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家中值钱的东西换了些现银,买纱帘时李相月顺道买了条五花肉。
许是害怕羌人突然袭击,村中人开始准备离开,这些带不走的畜类卖的很便宜。
平常买块脖子肉的价格,今天买了整整一条最好的五花肉。
晚上吃的隆重,鸡汤煨白菜,五花肉洗干净先用油炸了后再上锅蒸,辅上些腌菜。
筷子那么一划开,软糯的白肉像花似的打开,沾沾油汤,可以就一大碗饭。
慎儿看着李相月端着肉上桌,手里的筷子捏得紧紧的,眼神一刻不离盘中肉。
只有过年时,娘才会做上这道菜,如今离过年还有些时日,她能吃到多亏外头流血的叔叔,心中感激要等他一块儿吃。
林奇安显得有些拘谨,他身上的伤口好的差不多,就是削去的三指再长不出。
剩下的两只手指勉强拿着筷子,却无法夹菜。
月娘,要不我还是去柴房吃吧。
他不想自己窘迫的样子被人瞧见,曾经耍的一手狼牙金错刀,怎么会有一天筷子都用不了。
被人看见我在你们屋里吃饭,会落得闲话的。
慎儿看了眼李相月,后者端上鸡汤,额前渗出两滴汗,她顺手抹去不在乎的说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原先是因是你身体不宜移动,现在已经大好,我怎么能让少侠在柴房里吃饭。
叔叔,你吃。
慎儿很是认同的点头,先夹了一筷子软糯的肉放在林奇安的碗中。
娘做的特别好吃,静轩哥哥吃了一次就天天缠着娘做呢!她唇角稍翘起,昂扬的下巴显得极为骄傲。
林奇安心想若不是这对母女长得有几分相似,以两人截然不同的性子,恐很难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月娘稳重,不爱说话办事虽洒脱却总与人有距离感。
慎儿机灵,小心思一茬接着一茬,他这几日可看见她对爱说月娘闲话的人使了好些次坏。
虽然是扔泥巴,捅马蜂窝之类的小事,足以见得她不似月娘忠厚老实。
譬如此时,她为林奇安夹肉,也是为了自己能早些吃到。
只不过对着这样一个笑眼弯弯,刻意讨好的小女孩,林奇安实在说不出单独吃饭的话,默默用筷子扒饭。
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经过油炸的工序,肉变得格外香甜,就这一口吃完半碗饭。
唔、慎儿说了的娘做的肉最好吃!慎儿包了一大口,还想说话接收到李相月的眼神,勉力吞下口中的饭,再说道:这是我爹爹最爱吃的,他喜欢的肯定都是好的。
这是林奇安第一次听到慎儿提起她爹爹,月娘从未提及,他也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爱好,但今日这么一说,倒也勾起几分好奇。
他余光瞥见月娘,月光惨白的照在她更加惨白的脸上,唇色全无,僵硬的扒了口饭,沉默不语。
慎儿开了话头,就有些收不住,她虽年纪小但已记事。
那晚林奇安来家时偷听了他与母亲谈话,于是问道:叔叔是从北方来的么?可有见过特别特别厉害的大侠?慎儿,食不言寝不语。
李相月打断她,夹了块肉油淋淋的盖在饭上。
吃完了,和我一道去趟戴先生家辞别。
慎儿咂巴嘴,不再说话,却用眼神询问林奇安。
林奇安哈哈大笑,放下饭碗谈及北方的战事,他有说不完的话:若说这带兵打战的将军,我见过的一只手都数不完,有一个还是我拜把兄弟。
不过说到特别特别厉害的大侠,我倒是见得极少。
他稍滞一会儿,再说时嘴角下撇,语调转而忧愁:战事如此吃紧,不知兄弟是否安好。
大侠都是什么样?慎儿!李相月碗重重的放下,桌面微微颤抖。
好好吃饭,林叔叔重伤出愈,需要休息。
林奇安摆摆手直说无妨,他说道:大侠自然都是温润如风,心怀天下,武功高强的正人君子!爹爹一定也是这样!慎儿高兴的跳了起来,收到李相月的眼刀,闷闷的坐下,扒了口饭看得出很不高兴。
爹爹如果还在,一定一定是最厉害的大侠!慎儿性格倔强,认定的事极难更改,哪怕知道李相月生气了,她依然坚持,如果爹爹没有死,如果爹爹还在她们身边,他一定是林叔叔口中的大侠。
这顿饭吃的尴尬极了,林奇安猛然发现自己触及她们母女的痛楚,再吃什么也了无生趣。
饭后李相月洗碗时,林奇安倚着门栏,手挠挠耳后的碎发,抱有歉意的说道:我不知慎儿她爹已经……今日是我多言了。
