齐楚楚的目光扫过身侧的李牧,最后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中放开了他向外走去。
齐楚楚在长廊中回过头望向那立在长剑畔的人,像是身上跌落时的擦伤并未有痛觉,良久,才转过身向外走去。
沈碧不知连渊寓意何为,却碍于齐楚楚在场并不敢言明,她的目光定在他身上:你……没有我,你能应付得了?他却揽住她的肩膀,又转眸看向李牧,肆意笑道:你无需忌讳我,连某不过是个江湖粗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自然不会忌讳楼主,我也已经知道了楼主的秘密,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不是?她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这才在仅剩三人的石室内将目光转向李牧:你一直知道我是谁?是。
李牧收起了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坦然望进她的眼底。
你要这把剑?是。
可你……她顿了顿,神色挣扎道:知道你是谁吗?从前我不知道。
李牧受了伤,他一瘸一拐的走到那石板前看着上面的字:直到后来有人找上我,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我甚至……更加迷茫自己到底是谁。
可当年唯一知道这一切真相的沈将军却已经死了,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找到你,或许你会知道我究竟是谁。
那现在你知道了?我不知道。
李牧摇了摇头:可我的脑袋就挂在刀尖旁,我得往前走。
那如果有天你发现这一切都是错的呢?沈碧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你知不知道这条路走下去你会失去什么……落雁楼是王都最繁华的地方,可你见过王都最偏僻的小巷么?自我记事起我便住在那里,每天和一群孩子打架抢饭,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哪怕是最冷的冬天,我也只能硬扛过去。
李牧始终没有抬头,他看着眼前的那把剑:我告诉自己就算淋了雨也不能生病,因为跟我一起的那些孩子,你别看他们打架的时候有多凶,一个小病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沈碧攥紧拳头不置一语,她仿佛看到了几年前那个在轿前曾帮助过自己的少年眼底固执的光芒。
他明明是最需要被帮助的那个人,可他却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野蛮生长,他的目光始终明澈,坚定不移。
可她很难想象这十几年他是如何走来,似乎说什么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沉默间,一只纤瘦而直接分明的手却在袖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她抬起头,那人却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笑意。
可我咬着牙挺了下来,你说我会失去什么?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还能失去什么呢?他的指尖抚过那块石板,看着上面那冰冷的文字笑道:不过是……‘王权之路,永世孤独’,又有何惧。
可是……沈碧。
他转头望向她: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先帝君衍曾与先后育有一子,先帝驾崩时王后带着腹中未足月的孩子纵火双亡于殿中,其弟君瀚即位。
李牧说着,将胸口的那半个吊坠取出:那个孩子,真的死了?你是谁并不重要。
沈碧定了定神:重要的是,你选择的路是什么。
我选择的路?他攥紧手中的吊坠,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那扇敞开却只见无边黑暗的门:我的路一直都只有一条,没有选择。
但起码我可以选择做一个怎样的人,我经历过最苦的日子,所以我知道对于苦的人来说到底什么是甜,所以我相信,我会比高座上的那个人做得更好。
你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难道如果我说你不是,你便不会走这条路了?她低下头:既然这样,那你是谁真的还重要么?那么……这个玉佩的另一半在哪里?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那位大人说这块玉璧应该是被沈将军分成了两块……它的另一半是不是在你这里?沈碧顿了顿,正色说道:那半边玉佩……在当年沈家遭遇灭门时便丢失了。
什么?李牧一愣,他似乎对这样的答案并不相信。
你既然信我,将这样掉脑袋的事情直言不讳,我也不会骗你。
沈碧撇过头:可是或许真的在乎你的人并不希望你走这条路,而是希望你能平安却快乐的度过一生。
不会有那个人了。
李牧的视线再次落在那把剑上,他缓缓伸出手,终于将那把剑握在掌心。
王权之路,永世孤独。
无去无归,至死方休——随着他将那把剑再次拔出,三人身后那扇朝南方向的门也随之缓缓关闭。
李牧转过头,对身后的两人笑道:一起么?你要走的那条道我们可能没办法一起,不过现在一起倒是可以。
连渊说罢,见李牧率先踏入门中,他拍了拍身侧人的肩膀低语道:等下跟紧我。
沈碧难得见他面上未有一丝笑意,忙慎重的点了点头跟在他身侧一同进入门中。
几人穿过几道机关,一路上到还算平坦,沈碧小心翼翼的跟在连渊身侧保护着李牧。
可连渊那样紧张的面色却让她情绪紧绷得不敢有松懈半分,在闯过三关后,沈碧这才紧盯着面前的石壁神色紧绷的问道:这里的机关很难?你也没有把握么?谁说的,我自然是有把握的。
沈碧抬头看向他,颇为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不用逞强,我看得出来,自从你进了那扇门之后就一直神色紧绷的……哦。
他似被她点破才反应过来,恍然的绽开一抹笑:你竟然这么关心我?……她的唇角抽了抽:少来,我是见你神色不对,觉得这里有危险。
他却叹了口气,似无限悲戚的蹙眉道:想起你明明能离开却还要趟这趟浑水,我怎么笑得出来?……当心。
第四轮的攻击即至,连渊手快的将沈碧拉至身后,熟练的再次抽出李牧手中的剑将飞来的暗器击落。
沈碧也急忙拿起手中的剑上前帮忙,好在有连渊帮助一切都还算轻松,但连渊会在这样的时候依旧选择帮助自己却着实让沈碧感到意外。
三人终于过了第四关,来到一处断崖前。
前面的路我们已经帮你走过了,接下来的就要你自己完成了。
这里是……李牧走到崖边,眺望着脚下云雾缭绕的深渊目光中不无恐惧。
不过是障眼法。
连渊随手丢了一块石子下去:你需要坚定心性,无论你看到多致命的诱惑都必须始终记得要走出来,如果你迷失在这片雾中,就永远也无法再出来了。
谢楼主提点。
李牧恭敬的行了礼,又转头看向沈碧: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会是一个好的君王。
他说罢攥紧手中的剑一跃跳入脚下的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