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意思?这就是你们断剑山庄的待客之道吗?喜宴结束,聚集在断剑山庄的各派江湖人士也急忙收拾了行李准备离开。
可他们三五成群的刚刚来到山庄门口,却见断剑山庄的众弟子竟齐聚于此,这阵仗分明是要拦了他们的去路。
各门派见此恼得大闹起来,纷纷要求断剑山庄给个说法,凭什么要将他们扣留于此地。
那阵仗,分明是各个都亮出了武器眼看就要与断剑山庄的这些弟子大打出手。
沈碧与连渊跟在众人身后,见了这一幕倒是一副看戏的样子驻足下来,饶有兴致的问身侧的人:你说,这群人要是刚刚万刀堂来的时候有着架势,万刀堂还能有那么嚣张?如今万刀堂江湖横行、睚眦必报,可今天的事毕竟事不关己有几个傻的会站出来?哦……沈碧听着他说的,忽而弯眼一笑:好在这里还有个傻的……连渊一怔,转头似笑非笑的看向她:你……诶,你说……为什么周震山会将这件事怀疑到断剑山庄的头上?我们这下可给断剑山庄惹了不小的麻烦。
沈碧假装没看到他的表情,忽而蹙眉沉吟道。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的。
连渊随意道:是谁……其实对于周震山来说都不重要。
不重要?万刀堂要的……不过是一个名正言顺对断剑山庄动手的理由。
话说回来……我开始本来以为顾霜当初带我们回来可能是因为猜到有人会搅乱喜宴,可如今……周震山说顾长绝是想趁着这次喜宴聚集各派商议……她顿了顿,转眸看向身侧的男人。
我看周震山说的这话不假。
连渊说着目光含笑的望向前方僵持着的断剑山庄弟子与各门派众人。
沈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而蹙眉沉吟道:可我怎么觉得……各位这么着急走,倒显得是我断剑山庄招待不周了。
沈碧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已然换了一身衣裳的顾长绝与顾霜相携走了出来。
沈碧看着似完全恢复如常的顾长绝,将刚刚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距离两人完成婚典才过了没多久,顾长绝是根本没有时间处理伤口的。
他刚刚的伤势明明那么重,再看此刻顾霜似若无其事挽着他手臂的样子,沈碧一下便猜出他此刻不过是在众人面前强撑。
可他此刻却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所有人挡在这里……随着顾长绝的出现,堵在门口的众人的情绪似再次被点燃了,他们拥嚷着要顾长绝开门放他们离开。
各位稍安勿躁。
顾长绝的声音依旧平缓冷肃得不带一丝波动:顾某将大家留下,首先是要就今天的事跟大家道歉。
因为断剑山庄与万刀堂的私仇,今日将大家都牵扯进来实属愧疚,希望各位不要介怀,待顾某将庄内事宜处置好,一定去各门派走访亲自道歉。
不、不用。
众人纷纷答道,他们此刻不过是想尽早离开断剑山庄这个是非之地,可被顾长绝这么一说,到像是被戳着脊梁骨问为何明明在场却没有出手相助。
众人刚刚嚣张的气焰不由得降了半分,可依旧还是想尽早离开。
话也说了,歉也道完了,现在你可以放我们走了吧?!其次……顾长绝的目光骤冷,平静的扫过众人:我想问各位江湖豪杰,在刚才的喜宴上,大家的人数明明比万刀堂的人还多,为何如手无缚鸡之力的贫民一般任他们欺压?顾长绝的话令众人的抗议声都压回了嘴里,要来赴宴的人可都是各门派坐镇的人物,哪个不是有头有脸有门有派的……被问起这样的事,他们又有几个是能回答得既体面又完满的?在短暂的沉默后,有人不甘的在人群中回应道:此事毕竟是断剑山庄和万刀堂的私下恩怨,我们不明其因,自然不应干涉。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万刀堂来此便只是为了和我断剑山庄的仇怨?顾长绝的声音依旧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各色面孔,竟让众人不约而同的纷纷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众人避讳之余,有人笑声道:咱们不比断剑山庄,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只想求个安稳,谁也得罪不起。
