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2025-03-26 16:31:17

顾平宁当真没想到,她第一次见识到安王殿下的固执,竟然是因为泡脚。

蔺耀阳也不多话,只是亲自伸手试了水温,又将草药包放入桶等药力散开来,然后眼巴巴地望着顾平宁。

那眼神简直了,就好像不依着他是一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顾平宁坚持了半刻钟,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默默将轮椅转到床沿边。

只是问题又来了,这牢狱内的木床可不像是顾府里那样是特意定做的,只说这床的高度,就比她的轮椅高出一大截。

那个,我抱你上去?蔺耀阳说这话时声音低不可闻,眼神飘忽,耳垂一点一点爬上粉红色。

顾平宁破罐子破摔似的点了头,见安王殿下同手同脚走过来,动作僵硬,像个木头人一样附身下来抱她。

向来不喜人近身的顾平宁也觉得不自在,忍不住撇开头,却意外地发现蔺耀阳耳后根红了一大片。

这一幕似曾相识啊。

顾平宁突然觉得放松了些。

就是啊,一个人的不自在叫不自在,两个人都不自在了,那还怕什么。

想通了这一点后,顾平宁又把头转了回去,瞧着蔺耀阳红着脸眼神飘忽,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她,忽然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蔺耀阳这会儿只觉得自己抱着一抔云,又仿佛像是前些日子从西边传来的棉花糖,又轻又软,好像稍一用劲就会陷进去似的。

尤其是这会儿顾平宁的目光还饶有兴致地环绕在她身上,简直让人浑身烧起来。

殿下,你的脖子和脸怎么都这么红啊?顾平宁语调轻轻柔柔,故作不解道,是吃了什么东西不舒服吗?我帮你看看吧。

不不不,我没事!蔺耀阳手忙脚乱地将人放在床沿边,随即往后退了三步胡乱扯道,是这里太热了,对,我是因为太热了才脸红的。

顾平宁强忍着心中的笑意没出声,总觉得安王殿下这好玩的样子,连带着让她被逼着泡脚的郁闷也减少了三分。

不过还请殿下转过身去。

啊?我要脱鞋袜了。

顾平宁的声音低了些,为难地去看眼前手脚都不知放何处的安王殿下,虽说我们已由陛下赐婚,但毕竟还未大婚,我、我实在……这话蔺耀阳一听就明白了。

虽说在本朝男女大防并不严格,但也有不少女子深受前朝文化影响,认为足腕是女子的私密之处,不能让夫君以外的人瞧见。

这会儿顾平宁害羞不想让自己看到纤纤细足也是人之常情。

蔺耀阳乖乖把身子背对着转过去了,为了显示自己的君子之心还特意用手捂住了眼睛,只是嘴里还不放心叮嘱道:如、如果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就告诉我啊!顾平宁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害羞啊、足腕不可示人啊这些无聊的理由,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将自己的腿疾露于人前罢了,谁也不行。

这间特殊的牢房内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

泡脚桶内氤氲的热气从缝隙中丝丝缕缕钻出来,就像是费劲儿想要往上攀爬的蚍蜉,很快就消散在半空中。

许是这会儿的氛围太宁和,蔺耀阳捂着眼,一贯爽朗的嗓音也柔和下来:其实我今天过来找你,原是想问问你喜欢什么果树的。

我们府里的东边还空着一块地,我听说你去年曾用枇杷酿了酒,你说我们种几株批把树好不好?其实,用桑葚酿酒更妙些。

那我们就种桑树。

听到顾平宁回答的蔺耀阳瞬间给了答案,随后又开始念叨起来,还有南边的观星亭,我也不知……和牢房内岁月静好不同的是,新科状元顾含光此时差点被自家妹妹坑的吐出一口老血来。

原本嘛,帮妹妹跑腿做事挑灯夜战少年秃头都是应该的。

可现在这位突然冒出来、一脸你都查到了却什么都不告诉我真是不够兄弟的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什么云皓暗探什么姜家勾结他真的不知道啊,他只是一个帮他家妹妹打下手的免费白工而已!含光,你我在北境同吃同住两年,抵足而眠无话不谈,我原以为你总是信得过我的。

太子神情落寞,就仿佛被自己最好的兄弟伤透了心,即使姜家是我母族旁系,可你查到什么告诉我,我难道会不相信你吗?顾含光废了好大劲儿才从哀怨的太子口中得知了他妹妹做的好事,虽然他此时心里一万个懵逼,但依旧尽职尽责背了这锅,朝着太子拱手道:实在是此时干系甚大,我又没有真凭实据,因此不敢随意告知殿下。

