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咕额……李相月肚子不争气响了声,倒是将有些压抑的气氛弄得轻快了点。
她红着脸,手捂住肚子,打了下似乎是在埋怨。
这可怪不得她,杜仲好歹吃了两块带毒的茶点,而她从早到现在没吃过任何东西。
屋子是有了,但过了两百年,且不说各种家具腐朽如豆腐渣,就连大门也是轻易一推就烂。
空空如也,没有吃的,难不成啃木头渣滓。
李相月双手伤口深可见骨,简单的处理过,仍疼痛难忍便是剑也拿不稳,这种体力极度消耗的情况下入密林打猎无疑送死。
杜仲眼睛低扫已有主意说道:相月,你的轻功如何?尚可。
李相月没有谦虚,她的轻功为师父称赞过,身姿灵动脚步轻盈,是云梦谷内的佼佼者。
杜仲手指前方说道:此果名为哥幕,树高而枝滑,常生于树巅可食。
他说的是一棵光秃秃的高树,除却树冠整个枝干光滑似铜镜,想摘下树冠上的果实,确实需要极佳的轻功。
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
李相月衷心的赞叹,在倚月楼分舵时她就见过杜仲时常捧着书,捻书作文时专注的神情与江湖那些传闻好似不是一人。
杜仲颇为无奈,手指敲了圈石板说道:倚月楼虽有魔教之称,但也不是人人无事可做,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险恶之地。
李相月抿唇,有些报赫,拍拍身上的土立马起身,要试上一试。
脚踏旁的一棵稍矮的灌木,她腾空而起手指做爪状,想抓住树干,再用手的力量完成二次借力飞上树冠。
树干极滑并附有粘稠汁液,她手爪并未扣住枝干,而是因为身体重量一直下滑,掌心有伤,接触粘液仿佛挨着滚烫的开水,千万根针刺同时挤入伤口,每一根又变成灵活的触手,搅动深入刻意勾起她最疼的神经。
不出意料的她根本没法坚持用手攀爬,重重摔在地上。
相月!杜仲大呼,碍于身体无法移动,视线却一直跟随。
李相月爬起,好在落下时她用脚勾了下树干,不至于摔的太惨。
她望向树冠上黄澄澄摇曳的果实,吞咽口水。
以她轻功和伤势,恐怕与这果子无缘。
我没事,她走几步身体没有大碍,回头盯着果子叹气。
看来咱们还得继续饿着。
她低头查看手上伤势,忽而觉然惊喜说道:我可用衣裳包住手心,粘液浸透需要时间,只要快些上去应该就能摘到了吧!不行。
杜仲出言拒绝,脸有怒意。
谁也不知粘液多久会浸透,如果衣裳湿了你依然没有摘到怎么办,我不能让你冒险。
李相月被他眼中的严厉喝住,搓搓手背到身后,垂头不言。
我有个办法,就怕你愿意。
她抬头,眼神询问。
杜仲说:我教你用暗器将果子打下来。
不行!李相月想也没想直接反驳。
我是云梦谷弟子不能学别派功夫,你死了收我为徒的心吧。
杜仲早就知道她会这般说,了然的撇嘴,双眼含笑地说:就算是饿死也不学?饿死也不学,既入云梦谷,便终身是云梦人,决不能背叛师父。
她微微昂着下巴,眼神倔强。
可惜我这个手,哎……杜仲故意哀婉地盯着她,思索片刻后又给出另一番话语。
不如你将石子放在我手上,我教你口诀,出手的仍是我,也不算学了旁门功夫。
李相月站着,试图瞧出他心底的想法,双手交错手指抵住转了两圈后,弯腰拾起石子,摊开他的掌心放上去。
将内力调转百会,膻中,天突三穴,感受到指尖有微微烫意。
因他掌心无力,她需要托着他的手掌,用他的指尖夹住石子,两人仅仅一拳相隔。
他说话时温柔耐心,讲解的很细致。
出力时注意看向目标下三寸,粗略计算与它的距离,借内力和手指的力量快速抛出。
这门功夫考验手指的巧劲,我幼时日日被逼着练八个时辰,不能将隔在百米外的水壶打碎就没有饭吃。
若是没有成功也无需自责,你且试试。
李相月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握着的他微凉修长的手指,他说的听不真切。
手指接触,不过几颗米粒大小的位置,但她被烫的耳朵根通红,头越埋越低恨不得钻进地下。
相月?杜仲唤她,她猛地回神收回手指,石子应声落地。
