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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2025-03-26 16:15:41

22在下杜仲,见过诸位。

熟悉的声音因为岁月的积淀有了一丝沉闷,短短几个字他咬字清晰,却在尾音处陡然变软,原是他用手挡住冒出的几声轻咳。

李相月垂下眼眸,双手渗出冷汗,光是听到声音就已经鼻酸眼红,久久不敢抬眼去看他。

是白发爷爷!慎儿惊呼,扬起手臂便要打招呼。

娘,是我同你说过的白发爷爷!嘴巴被捂住,手被揽下抱入怀中,慎儿不解的盯向李相月。

娘……李相月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

下巴处结出漫漫水珠,啪嗒一颗滴落大手小手紧握处。

他的头发怎么白了,似那年忽而飘下的雪花瓣,不小心染白了头。

她想起碑上那句,只恨人间早白头,原来真的早生华发。

她的双目黏在杜仲身上,即使诧异又是心痛。

他是那么骄傲的人,从不向人低头。

她曾无数次说过,他这般的恣意放纵不将人放在眼底,终不会落得好下场。

如今他变了,像是她曾经希望的那样,面对他不屑的名门正派会浅笑着打声招呼。

但这幕真正出现时,她却只能感到心疼。

骄傲的尾羽被拔去,谁会在乎受伤的孔雀?他瘦了,也老了。

笑时眼角处有细微三角的褶皱,身上的白衣有些大了,风拂过腰线处勒紧的流苏带系不住,有松垮的趋势。

长眉入鬓,手轻抚唇上的山羊胡,人是笑着,眼底却没有光彩。

如同被遮去光辉的黑夜,剩下死一样的空洞与死寂。

过去十年,李相月料想过无数次他会过得怎样。

念及总是他洒脱年少模样,或是不经意淌出的稚气,像他这般的红尘过客,少了谁人都能过的潇洒。

也许起初会愤怒,会如小孩似的发几天脾气,自个儿和自个儿较真。

再过几日平复心境,他就会发现她与那些开的灿烂的花儿并无不同,模样娇嫩也好,气味芬芳也罢,终归会凋零。

不若再去寻朵花儿,能一心为他,不离不弃的鲜嫩花儿。

想到此,她心中百味陈杂。

再望向他凄老之相,就只剩下苦涩难耐,漫到嘴角吐出的唾沫也是苦的。

周遭的目光灼烈,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他们多数是极端的怒意,将悲伤怯怯的眸光掩盖。

安静到风声也不敢轻易吹拂,像极了庭院里静谧不喜晃动的水池。

池面似镜,映照出人人凝重的表情,云苓冷面看着杜仲,捏碎手中的瓷杯。

这声轻响成了落入水池中的墨点,星点的墨痕扩散,满满沸腾蒸成愤怒的大吼:杜仲拿命来!半臂长双刺,手持袭来,黑瘦的汉子眦着眼,朝向杜仲胸口刺去。

雷驰率先反应过来,想用虎掌对去,被杜仲伸手制止。

他左右开弓,分别伸出两指夹住双刺,用力扯向耳后。

手肘击中黑瘦汉子胸膛,引出一串酸麻,手上无力双刺反被杜仲抢走。

黑瘦汉子怒目着后退几步,提起手握成拳头,做了一去不复返的打算,咬碎牙齿驶了去。

杜仲抓住双拳,凭空顺力画了圈将他推了几步。

拾起双刺,托在手掌,正面朝上递了过去,说道:昔日山西吴老英雄创如影双刺,讲究的是一个巧字。

双刺竖可变枪,横可做镖,配合路数更是变化多端。

力量固然是武学中无法或缺的一向,但若单靠蛮力岂不是失了招法的精妙?他略微弯腰,嘴上不饶人动作倒是恭敬,黑瘦汉子哼的一声,收回双刺退回人群。

同归于尽的勇气能有一次就已不易,尤其是见识到两人间的差距后,黑瘦汉子再提不起出手的冲劲。

襄王怒喝道:这是做甚?杜先生与倚月楼有意与大伙一同抗敌,壮士此举莫不是想寒了义士们的心?襄王您有所不知,倚月楼是出了名的魔教,他杜仲更是邪魔外道的翘楚,彻彻底底的妖人。

黑瘦汉子吐口唾沫,用鞋子碾碎仿佛碾得是杜仲的脑壳。

十多年前我派屡受倚月楼骚扰,派中弟子死在他们手上的还少么!夷人饶我疆土不假,国仇家恨,国仇在前也不假!但若要我与倚月楼合作,称兄道弟,我如何对得起派中死去的弟兄,这是让他们在九泉下不得安宁啊!一番慷慨陈词,激起千层浪。

众人纷纷点头赞道:倚月楼作恶多端,要我们与他为伍绝无可能!襄王见状急忙插到人群中游说道:这些杜先生也同我说过,倚月楼早些年来者不拒,收留过不少恶徒,做下之事确实罄竹难书。

可十多年过去了,作恶的人早已处置,杜先生有意弥补,诸位手上的神兵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恩怨纠缠何时了,看在萧某的面上暂且放放吧。

