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般望着她, 辛皇后忽而拊掌:好呀, 好, 本宫想过你所有回答, 倒是没料到这般。
你很聪明。
娘娘谬赞。
说实话,本宫主后宫这些时间,什么手段没见过,便就是你们韩府打的主意,本宫亦是晓得。
辛皇后抬起手,瞧了瞧自己指上丹蔻,摇头, 只是不想啊,世事无常。
她如此说,傅未时自是不能问,也不想问,此时仍是沉浸在方才的震惊当中。
重活一世,在她看来,傅未然的身份应是被死守的一个,不到最后一刻, 应不会叫人瞧出来。
可这后宫之主, 东宫之母,不仅知道, 而且似乎并不意外。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傅未时沉下眼,是闫行进府之后么?还是说她回门斗酒那次?似乎是从某个时间开始,傅未然便就变了, 他能将这等秘辛拿来恫吓傅未怡,亦能对自己突然表露狠绝,这一切,分明在上一世便从未叫她看清过。
某个节点错过了,傅未时理不出头绪来,只这转瞬间,才陡然明了,现在的傅未然,可能并不惧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更或者,他反是想要这样慢慢形成舆论。
若是如此,怕是不久——他便就是堂堂正正的五皇子了。
好了,那边今日有好戏,我们等着便是。
辛皇后话音方落,便就有护卫禀告,靠回座位里,她指了那肃面几人,轻轻与身旁人道,瞧瞧,来了。
傅未时依言往下,女眷们让开路来,两列禁卫军进来,皆是戴了佩剑,惹得女眷们纷纷退缩而后,她勾起唇:谢娘娘提点。
禀皇后娘娘,陛下有令,请镇国将军府夫人。
傅未时,你怕不怕?辛皇后没有理会下边将领,却是向着跪着的傅未时那边微微探了身子。
仍是带了笑,傅未时点头:自是怕的。
本宫以为不然。
那是因为臣妇相信夫君,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傅未时迎着辛皇后的目光,也相信皇上和皇后娘娘,是明辨是非之人。
呵。
辛皇后一扬手,对下边道,人就在这里,你们带去便是。
只韩夫人是本宫请过来点茶的,今日本宫的茶还没有吃上,还请各位莫要耽搁太久。
谢娘娘!将领躬身,身后人便就鱼贯而上,傅未时自行起了身,不等他们上来,便走了下去。
辛氏面无表情地捏了果子,往下扫去:怎么?各位还有问题么?女眷们不知如何作答,皆是垂首立着。
看来你们也不想玩了?将果子重新放下,辛皇后淡淡叹息,可惜了,这等好的天气。
便就散了吧,本宫乏了。
不等下边跪安,她便往后自去,一众宫人也是跟上退去,留了各府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还是司蕴先行出了声:娘娘叫散了,你们为何还不走?许是这话问得可笑了些,众人看了看她,而后也没有人回应,不多久才各自离去。
司蕴刚刚一直焦急,便就是想着与傅未时说上几句,不想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后竟是要她上去说制作驱蚊香的方子,本是想着应该说完就可以下来了,却又见人捧了好些趟东西上去,她自小村野长大,自是不晓得那是何物。
问了一众人,得了白眼,才晓得那是点茶用的,点茶又是个什么东西?她不明白但是很显然,傅未时应该晓得,不然怎么一直也没见下来。
妹妹哪里来的呀?耳边响起一声,不似其他女眷的客套。
司蕴看过去,是一个粉衫女子,应是与她一般年纪,正甩着一块佩玉看着自己,再看看周遭,人竟是已经都散了,场中便只有她俩。
你又是谁?呦呵,我先问的你,怎生还颠倒了?傅未怡本就是瞧着她似个傻瓜,这全场大概就数她俩另类了,不过,她喜欢,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傅未怡。
你叫傅未怡?你也姓傅?司蕴顿了顿,那你认识傅姐姐?你是说刚刚被抓去的那位?傅未怡挑眉。
怎么是抓去?不是被陛下有请么?司蕴皱眉。
你还果真是个呆子。
傅未怡侧身坐到了边上的,反正也是无人,也管不了本是谁的席位了,伸手拿了案上果子,咔擦咬下去,你还当真以为皇帝能请客吃饭么?那么多禁卫军瞧见没?想来你那傅姐姐应是被囚了。
你胡说什么?!司蕴有些来气,这个人怎么没一句好话,复又想起来,指着她,说这么多,你到底是谁?哦,你傅姐姐的妹妹,将果子咬得咔咔响,傅未怡复道,亲的。
……司蕴觉得这人若是被陆为瞧见,定是以后再也说不出全京城就她最无女子姿态的话来,可她说自己是傅未时的妹妹,实在是一言难尽,遂瞧着她,你跟你姐姐有仇吗?没有啊,不是一个娘罢了。
哦。
那也可以理解,司蕴转身要走。
哎哎哎,你就这么走了?傅未怡站起来。
你们这些大家子嗣,若非一母同胞,互相瞧不上也是应当。
司蕴疏离道,如今傅姐姐被抓了,我观你倒是自在的很,怕是也没什么感情。
但我喜欢傅姐姐,便就与你无甚好说了。