近年来万刀堂横行肆意,你们有哪家没有受到他们的欺压霸凌?又有几个和万刀堂当真无仇无怨撇的干干净净?顾长绝的目光透露着迫人的森寒:他周震山来此不过就是为了杀鸡儆猴,可若当真狡兔死走狗烹,你们以为自己息事宁人便可以守得一方太平?!他这话说得不轻,众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顾副庄主这是何意?我看你分明就是想挑起众怒,好号召大家为你断剑山庄报仇!对!就是!顾副庄主你可别把我们拖下水啊!你我都身在江湖,又有谁是在岸上的?顾长绝目光冰冷:你们以为自己暗地里给万刀堂送些礼就可以保各自门派平安了?你们送了多少,周震山不光心里有数,还知道你们各自门派守着的那些宝贝,难道他就不会计算清理你们的门户一劳永逸的好处?副庄主这挑拨之意也未免太过明显了!人群中一人面色僵硬的怒斥道:我等恕不奉陪!可那人转身便欲走向门口时却再次被断剑山庄的众人拦下,他停下脚步,恼火的看向顾长绝:副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堂主是个明白人,可你以为此刻你走的快万刀堂就不会记你一笔了?顾长绝不慌不忙的站在原地:万刀堂这次来恐怕这已将各位的帮会和名字记下,就像断剑山庄从没想过要争什么一样,你们真以为自己还能置身事外么?顾长绝!你们也不用将火引到我身上,从始至终,我顾长绝都只是与大家一样只想过好自的日子,我顾某也不过是办了一场寻常的婚典,可曾有与你们密谋过一句?我也只不过好心提醒各位一句,至于你们是想各自回避还是共同应对便看你们自己了。
顾长绝说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面色都不太好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哪一个不是想在这场风波中置身事外的,可如今却明明什么都没做……人已入局。
我顾长绝只想与断剑山庄兴亡与共,如若断剑山庄无活路可走,那今日起,我便是杀也要带着断剑山庄杀出一条血路!顾长绝说罢将手中的长剑以内力刺入脚下的地面,字字铿锵:断剑山庄绝不会做坐以待毙的懦夫,是等死还是搏生,各位如今还可自行选择。
在场的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人再吵嚷,在这片死寂中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顾长绝在这片沉默中转头看先门边的弟子:开门。
这……顾某不会强留各位任何一人,你们也多有时间考虑,在几月后的武林大会,我断剑山庄会竭尽全力争夺盟主之位,若当真未能得偿所愿,也希望新任的武林盟主可以担起责任,重新整顿如今一团散沙的武林。
顾长绝说罢,没有管那些人如何反应,他的视线自那扇已经大开的门移开不动声色的背过身去,完全不去在意这些人的走或是留。
宾客们各怀心思的离开,山庄内也再次恢复了冷清。
走吧。
连渊唤了一声便转头向院内走去。
沈碧见他离开急忙快步追上,她回过头看着身后相继离开的宾客,低声问道:咱们不走?连渊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出行。
看来这世道……是真的要乱了。
沈碧面露迟疑道。
他的脚步不停,眼底却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乱点好。
今日的事……沈碧跟住他的脚步,疑惑的低声道: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哦?连渊放缓了脚步走在她身侧,低声笑道:哪里奇怪?沈碧欲言又止的打量着身侧低笑的男人:我说过,我最初本来以为顾霜与顾长绝是害怕有人在喜宴上搅局所以才邀请我们过来,后来……周震山的那些话,指明顾长绝是召集了这么多人来是为了合谋对抗万刀堂,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他又三两句话散了众人的心……沈碧停下脚步:倒让我更加觉得……觉得什么?觉得……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是不是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顾长绝计划好的,因为就算他真的将人都叫过来,单凭这些人面对万刀堂的欺凌不发一言就可以看出,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号召这群人根本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除非……除非什么?他眼底的笑意渐深。
