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到就做,证明给别人看干什么。
连渊冷哼着在崖边坐下,他的两条腿随意的搭在崖边望着无际的云海不屑的说道。
这片云海是什么?迷阵?嗯。
帝王剑……沈碧顿了顿:为何会在断剑山庄?可能是有人故意将它安置在此处的。
你一直都知道……我说过会护你一世周全,自然不会食言。
可你如今有想做的事,为何如今却不愿对我坦诚了?黄泉客栈收钱办事,我不想你坏了规矩。
她在他身侧坐下,垂眸看着脚下的深渊。
黄泉客栈的规矩自然不能坏,但我可以。
他含笑望向她的侧脸:若是你想要的,我定会倾尽所有送到你面前。
她闻言一愣,转过头怔忪的看向身侧那双含笑的眼睛。
我们的关系,可以给你打九折。
……正说话间,连渊忽而面色一沉,他看着脚下翻涌的云雾竟渐渐变黑,转头道:看来这小子可能有点麻烦了。
现在怎么办?沈碧站起身看着脚下的云雾。
等。
连渊的唇角淡出一抹笑意:或者去帮他一把。
如何救?先自己闯过这关,然后去找他。
连渊看着脚下的黑雾:作为第一个入阵的人,只有他醒了迷雾才会消散,如果他不醒……就算有人闯过了也只能和他一起被永远困在里面。
我去。
沈碧攥紧手中的剑说罢便要跳进眼前的迷雾山崖。
不行。
连渊却拉住她笑道:你有心魔不便入阵,还是我去吧。
沈碧一愣,她想起将军府满地的尸首,那样绝望的感觉在瞬间侵蚀而来,就算七年已过,就算那是她也只是孩童……却仍旧永生难忘。
可想起阵中的李牧,她抬起头望向眼前正欲跃入雾中的人。
我和你一起去。
她握住他的手,在他诧异的目光中笑道:就算我走不出来,你也会救我出来的不是么?他将她的手握紧,唇边的笑意倨傲肆意,与她一同跳入眼前的黑雾中。
沈碧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脚下并不平坦,她低下头却见满地的金银之山,而她此刻便站在这片一望无际的金山之上。
她不敢停留,目不斜视的向前走去。
随后,她又穿过了几道关卡,正欲继续前进时,脚下却忽而一阵地动山摇。
正诧异之间却见迷雾散了,连渊来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笑道:阵破了,我们走吧。
他们离开后,便回到了王都。
沈碧本想跟着连渊一同回楼,他却满目惊讶的看着她,转而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原来阿碧这么着急嫁过来?她哪有……莫急,你先回将军府,我不日便去提亲。
将军……府。
沈碧一愣,随即眼前的画面忽而一转,她竟当真回到了将军府。
她站在将军府的门前看着眼前那块牌匾竟良久不敢入门,直到小厮见她愣在门口忙上来迎接她:小姐,怎么不进去,老爷刚还在念叨你呢。
她闻言急忙冲进府中,在满目生机的将军府一路狂奔,跑进那处熟悉的院落。
那正坐在桌边看书的人抬起头,见是她笑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么毛躁。
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哪有几分女孩的样子。
她看着那人,眼底酸涩涌起。
我说两句怎么还哭了?那人叹息着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这让我如何放心……她急忙擦干眼泪,目光依旧定在面前那人慈爱的笑意中。
那人继续说道:连渊来提亲,我知你心悦他,不日便这喜事办了吧。
随着他的话,眼前的景致竟当真变成了满目红绸锦烛的高堂,一身红衣的连渊拉过她的手走到堂前。
他们在众人的笑意与祝福中礼成,沈将军将她的手放在连渊的手中低声嘱托着,又不误威胁的对连渊说此生都不要让她受一点委屈。
这一切如同一场美好的梦境,可就在这时,连渊却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帝王剑——将军府众人意图谋逆,当满门抄斩。
随着他的话,大批的官兵涌入,原本新人欢笑的将军府瞬间沦为了人间炼狱。
而连渊就站在她身前,看着满院的冲天血光:沈家欲谋权夺位,罪当满门抄斩,念及你我往日情分,若你自裁于剑下我便绕过其他人。
她抬起头看着已经沦为人间炼狱的将军府,看着父亲被人按跪在地,看着连渊悲悯的望向自己。
沈家世代忠良,何曾有过谋逆之意!她在不觉间浑身颤抖,满眼尽是蜿蜒的血河与冲天的火光。
只要你死,将军府所有人都能活。
沈碧一怔,她低下头,见手中竟多了一把小巧的锈剑。
她缓缓举起了剑。
对,只要你死,我便放过其他所有人。
恐怕……她望着手中的剑:不能让你如愿了。
什么?她握紧手中的剑,抬眸间眼底已是一片澄明:我还有必须救的人,他在等我。
她说着执剑跃起,向那一身红衣的男子攻去!随着那把剑划破虚空,面前的景色竟一寸寸断裂开来,直至完全沉入脚下。
眼前已换了另一副景象。
这里是……依旧是王都。
于黎明之前,天色尽黯。
这是一条蜿蜒而破败的小巷,带着雨后泥泞而浑浊的气息,它就在繁华背后,只隔一墙,便可看到远处灯火通明的亭台楼阁,可这里却不带一丝王都的繁华。
她却愣在原地,恍惚之间,她想起李牧曾描述过的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这里是……李牧的梦境。
思及至此,沈碧急忙快步沿着小巷向前跑去。
她穿过带着泥泞的小路,在幽暗只余月光的小巷中疾走,还未寻到人,远远的便听到巷子深处传来的讥讽笑声——什么?我不过是想找个人给我养老,我那个短命的儿子将你捡了回来,他死了,如今你就要替我养老!我年纪大了讨不动饭了,我不要什么银子,我也享不了几天福了,我要你这一辈子都跟我一样!永远都只能呆在这里!我把你拉扯大,现在你就要一走了之?你想都别想!不……李牧极低的声音带着痛苦,虽然只有微弱的一个字,沈碧也认出了他的声音,她急忙加快了脚步向声源处跑去。
这位大人,可惜了,这孩子就是我的孙子,至于那半块玉佩……他从小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偷来的。
老人的声音仍断断续续的传来,沈碧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快步向前跑去。
