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2025-03-26 16:31:20

顾平宁到底在哪?这个问题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此刻的顾平宁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十分奇妙的情况,就仿佛她的灵魂脱离了沉重的身体,轻飘飘浮了起来。

她看到一个白须长飘仙风道骨的大夫坐在床沿边,一边给她把脉,一边摸着胡子摇头。

她到底怎么回事?高项磨着牙,一副恨不得她死掉又怕她真死了的纠结模样,右肩和左臂都是皮外伤,怎么就突然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她身体底子本来就薄,现在这模样是因为失血过多,半昏过去了。

大夫收回把脉的手,又拿出一个木制的小锤子在顾平宁的腿上敲敲打打,她最大的问题,还在腿上。

她的腿,那不是装的吗?哪个庸医说的?不、不是吗?高项被问的一脸懵逼,她刚刚站起来了,如果不是没防备她能站起来,我怎么可能被她挟持?站起来了?大夫收回木锤,恍然大悟道,那怪不得她这腿的情况如此糟糕,碎骨戳入各处血肉经脉,神仙难救啊。

高项越听越糊涂:你是说,她的腿不是装的?没装,她是个货真价实的残废,至于你说她刚刚站起来,那是她强行爆发的结果。

她的腿骨不仅仅是断了,旁边还有许多碎骨。

常年脚不沾地还好,因为这些骨头已经在她的体内形成微妙的平衡,平日里没什么大影响。

但若是强行站起来,哪怕只有一瞬,这平衡也就被破坏了。

破坏了会怎么样?听天由命吧,她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应该是碎骨戳到了什么要紧的经脉。

但这情况我也无能为力,看她的命了。

高项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看着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顾平宁,只觉得自己手里捏着的不是什么关键的人质,而是一个烫手山芋。

趁着人还活着的时候,早点和大越换点什么要紧的利益吧。

这般盘算着,高项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那药为什么突然失效了?她的记忆还在。

什么?这不可能!大夫差点直接蹦起来,斩钉截铁否定道,那药是我亲自改良的,绝不可能失效!顾平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升起深深的疑惑:高项这幅傻白又好骗的模样,到底是如何成为云皓这些人的首领的?但随即反应过来的高项便开始雷厉风行地发号施令:将人弄醒,搞清楚到底有没有失忆。

然后放消息出去,就说若我们的据点再有损毁,我不管是谁做的,都让顾府等着收礼吧。

顾平宁的手指,耳朵,问问他们想要什么哪一个?这话让顾平宁的身体有点发冷,但还没等她细想,就看到大夫将一枚银针扎入,一股巨大的吸力席卷了她的全身,身轻如燕的感觉渐渐消失。

她觉得眼皮很沉很重,整个身体仿佛被车轮来回碾压,连手指都没有力气动弹。

顾姑娘醒了就好。

高项站在床头边,居高临下道,我想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关于顾姑娘记忆的事情了。

顾平宁根本没有打断隐瞒自己失忆的事情。

现在这状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说句难听的,这会她连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因为她太坦诚了,高项的表情似乎怪怪的,话里话外都在试探她是不是没有失忆却在装失忆。

顾平宁简直服了这位该多想时不多想、不该多想时想的比谁都多的高大人,于是干脆顺水推舟,说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就让高大人自个儿猜去吧。

等终于将人应付走后,顾平宁贴身的里衣都被虚汗浸湿了。

这里没有贴心的侍女会奉上干净的衣裳,作为一个人质,顾平宁也没脸大到让这些绑匪把自己伺候的舒舒服服。

但这股子黏答答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记忆里空空荡荡,只有纸片上苍白的信息机械地印在脑子里。

没有记忆最大的问题,并不是不记得自己也不记得过去,而是没有留恋。

因为没有留恋,所以也没有强烈的生存欲望。

就比如说此时,顾平宁感受着后背湿哒哒汗涔涔的里衣,又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式,脑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拐弯,开始比较哪一种死法最干净利落没有痛苦。

反正这一波平平安安回去的可能性也不大了,与其如此遭罪地活着,不如干脆早些自我了断,或许下辈子,她还能有个健康的身体。

脑海里闪过十万种死法的顾平宁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察觉到有一个黑影飘落在床前,她都懒懒的不愿抬头去看。

