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你不想知道楼主是怎么死的么?他那么厉害,是你们心中的神,怎么会被我杀了呢?小公子的声音像是蛊惑,他将右手搁在腹部,脸上挂着讥笑。
杜仲的手停了下来,漠然的表情渐渐被恨意替代:他是你的父亲,你偷袭罢了。
不不不,我和他正大光明的打了一架。
李相月心道不好,杜仲对楼主的死耿耿于怀,他说出这话,杜仲绝对要深究。
果不其然,杜仲动作一滞,像听他说完。
你觉得这功夫邪门么?修炼它要抛弃一切,是因为你想得到的更多。
小公子慢慢地说着。
十多年前,那时我还小从倚月楼藏书中无意间知道云梦宝藏中有武林秘籍,我便心生向往。
策划了好几年,才挑了护法你这么个武功高强,又不会引人怀疑的对象。
你本来就是个不羁的人,去云梦谷抢夺三宝也许就是你的一次玩笑,谁也不会怀疑里面真的是有宝贝。
韩邝约你是我安排的,中途夷人突袭,借机抢走三宝也是我安排的,最后就这儿找到宝藏的也是我。
小公子的声音变得低沉,里面掺杂许多嘲讽:听起来我很厉害吧,可是护法不觉得奇怪么,十年前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才十二岁,做这么动作怎么瞒过楼主的眼睛?杜仲眼睛微寒,匕首忍不住抖了抖。
因为他都知道啊,或者说他早就知道云梦谷里有宝贝。
他是公正大爱天下的倚月楼楼主,他不会去做抢夺倚月楼宝贝的事。
但若是那份秘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倚月楼呢,而他不过是恰好看见了而已,是不是就要正大光明多了?你闭嘴!杜仲怒目,他不信楼主会是这样的人。
我也不信啊,直到有一天我发现羊皮卷不见了,几番搜索未果后想找他坦白,让他帮忙在倚月楼中寻找。
好笑的是,他居然练了羊皮卷上的功夫,当时他的表情就像现在的你,那么的不可置信。
小公子回味那时候的场景,桀桀发笑。
他又说道:接下来的你也明白,我与他大吵一架,转而动了手。
没想他修炼功夫不曾废去自己原先的武功,两股真气在体内交错,被我一掌打的走火入魔,当下就剩一口气,这究竟算是我害的,还是他自己害了自己?杜仲一时无法接受,回想楼主死前欲言又止的模样。
怕不让他杀小公子,也有自责的一部分吧。
小心!李相月大吼道,小公子竟然趁杜仲分神,强行突破穴道吊起真气,一指刺向杜仲。
这声唤的及时,可真正反应过来仍需要时间,杜仲伸手直接去抗,砰的被击退。
小公子打算乘胜追击,使出下一招前,傅疏竹冲过来挡住杜仲:阿陆,别再错了!手指来不及收回,只能侧侧的从傅疏竹耳畔穿过。
血淅淅沥沥的滴下,她睁大眼泪早就盈眶。
只见她一手捂住胸口,像是在忍耐巨大的痛苦。
于此同时,李相月的剑风一般的驶来。
小公子想再强行提气,运功至胸口,忽然袭来一阵绞痛,真气尽数散去。
他堪堪躲过一剑,心知无力抵抗。
搂住傅疏竹便向岩缝中冲去,眨眼间功夫消失不见。
李相月去扶杜仲,望着他消失的洞口,如释重负。
为何要将他引来此处,无他只应二人早就买好□□,想的就是万一让他逃脱,他唯一的去处就是洞中,为他选了个葬身地。
小公子刚刚进入洞口不久,外头就传来爆炸声,他顶着胸口的疼痛,带着傅疏竹走到洞内最里头。
以为能用□□埋了我?黄金之上,两人颇为狼狈,但小公子眼中依然有光。
他用火折子,点亮蜡烛,指着洞内一个小口:我来此处不下十次,又如何不为自己留个后路?我现在就带你出去,一切都没了也无妨,大不了从头再来!他兴冲冲抱着傅疏竹,却发现她脸色惨白,嘴上不停涌着鲜血,显然不是那一剑。
扣住脉搏,一探才知她已中毒。
谁给你下的毒?他话音刚落,胸口的痛翻涌而上,一口乌血淌出。
他望着地上的黑血,又盯着傅疏竹恍然大悟:那块糕点,你竟然在糕点上下毒?解药呢?你把解药放哪儿了?他拎起傅疏竹,在她身上搜索一番,毫无收获。
她吃的比他多,功力比他浅,早就毒发,只是一直忍着,现下被他这么一摇,鲜血止不住地被吐了出来。
你告诉我解药在哪儿!你不给我没事,你救救你自己啊!小公子想掐住她的脖子,见她脸色又松开手,脸上出现慌乱:我求求你,你要杀我就当着我的面把解药都吃了好么?你不要吓我,我救不了你啊!傅疏竹握住他的手摇摇头:没有解药,我知道只有我吃了,你才会吃的,怕你发现所以没有解药……一块糕点,若是她不先吃,小公子多疑,怕是不会吃。
她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再让他错下去。
你就这么恨我?胸口的痛比不上心口的疼,小公子眼睛模糊到看不清她。
非要我死?傅疏竹感觉胸口慢慢的不那么疼了,以前娘亲说过当人快要死的时候是什么也感觉不到的,她想约莫她就要走了。
那些烦人的情感就不会再缠着她:你明明晓得我在意的,我不想他死,可你还是杀了他。
小公子苦笑:那你不该活着将我杀了,你死了怎么报仇?因为我下不去手,我恨我自己你都做出这种事了,我还是下不了手……我怕你死了,下面一个人会孤单。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口中能吐出的鲜血也愈发的少,她身子这般淡薄有多少血可以流呢?我想……到,小时候……你总是一个人看月亮,那时我就在想……你该多么孤单啊。