除非他将所有人都拖下水。
她蹙眉道:只有每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那就不会有人再事不关己。
但我总觉得这件事还是没有这么简单,似乎……他却忽而挑眉一笑,仔细的打量着她:哟,看不出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脑子了?沈碧面上沉吟的神色一怔,忙恼得向那神色散漫的人追打过去,刚刚在思考的问题也被她抛在了一边。
当天色浸入昏沉之时,沈碧一人坐在湖畔突出的岩石边,垂头看着手心的金铃。
连渊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不声不响的在她身侧坐下。
沈碧急忙收回思绪,将铃铛收好。
你怎么来了?来找你。
连渊笑答:我还想你是去了哪里,原来是在这睹物思人。
这若是往常,沈碧定然要与他互相嘲讽一番,可这次她却并没有说话。
她望着夜色下沉寂的湖面,看似自然却内心忐忑的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他似一愣,侧头看她,声音在夜色中也似带了几分柔和:累了?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侧头看他时,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畔,她竟沉溺于这一刻短暂的宁静不愿说破,小心翼翼得她自己都快认不出了。
两人似心照不宣一般沉默下来,静静的凝视着湖泊山色,月沉星河。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想到什么一般摸出一样东西交到她的手中。
沈碧摊开手心,竟是一枚石子。
虽然这次出门你也在,但我想了想,还是挑了颗石头给你。
他的眼底带了一丝自喜:喜欢么?沈碧自然听得出他语气中的那一丝调笑,但往常会用一百种方法将他踢进一旁湖里的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看着我手中的石子。
连渊似觉察了他两次态度的不同,他面上的笑意收起,沉吟间正欲询问之时,却见她站起身走到湖边。
你说……她眺望着看着月色下湖水微微泛起的涟漪,转身望向他时目光盛满笑意:你相信世界上真有祭剑这回事吗?听她这样问起,他倒是松了口气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腰间的那柄剑上。
其实有时候想想,人总是需要看得见的希望。
林淮当初跳下铸剑池时,也一定是相信自己会以另一种形式见他不答,沈碧却兀自笑道:所以……我相信。
她忽然肆意的张开双臂,就在他面前笑着向身后的湖水间倒下去——胡闹……连渊一惊,下意识的伸出手,却未抓住那抹身影的一丝裙角。
见她当真倒入湖中,他久立半晌也不见她露头,他站在湖边面色不善的看着脚下逐渐恢复平静的湖水:我知道你会水,再不出来我便走了。
他说罢转身便走,自是不带一丝犹豫。
可他走到湖畔的林边却还是顿住了脚步,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早已恢复了平静的湖面。
他面色阴沉的踱步回到湖边,沉声开口:我数到三……他的话还没说完,脚腕忽然缠上一只湿漉漉的手,猛的一施力,便将他拖入水中!他就知道!!冰冷的湖水将连渊淹没时,他便恼火的想道。
他下意识的挣扎向上,可湖水却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紧紧缚住,他挣扎不过,反而呛了两口水。
就在这时,他却忽然感到有人按住了他的后颈,在冰冷而令人窒息的湖水中,一双柔软的唇覆上他的——连渊怔忪的睁开眼睛,似忘记了在水中也忘记了挣扎,便这样僵直的看着眼前的那张水光潋滟之间熟悉的面孔。
她的气息缓缓渡入他的口中,他像是被这样的变故惊得怔在原地未能做出反应,可藏在袖间的十指却紧紧攥住在水间浮动的衣料。
终于她将他放开,拉着他缓缓向上浮出水面。
你数到三就怎么样……她将他推在湖边的石岸之上,将双臂攀上他的脖颈笑道:你又不会水……数到三你就叫人?你?!她看着他暗自吃瘪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渐深,可胸口急促跳动的心跳却应证着她此刻的心事。