阿宁?黑影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压低着嗓音轻声问道,他们说你就是阿宁对吗?阁下听说过失忆吗?不好意思,我失忆了,记不得了。

我,我也失忆了。

那还真巧。

顾平宁费劲地抬头看了那人一眼,终于发现刚刚觉得声音耳熟并不是他的错觉,殿下,你怎么来了?不是,你来干什么啊?这站在床沿边的,正是她昨天费劲吧啦把自己折腾的半死才送出去的安王殿下。

我回来救你啊。

蔺耀阳手里拿着一件黑色大斗篷,手里动作飞快地将顾平宁整个人包起来,他们说你就是阿宁,我不久前娶过门的妻子,所以我回来救你了。

顾平宁没有挣扎的力气,整个人被蔺耀阳抱在怀里,磨着牙道: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回来救我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真的会怀疑过去的自己是不是脑子有坑,才会义无反顾救这样一个二傻子。

好在蔺耀阳很快否定了顾平宁的猜测:我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顾平宁松了一口气。

怎么说这也是个王爷,只要把府里的侍卫都带过来,那闯出这地方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和你的一个朋友,还有你妹妹一起来的。

顾平宁一口气哽在喉咙口,不敢置信道:三个人?真当这边的守卫是纸糊的吗?蔺耀阳直接忽视了这个问题,反问一本正经地对她道:你把斗篷的帽子带好,你妹妹说你身子弱,不能吹风。

呵,现在是吹风不吹风的问题吗?三个人,顾平宁有点搞不懂他们的救人思路。

自己的朋友和妹妹,难不成都是什么以一敌百的绝世高手吗?不过说来也奇怪,蔺耀阳进来这么久了,竟然都没有侍卫发现。

直到蔺耀阳抱着顾平宁和那两人汇合,顾平宁才知道这两人竟然拿着匕首,将一路上站岗侍卫全部抹了脖子。

这、这么简单粗暴的吗?还有这救人过程,会不会太顺理成章了一点?顾平宁心里不安,刚想开口,就看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姑娘杀了最后一个守卫,拿着滴血的匕首向他们跑来:阿姐!这个妹妹跟自己长得还挺像,嗯,杀人的动作也很利落。

还有旁边那个没出声的,能不能以一敌百不知道,但至少杀人业务看起来当真是无比熟练,抹人脖子就跟杀鸡似的,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顾平宁的直觉告诉她这事情不该顺利,但事已至此,她能做的,也只是压低嗓子提醒道:赶紧走!我们……话还没说完,四周的屋檐上就已经齐刷刷显示出弓箭手的身影,乌黑的箭头隐匿在夜色中,看不见一点锋芒。

稀客啊稀客,几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啊。

高项拍着手从角落里出现,他看着庭院中被包围的四人,笑眯眯道,我正愁顾平宁的分量不够呢,现在一双女儿都在我手里,顾子蠡总该好好掂量掂量了。

顾平宁头疼地闭上了眼睛。

她这都是什么朋友和妹妹啊,救一个送三个,这下子齐刷刷被人包了饺子,这一回她真的没有力气再来一出救人大戏了啊。

更何况高项吃了一次亏后就学乖了,此刻站在重重的侍卫和弓箭手身后,根本没有空隙可以钻。

顾平宁的目光一一扫过身边的三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求证道:你们不会真的只有三个人吧?告诉我,你们留了后手,比如说这些弓箭手身后都站着你们的人,可以直接一刀毙命的那种?蔺耀阳、飞叶和顾平玉一起尴尬地避开了顾平宁的目光。

事已至此,看高项没打算直接下令万箭齐发,顾平宁决定死也要死个明白,于是诚恳地问道:可以告诉我,你们既然都知道我在哪里了,为什么不直接带人压过来,或者把庄子包围起来,怎么样都好,为什么要三个人闯进来救人啊?这行为的逻辑到底是什么,总不至于是因为只身闯敌营比较帅气,所以单枪匹马就过来了吧?咳咳,因为飞叶觉得盯着哥哥和太子的眼线太多,带着侍卫出动会打草惊蛇。

顾平玉眼神飘忽,当时她听着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但从她们家阿姐嘴里说出来,怎么显得他们像弱智一般。

如果惊动对方,他们很可能直接拿阿姐做人质反过来威胁我们。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就计划偷偷潜入,率先将阿姐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