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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冰寒

2025-03-26 16:26:51

冯婉茹向来自恃清高, 她是后来进的傅府, 从平妻一路下来, 熬走了那个阮氏, 最后终于还是她稳坐这傅府。

只此时看来,却像是一场笑话。

她忽而明白了阮氏曾经与她说过的话,那时候,阮氏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便是傅煜要留在她屋里也是被她拒绝了。

她只道是阮氏终究斗不过她,自己自觉退出,如今才猛然想起, 可能那个时候,阮氏作为傅煜发妻,已经瞧出些什么吧?不然,又怎么会一去不返,甚至不惜用青灯古佛作陪。

阮氏去西苑那天,是她去送的行,她穿得一派雍容,端得一派和气, 只拢着一只手炉站在阶上垂眼与那个女子道:姐姐此去路上冷得很, 可莫要受了寒。

阮氏回头与她轻轻笑了,再复看看傅府牌匾, 微微颔首,她是向来最讨厌她这般笑的,好似什么都入不得她心里, 好似她的争抢手段全是把戏。

只这一日她不能生气,毕竟这日之后,傅府便就没有这个女人了,再没有人配与她斗了。

思及此,她便倨傲着又道:姐姐还是早些出发吧,可千万照顾好自己。

阮氏这才开了口,却没有答她的话,只与她道:妹妹如今心中欢喜,便是最好,我当真希望,你能一直开怀。

她心里呸了一声,只觉得她似是在咒自己,便就甩了袖子离去,听人说那女子上得车去,再未回头。

冯婉茹也想那般笑一回,可嘴角酸涩,最后只不过是牵了牵嘴角。

面前的男子是她全心全意待了十几年的人,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啊——咳咳咳咳……母亲怎么了?傅未然终是走了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人,母亲若是未好全,还是回流榭阁躺着的好。

冯婉茹摇摇头,伸手捂住了嘴,然后攥紧了拳,轻轻将扶着她的人推远了些,面上终是扯出了一点笑意来:母亲无事,不过是许久未见然儿,心中激动。

男子无声,便就站在她身侧,目光静静地注视着面前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青丝中竟是已经染了些灰白。

冯婉茹抬首四下看了看院子,竹轩里什么也没有,除了墙角的翠竹,净显空旷。

母亲看什么?不过是想起来你小时候,可是喜欢花花草草,冯婉茹轻声说起,似是那年岁便就在眼前,你还记得吗,那年你哭闹不止,我捻了叶子给你吹曲儿,你便就不哭了,你说,以后你要种好多好多树,寻好多好多好看的叶子,当乐器吹给我听。

说着,那眼中便就蒙了些雾气,冯婉茹不自知,仍是瞧着亭阁暗影:你还喜欢小猫,你说,猫可爱,不会扰你,却也会陪你玩,你还问我,可能自己也养一只。

你喜欢吃豌豆黄儿,最好是撒了白糖,甜甜的,爽口得很。

冯婉茹转过头来,瞧着月下的男子,你说,等你病好了,便就去买麦芽糖吃……母亲。

男子的声音冷冷,瞧着冯婉茹的眼神也带了冰凌一般,母亲想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想问问你,你还记得么?嗯?还记得吗?女人看着他的眼神执着里带着深切的期盼。

傅未然垂眼去看着,衣袖被她攥住,那双眼布满了血丝,此时正盯着他,不容他转移视线,恨不能从他的眼中抠出字去。

他原是想说些什么,可面对这样一个女人,却终是伸手将她那枯瘦的手拉拽下来:母亲病还为好透,还是早些回去吧。

傅未然,你告诉我,你还记得吗?冯婉茹不依,仍是问着。

月白的衣袖上,有鲜红的痕迹,男子这才留意到她苍白唇角的凝血,薄唇轻启,仍是淡淡:太过久远,未然不记得。

是不记得,还是不曾记得?冯婉茹仍是逼视他,站在那里的身子都显得飘摇。

不曾。

似是冰锥敲进心田,冯婉茹直觉这些日子仅剩的那最后一点希冀,都全数崩塌,面前人的眼神淡漠,此番站在一步之遥的位置,面容沉静如水。

冯婉茹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要将这辈子剩余的力气都用上一般,喘着,便就有血水咳出,她忽而便就又笑了起来。

母亲何至于此。

男子上前一步,如今,未然做得不好么?好……你很好,很好……喘息的女子猛地抬头,眼神带煞,那么你告诉我!我的儿子,他又有什么错?!他便就该死吗?!母亲说得什么,儿子不知。

哈哈哈哈哈哈……不知……你不知……不知啊,冯婉茹摇着头,觉得这辈子,算是要到头了,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放不下。

平复许久,她才缓缓站起来,缓缓地,缓缓到傅未然以为她再也站不起来。

可她终究是重新稳住了身形,冯婉茹抬起手,将唇角的残血拭去:他在哪里?谁?我想见他。

冯婉茹没有看他,他病得好厉害,他到底是不喜欢这个世界的,我想去看看他。

傅未然抿唇,片刻,才道:母亲先回去吧。

他肯定很冷,我想看看他。

来人!一声令下,便有人进来,傅未然朗声,夫人病重,不适合在外边待着,送她回去休息,好生照顾。

是!我不回去!我要看看他!我只是想看看他!母亲今日先回去休息,改日再说。

未怡呢?我的女儿呢?!冯婉茹突然扭头,四下找着,未怡去哪里了!你把她也藏起来了吗?!母亲莫不是病得糊涂了,妹妹随驾去了猎场,母亲忘记了吗?未怡……未怡要嫁人了,她要嫁人了是不是?!你们要把她也送走了是不是?!傅未然觉得实在有些烦躁,也不再愿意与她多言,只一挥手,底下人上前来将面前几近疯魔的女人带了下去,便就是这一路出去,还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呼喊。

出来。

声音冷得浸了寒气。

啧~我还以为你不晓得呢。

瘦小的男子出现在廊柱边,只抱着胳膊瞧着,那女人似乎是疯了。

你进来做什么?哦,我啊,我不过是想过来看看五皇子答应的事情,大概何时可以兑现。

闫行,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大兴如何,与你无关,你只做好你质子的本分便好。

那是自然,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闫行着了红衣,大兴少有人会这般着色,看起来在这暗夜里如同撒野的鬼魅。

傅未然并不想与他多说,转身走了进去。

留下男子一人在庭中,半晌,闫行伸出手来,远远对着那圆月,似是莹光便是手中物,语调森森,带着兴味: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