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接二连三的冒出反对之声,已让傅天佑极为不耐。
余光瞟到闭目养气的杜仲,心中嘟囔,可不就是费力不讨好么。
让吃惯了鱼的猫吃素,再让鱼相信猫从此改过自新,乖乖的游到猫身旁简直天方夜谭。
傅天佑看向南陵殿,摆摆手:龟儿子们,还有啥花招一起使出来,省的老子一个个收拾。
南陵殿众人变了脸色,青红发紫怒不可抑。
蠢货!真当自己以一敌百了?人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本就是无赖小人,装什么好汉!林奇安身旁的青衣女子轻呵,白葱似的十指搅和一起,脚踏两步仍不解气,发泄般锤了下林奇安。
无辜牵连的可怜人儿,瞧红颜怒目不敢多言,唯有揉揉被打痛的肩膀,目不转睛地盯着南陵殿之人。
只见他昂着下巴,拿出洁白光亮的碎片举在半空说道:倚月楼的月魂令可不是个随处可见的玩意儿,想致我们于死地之人恰好握有一枚,怎样也说不得将污水泼给倚月楼了!月魂令如他所说,当真不是普通玩意儿。
倚月楼凭此作为调遣,堂主之上方可拥有,饶是傅天佑也仅仅是有一枚楼主特赐,放在枕下当做毕生荣耀。
现在这枚散发莹润光彩的令牌平静的躺在南陵殿人的手中,嗜血好战讨伐四方的过往好像被藏在灵动的荧光下,只有见识过它力量的人懂得,静谧永远是短暂的,波澜不惊的后头是蓄意待发的暴风雨。
倘若解释不清这枚月魂令,杜仲所做一切,襄王所筹谋转圜的一切,终将化为泡影,没人会和随时反向倒戈之徒合作。
傅天佑再一次瞥向杜仲,虽是怀疑但仅是一瞬,杜仲再自傲目无下尘也不会搅了自己的局,这枚月魂令另有出处。
念头乍起,苦涩接踵而来。
倚月楼真当是乱成一锅粥,重要如月魂令之物也能流落外头。
但眼下没时间令他感怀时光严酷,如何解决南陵殿才是要事。
傅天佑清了一嗓子,欲做出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支支吾吾说了个我字便被人打断。
打断他之人,是沉默许久的林奇安。
意欲伤你我之人,不是倚月楼!他脱下缠住手指与狼牙金错刀的布条,残断的手指捏住一封纸笺,目光灼灼看向台上的风义道长。
想伤的也不是南陵殿,更不是百晓堂,而是我这个林家余孽,风义道长我说的没错吧!手握狼牙金错刀,又自称林家人,必是前段日子本家被屠,二当家又投奔夷人的快刀门林家。
话可不能乱说!沧澜派弟子出声维护,心下已是底气不足,回想刚刚怎么就没能将他揪出来。
对了!青衣女子!就是那女人帮他挡了一劫,放眼去寻,哪有什么青衣翠羽,唯有林奇安笔直的背脊,如山一般屹立。
林奇安声音微微颤抖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开口带着点哭腔:家父与我几月前刺杀夷人三王子,无意撞破风义道长与他密商,说的便是此次襄王一聚,家父不敌死于风义之手。
我本应该与他拼命,但念在要揭露此人丑恶面露铲除武林败类,苟且至此,幸的月姐以命相互,能当众将你虚伪的脸皮揭下!众人惊愕,纷纷将质疑的神色投向风义。
他握着拂尘,手指在悬挂的铃铛上来回抚弄,八个小铃铛伶仃作响,仔细看去方见其中一枚略新于其他铃铛。
纹理路数像是新刻上,沟壑处即无岁月的侵蚀,也无奔波的飞尘,若是有心人近看定能一眼分辨。
风义的手正放在那枚铃铛上,双眼仍是笑眯眯,装作不经意做个小动作,人群中已有人默默移动。
诸位若是不信,可见此物!林奇安手抓破肩膀陈旧的血痂,不知为何早就应该结疤的地方,始终覆盖一层褐色的血污。
轻巧一抓,三寸长的伤疤被掀开,两指翻找下,夹出血肉包裹的一枚青色铃铛。
家父死前从风义拂尘上拽下的铃铛,你可敢将澜沧拿来对峙!肩膀的伤口潺潺流出鲜血,盖过褐色的血污滴滴答答落地。
雷驰怕景象太过血腥,用伤势不重的手掌捂住慎儿的双眼,小孩子家家的又是女孩儿,还是不看为好。
阎罗恶鬼你且要我看上一看!虎父无犬子又哪来的小白狗女儿,慎儿长睫毛扑闪扑闪,想要一探究竟。
李相月这边正为杜仲运功疗伤,分身乏术。
