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万仞山庄经大战一场,损失惨重。
襄王调遣军队善后,为表歉意诚邀各门各派在山庄休憩,待复原后再商议抗夷大事。
谁能想到威严庄重的风义道长会投敌叛国,感慨之余也更坚定抗夷的心。
加上倚月楼在此役中表现尚可,不失为热血男儿,一来二往路上碰见了还能打声招呼。
杜仲伤的很重,年纪摆在这儿,不似年轻人睡一觉又能活蹦乱跳的。
隔壁的林奇安傍晚便醒了,其实他就睡了一时辰,兴奋到浑身发热翻滚几圈后索性从床上跳起,不顾丫鬟小厮的阻拦,就兴冲冲的找李相月说话。
听见小院外的动静,李相月放下药碗,替杜仲掖好被角,确保他不会着凉,笑脸迎上去。
安弟大仇得报,看着人也精神了些。
李相月眉毛微皱,这孩子肩膀尚流着血,跑动几步那裹着伤口的纱布渐染成粉色。
林奇安拍头一笑,用手捂着伤口,看样子是不想让她担心。
月姐,建安城外说好不瞒你什么的,可那铃铛实在太重要,我不是防着你就是怕隔墙有耳……原来是为这事儿,他在床榻想了许久,总觉得对李相月有所亏欠,迫不及待的来解释一番。
从北到南,没有你我早死了一万次,在我心中你就是我亲姐。
李相月嗤笑,眼落在他身上连忙挥挥手说道:谁还没个小秘密呢?你就为了这事不好好休息跑来和我说?说着回头看了眼,里头躺的人就是她最大的秘密,比起林奇安,她恐怕才是最不坦诚的那位。
月姐,你和杜仲……他如鲠在喉,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确实比某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要来的光明磊落,但他对你不管不顾,让你一人带着慎儿,实在也非大侠所为啊!其实……林少爷!阿断自打知道他是林家本姓后人,崇拜之情简直要溢出。
不过是拿壶水的功夫,不见林奇安,着急的满庄子找,直到见到了才长出一口气,吊起的心放下。
您还没好呢,求求您了回去躺着吧。
李相月心生宽慰说道:有什么事儿等你养好身体再说,月姐总归在这儿住着跑也跑不掉。
林奇安欲言又止,阿断叽叽喳喳的不让他说下去,泄了气:那阿姐也好好休息,我还有许多话要与你说,与慎儿说,可不能忽然不见人了。
好言劝着,再三点头应许后,他方不情不愿的回了房。
推开门,药碗放在桌上,用手摸了摸留有余温。
李相月端着坐在塌前,舀一勺吹吹气。
做了这番动作后,她愣了一秒,无奈的笑笑。
药都不热呢,吹什么吹。
看着杜仲沉睡的面庞,她实在不知道除了重复这个机械动作还能做什么。
他旧疾发了,连着受的伤,睡的极沉。
子衿那针虽让他清醒,却也伤了内里,躺在这儿脸色惨白,呼吸微弱惘闻。
李相月递药过去,又怎么可能喂得进去,药从嘴畔滑下,她急急忙忙用帕子擦去。
这一擦,便有些不愿放手。
你老了,李相月隔着空气摸他眼角的皱纹,浅浅的几道,还有眉心这本来全是没有的。
这些年过的好么,没有我也能过的很好么?她挑起一缕白发,冰凉凉的搁在手中:我希望你忘了我,可又怕你忘了我。
不见时以为能忘了,但见着了才明白只是藏得好,险些瞒过自己。
这番话压在心里,若杜仲是醒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现在他是睡着的,听不见她的心酸,看不见她的眼泪,胆子就大了不少。
你教我的曲子,慎儿很喜欢。
她摸上他的皱纹轻轻的推平,我不是个好学生,就记得一小段吹来吹去也不怎么完整。
慎儿性子很好,从来没有怪我,但我明白,我做的不够好。
手抚上鼻子,依然挺立却难免有了岁月的痕迹,心底又是一酸。
谢谢你杜仲,给了我慎儿,让我有了不离不弃的亲人,给我活下去的理由。
我与你,无论旁人如何说道,我从来不后悔。
李相月手慢慢滑下,握住他冰冷的手心说道:杜仲,我……咳咳。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傅天佑拄着拐杖脸色微红。
李姑娘,我来看看护法伤势,未打扰到你们叙旧吧。
李相月赶忙抹去眼泪,脸红到耳朵根说了好几声没有的事,眼睛瞟瞟杜仲又看看傅天佑,勉力挤出说着要去瞧瞧慎儿快步离去。
