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偏又逢春 > ☆、第五十三章 姜汤

☆、第五十三章 姜汤

2025-03-26 16:26:49

粗衫长裙的女子被人领着出来, 发髻半垂作妇人样, 面上干净, 目光盈盈, 眼中还藏了笑,分明未着粉黛,却美得叫人心惊。

原是人靠衣装,她却能叫衣装都着了色。

傅未时笑了一阵,见那人仍是盯着自己,这才赶紧不好意思地扭了头去问:吴婶可有什么要未时帮忙?哎呀,有啥叫你动手的?吴婶一拍大腿, 依我看啊,还是你俩在这好生坐着歇息吧!说罢也不管二人面上精彩神色,扬了声往外头行去:二丫你汤熬好没有的?傅未时一个不察,便就叫人出了门去,徒剩她与男人面对面,也不知他如何想的,这般不合身的衣服穿着也不拘谨,反是坐在那边捡了手边的一卷书来瞧, 自得得狠。

傅未时不好出去, 只能在他对面另一张长凳上坐下:寒山呢?命他出去烧火了。

韩玄章推了手边的粗瓷碗过去,方倒了热水进来, 你先喝一口。

傅未时也不推辞,端起来才发现男人瞧的是一本兵书:哪里来的书?二丫兄长的,大婶的夫君去得早, 家里便只剩这一个男丁。

手里的书残破,一看便是翻了许久的旧书了,哪里寻来不可知,倒是上边密密麻麻做了注,一看便是新字。

傅未时探了身子去瞧,男人见状便斜了书页与她。

那字瞧着不大好看,只旁注得端端正正,颇为细致,甚至还有自己对不同军阵的理解和质疑。

竟是位有心人。

傅未时想了想,只不晓得是何模样,他可在家中?言说是去集镇贩柴。

韩玄章停了话题,下一刻外头脚步声近,有一插笄女子捧了碗进来。

与二丫这名字不符,进来的女子清秀,甚是机灵,这边将碗放下,一面就与傅未时道:姐姐赶紧趁热喝了,免得公子担心。

傅未时哑然,将那碗捧起来,手中温暖,还是韩玄章应了一声:谢过。

不谢,我们这儿也是少有外人进出,至多不过来去些商人。

能见得你们,我倒是高兴。

看见男人手里的兵书,二丫更是兴奋,对了,这书可是好看得紧?怎么?韩玄章看过去。

女孩指了指书上的小注:这还是之前一个蒙了面的老将军路过此地歇脚时候留下的,哥哥日日瞧着可是来劲,你看这都是哥哥写的。

你哥哥识字?傅未时押了一口姜汤,辣得很,刚要放下却见男人瞟了过来,这才复又捧好。

识字的。

村里以前有个老书生,无事便就叫我们识字读书,那旁屋里的书都是他留下与我们的。

这兵书也是韩玄章在旁屋里随手拎出来的一本,原本也是怪道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书,若是书生,倒不稀奇。

二丫随后又叹了口气:可惜呀,老伯前年就去了,老伯可厉害,他曾还在宫里头当过官呢!闻言傅未时看了一眼男人,后者面上淡然,只问道:你如何知道?可能是男人问得严肃了些,二丫怔了怔,才答:这是我猜的,我听得他与哥哥讲课,那些个战争故事可不像是编的。

你可还记得老伯姓甚名谁?二丫抬头想了想,摇头:不清楚了,老伯也未有与我说过,你们若是好奇,倒是可以问问哥哥,他常与哥哥一处。

如此,韩玄章不再问,只瞧着傅未时将一整晚姜汤都灌下,这才重新拿了那兵书来看。

傅未时放下碗,与边上女孩道:二丫,你就叫二丫么?可有名姓?姐姐大概不知,我们村野人家,一概是没有名字的,不过,若是往后二丫嫁了谁,可能夫家会赐了名字吧。

女孩答得天真,提到婚嫁也不见羞涩,不比一般大家闺秀,却着实可爱。

傅未时点头应了:那你哥哥呢?也没有名字么?不想二丫摇摇头:有的,老伯倒是给哥哥起了名字。

我想想——喔,好像是叫司楠!楠木的楠!老伯说哥哥敦厚重情义,便似楠木。

闻言对面男子猛地掀了眼皮,傅未时觉察瞧过去,复抬手将碗递给女孩:二丫,还有姜汤么?我夫君淋雨更甚些。

有的!我去盛!说罢人便就接了碗出去。

怎么?傅未时问,你认识?韩玄章沉了眼,默了默才道:那年困战,曾有人来军中献策,便叫司楠。

后来去寻,却如何都找不到了。

你说的可是秦山一役?想起那一战,仍是叫人捏汗。

大兴兵力全数被困山中,四面敌军,眼见着便是要重蹈四十年覆辙,却有人递了计策来,直点西北大军南路薄弱,虚晃东部,实则集中兵力南下冲出,再派人从小道出去调了救兵来。

虽是仍旧损失部分兵力,却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自救了。

原寻了一世的人,就在眼前。

男人点头,复又将那兵书翻将起来:此人是个人才,只无心出仕。

这书上注释,见解颇为独道。

当初他送来计策也只是在营前递了便走,韩田追问之下只留了司南其名,我一直以为是随意杜纂。

原是真名。

男人垂首:司南,司楠……说话间,寒山已经端了菜进来,二丫也是重新回来,递了碗姜汤与男人,韩玄章接了,却又放下。

傅未时忽而想起,他是最不喜姜味的,突然来了精神,将那碗推近了些:夫君,不喝吗?方才你盯着我喝的时候如何那般果决?这一声夫君来得猝不及防,只推过来的碗令男人更是为难。

