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暖阁, 寒山来报说一切都已经收拾好了, 韩玄章点了头命他下去, 忽而又转过头去看, 暖阁沉静,空余几声蝉鸣。
爷,怎么了?韩田跟着去瞧,没看出什么不同来,只暖阁的丫头正端了晚饭进去,老人家总是吃得早些,也不曾见之前少爷过问过。
应是错觉吧, 韩玄章摆摆手,二人便就一同往书房里去。
只这半路上却是逮到个人,也不知是如何进来的,他作为主人还没得人通传,这林彦之便就已经快进了内院里。
哎呀,你个木头,你撒手,都说了是你们少夫人请爷来的, 撒手啊!林彦之衣领子被韩田拎着, 气得不行,喂!木头, 跟你说话呢!林公子,您是怎么进的?韩田手下未松,任他扑打。
怎么进?自是走进来的!走, 懂吗?要爷给你走几步否?林公子……一抬头,见得来人,韩田这才撤了手,爷。
好啊你韩玄章!几天未见你就这般待兄弟?!你若是走大门,没得这么多事。
韩玄章左右看了看他,我韩府的墙,好爬么?都说了是走进来的!哦,我看看。
韩玄章拎了他一处衣角,上边还有潮了的脏污,带了些泥,林公子这是走的好路啊。
哎呀,行了行了!我爬进来的!林彦之将他手掀开,抽回自己的衣袍,方那一跤摔得不轻,这会儿还有些疼。
韩玄章这才板了脸,一丝笑意也无:林彦之,若非是韩田认出你身形,此时你身首异处都是轻的,你可明白?熟料面前人自行揉着胳膊,懊恼得压根不想搭理他。
林彦之。
别叫了!叫魂呢!难得这位爷真的生气,连韩田都寻声多望了他几眼,只见这人将自己衣袍拍打收拾了,复站直了些,明人不说暗话,我都说了来找你家少夫人的。
韩田忍不住:既是少夫人请来的,林公子何故要爬墙?韩田,去请少夫人。
是!哎哎哎!回来!我自己来的!没请我!没请!行了吧!林彦之一扬扇子,折身就往府门走,也罢,今日到此为止,我先回去了。
听闻最近你爹寻你回府了?伸手将人随意逮了,韩玄章沉吟一刻,叫我想想,是叫你回去做什么来着?走是走不成了,林彦之抿着唇不答,只扇子摇得呼啦啦一下一下往抓着他的男人身上拍。
抓着他的人也不在意,继续道:这样,你既是不想说,我来猜猜吧。
林相近来似乎与傅府有些走动,算起来,应是林府喜事将近。
喜个棒槌!林彦之就差要呸出来,只被人逮着发作不得,转而突然恍然大悟般,好呀,我想起来了韩玄章,莫不是这事儿还有你的份儿?坑了我你哪里快活?此话怎讲?不是吗?我道是你好好如何要我替你家媳妇儿看顾那些个铺子,原就是个幌子,反是她要好好看顾我才是?韩玄章皱眉:说清楚。
你莫要装了!我都知道了,原本那傅未怡根本就没想要嫁我,若不是你家媳妇儿去劝过一番,可不能如今这般定下。
她去寻过傅未怡?什么时候?林彦之又扑腾了几下,身后人突将手放了,险些叫他跌倒,方要发作,便听那人道:既是有惑,解了便是。
说得好听,我就觉得你家媳妇儿没安什么好心,莫说我现如今不想成婚,便是成婚,也不该跟傅未怡在一块儿。
这些话,你去问傅未时便是。
净说废话,我怎么问……等等,你允许了?林彦之指了指后院,又指了指自己,我?自己进去?韩田,你送林公子进去。
等等!不用!我自己去!我自己会走!林彦之收了扇子,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是你说的,我这便就进去了啊!韩玄章未置可否,面前人顿了顿,下一刻便就往里头跑去。
韩田上前几步,被男人拦了:叫他去,韩府的墙可禁不得他再爬几次。
爷是担心墙?男人觑了他一眼:我是担心下次他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韩田这才点头:爷说的是,被他们抓住可是保不住好腿。
韩玄章未接口,只看着相思阁的方向,韩田默了音,半晌,只听男人问:傅府最近消息如何传递?爷是怀疑有人泄密?却也不像。
你说谁来了?傅未时忙了一顿,正坐下喝茶,便就听绿萝说林彦之过来了。
按理说他便是来也不该是自己直接进来内院,连个拜贴都没有。
小姐没听错,是林家二公子,说要与小姐说件大事。
绿萝打了纱帘立在门口,小姐可要见?都说了是大事了,自是要见的。
傅未时站起来,外头可收拾好了?都好了,白芷姐姐刚又说要去库房拿些物件给寒山带着,其他的那些小厮都搁置好了。
