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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逢雨

2025-03-26 16:26:48

如若这景妃在天有灵, 她可愿意看见这一切呢?傅未时曾觉得自己苦不堪言, 如今看来, 那一辈子, 究竟又有谁好好地活过……此间再去看,竟当真是大梦一场,而这身边人,不过是与她一块入了梦似的。

如今梦醒了,原是皱蹙一团的云锦被人骤然拉开,得一声脆响,人也清明些许。

只现下梦境还在酝酿, 她又可以做什么。

你我皆已是时局中人,但看你意愿,我定陪你。

男人的声音响在耳边,便是承诺了。

傅未时猜想过千百个理由,皆不及今日所闻所见,颓然间瞥见那祠堂一隅,清冷又倔强地爬上了青苔,绿得深邃。

许久, 韩玄章才听得面前女子道:你我虽已入局, 却为时尚早。

韩门十九口的仇,姚铎老将军的仇, 不可不报。

没有给他回应的机会,傅未时直直道:你莫要说罢了,韩家军的心, 不可寒。

如今既知晓一切,无辜的人,当该救得。

至于我,傅未时兀自笑了笑,韩玄章,你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那么久长的一辈子吗?……因为我隐约猜到,是我们傅家欠了你,是我爹欠了你,父债子偿,我当该还得。

还有,我是真的爱你,许是因为那西山一眼,许是因为那梦魇里的温暖,许是因为那无数次挡在我面前的坚毅背影……不是你。

不是我,确实,我又能还上多少,还着还着,这心便就丢了。

傅未时摇摇头,我本就是傻子,这一世,不若也继续做点傻事罢。

韩玄章心疼,只沉声问道:那你的仇呢?我么?我当如何?杀了傅煜?还是杀了上边那一位?傅未时收了笑,上边那位的仇,是你的,是傅煜的,是整个大兴的,不是我的。

傅煜的仇,我已经不计了,他的执念,亦不是我的。

便就是你——韩玄章怔怔瞧她,连呼吸都急促,却只见那人更轻地摇了摇头,落了半扇帽纱,傅未时:便是你,也只是曾经那人。

如今我能这般与你一起,当是做了许久的努力,我无法面对曾经的自己,更不想面对那个你。

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傅未时终是能正视他,到此为止,你也不用刻意善待于我。

不是刻意。

不过从心耳。

只是韩玄章未言,只这一句便就默了。

傅未时看了看外间,天气确然是有些差了,这才将帷帽重新遮好,立在门前与他道:韩将军,如今,我也想做一次那执子之人,好好下一盘和棋,你可愿陪呢?眼神陡然一亮,男人转身瞧过去,隔着纱幔,轻轻一笑:自当奉陪。

