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现在时间，阿莉斯撑起身，坐在床上缓了缓。
梦里的一切虚幻又缥缈，可却给她一种很真切的感觉。
如今回想起来，她仍然能记起那片荒芜里的一草一木，那棵参天大树，那只立于枝头，直直盯着她的乌鸦……一个诡异的梦。
阿莉斯缓过来后便下床离开房间去找小伙计。
她感觉自己睡了一宿，其实也就几个小时，飞船还在太空中没有目的地航行，只有寥寥几个人在漫漫长夜里毫无睡意出来消磨时间。
看到阿莉斯披着外套走出来，几个单身已久的青年走过来，脸颊羞涩，又眼含火热，你……咳！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我们这儿都有！阿莉斯瞥了眼对方，淡淡的眼神，淡淡的表情，明明什么意思也没传达过去，青年的心脏反而跳得更快了，脸颊红得好像被刷上了一层红油漆。
就在青年鼓起勇气的时候，阿莉斯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老气横秋道：年轻人，别熬夜，早点睡。
说完九字真言，阿莉斯没去看青年目瞪口呆的表情，飘飘然往图书室去了。
等不见了她的身影，青年才挠着头跟同伴吐槽：……她说话好像给咱们煮饭的老婆子。
……图书室。
阿莉斯推门而入的时候，小伙计还以为是兽女又来了，他捧着书不耐烦道：我说了我不饿，你别来了，不用你陪！是我。
阿莉斯走进来将门关上。
小伙计回头看了眼，诧异道：你怎么过来了？没我跟你一块儿睡，你孤枕难眠？阿莉斯掂了掂手里书本的重量，朝小伙计瞟了眼，微微一笑，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小伙计瞅了眼阿莉斯手中厚厚的书，缩了下脖子，撇嘴，没什么……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看吧。
图书室很小，书又多，书山成海，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阿莉斯把鞋脱掉，赤着脚踩着书走过去，找了一处还算平坦的地方坐下，两腿交叠，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只觉得她的肤色近似于白。
小伙计盘腿坐在书上，右手托腮静静看了会儿，冷不丁问道：你最近有什么感觉？阿莉斯垂着头，如今她把头发扎了起来，只有脑袋两侧有几缕够不着的落下来，漆黑的眼珠也没有再变回之前的蔚蓝，连她的发色，在灯光下看久了，都觉得有点偏红。
小伙计微眯双眼。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畏冷，容易饿，还做噩梦。
阿莉斯翻了翻手里教小孩识字的书，最近睡着后不容易醒。
闻言，小伙计心一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告诉你能有什么用？阿莉斯抬头看他，你又不是医生，你能给我治吗？就算能治，治得好吗？赤蛇联邦已经追上来了，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尝试上。
小伙计：我就怕我还没找到去的方法，你先凉了！那倒不至于。
阿莉斯笑了笑，撑也得撑到那个时候。
我既然回来了，就不能走得太安静，这不是我的行事风格，怎么说也得拔掉一颗蛇牙，卸了帝国一条手臂才行。
小伙计撇撇嘴，小声嘟哝，……吹，你就吹吧！你现在又不是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阿莉斯·贝克特了，还卸手臂呢，没被蛇给绞死都是祖上积德保佑的！话音未落，一本小册子丢在他身上。
阿莉斯：说我坏话要么在我听不到的地方说，要么当着我的面堂堂正正地说，别娘们似的哼哼唧唧。
小伙计：……说真的，我现在跟你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管哪头扎进了水里，另一头不是努力拉出来就是跟着一起扎进水里，命就栓在这根绳子上了……小伙计看了眼阿莉斯，你要是有打算，别瞒着我。
阿莉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小伙计。
又静默了片刻，阿莉斯想起梦中看到的那棵树，看了眼小伙计，心说这家伙既然是情报贩卖商，那应该见多识广，各种稀奇古怪的事物应该都知道吧？我问你件事……小伙计抬头看来，阿莉斯这才接着说：你知不知道无境之地里有棵树？小伙计眨了眨眼，什么树？黑色的树，没有树叶，只有枝干。
