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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变数

2025-03-26 16:26:51

方至帐前便就有人拦了, 傅未时心下虽是着急, 可仍是矮身行礼:劳烦通报。

帐前人应是瞧她妇人装扮, 只回了礼道:夫人稍等, 只公子正在里边与小姐说话,怕是不方便。

傅未时这才想起今日里司蕴回的晚些,又是去偷看的自己,便只点头应是:不妨事,我便就在外边等一会便是,只还请通传时一并代我与小姐问好。

本是要进去的人又回头瞧了她一眼,后才放下帘去。

不知道韩田可有将马备好, 傅未时垂了眼,将手收进袖中,免得叫边上人瞧出自己的紧张来。

不多时,通传小厮出来,笑道:韩夫人快请进。

舒了一口气,傅未时低头进去,司蕴便已经唤了她:傅姐姐!傅未时怕她耽搁了时间,可也与她笑了:妹妹也在, 怎么还未睡?哥哥……司蕴说着瞅了瞅身后的人, 傅未时这才看向案几后边的男人。

陆为本是没想到会有谁这个时辰来寻他,若不是小厮说外头夫人要与司蕴小姐问好, 他是如何也猜不到。

还记得那日在傅府时,傅未然有与他介绍过,这是傅府的大小姐, 也是如今镇国将军府的夫人,说起来他对韩玄章是带了些敬意的,本是韩家后代,却通晓古今,熟知圣典,若非韩门变故,他也不会走了武将之路。

也正是因为他半路出家,还能替大兴守住边关,便就值得人多看一分。

所以,那日听说她便是韩夫人,他也就多留意了一些,只觉此女淡然出尘得狠,分明绝色,却似是毫不在意,连归宁日都没有什么鲜艳着色。

此时迎了烛光再瞧,她仍是沉稳,除去见到司蕴时候微微弯起的眉眼,便就再无多余的情绪。

韩夫人。

陆为躬身。

傅未时也矮身还了礼,便听司蕴问道:姐姐来寻哥哥做什么?有些问题,出来走走,刚巧瞧见陆府的灯笼还亮着,想着或许陆公子能为我解惑一二。

是吗?姐姐说来听听!司蕴兴致很高,完全忘记了方才还煎熬着恨不得立马回自己帐子睡一觉的心思。

司蕴,你回去。

无妨的,陆公子。

傅未时笑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白日里听皇后说起吃茶的事儿,想起坊间传说陆公子对此甚是了解,这才想来讨教。

真的么?陆为瞧了她一眼,他素来不善与人交往,尤其是女人,此番看她笑得轻松自在,心下跳了跳:夫人请说。

我听闻最好的茶膏是从南边过来的,皇后娘娘这般喜茶,应是宫里常有送往。

今年南边水患严重得很,听闻水运都断了。

可今日我捣那茶膏,却是觉得并未有何不同。

傅未时垂了头,似是不好意思:说来惭愧,今日实在是被皇后娘娘教训了一顿,实在丢脸,想着,若是有什么法子,我也能买上一些,好能常常练习。

闻言陆为皱皱眉头:宫中茶膏,皆是由采运官置办,除去宫里赏赐,夫人怕是不好寻买的。

今年虽是南边水患,却也不到断了水运的地步,夫人若是当真要练习,买些其他茶膏,倒是可行,据我所知,南边水路商贸仍是正常。

如此!傅未时点头,之前那么大的雨水,据说中间还决堤过一次,竟是还能继续水运,着实大兴之幸,只不想治水的是哪一位了。

你不知道么?陆为狐疑看了她一眼,正是令弟。

未然?傅未时心中咯噔一下,面上欣慰,原竟是他,怪我,许久未曾瞧过他了。

夫人嫁进韩府,少有接触自是应当,我想他应是不会怪你疏忽。

傅未时心中乱成一团,没有理出头绪,不过随口而答,不想面前这位竟是还依言安慰她来,有些愣怔,但是瞧他神色严肃,便也谢了:陆公子说得是。

一行说着,一行记起来,有什么事情终究是不大对。

她一直没有好好想过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进了围场的人,确然是傅未然的人没错,不然他也不需要那日半夜还蒙了面特意从京中过来叮嘱手下。