李相月沥干水,选了几个没有豁口的碗放进包裹里。
外头人心险恶,小心为上。
她面色如常,没了吃饭时的落寞慌张,轻轻摇头。
他已经不在很多年了,慎儿有时会追着问爹爹的事,我随口编了个大侠,没想到她一直记到现在。
李相月透过窗户,淡淡的看向落了霜的地面。
总归是我不够好,让她小小年纪没了父亲。
她自以为做了一个对得起任何人的决定,到头来她亏欠的越来越多,首当其冲的就是慎儿。
林奇安不知如何安慰,讪讪的看着她的背影,最后回到柴房。
李相月牵着慎儿,手上拎着风干肉,夜风吹拂她怕慎儿冷。
蹲下替她将扯开衣襟交叠塞进围脖里,整理好翻起的衣领。
娘,山上着火了。
慎儿突然指着远方。
冬季落雪树丫湿漉漉的,怎么会没事着火呢。
李相月只当慎儿又不愿意塞衣襟,用力的刮了下她的鼻梁。
好多光啊,娘!你看真的着火了!慎儿急切的扯着李相月的手,小跳着让她看看远处。
确有火光,一直缓慢的跳动,看上去极有生命力。
这不会是顺着风而起的野火,而是有人举着的火把。
恰好夜风吹散山中浓雾,慎儿眼尖盯住跳动的火苗,李相月瞬间就想到正在找林奇安的羌人。
她抱着慎儿,说道:你现在回去将你看见的说给林叔叔听,然后在村口的大树下等我。
娘,你要去哪儿?慎儿拽着她的衣袖,敏锐的察觉李相月情绪的变化。
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李相月将衣袖从她手中挣脱,目光炯炯。
不知为什么巡逻的村民丝毫没有察觉,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告诉村民快些离开。
乖慎儿,听娘的话,快去!说罢她拾起一根树枝,快步走进村中。
慎儿原地看了眼李相月,跺跺脚仍是按照娘所说的跑回家。
羌人来了,大家快走啊!李相月敲响福婶的门,面对一脸懵懂的福婶没有过多解释。
带上东西快走!她疾走于每家每户,鞋子因为焦急而破了个洞,雪水漫进脚趾,冻成紫红的萝卜丁。
她没空管自己的脚,只想再羌人赶来前,让村民离开。
羌人狠毒,就算抓不到林奇安,也会搅得小村不得安宁。
那些被俘的汉人,皆是过得生不如死。
想到此,她不觉加快步伐,戴先生一家住的最高,也离村中最远,与世隔绝消息闭塞。
村中火光潋滟,戴先生家独得静谧。
偶有读书声,伴着静轩时不时的哈欠声。
月娘,天这么冷何苦来一趟?戴夫人开门,见她手上拎着风干肉,眼中出现责怪意味,这女子日日为人考虑偏偏忘了自己。
待明日我大早找你便是。
羌人来了,快些收拾东西速速离去。
李相月抓住她的袖子,微微喘气,许久没有用轻功赶路,她觉着全身倦乏。
没时间和您解释,这里待不下去。
戴夫人回头看着戴先生,说道:这、这太突然了,咱们收拾还需些时候。
李相月点头,握住右手上的树枝,眼神警惕的张望四周,说道:我帮你们看着,速速收拾吧。
戴夫人将戴静轩推至屋外,让他和李相月一道,免得在屋内耽误时间。
月姨,慎儿要一起走么?戴静轩生的文弱,冰天雪地的哈出白气,平添一份虚弱。
我有些害怕,村里从来不这样。
他说的是村中的火光,伴随焦急的不乏,火焰晃动的似被风吹拂的树枝,扰动人眼。
李相月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只是抱着戴静轩,轻柔的摸着他的脸颊,无声的安慰。
夜风凌冽,屋内烛火突然熄灭。
李相月放开戴静轩,说了句让他留在原地。
自己则握着树枝,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屏住呼吸。
戴先生?戴夫人?她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她摸着墙壁,上面有温热的液体,略微腥气,放在鼻下。
李相月眉目突然狠绝,手中的树枝朝前方刺去。
打在坚韧的兵器上,树皮落地树枝变为白嫩的枝桠,有些像她藏在床中的剑。
不只一人,而是整整四人。
他们相互配合,不出一声的从山下攀爬而来,应是探子。
他们武功不高,却拿着四把明晃晃的武器。
乘着月光下,把把锋利,分与四个位置,下了死手决不让李相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