终于,她在一处昏暗的转角驻足,眼前一处坍塌了半边的破屋中,被十几名乞丐围在中间的孩子不过十岁出头,他在众人冷漠妒恨的目光中,犹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的抓住人群中那衣着华贵与这样陋室格格不入的人的裤脚。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这块玉佩是我一直带着的,大人你相信我……此事不容闪失,你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还待商榷。
那衣着华贵的大人神色悲悯,却只是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最后转头离开——如果你无法向我证明你自己,那你也不配承起这块玉佩该有的重量。
跌坐在地上的李牧失神的坐在地上,久久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还藏了玉佩!快把它抢过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就他……真是让人恶心。
你跟我们一样,只能永远呆在这里!永远!就凭他还配跟着那位大人走?我看是那位大人瞎了眼吧,来给我狠狠的打!……在众人七嘴八舌间,几名乞丐将似丢了魂魄毫无知觉的李牧围在中间,撸起袖子便向他挥去!沈碧只觉一口气闷在胸前,直想将那几个乞丐打得满地找牙。
可她正欲上前,却发现身上竟半分武功也使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怔忪之间,李牧已经被众人拳脚相加,沈碧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冲出去推开人群将那瘦小的身影牢牢护在怀中。
那些拳脚在往日看来对沈碧来说都不算什么,可如今没了武功加身,一拳拳货真价实的招呼在身上也令她着实招架不住。
可想到那瘦小的身影还在她怀中,她硬是咬紧牙关挺了下来。
这样的疼痛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终于渐渐散去,她急忙放开怀中的人焦急问道:你怎么样?还好吗?可怀中的人目光却依旧黯然。
沈碧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欲仔细打量他身上有没有受伤时,却发现他的手竟正紧紧的攥住她的衣袖。
沈碧眼眶一红,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将他的拳头紧紧攥在手心。
他的目光一晃,忽然启唇:我没有偷玉佩。
恩,你没有。
她将他的手更紧的攥在掌心。
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每个人看向我的目光都带着鄙夷,他们都想将我拖进深渊、都想我死,可我到底是谁?沈碧双唇颤抖,似冷得连牙齿都在打颤,她将那孩子紧紧抱在怀中:我就是你的亲人。
亲人……?他茫然的抬起头。
对,无论何时、无论生死我都不会丢下你。
他的目光似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抬起头时,四周的景象竟飞速转变,转眼间便来到了一座巍峨的宫门外。
他站起身,走向那扇门。
却在门前驻足,回过身看向她。
对她伸出手。
沈碧走到他身边,却再次将这个瘦小的孩子抱在怀中。
如果你回头身后无论是江湖还是山林我都会跟你一起走。
他看着她,目光似懂非懂。
她在他身侧蹲下,望向那扇门:这里是座用黄金和万人敬仰编制的牢笼,你会得到一切让他人艳羡和仰望的东西,你会失去自由、失去快乐,甚至失去自我,一步走错便会万劫不复。
那双稚嫩的手紧张的攥紧她的。
那……我可不可以让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乞丐?没有人过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沈碧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她在他失望的目光下笑道:但至少你可以将这一切变得比现在更好,你愿意么?我愿意。
他的眼底重新燃起了光泽:我愿意让这世界再没有人吃不饱穿不暖,他们不必遭受轻蔑与鄙夷,就算穷尽一生也无法让这个梦想成真,我也要倾力而为。
这就对了,你沿着这一条路走,不要回头。
如果难过,如果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就想一想那些需要你的人。
她温柔的为他理好耳边的碎发:只是这条路……你必须一个人走。
那你……她摸了摸他的头: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那瘦小的身影在她的凝视下走向那扇门,他忽而顿住脚步,回过头。
我在这里等你。
她看着那小小的身影终是转过身跨过那扇门,他走过刀光剑影、走过金银满目、走过夏暑凛冬、走过荆棘血雨……他从稚嫩少年蜕变成英俊儿郎,最终走向王座之上的那把剑。
脚下的荆棘与血雨终究变为通达的道路,万人臣服期盼着这辉煌的一刻。
愿倾我此生,换疆土万世安康太平。
他最终高举起那把剑时,黎明的曙光终迟迟方至。
而在这片光芒万丈中,谷底的雾气也终于散尽。
当一切幻想终返还于现实,李牧正站在空地的正中央,低头望向手中的剑。
沈碧见他无事,这才忙转开视线找寻那道熟悉的身影,只见那人竟正闭目侧卧于一旁的巨石之上。
她急忙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过去,正想叫醒他,却见他已然睁开了眼睛。
还好吧?她紧张的向他伸出手。
恩。
他借着她的手坐起身,散漫的伸了一个懒腰。
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目流转间他忽而笑道:做了一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