她伸出手抹掉小公子唇畔的血迹,盯着他轻柔的说:记得我第一次打赢你,你、你说用毒算不上输赢……别说了,我带你出去。
会有办法的,怎么可能毒药会没有解药呢?到时候你想我死我死就好了!他抱起傅疏竹,想从小路出去,腿却不合时宜的发软,血从鼻尖滴落。
她的脸被他的血弄脏了,绿色的衣裳好似开出了梅花,一朵接着一朵。
傅疏竹眼神对不上焦,只能凭感觉摸着他的脸庞:后来,我怎么样……都打不过你,现在还是用的毒,或许冥冥中早有注定。
她手无力的滑落,小公子握住已经不知该说什么。
你瞧,能困住你的只有我。
她粲然一笑,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灿烂无忧。
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你赢了,我以后都认输好不好?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双眼垂着仿佛只是睡着了。
小公子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怀中,胸口的疼再度袭来,黑血吐在墙上,是块岁月也化不开的怨。
我后悔了,小竹我真的后悔了,我输了……以无人回答,二人动作在这刻停止。
洞外爆炸声不断,洞内顶端一块大石头承受不住,轰然倒下。
黄金,秘籍和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都在刹那间成了传说。
也许在不久后,会有人发现财宝,不过这一切和洞内二人早没了关联。
襄王一战打的极苦,好在最后的胜利仍是属于他的。
战后,大摆庆功宴。
戴静轩破天荒的被允许喝上一杯,他端着酒杯,心中却挂念着怀中的几颗棋子。
不久前,有人深夜造访,留下这几枚棋子便离开。
他认出是与小公子下棋时见过的玉色棋子。
主子说过,如果他败了,他的东西只能给您。
传话的暗探说完就服毒自尽,他连追问的机会都没有。
酒是喝不下了,他从宴上溜走。
捧着棋子坐在河边细细观察,尽也让他看出个一二。
每枚棋子有个细缝,掰开看是一封封密信。
许唯,年二十六,胶州人士,化名多齐尔……每一封上有好几个姓名,算下来一共百来位,皆是小公子十多年来埋在三皇子周围的暗桩。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戴静轩几乎能想到他的语气,手激动地发抖,有了这个对付夷人就更轻松了。
正欲直接交给襄王,他跨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将密信上的信息一一背下,再将信浸入河中,泡个稀巴烂。
自己长出一口气,面色如常的回到宴中。
他耳边好像能听见小公子的声音:看吧,你就是与我一样的人,对权力有无限的追求。
那又如何?戴静轩甩掉脑内的声音,男儿志在四方,有理想何有错,只要方法得当他想要的自然该去争取。
欢歌曼舞中,那些关于战争的伤被人暂时忘记。
也许战争将来还会继续,可这一战,足以令夷人畏惧,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了,不是么?第一百章100捧起坟前一抔黄土,李相月小心翼翼地打开荷包,将黄土抖进去,系在慎儿脖子上。
给外公和舅舅磕三个响头,他们会一直保佑你的。
慎儿点头,跪在地上。
虔诚的磕着响头,这一去便又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来。
李相月摸着石碑若有所思,就连慎儿唤她也没有反应。
你是舍不得了?杜仲假扮林断时将头发染黑,现在长出了一点,他嫌难看用布包着头,倒有几分异域商贾的样子。
李相月叹气:是有些舍不得,可他们早就去了,我再舍不得,他们也回不来。
她们乔装打扮一番回到建安,就是打算与过去道别,随船出海去。
我是在想傅疏竹,原先以为她愚钝,不识好坏便没有多大感觉。
她凝视杜仲,轻轻依靠在他怀中。
没想她是如此一刚烈女子,心里不免有些相见恨晚。
越是如此想,就越为她可惜,你说是不是年纪大了就爱胡思乱想?杜仲用手指弹了下她眉心:说什么呢,在我面前说年纪,给我添堵呢?李相月挤出一抹苦笑没有说话。
那日她见小公子虏着傅疏竹进洞,不想引爆埋好的□□。
不料杜仲将一块布料递给她,上面潦草的用血写了几字。
我俩已中毒,对不起。
短短几招时间,她能写的不多。
扑到杜仲身上时,手搭在他的手指上,杜仲便知她已经药石罔效。
傅疏竹是傅天佑的女儿,当然与他一样自有侠骨。
杜仲安慰道,眼里也有无奈,傅天佑唯一的独苗他没能护住,怕是九泉下难免要打一架。
况且她娘也是宁折不弯,外柔内刚的奇女子。
