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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2025-03-26 16:15:45

55孩子的喜欢很简单,可能是一颗好吃的糖果,一次身心愉悦的游戏,甚至是一句简单的话。

如果可以,李相月很想回到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有巍峨似山的父亲替她阻挡四处而来的风雨。

那时她便可以像慎儿这样没有畏惧的说出喜欢二字。

但事实是,她成了慎儿的山,肩上背上承担的太多,喉咙被琐事与成见封住,想说的怎么也开不了口。

内心有个声音不停地小声呐喊,正邪不再是沟壑,或许她可以再进一步,抓住虚幻中的光。

念头刚出,手下慎儿毛茸茸的碎发刺醒了她,忘记上次踏出那步后的结果么,爹和相祁去了永远回不来的地方。

她只剩慎儿了,十年的平安岁月令她不敢去赌,稍不留神便是一无所有。

可是这里是襄王的家,咱们不能长久住在这儿。

李相月没有回答慎儿的问题,而是温柔的和她说了些道理。

娘看过建安附近有好几座村子,那儿有池塘一年四季都不会干涸结冰,只要用小木块绑上蚯蚓就能钓上不少鱼儿。

个头小的裹上蛋液用油炸香,大点儿的可以清蒸、红烧、干煸……爹爹也去么?慎儿不在意什么鱼虾,仰头问道。

李相月愣住,而后回神揽住她轻轻摇晃说:爹爹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也瞧见了这里没有他不行。

那事情做完了,他会和我们住一起么?一件事完了还有下一件,他会很忙……慎儿从她身上翻下,正坐对面表情严肃:你骗我,爹爹不会同我们在一起的对么!世上有很多孩子,他们的爹娘并不在一起,你还记得村里的姿姿,她爹从军一去不返……她爹死了,可我爹活着!慎儿大吼,双眼泪汪汪怕她看见没了气势转过身去。

从小我就羡慕靖轩哥哥有爹爹,他爹娘能住在一起,被人欺负了有娘安慰有爹出头,不像我什么都没有!她跳上床,用被子蒙住头,任由李相月如何相劝都不肯将被子打开,只是一会儿接着一会儿的在被中抽泣。

看着床上突出的小块儿,她在襁褓时的弱小,她牙牙学语时缺了的两颗门牙,她第一次从学堂回来时的兴奋,还有……第一次问爹爹在哪儿的哭泣。

一双手从小块儿的背脊上滑过,哼着幼时哄入睡的歌谣,手慢慢的拍打,一声是无奈又愧疚的叹息。

须臾后,传来推房门的声音,慎儿悄悄掀开被子,屋内空无一人,瘪瘪嘴咬住被子一角,哭声藏在耸动的肩膀里。

屋外李相月抬头看着刚升起不久的月亮,未到最好的时候,总是不够圆满。

白而凛冽的光映在她似水的眼底,蒸腾雾蒙蒙的水汽,缓缓变成散落满空的星星,淌出眼睛落在脸颊,汇聚下巴融成一个小点,滴答沉进地里,消失不见。

烦恼如果和星光一样能消失不见该有多好?李相月双手托腮,遥遥与月光相望,一轮月里有爹娘与相祁的影子。

正是做青团的日子,他们有的忙碌,月依然照着,从院门照到廊前,她看看天又看看身后的门,困顿参杂可悲的无奈,今晚注定难眠。

第二日一早,慎儿吃过早饭没在屋内停留片刻,故意不去看李相月蹦蹦跳跳的去找雷驰。

母女俩气氛凝重,雷驰这样无儿无女又无相好的也看出不对劲,将药递过去,牵着慎儿往外走。

万刃山庄里面有不少好玩的,我带慎儿去逛逛。

一脚跨出院门又退了回来,朝院内喊了句。

子衿,夫人来了备好茶点,得罪了夫人有你好看!李相月脸红到耳朵根,想反驳几句两人一溜烟的不见。

端着药,应是刚煎出来,隔着托板都烫手。

走在林荫小道,不是旁竹园特有的泪斑竹,而是建安随处可见的香樟。

这树四季长青,就是春天时爱掉些黑色的小浆果,踩着嘎吱作响不说,还易弄脏鞋面。

暗紫偏黑的汁水一旦沾上极难洗净,小时候为这事她与相祁没少挨揍。

想起以往,她的脚步渐缓,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小浆果,奈何实在太多,鞋面上溅着了一点。