行,你去领了林公子去前厅,哦,对了,奉好茶水。
是。
小丫头出去,傅未时出得里屋,那这林彦之这般大摇大摆过来,韩玄章必是知晓的,搞不好还是他放人进来的,便也就不作他想,往前厅去。
林彦之摇着扇子等了等,有眉清目秀的丫头过来奉了茶,他多看几眼,还被人给瞪了,想着这韩府当真是个虎穴,一个个都不好惹。
遂哼了哼:茶爷就不吃了,你家主子呢?小姐在后头,便就来了,林公子稍等就是。
你这称呼有意思了,怎生不唤少夫人?你这般称呼传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绿萝打小就是唤小姐是小姐,如何就被人笑话了?绿萝端着托盘本是打算退出去,不想还被人质问住了。
知道的是你守旧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不满意姑爷呢。
既是嫁进了韩府,当然该是以夫人称呼,方为礼数。
林彦之好整以暇地坐下瞧她,你说是也不是?你瞎说!我瞎没瞎说你自己心里晓得就是。
你!绿萝,去厨房看着火,莫要将糕点蒸坏了。
傅未时提了裙角一步跨进来,往男子那边瞟了一眼,林公子爱逗人开心,你莫要当了真。
快些去吧。
绿萝这才咬了唇出去,临出门,林彦之还在后头懒洋洋叮嘱着:小丫头,下次记得要喊少夫人哦!林公子这是特意过来交待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的?傅未时见他还未动茶水,轻轻一笑,难为了。
啊,难为难为,当真难为,可不是难呢。
林彦之摇头叹气,只是不知韩夫人作何要来为难林某啊。
这话未时便就听不懂了。
傅未时抬眸,我与林公子无冤无仇,作何要为难与你?对呀!我也纳了闷啊!林彦之站起来,走近些,指了指自己,还是说夫人也觊觎我的美色而不得,所以才这般?猛地退后一步,傅未时脸便就白了白:林公子自重。
得。
林彦之垂了手,重新坐回去,我来,就是想与韩夫人说明白。
我,林彦之,虽是与你夫君韩玄章交好,但是这婚姻之事,林某可不会看情面。
林某若是娶亲,必是要娶那温婉宜人,灿若星辰的女子,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傅未怡。
闻言傅未时更是不解,却只是淡声:家妹不入林公子的眼,未时有些难过。
不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林公子既是不满婚事,怎么也不该与我这里抱怨。
林公子做何不与林相说说,反是韩府里说将?你莫要装了,傅未怡其实也不想嫁我,若是想嫁也不会在你爹书房跪到晕厥,若不是你去劝了一通,她怎么会突然又应了?林彦之说着,终还是端了那茶水,押了一口,嫌弃地啧啧嘴。
这话实在奇怪,虽说都是事实,可到底不是这个道理。
原本是她先行劝过,后再有的跪书房一事——等等,这事韩玄章分明说过不会有人知晓,怎么还传到了林彦之的耳朵里?!见她神色不对,林彦之这才正色道:怎么?林某说错了?还是说,韩夫人是想推卸责任?面前的女子只是愣怔一瞬,下一刻便又施施然与他旁边的椅上坐下,淡笑道:林公子似乎心中有气,只这等话语——不知林公子听了何人挑拨?犯不着。
林彦之扬手,傅未怡亲口与我说的,还能错了不成?一想起那日女子的话,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想来他风流一世,名扬京都,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傅未怡?正是令妹!韩田打外头进来,韩玄章头也未抬:怎么说?林公子质问少夫人为何要劝嫁,少夫人言说有人挑拨生事。
嗯。
然后林公子第一时间便就否认了。
哦?韩玄章停下笔,怎么说?林公子说,这是傅家二小姐亲口与他承认的,犯不着。
那个飞扬跋扈的女孩吗?她竟然去亲自找了林彦之?韩玄章沉吟。
前厅里,傅未时忽而便就笑了出来,林彦之被她笑得发毛,疑惑道:你笑什么!我笑这门婚事,确实不该。
??傅未时笑停了,才自取了茶盏来,分明是上好的西湖龙井:你说不想娶家妹,正巧,家妹也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