想当年傅天佑练功走火入魔变成孩童模样,她娘宁愿自己气死也不原谅他,有这样的爹娘,她岂是鼠辈?她选了自己想去的路,咱们又何必悲春伤秋?李相月心中好受了点,凡是心中有念,死又何惧?大抵是人与人的路不同,她想傅疏竹应是不悔。
三人从东水临街二十三巷出来,已经有船在岸口停靠,子衿站在船上,不时眺望。
她手不停揉搓着,明明夏日正浓,她却害怕的背脊发凉。
之前小公子用妹妹威胁她,让她毒害杜仲,虽然最后一刻换了药,但背叛始终是背叛。
前段李相月同她说,原来妹妹早在几年前就死于风寒,她所做一切都是被人蒙骗,情有可原。
她也劝自己不要多想,可一见着杜仲的眼睛,她就愧疚的无法抬头,生怕他们狠心将她抛弃。
见三人行来,心底里开心,激动的握住栏杆招手。
微风拂来,携带海水独特的咸腥。
杜仲立于船头,看向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蔚蓝,二十多年前他驾着一艘破船,大无畏地来到中原。
荒唐过,威风过,落寞过,也伤心过。
同样望着这片海,他的心里忽然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好像他回到早该回来的地方,如家一般令人安心。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你总问我舍不么?你呢?李相月安顿好慎儿,见子衿将她逗的哈哈大笑。
自己走到桅杆处,与他一同吹吹风。
名利你自然洒脱,但襄王还有倚月楼就真的一点儿也没有挂记?杜仲挑眉,手捏住眉心,嘴角向上翘着说道:李女侠,你就不能说些让我开心点的?要知道上了岛,那可是我的地盘,现在讨好我还来得及。
好你个黄口老儿,竟然威逼利诱!出了海,两人心情很是不错,李相月也是配合,拔剑佯装要刺。
就不怕我一剑切了你的舌头!杜仲双指夹住剑锋,向前一拉,就将佳人拥入怀中连声说道:李女侠饶命,小的不知女侠你厉害至此,当真是威风凛凛,让人心驰神往啊!巧言吝色!谁教你说这些的!李相月一时难以适应,有点咋舌。
杜仲下巴抵着她脑袋:雷驰说,女人还是要多哄哄。
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走向我,我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朝我笑,我又觉得三秋未见不过一日。
李相月嘴角抽搐。
这世上美好的东西不太多,立秋傍晚从河对岸吹来的风,二十来岁笑起来要人命的你。
李相月脸上划过三道黑线。
睡不着,可能被子太轻,压不住想你的心。
杜仲洋洋得意,心想论才学他怎么样也不熟雷驰,哄人这事也蛮简单的嘛!怎么样?是不是心潮澎湃?哇!李相月趴着栏杆忍不住胃里泛酸水,顾及他面子,摆摆手:我晕船!爹爹娘亲!慎儿突然扑过来,抱住她腰。
子衿姐姐说,娘亲觉得难受想吐,就代表我要有弟弟妹妹了!李相月脸色通红,手不住的敷在脸上想降降温,扭过头去嘀咕:还没……哪儿来的弟弟妹妹。
慎儿没听见,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中,她摇摇杜仲的手:爹爹,我不想要弟弟妹妹,可以选择要哥哥么?像静轩哥哥那种的最好了,我要什么他都给我!咳咳,李相月的脸简直红的要爆炸,杜仲好心解救她。
俯下身对慎儿说道:世上就那么一个静轩哥哥,哪能有第二个?至于弟弟妹妹,爹爹答应你,一定会努力再努力,完成你的心愿!杜仲!李相月踢他,呼出的热气就快要将自己融化了。
别在小孩子面前瞎说。
你不喜欢小孩?倒不是……只是咱们不是还没有……她闭上嘴,女子的矜持让她开不了口,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像是她着急似的。
杜仲搂住她,让她看辽阔海中出现的一小黑点:那儿就是我的家,我要在岛上给你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然后让你心甘情愿的给慎儿生一堆弟弟妹妹。
李相月剜他一眼,当她是什么了,还一堆!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又绕开了!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你怎么放心抛下襄王和倚月楼?李相月不想自己脸烫的将船也化了,扯会刚刚的话题。
杜仲不置可否:以前我认为楼主是世上最宽容的人,由他做天下之主再适合不过。
这么多年过去,我辅佐襄王也有这个原因在内。
我不认同小公子,但有一句他说的对。
他们会是盛世里的好皇帝,唯独做不了开国明君。
我将倚月楼交给戴静轩了。
他手上有小公子的势力,加上我的,倚月楼里那些元老会尽力辅佐他,至于最后结局如何,便是他自个儿的本事了。
李相月讶异:静轩才是个孩子,他能行么?孩子?慎儿那样的才叫孩子。
一个有野心,肯吃苦又对国家忠心的少年,叫做栋梁。
杜仲选择戴静轩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戴静轩与夷人有仇,他绝对不会像小公子一样出卖国家。