傅天佑踱步走了一圈,摸了把自个儿的头发,翘起二郎腿坐下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杜护法习得龟息大法是用来骗取女人眼泪的?别装了早醒了不是?倚月楼中要数两人最不对付,撞上就是天雷勾动地火,轻易不得罢休。
但话又说回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最了解对方的也是彼此。
傅天佑轻哼一声,什么旧疾什么重伤也就让雷驰骗骗小姑娘。
打他站在门口起,闻得均匀的呼吸声就明白,这家伙早醒了好的很!你若晚来半刻,相月就能与我心心相印,再不分离。
看在你我并肩作战的份上,今日不打你快些离开,看的心烦!杜仲翻个身,正眼不瞧他。
相月是个认死理的人,他们中隔着正邪两派,隔着云苓那个老娘们。
若他是醒的,这些话就是烂在肚里,她也不会说一句。
呸!傅天佑朝地吐口浓痰,权当吐在他脸上。
李姑娘要真能同你一道,还会生了你的孩子不告诉你,杜仲怎么说突然多个大闺女的感觉如何啊?哈哈哈哈!机会难得,逮着一个算一个,能让杜仲吃瘪,傅天佑使劲琢磨着让他难受。
杜仲又翻了个身,最后索性理理衣襟从床上坐起,冰冷地开口:叫什么姑娘,按照辈分改唤声夫人。
夫人,我还小姐呢!杜仲你是睡糊涂了吧,人家是云梦谷弟子,和你这个大魔头有什么关系?上赶着攀亲戚呢!真不要脸。
说起攀亲戚,在下若没记错,傅堂主也有一闺女吧。
顶着傅天佑的怒目,杜仲悠悠开口:我的好慎儿会替爹娘挡着,不知道傅堂主的闺女是否也这么关心切切?你!正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戳痛处。
你闺女姓不姓杜还不一定呢!我闺女姓不姓杜说不准,你闺女恐怕要改姓了吧。
四目相对,两看两相厌。
哼!哼!气氛跌倒谷底,隐约有大战一场的趋势。
正动气呢,运功碰到伤处,龇牙咧嘴倒也平静下来。
傅天佑从怀中掏出一物倒扣在桌上说道:今日找你来不是拌嘴打架的,真不服气等咱们伤好了再战一场!莹白如玉的月魂令躺在桌上,扣下时发出嗡嗡声。
月魂令怎么会落到南陵殿手上,难不成在杜护法的带领下,这东西人手一枚了?自然不是,制成月魂令的材料深藏海底数百米。
唯有的几片也是趁着地震时,涌上的碎片,精心打磨后做成的令牌。
杜仲下床仔细观察,确实是月魂令不假。
你不觉得好奇么?我为什么知道风义投敌卖国?他坐在傅天佑对面,一口饮下微凉的药汤,心中仍想着这要是相月一口口喂下的该有多香甜。
有人两月前报信与我,将风义的计划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傅天佑脸色微变,手指攒成一团说道:这……是夷人内部出了乱子?杜仲摇头,手撑着桌子揉揉眉心: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派人去查过消息的来源,可送信的就是普通农夫。
再往下查去,都是寻常百姓,一层层彼此毫无联系,纯粹拿钱办事,追到最上头传消息之人已被灭口。
风义之名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敢污蔑他岂不是自掘坟墓?故我留了一手,没想到真派上用场。
杜仲拾起月魂令,眉心皱起说道:这枚月魂令,却让人捉摸不透。
出来的时间太蹊跷,按照林家小子说法是用来泼污水的,但楼中无人遗失月魂令,这枚又切切实实是真的,你说可疑不可疑?傅天佑被他一通说辞绕的有些摸不清头脑,怒道:你就说说你的结论,别整这些叽叽歪歪!杜仲盯着他无语的扭头,选择看着月魂令。
有两种可能,其一月魂令与此事无关,一起都是巧合,我所做不过是帮人清了障碍,算是相互利用不亏。
至于第二,那人在算计风义的时候,也被风义摆了道,抓住了那人的把柄,令他不得不除了风义。
而那把柄就是月魂令,他是倚月楼中人,将咱们都算了进去,帮着杀人灭口了。
杜仲双眸似冰,手上动作变得狠厉。
如果是这般,咱们就是大亏,倚月楼出了叛徒,他没了顾忌便能藏得更深。
倚月楼中有人通夷!傅天佑大骇,低声问道:你可有怀疑之人了?杜仲微微一笑,摸了摸月魂令,挑着眼望向隔壁翠竹疏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