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未时掀了帘子, 隔壁的马车里探出的果真是二丫, 一时惊喜:你也来了?是呀!我方瞧见似乎是寒山, 就叫马车快些点, 谁知寒山将车越驾越远了!二丫探着头往前,姐姐,你说寒山是不是故意的?!少夫人,我没有。
寒山的声音急切,像是要哭。
好了,你驾车吧。
傅未时笑着,只对二丫道, 你一人在马车里么?不若上来这边。
好的呀!嗯……不过我要先问问哥哥。
司楠也来了么?那倒不是,哥哥早几日便就回去了。
我说的是陆表兄。
二丫往前头瞧了瞧,噫,刚刚表哥还在的,怎么骑到前头去了。
姐姐你等等我,我这就来!寒山却是板正道:少夫人,随驾马车,不好随便停下, 等到中途官家会下令休息的, 那时候再换乘也不迟。
二丫气急:寒山你就是故意的罢!寒山:少夫人,寒山说的实话。
见二丫还要继续, 傅未时赶紧拦了:别着急,刚是姐姐忘了,寒山说的不假, 我们稍等会,到了前边应是会停的。
正说着,有人打马过来:圣上有令,原地休息!这般呼号着,一路往后头去。
二丫吐了吐舌头,娇笑着对寒山道:听见没!整个车队都在歇息,往来有奴仆去河边饮马,前头被禁军护着也是看不出什么来,各家便就也原地歇着,因是小憩,也没有什么人多走动。
傅未时掀了帘子,等二丫过来,陆府驱车的小厮在后边道:表小姐,还是等少爷回来吧。
等他回来,车队又该走了!二丫不叫他再说,你就驾着马就是,到时候我自会与表兄说。
可是表小姐,这不合规矩……话未说完,便有马蹄声近。
吁——蕴儿,不得胡闹!男声虽是严厉,却并未曾有责怪之意,只是瞧见傅未时的时候,愣了愣,韩夫人,陆为有礼了。
颔首便是答了礼,傅未时笑道:陆公子。
二丫昂着脑袋:表兄,我要与姐姐一同坐!不合规矩。
哪里就不合规矩了?姐姐是女人,我也是,哪里不行了?你莫要忘记答应祖母的话。
陆为沉声。
我……二丫咬着唇,却是没说出什么来,只梗着脖子,祖母没说不允我与姐姐一行坐。
那是因为祖母不知道你这般胡闹。
见二丫不再说话,陆为这才又调了马头往傅未时这边看来,韩夫人,对不住,家妹顽皮,叨扰了。
陆公子这话说起来奇怪。
傅未时看着自己车前二丫低着的脑袋,是我唤令妹上来叙旧的,如今怎倒是成了令妹的错了。
是吗?陆为看向一边的车夫,那小厮白着脸不知道如何答话。
家妹性子,陆为知晓,韩夫人不必为她说话。
自是没有的,此行还有些路程,我与令妹搭个伴,还请陆公子应允。
傅未时从二丫脸上转开眼去,看住了面前马上的少年郎。
陆为原是听说后边两辆马车有碰撞,一问竟是他陆府先行去寻的韩府马车,这才赶紧从前头往回,果不其然,又是这个表妹惹出的事儿。
只是如今看起来,似乎这个韩夫人并未生气,反是还很喜欢司蕴的样子?陆公子?陆为重新审视了一下站在韩家车前的女子,终道:那便委屈韩夫人了。
哪里就是委屈了!二丫不服气,却是被马上的人瞪了一眼回来,哼了一声不再瞧他。
傅未时笑了笑,伸手出去:上来罢。
二丫这才重又笑嘻嘻,攀了她手上去。
陆为于车前又停了停,片刻才重新往前头去,不久,车队也重新启程。
听着外头马蹄声去,二丫终缓了缓气,掀了帘子看出去,果真没了人,这才拍了拍心口。
你很怕你表哥吗?哎呀,你是不知道啊姐姐,这次回去以后,我才晓得这天底下还有这般刻板的人!二丫气鼓鼓地道,说我既是陆家姑娘,便要知书达理,行坐端庄。
管这个管那个,字写得不好了,还会打人!真的假的?傅未时替她倒了杯茶水,你慢点说。
说起来我就生气!我都这么大人了,我娘都没有打过我!二丫一口将茶灌下去,对着傅未时扬了扬杯子,你瞧,我要是这般喝茶,他也是要说的!这样的么?傅未时记得陆为后来主吏部,韩玄章还评过他正直刚毅,这般看来,也是应当。
二丫来了京城,便就是要靠陆府讲的一门好亲事,从陆家出嫁的。