好了,现在你放心啦,我是真的放下了,许久没这么舒服。
这小子怎么不早出生几年,让我这么累!李相月说道:藏得挺久啊,我不问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杜仲道:这些事都已经于你我无关,问多伤神!再说了以慎儿与戴静轩的关系,想必将来不久她也会告诉你。
说的极有道理,李相月却不买账:好你个杜仲,看来藏着不少秘密,还有没有其他的,一并说出来,好给你个痛快!秘密还真有,他指着越来越近的小岛。
渡口处插了面旗帜,是野兽图腾,像狼又似獒。
李相月定睛一看,眼睛瞪得老圆。
只见那图腾上书写两字,飞扬跋扈极有力量。
沮渠……?!原来名字也是假的,李相月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有人拽着,当下就要跳下船,游也要游回去。
李女侠,你占大便宜了!相公曾经也是皇室,黄袍玉玺加身……别哭啊,我错了!你得说清楚!杜仲没想她气到抽泣,只能搂着说道:这话还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老祖宗……慎儿小口喝着牛乳,子衿正为她做好吃的萝卜糕,她捅捅子衿:子衿姐姐,他们又抱在一块儿了!那是护法与夫人关系好,不久就会有弟弟妹妹了,你不开心?慎儿瘪嘴:自然开心,可是我想要哥哥啊!一番童语逗得子衿哈哈大笑,点了糯米粉在慎儿鼻头:想要哥哥,就给小戴公子写信,他永远是你哥哥。
慎儿盯着辽阔不知边际的大海,忽然感到出海也不怎么好玩,心里空落落:我一定会写信的!有些事会变,比如年复一年的长大。
有些事是永恒,比如此刻一颗砰砰跳动的少女心,比如远处紧紧依偎的两个人。
时间能改变的太多,世殊事异万般皆过往。
又庆幸它的心慈手软,总有美好被留下。
完。
第一百一章 番外一101小公子进了院子,原本热闹看戏的丫鬟瞬间噤声,规规矩矩的跪好。
姑娘呢?丫鬟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人人都不愿抬头。
小公子的眼睛像柄刀子,时刻令他们胆寒。
最后推诿着,有个胆大的颤巍说道:姑娘说要做栗子糕,正在摇树上的板栗。
咱们劝过了,姑娘她……小公子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那天傅疏竹说药不能多吃,他就将药停了,多派了些人马盯着她,几日不见她倒是悠闲自在。
只见傅疏竹一脚踩在地上,另一脚高翘在树干上,一下接着一下大力踹着栗子树。
上头似落雨般往下掉绿色的毛刺团团,她扯着衣裙仰着头哈哈大笑的将刺团兜在怀中。
是个不怕疼的!小公子暗笑。
看向她的眸中多了一丝深意,傅疏竹向来如此,胆大又不怕疼。
有多久了?小公子摸着下巴思索,记起上次看她爬树的模样,小不点就到他腰处。
也是在树下,她昂起头撅着嘴,一手指着树上大喊。
你是不是这里最厉害的孩子?她声音稚嫩,气势却是不输,你下来,我要挑战你!十一二岁的少年自然不会理会,侧过身用叶子挡住脸,继续晒太阳。
傅疏竹久久等不到回应,在底下愈发生气,开始用脚踢树。
落叶簌簌,小公子睡意尽数被驱走,皱起眉下了树。
小姑娘六七岁的模样,个子不高。
估摸着是怕自己气势短了截,刻意踮起脚,仰头瞪他。
小脸生的清瘦,被太阳晒的有些黑,粉色的衣裙显然不合身,拖在地上不怎么好看。
小公子不记得楼中有这号人物,俯下身仔细瞧了会恍然大悟。
原是傅堂主爱女,昨日娘还嘱咐,她要在楼里住着,往后需多多照顾。
听说傅夫人与傅堂主是私奔出来的,后路断绝。
她死后傅疏竹回不去药王谷,又不愿跟着傅堂主,商量下唯有将她安置在楼中,等她想明白了再由傅堂主接走。
可怜人。
小公子吐出几字,决定不与她计较,转身就要走。
拳头忽然从背后袭来,小公子下意识伸手去挡,将人打出几米外,趴在地上。
傅疏竹仍在恍惚,她算是自己那一片最厉害的孩子。
来了倚月楼想找个场子,没想这人如此厉害。
你等着我会打败你的!她爬起来啐口血,随意抹了抹,扬长而去。
此后的一段日子,小公子总要应付突然出现的女孩儿。
她武功实在太差劲,动动手指就能将人打趴下,偏偏这人不放弃,一会儿用剑一会儿用刀的,无一例外都十足的差劲。
小公子仰头看着天上的月,心底升腾一股子不耐烦。
索性下次将她打重些,最好躺在床上不能动,让她消停一会儿。
不行!他将脑海中的念头驱赶。
他要是真打伤了傅疏竹,娘一定会泪水涟涟在他面前哭诉,这又会是个烦心事。
不如?他突然有了个想法。
傅疏竹悄咪咪的出现,端着一叠糕点,看见他凛冽冰凉的眼神,打了个颤,迎上去笑着说:夫人托我给你带些糕点,喏,吃不吃?小公子眼神在她脸上扫了圈,拿起一块糕点在手上把玩。
我说,你怎么天天看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么?傅疏竹心提到嗓子眼,怕自己露馅,便学着他扶在栏杆上抬头望月。
好像是比别的地方大一点,可是没有很特别。