如今韩玄章率兵回京,那么私矿究竟是谁人的,难道皇帝不查么?只是会查出来什么结果,便就是未知了。

韩夫人若是当真想要南边的茶膏,陆某倒是可以代您问问。

陆为顿了顿,不知韩夫人喜欢什么品貌的?傅未时想了想,一一报了,这才复又行礼:那就劳烦陆公子了,天色已晚,我便就先回了。

举手之劳,夫人回去慢些。

缓步踏出陆府帐子,傅未时远远已经瞧见韩田等在前边的身影,正焦急地四下张望,见得她才舒了口气:夫人,属下准备了两匹马,夫人一人去韩田不放心。

那就一起。

她本是只想连夜过去拦住韩玄章,此番看来,怕不是还有一场恶战,有韩田在,当能护上一二。

已经许久没有再纵马疾驰,傅未时隐隐有些恍惚,上一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在这般世道之上,一步踏错,便就是深渊,她吃过太多的苦了,便也就不能再如是。

司蕴撅着嘴巴瞧向案前的人:我能走了么?陆为转过眼来:你认识韩夫人?我都与你说过了,我们是朋友!朋友!是你自己不信,还不叫我去韩府找她玩,现在信了?信了我也不告诉你!扭着头,司蕴不想搭理他,却还是留意着。

只见她那哥哥似是沉吟了半晌,又像是想不明白什么来,转而又看向她:韩夫人与韩将军关系可好?你问得什么话,我又不是他们,我怎么知道!今日里你便是去找的韩夫人?司蕴恼了:是是是!说了多少遍了!她在我们面前被禁军带走了,我怕她有事,所以就想了法子去瞧,不过你放心,我没瞧到什么,等我过去的时候,傅姐姐他们已经被放出来了!以后莫要到处乱跑!……司蕴干脆开始装哑巴。

你回去吧。

陆为一抬头,看见一张突然松懈的脸,复又叮嘱,明日就待在帐中,没有我的允许,哪里也不准去!哼!将帐帘狠狠甩下,司蕴一路快步行出,直到进了自己帐子才急急拍了拍胸口稳下来,帐内的丫头看见她进来,忙要与她端洗漱的东西,被她抬手打发了,等四下没有人,这才从袖中掏出张字条来。

是很娟秀的笔迹,她一字一句读了,又依言烧了纸,忽而站起来转悠起来。

陆为是个细心的人,方才傅姐姐说话有纰漏,她便就觉得不大好。

如今看来,似乎真的是出了事情。

那个叫傅未怡的,果真也没有骗她,只不过说得玄乎得很,她一直没信。

也不知道陆表哥可会细究,她刚着急忙慌出来,就是怕被他问。

陆为此时翻着一应名册,指尖一一划过名字,并没有看见什么稀奇来。

方才那女子说她今日替皇后捣茶,却是没有发现茶膏与之前有何不同。

若说是寻常,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今次不同往日,早间才听闻皇帝动了怒,关了人,他必是要多想一步。

这话分明不对,韩夫人应是没有见过皇后的,又怎么知晓她往日里用的是什么?如此想来,她今日来自己帐中,便就不是为了茶膏之事,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有什么事情必得她亲自来一趟?是想确认什么吗?仔细将所有的对话又过了一遍,陆为沉默。

夫人,我们若是要追上就要走小路了,可是小路并不好走。

韩田跟在傅未时近旁,我们……走小路!夫人,可是将军当真有事?傅未时没空扭头看他,但是也明白跟了十几年的贴身护卫也是着急,遂启齿道:早间围场来了一个鸣冤之人。

属下知道,但是已经被抓起来拷问了,韩田驾了一声,再言之,将军已经被派去镇压流民,皇上应是不信的。

皇上眼中,信与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京中安危。

傅未时又一夹马肚,至于鸣冤之人所言之事,可以再慢慢查。

将军没有做过的事情,肯定能查出来的。

傅未时直觉他憨得很:未必。

那人是个死士。

那夫人追出来是为了告诉将军此事么?傅未时目不斜视,盯着前边隐隐约约的营火:这等事情,不需要我来说。

那夫人这是?若我告诉你,将军此番不是去镇压,而是进了圈套呢?什么?!韩田整个人便是一愣,只是傅未时根本管不到他,直直往前奔去。

此时,月亭中,男子捏着棋子并未回头:来了吗?来了,韩玄章带了轻骑进城,此时已经进了午门。

陈磊肃声道,流民逼进了东宫。

跟他们说,再等等,还不到时候。

是!待得人退下,傅未然理了理月白的长衫,慢慢站了起来:来得倒是快。

原本,他们可以好好合作,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些日子,韩玄章似乎是变了一个人,不仅切断了联系,便就是他置下的种种,也被一一破去。