可现在你已经有了切入口,还要自己一个人去查不成?难道我就只是个摆设,让你自己辛辛苦苦查清了最后通知一声的无关人士?这话简直说出了顾含光的心里话,恨不得此时就把顾平宁从牢里拽过来让她听听,他这个哥哥难道是摆设吗?用得着她劳心劳力扛着所有事最后还把自己折腾到大理寺?但现在显然不是吐槽妹妹的时候,顾含光将猎场黑熊的疑点简单说了,又特意指出这猎场背后主人,是姜夫人王氏的亲弟弟王海青。

有了太子的加入,这查起来的效率何止翻了一两倍,不过一天时间,就查到了王海青私底下在猎场动的手脚。

不算什么硬骨头,刑部的人一上门就交代的清清楚楚。

太子殿下冷哼了一声,进送过来的口供递过去,你自己看,果然和姜家脱不了关系。

顾含光细细瞧了口供,随即奇怪道:他说是王氏传信在猎场对姜阮动手,能引的黑熊直扑的药粉也是姜家的下人送过来的,那么那头黑熊呢?总不会是凭空出现吧?王海青咬死了他不知,他只负责在猎场中将药粉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姜阮身上,黑熊之事他也意外的很。

太子回想起那人痛哭流涕的害怕怂样,又添了一句,看样子不像是谎话。

顾含光将这份口供重新收好,冷笑了一声:这般看来,王氏,或者说姜家的能耐倒是不小嘛。

他们家阿玉后肩上的伤可是到现在都没好利索呢。

我已经派人回了父皇和皇祖母,王氏确有害姜阮之心。

皇祖母震怒,却始终不愿让父皇下旨彻查姜家。

太子叹了一口气,他的这位皇祖母当初有多疼爱姜阮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现在事情牵扯到姜家了,却又拼着重病的一口气不肯详查,其中的古怪不言而喻。

勾结云皓旧族之事非同小可,若此事当真,姜家上下都怕是讨不得好。

只是猎场之事到底没查出关于云皓的蛛丝马迹,姜家又毕竟是外戚,随意搜查不得。

事情到了这里又仿佛陷入了瓶颈。

深宫中的太后仿佛一棵摇摇欲坠的苍天大树,用尽全力庇护着姜氏一族。

大树一日不倒,躲在树下的姜家一日无恙。

除非能来一场狂风暴雨,最好加一点冰雹子,将这大树连同树下的花花草草一起扫荡个赶紧。

不过顾含光总觉得这事有哪里不对,阿宁入狱前特意叮嘱他查猎场之事,难道最后只查出一个王海青吗?恰好此时有小厮来报:公子,红缨在院外求见,说是有东西转交给您。

阿宁人不在府中,她的贴身侍女会有什么东西要交给自己?罢了。

让她进来吧。

红缨进来时手上并无东西,朝着顾含光和太子行礼后,才从衣袖中掏出一张薄薄的信纸递过去。

顾含光满心疑惑,接过来一看突然脸色大变:这是……太子认识顾含光多年,很少见他如此失态,此时也忍不住探身过来。

这、这是姜家与云皓来往的书信?太子看到信的内容也忍不住大惊,不,不是来往书信,这是双方勾结达成一致的契书?这信上盖着双方的大印,若无造假,可当真是姜家勾结异族铁证了。

红缨垂手立在一边,闻言并不回答,只是低声道:此乃姜姑娘给小姐的密信,小姐让奴婢将此信转交给公子。

这转交的时机把握的可真好啊。

太子冷笑了一声:这密信,你家小姐不是说她已经烧了吗?红缨又福了一个礼,回答地镇定自若:两封密信,其中一封关乎女儿家的私事,小姐看后便烧了,此乃另一封。

既如此,那为何先前不拿出来?顾平宁到底存的什么心思?这话说的有些重的,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顾含光试图缓一缓太子的怒气,插嘴道:红缨不过一个侍女……小姐说,这信上盖的是姜家家主大印,二十年前的姜家家主是……太子的脸色再一次变得难看无比。

二十年前的姜家家主,是先皇后的亲哥哥,他的嫡亲舅舅。

小姐自认只是深闺之女,收到信后终日惶恐不安,既怕此信造假,又恐所言为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此次姜家要害她性命,她又深陷狱中,唯恐像姜姑娘一般死的不明不白,这才急急忙忙让奴婢将信转交给公子。

红缨说到这里跪地扣头,行了一个大礼:还请太子殿下救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