她嘀咕着,心底俨然将他当作一等一的高手,仿佛自己与他一样照着月光就能学得上乘武艺。
小公子闻言,抬头瞥了眼说道:我不是看月亮,只是天上有月亮而已。
如果有星星,看星星也不错。
每天都看不无聊?小公子摇头:与你说话更无聊。
傅疏竹气不打一处来,欲扭头就走,可他手中还有没吃的糕点呢。
她耐下性子,非得等到他吃了为止:两个人看总比一个人看有趣些。
回应她仅是呼啸的海风,久到她以为自己要冻成冰棱了,小公子才迷惘地盯着她:我弄不明白你缠着我作甚?不过以你的本事,大概也只能这样了。
我不会教你功夫,想学武功,去求楼主。
傅疏竹被他看出肚里的小九九,脸霎时就红了:我、我没有,你瞎说!你根本不懂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也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你这样愚蠢的徒弟,我不会收。
小公子自顾自地说:天下与你一般愚钝的人太多了,连一个陪我看月亮的人也没有。
我不就在?傅疏竹觉得眼前人恶劣又讨厌,比以前那些说她没有爹的小孩加起来还要坏。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输给我!哦?小公子咬了口糕点,傅疏竹沉下的心又扬了起来。
小笨蛋,我问你你觉得楼主厉害么?四下无人,许是海风孤寂,竟然令他也生出些许孤独感,好像方才嫌她叽叽喳喳的人不是他。
傅疏竹道:当然厉害了,我听爹……别人说楼主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我若说将来我比他更厉害呢?切,你就吹牛呗。
傅疏竹鄙夷道: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可打不过楼主。
小公子吃下手中的糕点,望着月:月有阴晴,没谁会永远是最顶端的人,你这个笨蛋是不会理解的。
傅疏竹这次没忍着,直接出手,一掌打在他背上。
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掌,小公子没有躲开闷哼了声。
我赢了!傅疏竹高兴的原地蹦了三蹦,她自知两人天差地别,此刻能打着他心里就认定自己赢了一场。
狡黠地露出牙白,眼睛眯成一条线:我在糕点里下了软骨散,还说自己最厉害呢,连这点小伎俩都不知道,我看你才是笨蛋!她洋洋得意,想趁他浑身瘫软之际多做些什么。
比如将他头发打乱,又或者给他脸上画几只爬来爬去的乌龟,越醒目越好,以后让楼里的孩子都知道,她才是老大。
说着就要垫脚给他脸上画乌龟,手还没沾着灰就被他一手擒住。
月光下他笑的温柔,似月亮前淡淡飘过的一抹云:玩够了,回去吧。
你!你!没中毒?傅疏竹方知自己被戏耍一遭,脸涨的通红,眼泪瞬间就要漫出。
小公子淡然的表情下露出不解,她怎么要哭了,于是解释道:我让你一次,你赢了应该开心,往后别缠着我。
也别到处卖弄你三脚猫功夫,至于下毒可算不上什么输赢,顶多算偷袭。
说罢他长出一口气,说着这么清楚,往后就能甩掉这个尾巴了吧。
他不料,傅疏竹虽然没有每日找他比武,却仍是跟着他。
尤其当他望月思考时,她就站在远处像他一样,默默地看向月亮。
她能看出个什么?愚人罢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段时间,既然她不吵闹,小公子乐得忽略她。
直到杜仲伤了他,令他成了废人。
来看他的人极多,却只有傅疏竹一人陪在左右。
我现在打不过你,你跟着我也无用。
他说道,言下对自己的身体已经绝望。
傅疏竹个头小小,皮肤经过这段时间的保养,变得白皙不少,看上去像个姑娘了。
她撅着嘴:上次未分输赢,我不需要你让。
等我把你养好了,咱们再打一场,我是不会放弃的!这下小公子愣了,从没见过如此执着的人,只能苦笑:你觉得我能好?你不能好,我就照顾你一天。
一辈子好不了,就照顾你一辈子,反正这一架我记得了,你休想赖账!她眼睛瞪得圆圆的,腮帮子鼓起,既生气又激动。
随便你。
小公子扭过头,闭上眼。
人人都说他是天之骄子,父亲是楼主,母亲生的柔美温柔,何人见到不说声羡慕。
唯有他厌恶这一切,父亲心中有天下人,他就是天下中的一份,从没有多一点儿的好。
母亲温柔,看个海都能掉泪,她悲悯的事过多,于他就不那么在意了。
但她不一样,她的眼睛始终是看向他的。
从挑衅、崇拜到羞涩恼怒,哪怕偶尔露出的惋惜,都是为了他。
那双比海还要干净的眼中,倒映自己的模样。
温柔,和煦。
小公子讥笑,自己是这样的人么?他果断摇头,但傅疏竹喜欢,她仰慕正义清俊的少年,他便将自己戴上这样的面具,只要她的眼中还有他啊。
快来啊,板栗现剥的好吃。
傅疏竹欣喜地扭头,发现原先与她一起摘板栗的丫鬟跪了一地,人群中是她不愿见到的人,眼神瞬间暗淡。
小公子心口忽然一疼,面具带的太久了,摘下来时裹着肉,真的很疼。
他无比想念,那个会跟在后头,咋咋呼呼的女孩。
十年里,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