低声唤了句慎儿,足以令她安静下来。
她用余光看了眼林奇安流血的伤口,心想伤口是她包扎的,现在又是初春,早该好了,哪能轻易一撕就豁开口子的。
定是他次次见伤口要愈合,用手扯开防止黏粘在一起。
胳膊里放上这么个物件,又是铁质没死已是福大命大,可这胳膊注定要废了。
林奇安不是位豪放潇洒之人,他所牵挂的太多。
家族名声,刀法绝学到他这辈算是断了,即无来路可回头,索性豁出去只要命还在,他便要讨这口气!那枚鲜血淋漓的铃铛配上林奇安狰狞的笑意,一步接着一步迫近风义。
狼牙金错刀被残缺的两指夹住,凛冽的寒光迸溅而生。
风义仍旧抚弄着自己的拂尘,手指轻快的弹拨。
你可敢将这枚铃铛比对比对?你可敢当着大伙的面说你没有与夷人三王子有勾结?你可敢看着我说出你从未做过对不起快刀门之事?!林奇安仿佛从地府攀爬而上,满脸杀戮与血腥,手托着鲜血包裹的铃铛索命来了。
拂尘甩开,左手拉住发丝粗细的铁线,风义和蔼笑道:既然如此,你便陪你父亲去吧,待到了下头替我说一句,风义多有不敬之处还请他多多包涵。
铁线丛生,每一处冲着林奇安而去。
收到风义的信号,人群骚动,不少着各派弟子服饰的拔出兵器,刺向身旁人,大有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势头。
眼看铁线就要就要拂来,林奇安感到身后有人大力的提起他退后两步,快到身边的场景虚晃不清,就已经离开风义的攻击范围。
万仞山庄慌乱一片,襄王大概想不到议和的聚会演变成血拼,在奴仆的掩护下退到一旁。
安插在诸弟子中的皆是沧澜派或是夷人中的精英,以一敌百许是笑话,但以一敌三甚至敌五却是实实在在的可能。
这边风义没有停手,拂尘向傅天佑伤口挥去,即已脱去伪装,就不用遵循君子礼待那套,只管朝着胜利而去。
青龙探爪勾住铁线,收拢打个翻转,趁他靠近时打出一掌。
好掌法!林奇安忍不住称赞,双指夹住狼牙金错刀就要冲上去。
风义一个扫堂腿,激得他跳起,就在此空隙,信号已经发出。
围绕在万仞山庄四周的精英部队,变幻阵型看似没有章法,却处处透着邪气。
没有哪处有空隙,铜墙铁壁似的推进,路遇的每一人或是被刀挑,或是被□□。
鲜血如注染得黑灰的泥土变得深邃,红并非全然更多是无声的悲鸣,血趟不过那些人的脚下,渗入泥土灰里,再无重见天日的一朝。
天乌压压的沉下,一如襄王黑黢黢的脸。
他在悲叹在怜悯,军队补上似乎成效式微,那些流不干的血流进他心里,怎么也挖不出来。
局势已偏向风义,事情既然败露,他早就做好万全之策,撕破脸皮又如何,从今往后中原武林只听得沧澜大名,唯闻他风义一人大名!渐渐傅天佑受伤的劣势显现,接他招式的动作渐缓,一招缠着下一招乏力感顿生。
林奇安的刀始终难以向前,屡次找机会都被拂尘档会,像极了蠢蠢而动的鹌鹑。
场上的鲜血越来越多,缓缓流到李相月脚下,白色鞋面彻底染红,红莲盛开绽放,妖冶美丽。
一直唯唯诺诺的子衿朝人群外的远处看了眼,掌心里多了枚银针。
毫不犹豫冲着杜仲天灵盖与后颈的交接处刺去,长针入肉疼痛可想而知。
一切来得太快,李相月来不及打开她的动作,见杜仲睁眼吐出鲜血后,回首想给子衿一掌,却被人拦下。
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杜仲从迷惘中清醒,眼神中仍留有一丝混沌,以石子为棋,泥土为盘,大喊一声:布阵!万仞山庄以难攻出名,四周皆是悬崖陡壁,一旦守住山路,援兵想要上来难于登天。
风义就是看准这点,早早在山口布上自己的人,做的是瓮中捉鳖的念头。
就在这声布阵令下,万仞山庄悬崖峭壁之上突然显现穿着白衣绣有月纹的倚月楼弟子,没人知道他们躲在那儿,也没人知道他们在暗处默默等待多时。
只明白,只看见那声布阵后,蜂拥而出的倚月楼弟子。
黑沉沉变得光亮亮,奇巧的阵法配合更为玄妙的招式,血总算停了下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风义以为他是那只黄鹂,殊不知黄鹂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