傅未时知晓,陆为应是也知晓的,不然也不需得这般苛刻。
姐姐你说他是不是很讨厌?是很无奈,但你不能讨厌。
傅未时笑了笑,你表兄自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都是这么说的,可是他们有没有问过我想做什么呢?那你想做什么?说出来姐姐你可别笑话,我娘想要我嫁个好人家,我不是,我只想找个自己喜欢的,他也欢喜我的,然后就像我爹娘一样,寻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一辈子,好的很。
傅未时瞧着她,二丫眼神清灵,说得真挚。
她忽而想起那一辈子沉珂,此番不觉便就点了头:确实好的很。
二丫欣喜:姐姐也这么想的?!不等傅未时回答,二丫便又顾自摇摇头:姐姐你就不要想了,我看韩公子就待你很好,其实,也不一定要去别的地儿,二丫方说的只是二丫喜欢的。
你们自小便就在京城长大的人,就这么住着也无甚。
是了,也好。
傅未时笑了笑,对了,刚我听陆公子唤你蕴儿?祖母说我及笄了,既是回了陆府了,就该有个名字。
不要继续叫二丫了。
小姑娘眼睛转了转,不过我是无所谓的,姐姐你想要怎么唤我都可。
即是如此,当然该唤你名字。
剩下的时间,司蕴便就将回了陆府的许多事儿都倒豆子一般说了,从进府里闹了的笑话,到后来被陆为盯着学习琴棋书画等等。
不觉便就去了半日。
韩玄章原本是随行在禁军边上一路护送的,快近围场的时候,有太监过来传话,言说他可以先行去照顾夫人安顿,这才得了空闲退下。
各府人马纷纷都停了下来,后几日便就是要在行宫前扎了帐篷住下,各家的奴仆们都开始了忙活,只有主子们下了马车,三三两两说着话。
一路上有人与他招呼,韩玄章淡淡应了,原是怕她一人孤独,不想赶回去的时候,那人正被人挽着在树下说话,笑得很美。
寒山一行人已经将帐篷扎得差不多了,毕竟是常有行军的人,动作比之一般官宦人家快上许多来。
见得韩玄章过来,寒山放了手里东西:将军。
可是都安置好了?差不多了。
那边是谁?将军说的事夫人边上那位吗?寒山道,是陆家表小姐。
那是谁?韩玄章复想起,不久前才送过一对兄妹去陆府,只不想那小姑娘换了身锦衣,轻易没认出来,陆府其他人呢?陆府安置得稍远一些,方才陆公子过来唤了,此番应是与少夫人道别的罢。
按着京城地位,确实陆府要再稍后些,韩玄章点头,左右未见陆为,也不多问了,抬脚往那树下去。
傅未时刚送了人走,转过身就看见男人一身铠甲站在那里,想起今日他是有命在身的,自是不能寻常朝服。
你来得不巧,刚刚蕴儿还与我说起你。
傅未时走到他身边,哦,我们往后不可以再唤二丫了,她如今叫司蕴。
男人低声笑了:陆家还不错,到底没叫他们改了姓。
自是不会,说起来也是外家。
少有,两人还能谈起这等家常事,傅未时站在石头上瞧了瞧,今日还有哪些人来了?傅府和林府都安置在何处?都来了,傅府就在咱们东边不远,你可要去瞧瞧?韩玄章背手抬头看她,傅未怡听说也来了,这几日你若是有话,可以去问问,不过要小心些,莫要被人听见。
傅未时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来:对了,傅未然来了吗?……韩玄章垂眸,没有。
没有?这样的场合,他不过来么?傅未时皱眉,如今官家带了这么多人均在外边,京中坐镇的可是太子?是。
傅未然想做什么吗?韩玄章未置可否,只道:今日可辛苦?一路车马,辛苦什么?当年负你千里奔驰可要累得多。
傅未时顺口答了,完了才发现好像说得多了。
低头去看,那人怅然一笑,碰到她目光,才低声开口:这么些年,其实欠你的,除了对不起,更应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