一个人再优秀,不能为己所用,那便就是摧毁的好。

绯色的衣袍一闪而过,闫行坐在石栏上:我似乎闻到了杀气。

傅未然不答,闫行也不在意,继续道:说起来,你变了不少。

其实我一直在想,你此番是不是有些莽撞了?我正想与你说,傅府,怕是容不得你了。

啊,我明白我明白。

闫行摆摆手,不过我当真要问你一句,今夜,便就是结局了?傅未然收了掌心的棋子,只是那么紧紧一握,而后抛入了身边的池中,黑夜里连水花都是墨色。

声响也带了沉闷。

闫行看了一刻:那我便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说罢一个纵身,消失在黑夜中。

亭下的男子兀自又站了一会,才似是觉得那石栏上甚是脏污,嫌弃地撇过眼,走了出去。

城中似是被血洗了一般,沉寂得可怕,只映了夏日里独有的热浪,扑面袭来的血腥,险些叫人窒息。

纵是沙场上摸爬滚打的韩家军,也难掩震惊。

战场上杀伐果断,因为杀的是敌人,因为杀的是如果不杀就会杀了自己的人。

可是这京中的百姓,他们手无寸铁,他们或许还在睡梦之中!呸!这是哪门子的流民!这就是土匪!这就是……身边将士纷纷骂出声音来,脚下的马蹄踩得血水声叫人胆寒。

枪戟握在手中,已经带了颤意,韩玄章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险要将那枪戟捏碎。

皇宫便在眼前,这一千轻骑是韩玄章带来的,皆是精锐,如若是流民,完全可以压制,可进城这一路走来,心里头越来越凉,这里哪里是皇城,这分明是人间炼狱,十足的修罗场。

流民自己便就是百姓,又何故会有这般民愤,以至于连城中百姓都要杀遍!小心些,里边的是西北王族的人。

韩玄章冷了眼,突然往傅府的方向望去,只是整个京城皆是漆黑一片,衬得面前的皇宫更显辉煌。

宫门大开,昭示着里头人的不屑与张狂。

眼前刀光剑影,仿佛是往事倒影,他曾想,再不会有韩门十九口死无全尸的惨剧,却不想,那些嗜血的人啊,送了一整座城池的鲜血。

韩家军听令!是!入宫,杀敌,护东宫!是!震天的应声,随之而来是铁蹄踏过,呼啸声乍起,没有迟钝,没有犹疑,有的只是刀枪相吻,战旗猎猎。

夫人!城里的声音!猛地勒住了马,傅未时停在了城门边,里边是呼喊声,厮杀声,火光四溢,一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一年的西地战场。

韩田!属下在!冲进去,守着韩玄章!是夫人!韩田拉住缰绳,夫人你要去哪里?我自有安排,快去!夫人保重!一声长啸,韩田冲了进去,佩剑刷得一声,遥遥直指皇宫。

城内的血气,险些叫傅未时呕出来。

裙角沾了血水,她行得艰难,便就撕了裙角,直直向前。

入府的这条路,她曾走过无数次,却没有哪一次,似这般撕心裂肺。

傅府死一般沉寂,府门开着,里头没有一个府丁,也没有一处点了灯笼,黢黑而冷漠。

府中血腥气淡了许多,甚至还夹带了些夏花的芬芳,只此时看来,格外妖冶。

阑珊阁前,还有她亲手种下的野花,此时也是露着笑脸,一切都那么肆无忌惮。

你终是来了。

傅未时陡然仰起头,这声音淡淡,却异常清晰,熟悉的月白长衫,男人瞧着她一脸的无害与欣喜:长姐可是叫未然好等。

我当不起五皇子的长姐。

傅未时看着他,以前当不起,如今,更是当不起。

她眼见着那人一点一点从自己屋中走出来,又一步一步走下,若非是亲眼见他布下的这杀戮,傅未然当真如他喜好的这衣衫一般,纯白无邪。

可越是这样的人,才越见恐怖。

长姐可是怕我?傅未然走近了,仔细瞧她神色,可惜呀,我以为,长姐应是与傅未怡不同。

却不想,竟是一般。

……可是,长姐到底还是与她不同。

傅未然笑起来,长姐重情,所以这个时候,还会回来看我。

这话着实可笑了些,傅未时方要说话,手便就他一把抓住,手腕吃力,她咬牙松开,一卷细小的便笺掉了下来,傅未时要去捡,手却是被他复又带了一道。

男人将她拉过来,伸脚将那纸张踏进砂砾中,狠狠揉踩碎了,这才复看向身侧的女子:长姐想传信给谁?长姐不答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猜一猜。

