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阿宁,莫要胡闹。
施玄哭笑不得,情绪扬起忍不住咳嗽两声。
阿宁闻声跑去,着急的替他顺气。
阿宁皱眉,安慰道:等咱们找到了杨柳巷,让那个什么劳子许神医将你心脉接好了,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接心脉?李相月盯着手捂住胸口的施玄说道:心脉是命之根本,伤了这儿……施玄声音骤增说:是啊,等找到了许神医治好了伤,我就随你带你去更辽阔的地儿看看。
说到底是石家堡那群畜生,玄哥你好意帮他们,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他们不感谢就罢了,反而暗算你。
作甚要拦着我,就应放他满堡的毒虫,咬的他们肠穿肚烂!施玄脸色漆黑,斜眼瞪她说:莫家堡与你有仇,见我俩恩爱,心生嫌隙也是情有可原,怪不得他们。
可叹世间之大,竟然无你我容身之地。
仇怨也是多年前的事,为何苦苦相逼。
阿宁眼圈泛红,手一下接着一下替他顺气。
这些年咱们东躲西藏,就为了正邪不两立几字,如今我倒有些后悔,当年上山逼你随我而去,害得你半条命都没了。
李相月听得揪心,两人看着风尘仆仆,面黄肌瘦,衣衫也是最为质朴的粗布,恐是城中稍富贵些的家宅中仆人也比他们穿的好上不少。
施玄气质神情早就不是当年所见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施玄轻笑搂着她,揩去泪痕说:娶你我之幸也,何来后悔一说。
好了,不哭。
他指着李相月,面上微红。
让人看了笑话,我见桥畔迎春开的像极了初见你时的那株,你帮我摘来好么?阿宁耳朵通红,虽是苗疆女子,不似中原女子扭捏。
但入乡随俗也是学了点矜持自抑,当下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就向桥畔跑去。
施三侠,心脉断了就是华佗在世也无法医治,杨柳巷的许神医真有通天的本事?李相月问出从刚刚就横亘在心中的疑惑,如果用银针封脉或许能延续几日性命,施三侠不嫌弃我可帮你施针。
施玄摇头:杨柳巷根本没有神医,这些不过是我骗阿宁的。
心脉震断,我已无几日可活,等到了杨柳巷我借口离开,好让她有个活下去的念头。
他仰头望天,嘴角苦笑:她多么执拗,我走了她又怎么活的下来,我此生已无遗憾,惟愿她能活的顺遂。
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李相月心被深深刺痛,为他更像是为自己。
三天,三年,三十年,我能骗她久些,她或许就淡了,往后再想起我也不至于舍了命。
他盯着李相月,诚恳的请求:姑娘,你师出云梦谷定是个品性高洁之人。
让你刻意隐瞒实在为难,但事关阿宁的性命,我希望你不要拆穿。
李相月默默看向他,点点头。
不一会儿,阿宁拿着两串迎春花回来,一串挂在施玄手中,一串被她辫成花环戴在李相月头上,是为赔罪。
真漂亮,是我编过的最漂亮的一串,你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阿宁拉着她的手,说什么也要带她去湖边看看现在她的样子。
李相月扶正头上的花环,似她所说编的很美,湖中倒影颇有仙气飘飘。
他和你说什么了?阿宁突然问,笑嘻嘻地自问自答:他让你不要拆穿心脉断了无法医治对么?李相月诧异的回眸,头上花环险些落下,被阿宁扶住。
哎呀,你动作小点,否则他会怀疑的。
阿宁仍是亲昵的拉住她,嘴角挽起眼睛却是通红。
玄哥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其实阿宁很聪明,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心脉断了哪还能接起来啊。
那你……李相月不解。
阿宁深深回看他一眼,笑着笑着眼泪落下:我想他了无牵挂的离开,为了我他失去的太多了,有师门不能回,有父母不能侍奉,到处躲躲藏藏。
名门正派容不下他,歪门邪道他又不愿,我知道的他过得不好。
他想骗我,就骗我吧,你瞧阿宁演的很好,倒把他骗了。
你有什么打算?李相月越听心越沉,朝桥头望去,白衣翩跹,与她对望,浅淡一笑已是情深。
阿宁抹去泪,尽量让自己笑的灿烂说:死生相随,此生不悔。