清冷的月,有人伴着也不那么冷了。
傅疏竹将板栗丢了一地,跨步就想进屋,忽而想到什么。
回头将板栗剥了出来,递了一颗给他:这里板栗不错,我想做些糕点,你吃吗?刹那心里的痛被暖流淌过,他终于发现,不知不觉间这个女孩变得如此重要。
好啊。
他看向倒影中的自己,也许以后等一切平静后,那张面具他依然可以带上,只要她愿意看着自己。
傅疏竹点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那我多放些糖,你爱吃甜的嘛。
风吹过,板栗树晃悠了一下,沙沙的树叶声映衬他的笑,多么美好的下午,他想。
若是日日如今朝,该有多好?第一百二章 番外二102你当真不考虑我的建议,其实小杰无论是性格还是年纪都与你更配。
正为她梳发的蒋荣,动作妩媚看不出实际年龄,肉眼估摸着也就四五十上下。
若她此刻眉毛不是蹙起而是舒展开来,定会愈发年轻。
李相月面露尴尬,拿起桌上的胭脂,在脸颊拂过。
满目的红色,配上金黄的首饰,李相月感觉自己像是大型的梳妆架。
约莫真是过了少女幻想的年纪,对于一场盛大的婚礼,她更多的是觉得心累。
早起很心累,穿上不能舞刀弄剑的长袍很心累,听杜仲母亲不断推销自己另一个儿子很心累,还有不能见到他也很心累。
蒋荣见她不说话,只顾着低头收拾自己。
叹口气,完全不顾今日是自己儿子的大喜之日,哀叹道:打第一眼我就喜欢你,瞧这幅天真善良的小脸蛋。
就要被仲儿那个满腹坏水的小子抢走,我真的难过极了!说罢,她抹了不存在眼泪,仿佛她要嫁的是洪水猛兽,嘤嘤啜泣。
额,那是你儿子。
李相月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上了岛她才知道,杜仲所言非虚,岛上不特别的人几乎没有。
眼前这位酷爱话本,用她的话说只要中原写好的,就没有她没看过的。
蒋荣曾很委婉的暗示,关于她与杜仲的二三事,在某些不可描述的话本上也略有涉及。
哎,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蒋荣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却是麻利,不一会儿发髻成型,上头别有沮渠图腾的金簪子。
要不咱俩私奔得了,从这儿坐船出去往东再往北,有终年积雪不化的冰岛……老夫人,时间不早了,不快些的话赶不上好时辰。
一旁呆坐了几个时辰,从李相月早起时他就默默坐在门边的少年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蒋荣瘪嘴,收起玩心手下的动作更快了。
这么一比较,仲儿比这块石疙瘩要好的多,嫁给他总不至于没话说。
李相月望向被称为石疙瘩的少年,他当真姓石,不仅姓石名也是石都堆砌,唤作石磊。
是当年追随沮渠一族来到海岛的亲信,爹娘早逝养在蒋荣身边。
窗外一望无际的海,海岛上正茂密生长的植物,声声鸟啼和着长短不一的风声。
李相月躁动不安了一早上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她真的远离红尘困顿了。
岛上的人或许千奇百怪,但无一例外是善良的。
海很美对吧,蒋荣用线细细的在脸上绞去绒毛,声音轻的像海边吹拂的风。
他们一个个都乘船远航,也是因为海太美了吧。
李相月轻轻握住她的手,无声的安慰。
沮渠家天生反骨,用杜仲的解释先祖觉得打仗有趣,打着打着就打成了皇帝。
一时没法脱身就当了下去,直到有一代沉迷武艺,学着学着就发现当皇帝真没意思,撂下摊子一大家子来了海岛。
杜仲的兄弟姐妹除了大哥在岛上外,其余的都与他类似早早的出海,或是去了新奇的地方,回来的寥寥无几。
一说起来,我就想到小杰……娘,今日爹会来么?李相月及时打断,沮渠杰是蒋荣最小的儿子,最晚一个出海她念叨比较多。
蒋荣笑想到丈夫与儿子针锋相对笑的花枝乱颤:他不是生你气,是生仲儿的气呢。
他与山中的怪老头争斗半辈子都是平手,这次为了他去求人,平白输了半截,岂不气郁!不过你且将心放到肚中,今日他一准儿会来。
至于能不能给儿子一个好脸色,蒋荣心中坦然那可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事了。
慎儿也起的早,见两个女人在梳妆打扮,起初兴致勃勃的看了会儿。
但毕竟年纪小,这类红妆物件不如几块糕点吸引人。
她嘴里叼了块,左右手还拿了块,坐在门槛上吃的正欢。
扭头一看,身边还有一人。
便是先前提到过的石疙瘩,他坐的笔直一动不动,甚至眼睛都极少眨。
慎儿伸手递给他一块儿糕点:你坐在外面不觉得风大?其实里面还有许多位置,你要是觉得太喜庆,我也可以把我屋里的板凳搬来给你坐。
石疙瘩依然静静的坐着,他今天的任务就是监督老夫人不让她因为玩心耽误了时辰。
其余的,一概漠不关心。
糕点是我娘做的,很好吃!不想坐着,总想吃吧。
石疙瘩不愧是石疙瘩,他不需要吃饭也对喷香的糕点没有兴趣。
