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宣宫,啪——帝起身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太子李宗义的左脸上。
帝同李宗义父子这些年还是第一次动手打了李宗义。
李宗义跪在地上,脸颊红了一片,不敢说话, 垂着头。
帝指着李宗义气得发抖:翅膀硬了是不是?现如今做什么都不需要跟朕请示了?还是说你眼里早就没有朕这个父皇了!李宗义双手满是汗,低着头,回道:父皇,儿臣也是为了您的安苡橋康,若是这贼人害了父皇……帝打断了李宗义道:说够了没?大理寺卿都已经查的明明白白了, 这事情就是你太子府的魏延一手策划的!什么偷窃,什么抓贼?朕看你是活腻味了!李宗义不说话, 可眼睛里满是怨恨和不屑, 他冷笑着道:父皇就如此偏爱四弟?从小到大儿臣不敢和他争什么, 因为知道争不过他,可如今儿臣贵为太子,却被迫与爱人分离, 如今不过是搜查宁王府, 就惹得父皇大怒。
想过去四弟做过多少荒唐事, 您有哪一次怪罪过他?帝抬手又是一巴掌打在李宗义的右脸上, 身子气得打颤, 怒视着李宗义道:朕对你才是纵容过度!早在你第一次做蠢事时就应该好好罚你,也不至于让你沦落至此!你说朕偏爱瞿儿,那朕问你, 如今谁当了太子,是谁一次一次护住了你的太子位?如若不是朕, 你尚在襁褓之时就不知道死于何人之手了!是。
李宗义缓缓抬头, 眼角带着泪痕, 苦笑道:儿臣的亲生母妃不得宠, 也不受重视,若不是生了长子也不会这样命苦。
可父皇,儿臣的荣耀是你给的,苦难也是你给的,儿臣这一生的狠毒不也都是跟着您学得吗?怎么儿臣学得不像,您就要怪儿臣吗?帝眉间紧皱,完全没有想到李宗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宗义似乎已经心如死灰,冷漠道:小的时候您总待在沉凝殿里,陪着李宗渠,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儿臣只能跟着孝仪皇后,听她一直一直的责备儿臣,说儿臣愚笨,说她若是能生个儿子断然不会要儿臣这样的蠢货。
后来儿臣在想,一直久久不能生育的孝仪皇后怎么就怀孕了,这孩子又怎么就要了她的命。
现在儿臣明白了,是父皇你怕了。
你怕百里家的势力,您怕他们日后会扶持那个不知男女的孩子,所以您就没打算让孝仪皇后继续活下来。
日日在她的饮食里掺杂毒,哪怕她最后生的是个女儿,你也没有心软。
久而久之旁人便以为孝仪皇后是产后失血气虚而死。
李宗义说完看着帝错愕的双眼,挺直了跪着道:父皇,儿臣说的可对?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浑话?朕看你是真的疯了,想做龙椅想疯了!帝否认道。
父皇打算怎么做?废了儿臣吗?李宗义嘴角带着一丝冷漠的笑意。
帝却忽而叹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
你退下回你的东宫给朕好好反省。
李宗义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他看向帝道:父皇,这么好的机会,您不把太子位给李宗渠吗?还是说,你还有用得到儿臣的地方。
帝只觉得心中绞痛,他一直想要护着的儿子,居然如此猜想自己。
也或许是他过去对李宗义寄予了太多的厚望,给了他太多的压力,才让他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义儿。
帝已经许久不这样叫李宗义了,李宗义的眼角莫名的湿润了。
眼前这个已经有了白发的暮年男子就是他的父亲,那个曾经让他崇敬的男人。
可自从李宗义当了太子之后,二人的情分就越发淡薄。
帝坐在龙椅上,深吸一口气道:瞿儿也好,泽儿也好。
他们都是你的亲弟弟。
弟弟若是犯了错,兄长应当适当的敲打。
可兄长也要起榜样,不能让弟弟们小觑了你。
朕从来没有想过要废了你,因为朕知道,所有人都有旁的靠山,而你的靠山只有朕。
朕曾经想,朕把帝位给你,而你要护着你的弟弟们。
可如今看来,是朕想多了。
朕会杀了魏延,囚禁魏驰一段时间,这也是给宁王府一个交代,至于你好自为之,不该肖想的人就要想了,既然决定做一个无情的帝王,何必对她念念不忘。
帝所言暗有所指。
李宗义重重的磕了头,退了出去。
李宗义一个人在偌大的皇宫里漫无目的的走着,此刻的他宛如一个空壳一般,他看似拥有一切,实则失去了一切。
他失去了他最爱的女人,失去了护着他的老师,失去了他苦心孤诣的温良,甚至身后还一直跟着一个时刻衡量着他利益的永昌亲王。
李宗义回到东宫,看着桌案上放着的那个药瓶。
那是给许清如的解药。
宁王府上下乱成一团,许清如的病情越发严重,而李宗渠因为长时间的饥饿根本连话也说不出来。