只愿他喝孟婆汤时能等等我,下辈子我们要做两个无名的人,没有正邪之分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阿宁,他希望你活着。
李相月嗓子哑了,这样的结局早有预料,可她依旧怅然。
阿宁满不在乎的笑笑,仿佛在欣赏自己编的花环,轻松说道:你有所不知,家中一向我说了算,这次也不例外。
她眼圈的红已经消退,快步跑去扶起施玄大声说道:等咱们到了杨柳巷,要和许神医说说,本事大的人呢就该多治治人,在那么个小地方,别人找多麻烦啊……施玄一面认真听她说,一面柔情的拂去她头顶的花瓣,走出几步后回头,无声的说了句多谢。
迎春花飘荡,落花铺满地,两人的身影慢慢变得模糊,好似没有出现过,又已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如果结局早就书写,两人的鸿沟无法逾越,当初她还会让他下山么?李相月站的久了,也太过出神,甚至杜仲来到她身边也没有发现。
怎么哭了?杜仲不明,眼神狠厉的望向两人离开的方向。
那两人与你熟识?李相月眨眨眼说道:两个无名之人罢了,聊得投缘多说了两句。
这花很配你,也是她给你的?杜仲温柔的抚摸花环,目光缱绻。
倒是个眼光不错的,可惜走的太快,不若喝一杯极是畅快。
他想的是知己之事,觥筹交错间别有一番风趣,挑眉遗憾说道:杨柳巷有家酒庄,所酿至香至纯,应打一壶带来,这样也不会错过与他们共饮一杯了。
杨柳巷三字再次提及,李相月鼻头发酸,双脚迈开走了一步,头轻轻靠在杜仲肩上,手还是垂着的,死死握成拳。
看来他们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杜仲受宠若惊,想拥她入怀又怕她下一个动作就是挣脱而去,于是傻站原地,就让她默默靠着。
李相月嗅着他的味道,和谷底时一样,永远那么干净。
施玄的话,阿宁的笑,两人求不得的善果,许来生的无奈,一次次撞着她的心。
是不是我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她问。
只要不是云梦谷就行。
杜仲答。
好,李相月直起身,看向他眼圈泛红。
我想去建安看我爹爹,可以么?杜仲眼中燃起光亮,这是多日来李相月第一次主动要去一个地方,事情正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你想去,明日我们就动身。
他兴致勃勃的想,不知她爹喜不喜欢喝一口,要不去杨柳巷打一壶一同带去?李相月拿下头上的花环,怔怔地凝视发呆。
事情总有一个结果,她已经做出决定,待看过爹爹无论如何都要回云梦谷请罪。
她不想也不愿,最后的结局是另一个杨柳巷。
由她开始,就由她结束。
杜仲的情,师父的义,她终究谁也还不起。
如果一死,能保住云梦谷百年声誉,能让杜仲不似施玄阿宁,她欣然往之。
江南真的很美,但这样的美景她却是再也见不着了。
两人车马至建安时,堪堪步入二月底,东水临街二十五巷热闹非凡。
杜仲订了间客房,他虽是个厚脸皮但也没到能大摇大摆跟着李相月回家的地步,就在她家附近,选了个一眼就看见的房间住了下来。
李记米粮店前,佝偻着背的精神老头用簸箕一茬茬的筛选新米,那些个有霉点或是发黄的都被他挑了出来。
老李头,你这样一斤米里要挑小半两出来,做生意做成你这样血本无归哟。
有人打趣,手上倒是选了好几斤。
李永年起身又朝他的袋子里舀了小半勺说:这月北边战事太多,米收成不好。
长得个头小我再给您加点,回去给孩子们煮稠些,省的加多了水米都化了。
得咧,占您一便宜,保管尽心帮您吆喝。
那人语气变得恭敬,心想这街上米粮店来来往往少说也有三四家,偏偏就老李头家的开了十年,生意一年比一年好。
这门道功夫无非就一个诚字,当下对老李头又是平添几分敬意。
看谁来了,这今日家里多煮些米的可不止我家哟!李永年只当他又耍嘴皮子,咂巴嘴埋头将剩下的米筛完。
爹爹,女儿回来了。
李相月跑去握住他的手,泪水涟涟。
多时不见,爹爹可还好?李永年由愣转惊再是情难自禁,丢下簸箕抱住李相月,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回来了啊,回来了啊。
他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手摸着李相月的头发。
片刻后总算能勉强控制外溢的泪水,大步跨入院子高声呼喊:小姐回来了,今日咱们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