你这人,还挺不错的!傅未怡却是上前来,挨着她一同,你要去哪里?一起呀!……司蕴自觉作为女孩子,她已经够不淑女了,怎么又来了个比自己还无状的?嗨,你别这么看我,我也是实在无聊,毕竟那些女眷都端着,我也说不上话。
傅未怡见她面色不好,你是担心傅未时?没事啦,听我的,她不会怎么样,再说了,还有韩将军陪着她呢,不会受委屈。
你怎么晓得?司蕴停下来,瞧住面前的人。
我说了呀,我是她妹妹。
傅未怡眨眨眼,不会骗你的。
要我说呀,这种朝局之事,你这个智商想不来,别想了。
智商是什么?就是智力。
你怎么还骂人?!司蕴算是明白了,这个人与自己应是一般,甚至更村野,遂就撸了袖子。
你激动什么,哎呀放下,要打架不成?哎呀,我与你好好说说得了。
对了,你是哪家的?……不想架没打成,司蕴便被人挽了胳膊,甩都甩不掉,什么人啊这是!傅未时被领进帐子的时候,已经能遥遥听见今日回程的马蹄声,也不知都打了些什么猎物,想来应是会被放去很多吧。
这般想着,自己都觉得可笑,都是快要入狱的人了,竟还有闲暇关心这些。
如今出行途中,自是没有牢狱,可应是也没有什么差别。
傅未时低头进去,身后将士并没有为难她,只将帐帘放了就出去守着。
直起身来,这才发现帐中还有一人,男人负手站在那里,回过身来。
委屈你了。
韩玄章走过来。
傅未时笑笑,环视四周,条件并不差,起码并没有锁着他们,也没有叫他们在外头晒着:你可有打算?已有流民聚焦城外。
韩玄章扶了她坐下,我不认罪,皇上便就不能治罪。
便就这般等着?傅未时捏了捏自己手指,方才有些疑问,我想着你应是知晓的。
说话间,手指却是被温热的大掌执过,轻轻替她揉着,男人声线平稳:酸么?他抬头问询,傅未时忽而想起,这一世,他总也喜欢这般单膝跪在自己面前,许是上一世抬首看了他太多次,如今垂首看他,才能瞧清楚他眉间温柔。
手被他仔细按着,傅未时没有收回,便就这般看着:还好,皇后借要我点茶说了些话,若非她招呼说要等我吃茶,怕是那些禁卫军也不会待我客气。
以后若是不想,可以拒绝。
那可是皇后。
傅未时笑起来,你真是傻了。
韩玄章手指一顿,她笑得粲然,似是帐内开出万千花朵来,明媚如春。
怎么?男人摇摇头,只道:你刚说有些疑问,是什么?喔。
傅未时理了理头绪,皇后主理后宫多年,应是追随者不少,毕竟东宫之母,又如何会答应帮你?本是不会答应的,但是有你,便就会。
男人替她揉完一只手,又换了一只,辛皇后虽是贵为皇后,却因母家式微,如今的辛家已然不可倚靠。
这些年她虽是能控制着嫔妃们无出,可到底缺了些助力。
怎么会?傅未然是……傅未时压低声音,他为老五,除却东宫,应是还有三位皇子。
一死二伤。
皇上不管?其中一个不过婢女一朝得幸,至于另一个——北疆联姻之女,便不是皇后出手,如今上边那位,也不会放任。
竟是这般无情。
傅未时沉默,片刻才复问道:那为何有了我便就答应了?韩玄章笑起来:原本,东宫之位无可威胁,甚至于,便就是横出一人,也是不用放在心上。
你爹贵为帝师,与太子又有师生之情,当不该分离。
可若是那横出之人是帝师亲子呢?男人停下手,试问,亲子与东宫,你爹会选择谁?我爹……很重要么?原本不重要,可你嫁了我,便重要了。
噗嗤——怎么?傅未时笑看着他:我想问问,你如何能这般自夸丝毫不见脸红?韩玄章愕然,他实在没见过这般笑话自己的傅未时,可却是觉得一颗心满满的,跟着笑了:许是想你多看见我罢。
一语毕,傅未时便收回手去:好好说话,你莫要这般!好。
韩玄章虽是听话,却仍是瞧着她,如今傅未然传出话去,便势必要名正言顺地回到皇子之位,到时候,你爹就是于国有功,傅府地位可见一斑。
那皇后更不该为自己树敌。
所以她才会问你话。
韩玄章捱着她也坐下,后宫当年的秘辛,皇后到底知道一些,想确认傅未然的身份,只需要几句便可。
加上你透露给她的?傅未时接了话,我爹对景妃的感情,能够支撑他牺牲自己的亲子,自是能不遗余力帮助傅未然,更何况,他本便就有怨。
韩玄章点头:还有一点——在你爹眼中,傅未然亦是亲子。
而东宫之人,是仇人亲子,权衡而来,自是能做出抉择。
一国帝师,学生众多,皆是贵胄。
虽说文臣,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能为你爹鞍前马后的人,可是不少,更何况立功之后?傅未时不言,韩玄章看过去,才低声问道:你可是不忍?此番皇后出手,我爹与傅未然原本打的算盘便就碎了。
傅未时轻叹一声,他们做局想要收拢你的韩家军,如今看来是丢了,往后……往后,便是对手。
韩玄章看住她,放心,我不会让你爹落得上一世下场。
他是韩家军的仇人。
他还是你的父亲。
韩玄章摇头,再者,想要毁了韩家军的,他不过是最轻的那一环。
许久,傅未时伸手按在了那搁在身侧的大掌上,男人低下头来,只闻一声清浅真挚的——谢谢。
作者有话:昨晚章节短小了,今天补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