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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2025-03-26 16:15:48

87手指没有如预期般的偏离,鞭子却如期而至。

从眼角到下巴,皮开肉绽。

阿陆!傅疏竹惊叫,小公子哇的一声吐出鲜血,头向旁歪倒昏了过去。

场面一度混乱,杜仲像被人定住,一动不动。

李相月抽剑挡在他身前,拦住小公子的人马。

看热闹的,愤慨的,亦或是坚定不移站在杜仲身旁的人将大厅闹个人仰马翻。

够了!襄王从这场混乱中清醒,下令让厅外护卫进来。

他慈眉善目,言语中自有威严,让人不由臣服:傅姑娘,商公子他受了伤,不如先带他下去疗伤,至于这儿我会给姑娘一个答复。

闻言,傅疏竹狠狠地盯着杜仲。

恨不得自己就是条鞭子,缠上他的脖子,慢慢的收紧一点点儿看他死去。

你杀我父亲,伤我爱人。

但凡我有点气息,就会盼着你死。

总有一天,我要拿你项上人头祭奠!她红着眼,眼底一片荒凉,空泛着没有一物。

不屈而倔强的仰着头,她就是要讨个说法。

小公子被人推走,傅疏竹抱起傅天佑,一摇一摆的走出大厅。

疼不疼?李相月用手帕捂住他脸上的伤口。

见他一脸漠然,眼神呆滞,心里一紧,剩下安慰的话再说不出口。

骄傲的人,最怕被人打入尘埃。

棋差一招,他与小公子的博弈,输的干干净净。

襄王未想事态发展演变成这样,在众目睽睽下。

哪怕他再相信杜仲的为人,也无法替他辩驳。

杜仲当众伤人,其罪不可恕。

但念他洪城有功,又是倚月楼家事。

压他下去,未查明事情真相前,不得出院半步。

李相月吊起的心落下,感激地看向襄王。

他仍是留了点情面,没将他的骄傲夺去。

她扶着杜仲,弯腰道谢,跟在护卫后走进院子。

一把大锁落下,门口护卫林立,他们的天黑了一半。

远处,傅疏竹看着白布,不知该怎么办。

她从小与母亲一道生活,对父亲的概念很模糊。

是偶尔回家的身影,是母亲眼泪里的期盼,是她小时候心中的英雄。

这样伟岸的背影在几年后被打破,她的父亲变得如孩童,最初甚至不如她高。

母亲被刺激到发病,挨不过半年就一命呜呼,她不愿跟着他,留在倚月楼,对他再没有好脸色。

现在想来,是有后悔的。

他对不住母亲,与自己却是没有亏欠,每年送到楼内的衣物财宝不胜枚举。

凡到一处,就要寻来当地的玩意美食,连夜打包送至她手上。

记得有不倒翁,北面的小糖人,南边的三不沾。

这些她或是置之不理,或是随手丢弃,细细想来竟然没有一物可以怀念。

傅疏竹很想大哭,心里头堵,眼睛干干涩涩酸胀的可怕,就是哭不出。

她闭上眼,告诉自己也许就是一个梦。

她不是做过许多傅天佑不见的梦么?这不过是众多噩梦中的一个,他只是像从前一样撇下她与母亲,追求武学奥义罢了。

头一回,她不厌恶他的离开。

甚至隐约着希望他仅仅是一次离开,这样在未来的某一天,仍会有相遇时刻。

睁开眼,闭上。

再睁开,再闭上。

白布像正午太阳般刺眼,一下接着一下扎疼她的眼睛。

好酸,好累,不愿屈服的睁着。

小竹。

小公子昏迷刚醒,受了重伤气若游丝,坚持要来找她。

我在,不会走。

泪倾泻而下,她站不稳,摇摇晃晃跪在地上。

像是不给糖吃的孩子,哭得异常大声,喉咙被吼的嘶哑,仅能发出嗡嗡的悲鸣。

原来,她是在乎的。

哪怕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仍然在意,只可惜懂得太晚,无济于事。

小公子见她哭得伤心,半躺在轮椅上,想伸手去安抚。

回想自己如今还得做出羸弱模样,讪讪的收手,仰卧看天上蓝天白云。

今儿的风很温暖而不燥热,漂泊的云每一处就不尽相同。

清新亮丽的景色,一洗他心中的阴霾。

埋葬心里深处来自对杜仲的恐惧,被他那手足无措的表情消散。

若不是碍着傅疏竹尚在,他恨不得抱起傅天佑的尸体转上几圈。

真真是他的好帮手,杀了个措手不及。

至于来自傅疏竹不能克制的悲伤,他有些心疼。

但更多的是漠然,一个上位者或者说要成为上位者的人,是不能有太多同理心的,登上至尊之位的道路是血腥与战争。

注定有人会牺牲,只要不是他在意之人牺牲,那再多的鲜血又何妨?这几天襄王来见过小公子好几次,杜仲算他半个手下,自然要来安抚一番。