二人并肩出来,天色暗得毫无来由,分明昭示着一场大雨。

马车停在树下,车夫是韩府家丁,此番见二人过来,赶紧跳下来等在一边。

爷,少夫人,快落雨了。

合陵离着京城还有好一段距离,傅未时扭头:你可知道近处村落?男人想了想:有一个。

那先赶过去那边躲了雨吧。

也好。

一行说着,已经起了风,刮得车上帘卷,二人进去的下一刻,便就有雨点砸下来,外间人打着马,虽是狂风,却依旧行得妥当。

果然是韩府出来的人。

外头应着风雨,里间却自安稳,傅未时有些担心外间人,频频透过那随风掀起的帘子往外看去。

韩玄章自是猜到她心思,替她又压紧了帘子:寒山是赶车的好手,便是行军打仗擎着旗子驾了战车也当得,若是连这等风雨都受不得,也不配当我韩家军。

闻言傅未时才想起那战场景象,终是随他将那车帘扎实扣上。

伸长的手臂探过她脸侧,傅未时微微往他那厢歪斜了点,听得他继续道:倒是你,本就常有头疼,还是勿要吹了风。

他竟是知晓的?傅未时仰面,不想车马突然一震,冲撞得整个人直直扑进了一个暖热得怀里。

男人的气息,熟悉又陌生。

傅未时下意识伸手便就抱住了他的腰,才控制住了冲势,没有将人扑倒了去。

韩玄章本只是上前与她关窗子,前一刻才刚夸过寒山,没曾想下一刻便就破了功,右手还顿在帘布上,左手几乎是本能地按住了身上人,背部直直撞上了车厢。

许是没反应过来,怀里的人没有第一时间撤走,反是腰间一紧,她的手环上来,攥得有些紧,贴得便就更近了些。

两人似是静止,还是寒山的声音突然响起:爷,少夫人,属下该死!里头静了一刻,才听得男人声音:怎么了?寒山抹了一把面上雨水:軎辖突然断了。

车内,傅未时已经重新坐好,这才发现车马果然已是倾斜,男人在一旁蹙了眉头,而后突然躬身打帘。

傅未时跟着要出去却被人按下,韩玄章默了一刻:雨大,你在里头就好。

说罢跳下车去。

车轮固定的地方果然已经断了,车轮隐隐脱了框,整个车都歪了。

寒山立在雨中:前一段坎坷,应是行得太快,属下这就回头去找部件。

不必了。

男人突然抽剑出来,马匹嘶鸣一声,被他另一手狠狠攥住,而后安静下来。

爷是要骑马么?这马上没有上鞍……近处村庄只有几里,先过去避了雨,莫要再多言。

是!寒山赶紧如法炮制将另一匹马上辕驾卸下。

因为此行隐蔽,只留了这两架马车过来,寒山牵了马立在车厢边等着。

不想韩玄章却是扬手:你先骑马去找了落脚。

那少夫人……我来。

是!寒山领命打了马奔驰而去。

傅未时只是听得外间静默一瞬,然后车帘掀开,男人立在外间,只着了中衣,白日里的长衫拎在手上,不由分说便与她披上。

车马坏了,你将帷帽戴好,委屈了。

傅未时本就已经等在门侧,身上突然披上的长衫带了湿气,那立在雨中的人更是透湿,不由道:你还是穿着吧。

路上风大,一会进村难免有不适。

傅未时瞧了瞧自己身上原本的裙衫,这才没再多言,裹紧了些出来,脚下一轻,人就被抱了起来,帷帽上瞬间起了雨点声,咚咚似鼓槌。

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将人侧身放上马背,韩玄章欺身而上,怀抱着她一声驾,骏马疾驰。

傅未时藏身在男人怀里,竟是少有淋到,反是男人下巴上划下的水滴滴落在帽纱上,染了一片。

似是上一世的颠倒,那时候,他重伤伏于她背上。

而今,他却成了那个打马而前的人。

风雨声太大,韩玄章似是闻见轻叹,垂首却只能瞧见被帽纱遮住的人,那人埋首在他怀中,瞧不清楚表情。

好在马匹得力,很快就能瞧见村庄,远远的,寒山等在村口,见韩玄章抱了人下来,赶紧上前来。

爷!寻到一个村户,就在村头。

领路。

是!男人走得急,却很稳当,傅未时只来得及攀住他脖子。

进院的时候,能听见一道热情的女声,而后头上便就遮来一把伞。

瞧这淋得,可莫要着了凉。

二丫你去熬了姜水来!熬着呢娘!清脆的一声应,是个活泼女孩。

有劳。

男人颔首。

透过纱幔,傅未时瞧见一个满脸和气的中年女子,此番便是她撑了伞来。

行至屋中,女子收了伞过来,只见着面前高大男子仍是抱着人,担心道:这位姑娘可是受了伤?傅未时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动了动,作势要跳下来,男人却是不依,缓缓才矮了身将她稳当放下。

傅未时红了脸上前行礼:大婶,打搅了。

原是好好的。

大婶眼神在二人身上梭了梭,胖胖的脸上了然地笑,姑娘,公子,可是方才成亲?傅未时更是不好再答,还是男人脸不红心不跳道:叫大婶见笑,内人体弱,这才如此。

省的,省的!捂了嘴,大婶指着旁屋,两位公子快些去洗洗,我家那人衣服怕是短了些,好过你这湿着衣裳么不是。

韩玄章看向身边人,大婶一拍手:好啦,这位姑娘我自领了去收拾,你放心吧!绝不叫她受凉。

谢过大婶,韩某有礼了。

韩玄章说罢便就躬身行了礼,被大婶抬手扶了。

傅未时被领进了另一间小屋子去,关了门,她将帷帽摘下,就听得身边一声赞:难怪你夫君这般宝贝,原是绝色佳人。

我那夫君,惯来的小题大做,大婶可莫要再说笑,傅未时笑着,实在是羞得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姑娘好爽朗的性子!大婶笑得开怀,只又端了衣裳与她,这是二丫的衣裳,皆是干净的,你莫要嫌弃。

大婶哪里的话,未时谢你们还来不及。

大婶姓吴,你唤我一声吴婶便是。

外间烧火那个是二丫头。

吴婶,我夫君姓韩,另一位是家里人,唤作寒山。

噫……没猜错的话,你们应是京里来的吧?瞧瞧,便是这家仆名字都这般有学问,比不得我们乡野人家。

吴婶善谈,倒是不叫她沉默。

待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外屋长木凳上已经坐了一人,只那一身衣服滑稽,长腿长臂还露了一截来,傅未时不觉就掩了唇角低笑。

闻声回头,韩玄章却是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