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宸回来了以后,迅速入主了东宫,许如是和许铄、贺兰氏等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但不久以后,前线战事开始出现了反复,西域那边是彻底顾不上了。
节度使们越来越不听话,但皇帝又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只能优抚再优抚,亏得朝中有能人,在江淮一代改革了税赋,才使得战事能打下去。
皇帝为此又埋怨了许宸一通。
贵妃就是在这个时候登上了后位的,宋贵妃……不,宋皇后自登上后位,便蛊惑皇帝炼丹求仙,皇帝心中苦闷,心中多了个寄托自然觉得千好万好,一股脑沉迷进去了。
这样一来,皇帝理朝政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了。
朝中的事都是何护、许宸一手处理,但何护是天子近侍,打着的皇帝的名义,哪怕许宸是太子,竟也要逊他一筹。
春秋匆匆,一年多的功夫,朝堂上何护、宋皇后、宋王,与太子许宸两党渐渐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却有一件事,似乎要打破朝堂上僵持的局面。
许宸搁下战报,喜忧掺半道:前线的叛军终于被彻底清剿干净了。
石逆的人头,也将不日抵达长安。
他说话的时候,许如是、许铄也正在书室听许宸感慨。
这不是很好么?战事平息,海晏河清。
许如是想了想,在她看来这就很好了。
许铄从书架上抽出一部地理志,又弯下腰递给许宸,这一年来他个子长得很快,几乎要与许宸一般高。
经过上次的教训,他整个人都仿佛沉淀了下来一样,比从前稳了不少,浑然已经是青年形象了:天下安平,赋税徭役便可以减去一些了,百姓生活也不至于那样困苦。
除了叛军之外,因为朝廷加重税赋、徭役和戍役,民生多艰,各地都有民变发生。
许宸顾虑的是节度使的事,可这也不是一时能够急得来的。
暂时把隐忧压下,笑道:说得不错,算来,此役以后,繁之兄也要回长安来了。
许铄也露出一抹笑容:齐叔父回来,正可以压一压那阉人的气焰!……菩提心,你怎么脸色这样差?许铄甚是关切,许宸也看过来。
许如是愁啊。
她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齐行简了,几乎都要把这茬忘了。
许铄一提,她又想起当天那句画蛇添足的话……不禁打了个寒颤。
齐行简要回来了,她可怎么办。
现在齐行简手里握着重兵,正是何护跟许宸之外,最大的势力。
齐行简这个人不仅小心眼,记性还特别的好……她看了许铄一眼,强笑着随口敷衍了句:既然战事解决,回纥那边应当也快了……战事平息,和亲自然也快了。
许铄跟许宸也是无奈,当初那样的情势,就不该让她去,许宸也只好安慰道:回纥那边有繁之兄处理,你不必太过挂怀。
许如是一噎,心里更堵了。
就是齐行简处理她才更怕,万一他因爱生恨,从中摆她一道。
许宸未免也太信任齐行简了,将来被他反咬一口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许如是担心没有持续多久。
她听说齐行简陇西民变,齐行简要镇压暴民,暂时不会回长安来了。
许如是顿时就很高兴了。
当然,她的高兴也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她就要被送去和亲了。
悲伤总是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听说回纥那边复国的可汗已经安排上了,可是现在都还没有动静,这和亲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她出嫁前一天傍晚,许铄就静静地在她门口徘徊。
许如是刚一开门就见着个黑影直愣愣地杵在那儿,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阿兄,你怎么在这儿?许铄抿着嘴,一言不发。
映着残阳夕照,听着秋蝉的余音,愁肠百结。
几年前妹子丢在长安,他无能为力。
前年,妹子找回来了,他欣喜若狂,谁知道欢乐短暂,竟又一次迎来了离别,他依旧是如此无能为力。
许如是见他不说话,拉着他进屋里坐下,道:阿兄,要什么饮子?桂花饮?还是……许铄这才闷闷道:等你走了,就只能饮乳酪了。
况且回纥那边就牛羊多,菜蔬少,我见你平日里并不太爱吃腥膻重的,给你添了些胡椒,还有……许如是噗嗤一笑,还有嫁妆里边添胡椒。
虽然大周胡椒价比黄金,但她印象里这只能和吃货挂上钩。
许如是手肘支在案几上,托着两腮,语重心长道:阿兄,你听我说。