傅疏竹咽不下气,屡次求襄王下令杀了杜仲。

望见襄王眼中的犹豫,她意识到这条路子不通。

都怪我没能号令倚月楼,让傅堂主死的不明不白。

小公子喝药时愧疚的说,因他情绪激烈,左胸上的伤口裂开,红艳的血淌了半臂。

对不起,小竹,我没能帮你。

他的愧疚愈发加深傅疏竹的愤怒。

襄王想将杜仲伤了小公子的事划为倚月楼家事,大事化小。

偏生倚月楼差不多杜仲与小公子各占一半,是谁也不服谁,根本没法处理。

傅疏竹打心眼里愤怒,怎会随了襄王的愿。

她没再缠着襄王讲理,而是头戴白话,胳膊上绑了根白布袋子,披麻戴孝跪在洪城塔楼下。

整整三日滴水未进,颗米未食。

昏倒后被人送进府内,稍好些便又去跪着。

洪城内谣言四起,多数和襄王有关。

弱女子跪地不起,无言的为自己发声。

有读过一两年书的酸腐秀才,愤慨而起说要帮她,大有上书圣上的意味。

声势愈发浩大,于襄王名声有损。

遥望门口跪坐一排的谋士,襄王已是无路可走。

杜仲被罚杖责三十,虽不伤及性命,但三十大板下去他脸色白如薄纸,豆大的汗浸湿整件衣裳。

襄王还是顾忌你的。

李相月用帕子沾了水,将血痂一点点擦去。

板子打的是你伤人,至于……傅堂主的事,他仍是相信你。

厅内公然伤人,李相月也没料到。

但见他意志消沉,便能理解了。

傅天佑于他毕竟不是小猫小狗,溘然长逝要他保持理智太难了。

让子衿给我备点酒。

杜仲忍着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还得麻烦你照顾你,真有点像以前呢。

你别这样……难过的伤心的憋着太难受。

给我一壶酒吧。

李相月不动,下手颇重地撕开被血污粘合的衣裳,引得他疼的抽搐,才软下心斥责:伤成这样还喝酒,你想找死,别拖着我做寡妇!放在往常,杜仲听到这话能开心地从床上弹起。

现在他却只是笑笑,手上的汗在床上擦擦后,握住她:子衿会酿药酒,去找她罢。

无法,她拿来酒水,看他一杯杯往肚中灌,不觉眉头紧皱。

想劝,没法劝住。

我很后悔,是我害了傅天佑。

杜仲喝下一杯,酒从腹中过,绞痛阵阵。

我是真的想杀了小公子,下了狠手。

可你瞧,他压根没事,因为早在我点上他大穴前,就挪了穴位。

短短刹那间,他应付自如,将我所有的招式看了个清楚。

那羊皮卷上的功夫有多厉害?傅天佑武功尚不如我,如何能从他手上逃脱?杜仲眼角泛红,额头冒汗。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喝了酒浑身发热。

我专挑了傅疏竹刺激他,想让他帮我,为什么我不多想一分。

以他的性子,傅疏竹有危险,他是豁出性命也要一搏的。

杜仲微微抬起下巴,眼泪随着下一杯酒而落。

为什么不多想想,硬生生让他去送死!李相月几乎未见杜仲哭过,他常年一副蔑视的疏离表情,偶尔调笑两句露出不怀好意的坏笑。

被人误解被人设计也仅仅是落寞两分,而不能控制的哭,仿佛夏日里的雪出乎意料。

我听过这样一句,走在大街上假若你遇见一人与你擦身而过,你会拉住他不让他离开么?杜仲摇头。

然而他随后却犯下弥天大错,你会后悔当时没有拉住他么?摇头接着点头,或许他拉住就能改变一切。

但我们当时没法预料到之后发生的事,谁也不会在大街上拉住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

李相月抱住他,头阖在他的肩膀,不敢用力怕压到他的伤口。

后悔是无用的,再多懊恼与自责也换不回已经发生的事。

咱们要打起精神,后头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等着我们。

杜仲痛饮一壶,喃喃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只是还是会难过罢了,就让我今天喝醉一回,太累了我也想休息休息。

身上的担子太沉重,他好像放下来。

背脊被压的直不起来,他早就不是从前的他。

似乎看出他眼神中的深意,李相月轻轻用唇碰了碰他的脸颊:无论何时,你都是我心目中的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