无妨再试试?李相月头简直要埋进胸口,她不敢看也不敢动,手指缩回衣袖,隔着衣裳捧起他的手,他说一句便做一句。
她看不见杜仲嘴角换上的得意的笑,他手指灵巧的挽住石子,随意弹出几颗黄澄澄的果实落地。
我、我、我去捡果子。
李相月飞快的放下他手,走至树下拾起果子,在衣裙蹭蹭,深呼吸几口再回来剥开皮,送到他嘴边。
等我手好点了,就能去林里打些肉吃。
杜仲享受她的服务,侧目盯着她脸上泛起的红晕,眉间眼梢都是笑意。
笑容并未持续多久,他瞥见李相月伤痕累累的手心,嘴角下旯眉毛低垂说:很疼吧。
嗯?李相月嘴里塞了颗果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见他面有苦相盯着自己手心,立刻收回衣袖。
一点小伤,过段日子就好了。
伸出来我看看。
真没事,以前练剑时也常常伤到……我看看。
他低沉的声音不容拒绝,李相月默默伸出手,视线始终在自己脚尖。
手心隐隐有溃烂,血水沾着粘液,伤口外延翻皮卷曲,肉烂了一层要掉不掉地挂着,只要用力就有浊液外渗。
更可怕的是,刺入手心的倒刺没有完全剔除,有些扎的很深,仅露出黄褐色小点。
杜仲不知她伤的这么重,眉间狞结出川字说:把你的发簪给我。
李相月照做,取下发簪放进他手心。
他用两指夹着发簪,轻轻地替她将倒刺挑出来,长期保持同一个姿势,他额头发间都是汗水,但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不曾颤抖。
疼么?李相月咬牙,颤颤巍巍地摇头。
手上动作变得更缓慢,手臂青筋暴起,每一次下落上挑都需要耗费大量力气。
听见李相月的抽气声,他身形微晃,下个动作愈发克制仔细。
放在从前他仅用内力就能将倒刺逼出来,牙根咬的紧紧的,不愿承认他确实感到一丝无力。
他发丝黏成一股股,记忆中李相月认定他是个爱干净的人,这样狼狈不修边幅的模样,就是他重伤昏迷时也没有见过。
将他各种小动作看在眼底,或是懊恼或是生气,发现李相月在盯他,细长的双眼有瞬间的迷茫。
他从天边落到凡间,好像不是那个武艺高强鼻孔朝天的倚月楼护法,更像是李相祁写不出文章时,自己与自己置气的光景。
噗。
李相月先是身体颤动,然后憋不住笑了出来,手跟着颤动,发簪不小心刺入肉里,疼的直抽气。
杜仲剜她一眼说道:不疼么,还笑的出来。
为什么他们说你是大魔头呢?李相月想了会儿,自问自答:也许你将你做过的告诉他们,解释一番,就能改变别人对你看法了。
他们?杜仲无所谓地轻笑,既不气愤也无嘲弄之意。
你师父怎么说我的,□□掳掠?残杀正派?亦或是将我描述成能吓哭孩子的恶鬼?李相月眨眼,眼珠子向下看。
她缓缓抬头瘪瘪嘴说道:师父说的也无不对之处,海沙帮的事你如何解释?解释?杜仲讥笑,不需要解释,海沙帮是我屠的。
李相月蹭的站起来,后退几步眼中是惊异:海沙帮上上下下八十多口人,你不觉得你满手都是血腥么?你这样做和夷人有什么分别!杜仲盯着她,眼中有狠意问道:海沙帮,南海第一大帮派,仗着自己家大业大,鱼肉沿海百姓。
去年南海刮台风,根本无法出海,就因为海沙帮帮主年幼的独子吵着闹着要吃最新鲜的鲛鱼,海沙帮便强逼着渔民出海,不从的就将他们的孩子丢进海里。
多少渔民命丧大海,又有多少孩子甚至有尚不会说话的婴孩被丢进海里你知道么?八十多口又怎么样,我手上的血同他们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他手指展开又握紧,这事儿南海百姓都知道,不信大可以等出去了问个清楚。
哼,名门正派。
李相月踉跄几步,海沙帮帮主在师父三十大寿时曾来云梦谷贺寿,面容和善有威严宝象,待云梦谷弟子也是和蔼有佳,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与南海的事联想在一起。
杜仲见她失神,不再厉声转而恢复轻声慢语:这便是江湖。
天已经彻底黑了,没了晚霞,气温骤降。
寒风一阵阵袭来,李相月冻的打了哆嗦,从内到外都冷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