齐……叔父那边安排了人,虽然现在还未成事,但将来有我做内应,事情也能顺利些不是?我是为大周做贡献去的,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样’风萧萧兮易水寒,菩提心一去不复返‘的样子,我很难做的。
许铄也被她逗乐了,却努力严肃着面孔:就你还能做内应,那些事都有别人做,你别瞎掺和进去。
万一事情不成,你怎么脱得了身?许如是故作苦恼:万一事情不成,那我就等着阿兄来救我了。
许铄白她一眼,笑闹间,冲淡了心中那缕惆怅。
这厢刚送许铄出门,许如是才收敛了笑意,其实她那句话也没说错,要是真倒霉到不能成事,那她熬死了回纥可汗,大概也得等许铄来拉扯她一把了。
金秋八月,十里红妆、浩浩荡荡,在朱雀长街上绵延,太子殿下心情复杂地亲自送走了女儿。
从长安到回纥的路山长路远,十月天气刚冷下来,许如是到了回纥附近,风土人情都与长安大不相同,来接她的使节汉话说得倒是不错,可是随着深入回纥境内,连语言也变成了陌生又冰冷的。
就连陪嫁队伍里的人,许如是也感到陌生。
许如是走了好些天,本来心情就不怎么样,突然被告知明日就到王城所在,很快便到婚期了。
使节还特意地说:可汗仰慕中原文化,知我回纥礼仪粗陋,周人又重礼,到时候昏礼比照大周的风俗举行。
不知可合公主的心意?许如是皮笑肉不笑:可汗体贴入微,有心了。
她又不在乎用什么礼节。
要合她心意,把回纥可汗换掉还差不多。
只是住的这附近最近常有生人来来往往,不清净,是不是叫可汗也宽容些换个住处?使节看她脸色不怎么样,也陪笑着叫她忍一忍。
秋日天黑得早,才到王城边上便夜色如霜,冷寂沁人。
许如是扬起头,只见一弯上弦月孤零零地挂在天穹上。
许如是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长安。
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长安,认识的人也都在长安,她自觉是冷情的人,现下突然要离开长安了,竟有些伤感。
第二天,进城的时候,不知怎么的,陪嫁车队里头的人和回纥人起了冲突,似乎是拦着不让进去,那边用回纥语吵,车队这边用汉语吵,牛头不对马嘴的,竟还吵得有来有回。
有回纥人说:最近有乱贼在附近活动,你们这么多人,要搜身查验后才能进去。
许如是这一天被梳洗打扮折腾得心情烦躁,举着扇子也举得手酸,听了翻译当即火大,她柔声道:是这个理,是不是要先从我开始啊?这个回纥人当即就要过来,许如是脸都要青了,使者汉语水平高明些,一巴掌就甩在他脸上,讪笑道:哪里敢冒犯公主?只是最近确实不太平,为了公主的安危……哪里敢?许如是冷笑,你们拦了我的人要搜身查验,这不是企图羞辱还要说是为了我的安危?你们以为是在羞辱我?我将来时你们的可敦,你们羞辱我,就是在羞辱你们可汗!公主。
使者和回纥人听了,脸色都白了,低声下气道,如今也不早了,误了时候……也不好。
许如是淡淡道:这不是看我,是看你们呀。
众人不敢多说什么,赶紧放了人进去,迎亲的使者指引着进回纥的王宫,许如是心情不渝地去觐见可汗。
她刚到殿门前,正结合着回纥可汗的传闻,思索着他究竟是什么模样,高鼻梁深眼窝?身材高大还是瘦小、人好不好相处?要是长得有碍观瞻又不好相处……使者朗声道:周室公主,求见可汗。
他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中庭,更显得幽寂。
这静谧太诡异了,怎么会这样安静呢。
安静得好像……没有生人,置身在鬼域一样。
许如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北风打着旋吹拂过来,落叶被裹挟着,轻飘飘地落在门槛上。
吱呀——门忽然开了。
一个红色的圆球骨碌碌滚落出来。
许如是怔怔地盯着那东西。
突然反应过来,那是颗带血的、新鲜人头!她遍体生寒,几乎拔腿就想跑,偏偏僵在原地。
血腥气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xx?!有回纥人惊叫。
耳濡目染了这么久,这句回纥语,许如是能听得懂。
——可汗。
回纥可汗死了?他怎么会死?出了什么事?现在知道怕了?当初是谁胆子那么大,还要做我军内应?许如是猛地抬起头,只见齐行简一袭肃杀的黑衣,身材高大,目光冰冷,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手里握着的周刀雪白的刃上,还滴着血,活似刚刚从地狱踏出来的玉面修罗。
他怎么在这儿?他不是在平叛吗?她还没想明白,霎时,那种诡异的寂静就被打破了。
喊杀声、硝烟和火光,突然之间,齐齐出现在回纥的王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旁友们,就要黑屋普雷了开不开心?惊不惊喜?ps谢谢一语默然小可爱的地雷,以及秦桑、醒眼小天使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