那我和你说说海外面的事,你想不想听?沮渠一族来海岛时带了大量财宝,免遭人惦记,未成年的孩子不允许出海,就是成年后出海的也要记录在案。
石头只知道命令,不懂得兴趣,他瞥了慎儿一眼。
将她推开,理出一道路:老夫人,夫人时辰到了,走吧。
慎儿不想他突然出手,一个没站稳倒在地上。
屁股差点摔成四瓣,眼泪打着转,惦念着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落泪,硬生生憋在肚中。
她恶狠狠地盯着石疙瘩,后者却淡然自若,跟在李相月与蒋荣出了院子。
院外可比院内热闹,蒋荣说什么也要一人替李相月梳妆打扮,是以丫鬟仆人都在外头候着。
成亲按照沮渠人的习俗来,女子不必坐轿子而是骑着骏马。
火红的盖头随风飘扬,一抹红在蓝与白的映衬下愈发热烈。
大路两旁围满男女老少,腰间系着红丝绸的男子是迎亲中的一员。
他们吹起号角,与远处海中的海豚低鸣交错,就似在水中听海面的声响,朦胧又真实。
李相月从盖头下端看见一双双鞋,还有满脸喜气的孩童。
他们许久没有见过沮渠家办喜事,挥舞手中的纸风车,仿佛此刻在高头大马上的正式他们。
耳边,眼前,手里。
李相月忽然热泪盈眶,这曾是她梦中的场景,被人认可的欢迎的与爱的人结合,不会有人质问她正邪,也不会有人在火海里炙烤她的悔恨。
她和杜仲说过很多次,不在意。
说的次数多了,她便以为自己不在意,江湖儿女早就对这些淡然处之。
直到此刻,她想要而不敢想要的东西,乍然出现。
她方觉心中空旷害怕处被填满,前路再不是担忧与恐惧,挺起胸膛笑着朝人群挥手。
新娘子再哭耶。
小孩蹲下身看见李相月泛红的眼眶,疑惑不解。
做娘的连忙捂住孩子的嘴,解释道:那时新娘子太开心,笑到流眼泪了。
的确,李相月兴致高昂,眼泪此刻也是快乐的。
到了杜仲府邸,一身红袍配他,笔直的站着,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
双指间夹住一颗石子,朝着李相月上方抛去。
树上系好的纸球被打破,千万朵花飘下,一瞬春已至。
伴随而至的是一首曲调婉转的笛音,调子十分熟悉。
这次吹奏的节奏极快,那种无法抑制的喜悦从笛音飘荡而出。
她听了好几遍,自己也吹奏了好几遍,却没有一次比现在更好听。
一曲罢,笛子递到她手中。
一头由他拿着,一头由她握着。
一拜天地!两人面对辽阔大海,深鞠一躬。
二拜高堂!堂中立了一块牌位,两旁是蒋荣和沮渠义和。
吹胡子瞪眼的老头,难得保持安静,说好不待见儿子的眼里也隐约闪了泪光。
夫妻对拜!一根笛子横亘在两人中间,李相月羞得脸红,想闭上眼快点结束。
突然手中的笛子变成一只小手,慎儿从人群中冲出来,将笛子抽出来,换上自己的手。
咱们一家人要在一起!慎儿为这场盛宴没有自己而感到不悦。
杜仲笑了摸着她的后脑勺说道:行,那就一家人对拜!好在沮渠人本就不守规矩,他们这么一闹居然也没觉得有不妥,三人相对着深鞠一躬。
送入洞房!一声令下,李相月红到了耳朵根,栽着头离开。
屋中比外头安静,她吃了点东西,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待。
从中午一直等到夜幕,杜仲方从前院喝的醉醺醺地回来。
你不看自己多大了,这样喝!她略带责备,为他端来一盆水洗脸。
刚碰到他的脸颊,就被他明亮的眼神唬住,原来都是装的!他脸极红,眼神却十足的清醒,握住她的手,一个燕子回巢带她飞出窗外。
两人落在屋顶,正值李相月不解之际,他指着远处说道:看!烟花!远处的海面下,浮现一个又一个金黄的发光体,它们流动中组成各色的图案。
或闪或明,在深蓝的海水上像是镶嵌在镜面上的火花。
从上往下俯瞰,让李相月感觉就像造就万物的神,一颗心猛地发烫。
怎么做到的?杜仲洋洋得意:那是水母,海里有些种类会发光。
为了能让它们汇聚,这几个月我都在海里泡着,用布袋子装着虾米,总算没让人失望。
喜欢么?李相月点头,想到了他们第一次看到的烟花,闭上眼。
这次总不会下雨了。
杜仲笑道,扭头问:你许了什么愿?我愿年年似今朝,日日伴君旁。
她说的认真,低头一笑。
杜仲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回应,雷驰教他的秘籍统统用不上,只能挤出一句:谢谢。
谢谢什么?李相月存心追问,令他脖子红了一圈。
他说:谢谢,你没有狠心抛下我。
谢谢,你仍在我身边。
李相月眨眨眼,模样有点神似蒋荣。
杜仲心道不好,让李相月和人学坏了!这时候该说谢谢么?她噙着笑,吻上他的嘴角。
夫君,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杜仲最后的思考停留在一个念头上,这样的李相月真是该死的可爱,得想办法让她和娘多相处一段日子!第一百三章 番外三103三月,建安城内冬雪褪去,气温回暖。
女孩看向手中不一会儿就化了糖的糖葫芦,眼睛耷拉下来。
满手的糖,黏黏糊糊极不舒服。
她将糖葫芦递给身后的男子,嘟嘴道:若是爹爹和娘亲早些允许我回来,糖葫芦便不会化的这样快了!石磊默默接过,仅仅是拿着没有吃的打算。