再一看,分明对面女子面上带着戏谑,倒是少有的欣喜,映了些许往日的调皮模样。

修长的手指便就缓缓伸将过去,下一刻,男人猛地扬手,倒像是灌下了毒水一般。

傅未时看得尽兴,这才罢了手。

吴婶已是端了粥食进来,招呼着:来来来,粗茶淡饭,诸位可莫要嫌弃。

二丫帮着布置碗筷,其余三人也跟着帮忙,倒是吴婶瞪了眼:你们莫要动,哪里有叫客人麻烦的道理。

韩玄章:大婶此言差矣,我等已经足够麻烦你们了。

没有的事!吴婶一锤定音,再不叫他们插手,好在不过数盘,很快便就放置好,来吧,吃了好休息!寒山立在一边,二丫怪然望过去,韩玄章淡道:寒山你也坐下一并吃。

属……我还是站着吧。

不想二丫直接上去拉了一把:你坐了吧!你家主子都叫你坐了!寒山被突然拉了手,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脸都红了个透,二丫新奇瞧他,只觉得这人好玩:你一个男人,怎生还学女孩子脸红?!吴婶拿筷子敲了自家姑娘一下:就你话多!没得规矩。

莫叫人笑话。

哪里,二丫直率,我实在喜欢。

傅未时笑了笑,捧起碗来与寒山道,你快些坐下吧,待会菜凉了如何是好?是!寒山这才赶紧坐下去,只远远避开了二丫。

一顿饭用得倒是快,饭毕寒山抢着将碗筷都端出去洗了,吴婶吩咐了二丫进去铺床,韩玄章并傅未时想帮忙,仍是被拦下来。

你俩莫要拘谨,这边的雨水啊,这个时节下起来便就没个完。

还是等明日停了再走吧,我听小伙子说你们的车马坏了,急也是急不得,不若等明日我那大郎回来了,再一起想想办法。

原本傅未时想要推辞,不想男人突然道:那就叨扰吴婶了。

嗯?韩玄章轻轻点点兵书,傅未时这才明了,跟着谢了。

吴婶探头瞧了瞧里间,这才又往二人面前凑了凑,小声道:其实呀,我也有些私心,只实在难以启齿。

吴婶你莫要客气,说来便是。

傅未时忙应了声,扶着她坐下,可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帮忙倒也说不上,只是啊,咱们这个村子你们可能不知,偏得很,听说前边一些还是陵墓,实在是人越来越少,眼看着二丫越来越大,这也过了及笄的年纪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吴婶说着便叹了口气:我这一辈子,便是跟了老头子就赔在这儿,走不得了,老头子的墓还需得我时时清扫,免得他下边寂寞。

可我这一双儿女,不该一生荒没于此。

傅未时抬眼瞧瞧男人,韩玄章跟着坐下:吴婶可是要我们将她带出去?女人点点头,忽又摆手:你们莫要误会,自是不会麻烦你们,只想着你们回京的时候,能否将二丫一并带上,京里我们家还有一户远亲,便就叫二丫拿了信物过去,好过在这里陪我蹉跎。

傅未时不好作答,还是韩玄章问道:京中我还算熟悉,不知吴婶说的是哪户人家?水合巷陆家。

陆家么?整个京城,姓陆的可没有几户,傅未时欲言又止,吴婶道:你们放心,只需得你们带二丫入京便好,剩下的,叫二丫自己去找便是。

敢问陆家与你们……吴婶笑了笑:说来惭愧,那是我的外家了。

只当年我一心嫁了猎户,便就断了联系。

如今……唉……韩玄章还想再说,二丫却已经出来,言说已经收拾好了,唤二人进去,男人这才点头:谢过姑娘。

不谢!对了,寒山去哪里了?不是说洗碗么?怎么还不回来了?我还要领他去柴屋呢!说罢便出了门往灶上去。

吴婶瞧向屋里二人,傅未时拍了拍她手:吴婶莫要着急,明日等大郎回来,此时还可以再商量。

再如何,二丫的意思,也是要看啊。

这话在理,吴婶点点头:唉,也是我着急了些。

我今晚再与二丫谈谈,若是她也愿得……如果你们家商量好了,我们自会成人之美。

男人声音沉稳。

好好好!那你们赶紧歇着吧!吴婶站起来,一行往外边走,一行还与他们道,莫看了,你俩快些进去吧!只进的门去,傅未时才意识到,今晚,莫不是连将就睡的桌椅也是没了?里屋是属于村野人家的空荡,只一张窄床,剩下,便就是一张无背坐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