小伙计想了想，旋即摇头，资料里没有记载过无境之地有树，无境之地有鸟我倒是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无境之地里有棵树的？梦到的。
阿莉斯把梦境同小伙计说了，末了又道：那些裹着亡魂的保护罩被大树吐出来，里面的亡魂我都认识，有我以前的部下，也有那个死在你房间的女孩儿。
可能……小伙计思索了会儿，那只鸟是想让你看什么，所以才把你的意识唤回无境之地。
看什么？小伙计两手一摊，这我怎么知道，那鸟又没让我看。
这样吧，如果你再梦到无境之地，你仔细看！你还没有到回去的时候，忽然梦到无境之地，一定有别的含义。
……接下来几天，小伙计把书搬到房间里看。
有时看到一半，躺在床上的阿莉斯突然浑身一颤，然后大汗淋漓地醒过来，这时候他就会急迫地问上一句：看到什么了？！阿莉斯擦掉汗，裹上被子靠着墙壁喘气，一会儿后，她没好气道：看个屁！每次都是梦见大树吐出亡魂，看到亡魂们四处飞散，我愣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含义。
她没说的是，每次看的时候，那乌鸦就立在枝头盯着她，什么也不表示，只有当时间到了，它会嘶哑一叫，那个时候，她的灵魂就会感觉到被撕裂般的疼痛，然后醒过来。
一次又一次……她怕自己不是死于禁咒失效，她是死在那只乌鸦的叫声里，死在被活活撕裂灵魂的疼痛里！阿莉斯脸色发白，她靠着墙壁眼神阴郁。
要是那只乌鸦此刻站在她面前，甭管它是不是死亡和灵魂的使者，先把它那一身的毛全都给拔了，让它变成一只秃鸦！小伙计拿出本子，你再跟我说说梦里面的场景，仔细点，连一根杂草都没有遗漏。
阿莉斯喝了口水，解救了干渴的嗓子，这才慢慢说起来。
不过说的内容基本和之前那几次都差不多，梦里的情景也没有任何变化，就像重复放着一部老旧电影一样，连那些亡魂出现在她面前的顺序都没有变。
小伙计翻看之前那几页记录的内容，来回翻阅。
起初他没有任何感觉，但渐渐的一股微妙感涌了上来。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他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阿莉斯说，她看到大树吐出来的亡魂是她认识的，不是曾经的部下，就是用如今这具身体看到的人，即便是不知道名字的。
所以这些亡魂里没有她是对的，因为她被召唤回来了。
但是……艾萨克·贝克特……阿莉斯愣了一下，什么？小伙计走到阿莉斯床边坐下，将前几天记录的内容翻给她看，乌鸦把你的意识拉进无境之地，让你重复看一定是有深意的。
起初我和你一样，都以为这是乌鸦给我们的提示，通过你看到的无境之地里的东西，从而找到去那里的办法。
但仔细看一看，就知道是我们想错了。
小伙计用笔把一个个名字圈了起来，你说你看到了曾经的部下，甚至是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儿，那为什么让你看到的亡魂里没有你的父亲艾萨克·贝克特？小伙计目光锐利，艾萨克·贝克特是你人生中最浓重的一笔，为什么他的亡魂没有出现在无境之地？乌鸦一次次地把你唤回无境之地，让你一次次地去看大树吐出亡魂的一一幕，你也一次次地去看了，那你现在好好回想一下，那些亡魂里，到底有没有你的父亲——艾萨克·贝克特！阿莉斯恍惚了下，听着小伙计的话，她下意识地去回想她看到的亡魂里，有没有她的父亲……一遍遍地想，她开始分不清虚幻和真实。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她确定不了……看着阿莉斯紧咬嘴唇面露痛苦之色，小伙计抿了下唇，立刻下床跑出房间，过了一会儿，他捧着占女的水晶球回来。
占女的水晶球能测谎。
我问你两次同样的问题，一次你要说有，一次你要说没有。
小伙计捧着水晶球，目光锁定阿莉斯，现在请你回答我，在那个梦境里，你有看到你的父亲，艾萨克·贝克特吗？阿莉斯抿了下嘴，……有。
话音刚落，一股绿烟从水晶球底部涌了出来，几秒的功夫，水晶球就变成了绿色。
等水晶球恢复原样，小伙计又问了相同的问题，这一次阿莉斯回答了没有。
两道视线直勾勾盯着水晶球，在漫长的寂静中，仿佛时间都停滞了般，水晶球没有半点变化。
小伙计深呼吸一口气，如果你没有再回到无境之地，就说明乌鸦要你发现的东西已经被你发现了。
如果真的是艾萨克·贝克特……他艰难地吞咽唾沫，扯出一抹苦笑，那就不是单纯找到无境之地，让你回去那么简单了。
要知道在阿莉斯·贝克特之前，真正让人闻风丧胆，成为联盟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后快的……可是那个组建了海盗联邦的艾萨克·贝克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