女孩穿着鹅黄的褂子,脖上为了圈雪白的毛领,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
她走走跳跳的逛着大街,不一会儿就买了许多小玩意。
这些带给慧慧,还有这些给子衿姐姐,她同我说了许多次,想再吃建安的蜜饯。
她在战利品中捣鼓,从里头拿出一个弹弓说道:我小时候就喜欢玩这个,岛上做的没有这里的好,我送你啦!不要板着脸,像块石头!石磊接过,面无表情。
慎儿哼的一声气的转身,不管身后是不是石头,自顾自己的玩耍。
本来成年了就可以离岛,但她身子弱不适合习武,李相月不放心她一人来中原,就让她多待了两年。
好不容易让她软磨硬泡的来了中原,还必须带着石磊,真是相当不畅快!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无趣的人,天天板着脸,倒像是我欠了你。
慎儿边走边嘀咕,不禁将他与戴静轩比较:静轩哥哥就不一样了,他比你温柔还比你懂事,从来不会让人觉得不快。
说起戴静轩,慎儿两眼放光,手揣在胸前激动地说道:石疙瘩你知道么,静轩哥哥现在是襄王的义子了,听说小皇帝的皇帝要当不下去了,你说以后会不会是襄王当皇帝?石磊捂住她的嘴,慎儿这几年可谓是万千宠爱于一身。
就连不苟言笑一心钻研武艺的沮渠义和对她也是宠溺有加,养成了天真烂漫的性子,什么都敢说。
人群听见响动,朝这边望了眼,慎儿知晓自己说错话,吐吐舌头。
就这么一个习惯动作,不小心舔了石磊一口,两人具是一僵。
不、不好意思。
她双颊绯红,敏珠嘴唇。
我不是故意的。
石磊破天荒的开口:我知道。
少说他,不安全。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慎儿点点头,她与戴静轩没有断了联系。
但每次都是她写好信被人送到码头,再由信使送到戴静轩手中,沮渠一族的位置仍是个迷。
祖父说过,沮渠一族出海带了不少宝贝。
后面用这些钱财与胡人做生意,供给岛上生活,就怕有心人惦记,千万不能暴露身份。
慎儿虽然将戴静轩看作自己人,却在这儿事上不敢马虎,不然也不会游历大半个中原后才到建安来。
这里已是襄王的地盘,戴静轩如今就在那座漂亮的皇城中,她想写封信,让他出来找个机会叙叙旧。
可时局并不允许,夷人大汗三年前突然暴毙。
二皇子与三皇子争权斗得你死我活,暂时管不了汉人。
襄王一家独大,已将小皇帝赶到南海,相信不日就能掌权。
这么忙,他肯定没时间见自己。
慎儿对着眼前的小馄饨,提不起兴致,她来中原可是想见他一面的啊!吃饭,不要想事。
石磊将碗递过去,倒点醋拌了拌。
快吃。
慎儿嘟嘟嘴,慢吞吞吃完。
等晚上回到雷驰家,闹起了肚疼。
坏事不单至,雷驰现下已是戴静轩手下的得力干将,一早就被唤进宫中。
家中就剩下雷驰妻儿,大的刚能写文章,小的还抱在怀里,自然没办法照顾慎儿。
石磊守在房门口,不放心雷家的奴仆,自己把药端进去,放在桌上:活该,叫你多吃。
慎儿两眼一红,就要委屈的哭出来。
石磊见状没说话,将药吹凉了,一勺勺喂给她。
然后就坐在屋外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慎儿腹痛好些出了门,才发现他就靠在门板上睡着了。
院外一阵喧闹,慎儿把他摇醒两人换了衣服出去看热闹。
街道上似乎有打斗痕迹,如今已被欢呼与热情填满。
人群中自动开辟一条道路,几座华丽的马车驶过,围绕中间一位骑着白马的少年。
慎儿一眼便认出他,黑了也高了,但模样没有大变。
唯有眼神变得狠厉,很是陌生。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坐在轮椅上,看着她被傅疏竹打的男人。
与现在的戴静轩很像,看似温柔和煦,实则冷酷十足。
他高举着一柄剑,剑上串着一个人头,血淋淋的眼睛大睁。
啊!慎儿低呼,石磊用手盖在她眼睛上说道:莫怕,现在看不见了。
细细碎碎地声音传来,慎儿明白那是小皇帝的脑袋。
他是来议和的,想将皇位传给襄王,却被戴静轩一剑斩了。
同样襄王也被软禁,一夜间他成了这座皇城的主人。
慎儿不知道身边那些欢呼的人是为小皇帝的死欢呼,而是为戴静轩成了皇帝而欢呼,亦或者他们是因为自己的害怕而欢呼。
骑着白马的男子,没有精力一一扫过他臣民的脸,昂着头走完这条街道。
慎儿的后背都湿了,冷汗一茬接着一茬往外渗。
石疙瘩,我想回家了。
这里不再是她熟悉的地方,也没有她熟悉的人。
好。
******庆元帝登基三月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此刻已荒芜成一座杂草丛生的小丘。
他的父母葬在此处,这里来就是为了迁坟。
出人意料的,墓前被打扫的极为干净,杂草野花被尽数拔去。
原本放置糕点的地方,只剩下两个精美的盘子。
他猛地四处张望,一定是他们来了!只有他们才会知道这个地方!可是为什么不告诉他,他们来了呢?庆元帝忽然明白,不知不觉间他得到了许多,同样失去的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