就算两人笑了闹了这么多年,她也从不曾这样小心翼翼的盘算着不会水的他无法在她强吻他时将自己推开。
算上那天……这是第二次了吧。
她细数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吃亏,这样才算扯平了。
他启了启唇角,却最终说道:身为一个女人强吻一个男人,你到底知不知羞?我还能更不知羞呢,你要不要试试?她靠近他的耳边,围绕在他颈边的手臂收紧。
她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将他抱紧时她便将脸埋在他的耳边,虽然语气依旧是两人调侃时的轻佻,却只有她知道自己悄悄一同藏在他耳边专注心事。
这些天我一直想问你那天为什么忽然吻我,可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样问太过矫情……所以既然你未提我未语……她顿了顿,在他耳边的话变得更轻:那我们就是已经在一起了的吧,对吧?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急促,与他的就在极近的地方,她的话语间带着笃定的意味,可没人知道她此刻心底的忐忑与不安。
我想吻便吻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沈碧闻言一怔,恍惚不知其意之间他却忽然将她拉开。
你该不会是因为一个两个吻……就喜欢上我了吧?他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面上的表情,却在下一秒她回答之前将她推开,翻身上了岸。
你应该记得落雁楼的规矩。
他停住脚步,不曾转身。
人在楼中,不得……动情。
落雁楼宾客满座,既访楼中做客便不问身世姓名只识银两。
同时情所困会暴露更多不该暴露的秘密,在落雁楼这种地方,无论是否知道黄泉客栈的秘密都易惹祸端上身,所以……不动情也是为了保护楼中的姑娘不受到伤害、利用或欺骗,若一旦动情必会受感情牵制,就必须离开落雁楼。
不得动情……可是……她也一样么?她从未觉得自己有何不同,落雁楼中有几个不是可怜之人,可她却竟还是觉得他对自己似有所不同。
所以一切都不过是她自作多情,她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万中之一,不能对任何人哪怕是他产生感情,一旦产生了感情便要离开落雁楼吗?她也……一样么?她多想问出这句话,可最终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今天晚上的事,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说罢,头也不回的步入夜色,就算一身都被湖水打湿,可背影却依旧冷毅苍劲。
那依旧浸在水中的身影苍白了面色,她看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久久不语。
……东宫。
跪在殿下的人看着那正捧着书卷却眉心紧皱不知在想什么的金贵之人,谨慎小心的汇报道:禀殿下,属下得到秘报,原来沈将军当年当真送过一个婴儿出府……并将那个孩子送入了市井。
那坐在桌边正蹙眉翻阅书卷的人一怔,他合上书卷站起身,面上阴郁的神色一扫而空。
当年那人虽因为最后得知沈碧并不是他要找的人而罢了手,可终究他却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寻找到人究竟在哪。
若能证明当年那孩子另有其人,那……去查!君怀桑说罢正欲坐回座位,却见那人依旧跪在地上不动半分。
他奇怪的问道:还有事?另外……属下按照殿下的吩咐暗中调查了出入位大人府中的奇怪人员。
那人说到这,面色变得极为谨慎:发现出入其府门中人有一个人……和那被送入市井的孩子年龄身份等一切都非常符合。
君怀桑的面色沉了下来,他眼底是一片翻滚的波涛暗涌,却听到那属下再次谨慎说道:巧的是这个人……殿下应该认得。
君怀桑一怔:谁?李牧。
什么?!他面上的神色变幻莫测,正欲说话间忽见门外人影一晃,两人不约而同的向门外跑追去,可来到门外时却只有月光下沙沙的树影。
属下去追。
不用去了,来不及了。
君怀桑沉吟间面色越加青黑,他僵立半晌终似若有所觉,忽而抬头道: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