傅未然笑得更加猖狂,分明俊秀的脸,此时傅未时看来,却格外惊心动魄。

算了,猜出来也没有什么,不过不管长姐要传给谁,可都要叫长姐失望了。

傅未然指了指庭中树下,哪里有一个洒了新土坟包,小小的。

傅未时心下一沉,只听耳边男人轻轻道:那是你的鸽子吧?我记得我在西苑喂过,贪吃得很,可惜了。

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不过那日瞧它又飞回来,想着这鸽子真是恋旧,便就是主人嫁了换了地址,还是会飞往旧处呢,便就逗了逗。

傅未然叹了口气,可是我又想起来啊,这鸽子恐怕以后会对我有害呢,就随手捏了。

傅未时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发作不得,只狠狠瞪视着面前人半晌,反是气乐了:好,很好,傅未然,长姐真是错看了你。

哦?那长姐本来是如何想的我?起码光明磊落,一派君子,不会与那闫行为伍。

傅未然似乎有些意外:这样啊……自然,我总还记得你坐于我面前说要跟我讨个早饭吃的样子,也记得西山之上,你留我好生与母亲说话的背影,记得你细心护我回京的样子,可是不想,这样的你,竟会以整个京城的百姓坐庄,赌那一个虚妄的位子。

虚妄?傅未然像是听了个笑话,你觉得是虚妄吗?是!你错了,长姐,傅未然的手还掐在她手腕,只大拇指的指腹却是轻轻磨搓着她细白的皮肤,傅未时抽手,却不曾成功,只觉得心中恶心更甚,长姐,你可知道,未然是怎么生出来的?……若当真虚妄,自古便就不会有揭竿而起,不会有午门政、变,更不会有我。

傅未然略微凑近了些,长姐,你可知道,若他不是皇帝,便不会有景妃,我便不会出来。

你若是恨你的父亲,你恨便是,你找他报仇便是,为何要搭上全城的百姓?!长姐在说笑吗?我恨他?我为什么恨他?没有他我有何身份?傅未然好笑地看住她,我也不需要报仇,我不过是名正言顺地拿回我的东西罢了。

怎么可能?!你杀了……陡然,傅未时顿住。

怎么不说了?你是不是猜到了?傅未然似乎觉得逗她逗得差不多了,这才放开她来,是,我会名正言顺地,成为东宫之主。

而韩玄章,你的夫君,才是那个人人喊打的叛国贼。

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可是这叛国的帽子,却终究要加注在韩玄章的身上,傅未时捏紧了袖子,一动不动。

啊,长姐这衣服……莫不是故意来找我才撕的?傅未然瞧着面前女子动怒的脸,又瞧住她撕了裙角的衣衫,忽而眼神便是一滞,傅未时直觉不好,往后退去,他哪里肯放过,欺身而上。

腰间被男人搂住,手掌托在她后边,面前的人影放大,傅未时本能地抬起手来:我警告你,若是逼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哦?傅未然停住,笑了笑,啊,差点忘记了,你是木善的徒弟,你藏了毒?在哪里?他竟非但不退,反是伸手过来,要掰开她的手掌。

傅未然!长姐,这是你第二次这般唤我呢。

男人笑着,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淡然,连声音都染了些暧昧,那我可不可以也唤你未时呢?……主子。

外间突然响起声音,傅未时狠狠喘了口气,才听得面前男人仍是紧贴着她问:何事?城外有异常。

应是感觉出里边的不同,陈磊在外边并没有进来,只隔着院门报告:主子还是去看看。

男人低下头去,怀里的人不发一言,紧紧抿着唇角,分明诱人,却是无法继续。

傅未然放开手,整了衣衫出去,傅未时刚要动作,却听得那声音如影随形一般吩咐着属下:把她看住。

小心些,她可是有毒。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