许清风在王府里忙里忙外,一边要派人去大漠国找能治疗此毒的医师,一边要照顾身体极度虚弱的李宗渠。
太医院也几乎是住在了宁王府,太医忙里忙外的,有个别年纪大的太医甚至是忙的晕了过去。
帝处理完政务便来看李宗渠,李宗渠吃不进去东西只能先喂些汤水,吃完就昏昏沉沉的睡着。
帝拉着李宗渠的手,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他答应过纯懿皇后会照顾好他们的儿子,却不想让自家儿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父皇……李宗渠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道。
帝淡笑道:是父皇,你好些了吗?那神医真是大胆,让你做这样的事情,你居然还依着他。
李宗渠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他若是能治好清如,那便无碍。
帝眼眸微微沉了沉,李宗渠只知道李宗义带人搜查宁王府,但不知道李宗义杀了神医,而那药也不知所踪。
帝很清楚在李宗渠心里,许清如意味着什么,李宗渠丧母不久,此刻若是让他离了许清如怕是会要他的命。
放心,清如会没事的。
帝拉着李宗渠的手,轻轻拍着安慰道。
阿英在院子里头急的转圈,许清如已经昏迷三日了,按照蒋太医所言,若是再找不到解药,就只能准备办丧仪了。
这时外头忽来客,是一个眼生的宫人。
那宫人年纪瞧着不小了,对着宁王府的侍卫道:老奴是来给王妃送解药的。
侍卫不敢怠慢带着那宫人去见许清风,许清风看着宫人手里的药瓶,问道:敢问这是从何而来。
宫人恭敬道:这是太子殿下给老奴的。
那日太子殿下莽撞搜查宁王府,误以为神医是贼人,杀死了神医。
这药就是神医留下的。
许清风将信将疑道:去找蒋太医来看看此药。
蒋太医匆匆而来,查看了一下道:这药似乎不是杞国的药材所致,真假难辨。
宫人见许清风不信自己,便又缓声道:大理寺卿,太子殿下对王妃的心意,您是知道的。
更何况,太子殿下怎么会忍心让王妃赴死。
太子殿下说了,过往恩怨皆烟消云散,如今只盼望王妃能够安康。
王妃病情严重,一刻都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您若是不信,大可以扣押老奴,老奴绝无二话。
许清风捏着药瓶,心中迟疑,这周遭危机四伏,下毒之人迟迟未曾现身,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另外一个陷阱。
可现下许清如的病情严重,往返大漠国十分耗时,还不一定能找到可以解毒的医师,再这么拖下去,真真是了不得了。
许清风毕竟是许清如的兄长,哪怕是最后的希望也要奋力一试。
于是,让人扣下了宫人,走近屋内,将药丸取出让许清如服下。
杞国的皇都,忽然下起了雨,雨下的很大,下了整整三天,官道上积了不少的水,来往的路人皆弄湿了鞋袜。
李宗义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看着外头屋檐上的雨水,他还是那样的想念她。
他喜欢琴姬,因为琴姬的那双眼睛像极了她,可再像又如何,她终究不是她。
那个去宁王府送药的宫人总算是回来了,宫人对着李宗义行礼道:王妃已经吃了药,这三天已然好些了。
大约过个半月有余就能大好。
李宗义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宫人识趣的退下了。
他是想过要许清如死,因为他嫉妒,嫉妒她在生死边缘时心里的那个人是李宗渠。
可他终究还是下不了那个心,他杀了那么多人,他可以看很多人为他而死,却唯独不愿意许清如先他一步。
他要留着她的命,他要让她看到,他才是那个能走上皇位的人,他会让她知道他李宗义才是这世间最战无不胜的男子。
宁王府,李宗渠好容易能起身了,便陪在许清如的身侧,轻轻地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汗珠。
我们都活下来了。
李宗渠握着许清如的手感慨道。
许清如却低头淡笑,她虽然一直晕晕沉沉的,可那日李宗义闯入宁王府对她说的话,其实她听得见。
她也不知道李宗义送来解药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说是好事,那便是她许清如命不该绝,可若说是坏事,那便是李宗义对她用情未减。
一个如此有野心的男人,却一直这样迷恋着许清如,对于许清如来说是危险的,而这个危险也可以成为别人利用李宗义的一个利器。
李宗义,你到底要怎么才能放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