一听手上神兵是杜仲的主意,不少人直接愤恨的丢弃,一时噼里啪啦的铁器碰撞声响起,犹如炉灶上跳动的火苗。

火在众人心中燃烧爆炸,沉重的呼吸声起此彼伏,显然多年仇恨,一句话便想了断太不现实。

诸位好汉……襄王仍想说上几句,大好的局面演变成这样,他委实不甘心。

杜仲走向前,手搭在襄王肩头拍了下:王爷,这是倚月楼与诸位的纠葛,您不必多忧,杜仲自有办法。

这……襄王看着杜仲,他深邃眼眸中有坚毅的神采,略显苍白的脸颊挤出淡淡笑容,无可奈何襄王叹气。

你小心点。

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云苓不知何时已经站起,回到云梦谷弟子聚集的位置,用手微微拦住范珩,不让他冲出人群。

杜仲双手合十,右手向上左手在下架与胸前,弯腰致歉:前尘往事,皆是倚月楼的过错。

在下作为倚月楼护法,弟子犯错是我管教不严。

今日诸位尽管出招,杜某绝不反抗。

还望诸位好汉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计前嫌与倚月楼一同抗夷。

此话一出,李相月拽衣角的手又紧上几寸。

倚月楼劣迹斑斑,在场与他没有一点儿纠葛的恐怕是凤毛麟角,这么多人哪怕人人吐口唾沫也能淹死他,真当是不要命了么!使不得,使不得,这时候不能说置气的话。

襄王喊道。

杜仲弯下的腰未直起,而是平静的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诸位请吧。

黑瘦汉子最先发难,提起双刺冲了过来,刺钩直入双肩,穿过琵琶骨身后冒出寒光凛冽的两个尖刺。

你!黑瘦汉子未料他真的不躲,抽出双刺鲜血滴了一地。

裹着沙尘,血变得乌黑,像是一幅上等的泼墨山水画。

有胆识,吴某无话可说。

说罢丢下双刺,回到人群。

雷驰扶住杜仲,简单的替他止血,焦急的低声问道:护法,前不久您刚受了伤,这又是何苦呢?这是楼主的心愿,我答应了一定要做到。

他伸手点穴止血,重新站好恭敬问道:接下来是哪派好汉?娘!你拽的我好疼。

慎儿看不太懂局势,只觉得他们在玩游戏,就是不明为什么娘亲这般激动,生生要将她掰断去。

李相月恍然惊醒,松开慎儿的手,转身握住长剑,不能自已地想拔剑将黑瘦汉子一剑毙命。

杜仲,我昆仑派三代弟子被倚月楼寻仇死了十人,这仇是不是当报?昆仑掌门站了出来,杜仲与他结有私仇,过程难以启齿,只好用寻仇做借口。

杜仲点头说:当报。

昆仑掌门挥挥手,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

脚步扎实,身躯挺立一见便知内功深厚。

他抬掌身前画作八卦图,黑白取阴阳之力,化万物于一掌之中,顺风而至,直击在杜仲胸口。

掌快的惊人,未见出掌就已见杜仲疾退三步,地上留下条鞋底拖过的痕迹。

雷驰接住后退的他,询问是否有事。

杜仲半闭着眼,轻微摇摇头,开口时却猛地吐出鲜血。

护法!杜仲!雷驰那声极大,衬得李相月这声小的多,但身旁的林奇安仍是听见了。

他不解,月姐沉稳,素少显露情绪,怎地会这般关心魔教妖人?看她双手紧握,血痕点点,身体僵硬。

纱帘已有被汗浸湿的趋势,纵使不见她容颜也知,她紧张到了极点。

视线死死望着远处那点,那人抹去嘴唇上的鲜血,踉跄站起还是恭敬的姿势说道:诸位请吧!昆仑掌门质问从他身旁擦身而过的中年人:为什么不杀了他!你与他的恩怨,不必挂在昆仑派的头上。

中年人轻蔑一笑,言语中讥诮激怒昆仑掌门,碍在众人面前不好发作。

只得默默等着后续有人给他一剑,抱臂含笑环顾四方。

出来的是位文人,手托一方紫砚是点墨派人。

他走进用笔在杜仲白衣画了笔,说道:七年前倚月楼朱雀堂堂主杀我大弟子,此仇不可不报。

可惜朱雀堂堂主已被逐出倚月楼,又死于疟疾,没法亲手杀了他。

但点墨派向来以德服人,他的错不应怪你,这笔子脏墨,就当罚你用人不当,从此两派恩怨一笔勾销!多谢陈大侠。

杜仲对陈文思行礼,心想点墨派不亏是文人风骨,称得上一句君子如风。

他不杀你,我来!人群中蹿出一女子,面有萋萋色骂道:杜仲竖子,你灭海沙帮满门,这仇你认不认!我本是海沙帮人,十五岁嫁入石家堡躲过一劫,不然如今早就是南海的砂砾,幸得老天有眼让我能报血海深仇!她拔刀驶来,杜仲这回未站立不动,而是侧身躲过,抓住她的刀发力踩在脚底。

见他昂起下巴,不屑说道:我对海沙帮,没有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