正准备蹲下身擦拭,耳畔呼啦的风飘过。

万刃山庄处高山之巅,山风极盛,但李相月白日里并没有听见多少。

那是因为她住的院子仆人众多,偶尔又有林奇安串门,加之有个孩子叽叽喳喳的盖过呼啸的风声。

杜仲的园子很安静,他喜静性子孤高清高,就算是手下仆人也得看的中眼,风呼啸而过夹杂沙沙的树叶声,让人有身处密林的错觉。

李相月摇摇头,要不说雷驰始终是个大老爷们儿,大事上能当左膀右臂,小事上就不够细心。

园子里有位病人,怎么着也不能大声嚷嚷,扰人休息。

她边想边将心里刚刚冒头的不对劲压下,端着药径直走到院门口。

子衿早就候着,向她递了碟八仙糕点。

模样讨巧,不像是买的,倒像自己做的。

我吃过早饭,不用了。

子衿的手没有放下,仍然端着碟一言不发。

无法,李相月拿了块放进嘴里,子衿才默默走开,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丁点儿声音。

糕点入口即化,红豆打底外头用杏仁和的面,初尝味苦而后香甜,一块入腹丝毫不腻。

李相月觉得熟悉,不光是糕点的味道,还有子衿这个人。

小姑娘很沉默,若非她出手时哼了一句,会让人误以为天生有疾。

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她都垂着头,看见的是头顶两个发旋,据说发旋越多,越是不羁,常常是个刺头。

子衿是个例外,沉闷低调到令人忽略,李相月却偏偏眼熟,不由多看了两眼。

伴着疑惑,李相月轻声推开门,屋内点了安神的熏香,杜仲嘴唇惨白的躺在榻上。

雷驰说,他失血过多,约莫还得几日才能苏醒,这些天靠流食与汤药吊着,上气不接下气。

一碗药,喝下一半撒了一半。

李相月拿着手绢擦干净脸颊上的药渍,他脸色比昨日好了点,就是眼角的细纹添了一条。

她伸手拂去,当然没有成效,暗笑自己蠢笨。

盯着高挺的鼻梁和与慎儿极为相似的眉眼,晃了神。

手指划过眉骨,接着是睁开有星光入缀的眼,最后落在苍白的薄唇上。

慎儿很喜欢你,大概这就是天性,见到你一面话都没有说过,就学会和我顶嘴。

李相月俯下身,与他相隔仅仅几尺,眼睛笑成弯月,说是埋怨倒像是娇嗔。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睡觉时不抱着我,出门时看都未看我一眼,这点像你!躺在榻上的人手指悄悄动了两下,心道慎儿乖巧可爱体贴时就是像你,发小脾气与你拌嘴时就是像我,十年不见脸皮见长!李相月没注意到床单下躁动的手指,自顾自的说:我知道她从小就想要个爹爹,怕我伤心不在我面前提,背地里偷偷的哭了不少回。

次次生辰时央求我吹笛子,也是为了能在梦里见你。

她真的很想你,我明白我知晓,对你我不愧,但她我亏欠太多。

一颗泪落在苍白的唇上,滚烫苦涩。

建安城外我看中了两处宅院,地方是偏僻了点,胜在安宁自在,我会带着慎儿去那儿住下,待她长大说门亲事,我就安心了。

眼角抽搐,被单下的手死死攒住。

十年了,李相月见长的不止厚脸皮,还有认死理的倔强,十头驴也拉不回的犟脾气。

可能、也许将来有机会你们能见上一面。

这下不止是手,脚趾都伸直极力克制自己猛的跳起撬开她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的冲动,杜仲眼皮跳的厉害,心想果然低估了这女人的脾气,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她依然想走。

李相月沉浸在自责与艰难选择的苦痛中,眼睛盯着一处,垂泪欲泣:骨肉生离,对你对她都是残忍。

可慎儿只有一个,我不敢用她去赌,光是想便觉得可怕。

我吓人?杜仲挑了下眉,他不认为李相月有正邪成见,自己在她心中也绝不是弑杀无恶不作之人,说出这番话定是另有隐情,联系十年前不告而别假死之事,更是觉得有蹊跷。

雷驰说你的伤没有大碍,损了些元气需要休养罢了。

襄王看重你,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时候,想必将来定能得偿所愿。

明日我就带慎儿下山,咱们就此别过吧。

床单猛的一颤,李相月不留神吓得松手,药碗碎了一地。

尚在懵懂中,她下意识的蹲下身去拾碎片,无意瞟见床下的鞋。

白色麻布面料,绣有暗纹不仔细看不清楚,是他一贯的穿衣风格。

边缘有擦拭的痕迹,可惜暗紫色的污渍渗入布料中难以清除,留下东一块西一条的花纹。

李相月皱起眉,眼中蹿起火苗,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手提起那双鞋,丢在床上哼的一声骂道:好你个杜仲!你又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