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陇西的**已经解决了,只是在最后,乱民还作困兽之斗,内外交困之下,匪首还自立为皇帝,大肆封官,士气还高昂了一阵,只是最终也不敌官军,还是被剿灭了。
许如是对这个结局没有丝毫意外。
虽说百姓苦于苛捐杂税,不堪负荷才揭竿而起,但其人心不稳、组织松散,大周也没到气数已尽的时候,不过是给齐行简的履历上再添上轻描淡写的一笔——某年某月剿灭伪帝。
近来齐行简因此心情颇为不错,或许也是因为这事。
许如是叹息了一阵,就把事情丢在了脑后,她更关心的是齐行简那封信的后续影响,按照驿站的速度,许宸的回信怎么着也该到了。
她到齐行简书室门口的时候,听见李长庚在跟齐行简说话:叛军突然称帝,士气高昂,因而主动出城。
城破之时,几个匪首都想拿那东西来换自个儿身家性命,还因为抢那东西,反而还死了些人。
如今乞以那东西换得一条性命。
这游侠的语气颇有几分唏嘘。
许如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还引得叛军末路之际还争争抢抢。
首恶勿除。
给他们一个痛快,齐行简淡淡道,消息传出去了吗那倒没有……李长庚一愣,其实不大明白齐行简为什么要封锁消息一般。
却还是领命退下了。
李长庚出来,看见许如是,有些诧异地行礼。
齐行简面上线条柔和了下来,招许如是过去。
许如是只见他掌中把玩着一方白玉,白玉无瑕,柔如凝脂,温润而有光。
难得的好玉。
喜欢?他笑着张开手掌,将东西递给许如是。
许如是伸手接过来,端详了片刻才发现,正对齐行简那一面色泽暗红。
这是一枚印玺。
用篆文刻写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玺印的一角有缺,却被人以黄金镶起,金玉之间严丝合缝,宛如天成一般。
玉玺?许如是手一哆嗦,差点没拿稳,她看向齐行简的目光颇为震惊。
在本朝开国之前,这枚传国玉玺便已经失去了。
相传玉玺乃是秦始皇命人所制,用的是奇珍和氏璧,字是丞相李斯所书。
西汉末王莽专权,遣人前去索要玉玺,王太后怒掷于地,因而真品有一角缺失。
齐行简竟然找到了玉玺?玉玺是真是假?他为什么隐而不发?许如是自己对玉玺并没有太多敬畏,也不把它当回事。
但大周朝的人不一样啊,绝大多数的人都把玉玺敬若神明,哪怕乱世枭雄多少也多玉玺抱有那么一丝幻想——玉玺受命于天,得到玉玺的人是不是就掌握了天命呢齐行简把玉玺留下来是什么意思他胆子也太大了。
许如是心中猛跳,忐忑地看向齐行简,把那块烫手的玉递回去,她突然意识到话不该这样就说出来,干巴巴地给自己圆场:做得还挺真的。
听说真的那枚在突厥,不然真叫人误会……如娘。
齐行简随手放在案上,你知道叛军匪首为什么会突然称帝就因为这个玩意儿,他点了点那枚印玺,似笑非笑,蠢到自以为能承袭天命。
显然是说这是真的印玺了。
那你呢?许如是脱口而出把。
嗯?齐行简抬头,眸中带了几分笑意,我怎么?许如是沉默了片刻。
你迎回玉玺,自然是莫大功勋。
怎么竟秘而不宣?齐行简这厮自视甚高,既然说了叛军匪首愚蠢,自不会相信拿了玉玺就受天所钟这种鬼话。
然而众口铄黄金,即便他不信,也有的是人信。
如今不把玉玺交出去,将来消息走露,这功勋就得变成悬在头上的利刃。
齐行简道:你念过的书原来竟不过脑子么?许如是难得跟他说几句推心置腹的话,被他这般奚落,顿时气上心头,不咸不淡道:妾哪里及得上定国公英明神武、聪慧过人?齐行简一笑,不接她的话茬,道:三日后,就派人送你回长安去,估摸着你回了长安正赶得上开春。
骤然得知可以回长安,许如是倒没有特别开怀,反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齐行简真这么说话算数么?她错愕之时,齐行简站起身来,捏了捏她的脸颊,调笑道:你若不愿走,留在陇西住着也不妨事。
齐某这就给殿下修书——我自然是要走的……许如是讪讪。
齐行简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极复杂。
许如是只作不见。
她迟疑道:先前庙堂上,要我留在回纥,如今朝令夕改,有由头么?这些小事,齐行简早想好了如何遮掩首尾:圣人病重,你这个女孙不该回去尽一尽孝道,还有谁能拦着么?许如是点了点头,目光在玉玺上又逡巡了片刻,便打算告辞。
如娘。
低沉的声音叫住了她,她抬起头,看见齐行简目光深邃,长安政局动荡,你莫要再胆大妄为了。
许如是是跟着许铄一起走的。
许铄一见了她,打量了好一阵,又问齐行简有没有刻薄了她。
他羽翼未丰,哪里斗得过齐行简?况且许如是并不想他与齐行简结怨,对这段经历自然守口如瓶,编了谎给齐行简描补,预备把许铄糊弄过去了。
许铄见问不出什么,也不敢逼迫过甚,转回了长安却一状告到了许宸跟前。
齐行简那厮嚣张跋扈,简直目中无人,将陇西经营得水泼不进,全然不尊王化。
菩提心毕竟年少,看不破那厮狼子野心,被他唬得团团转,还当他是个好的。
许宸听了许铄告的这一状,先就是皱眉斥道:阿铄,谁叫你直呼你齐叔父的名讳的?许铄被他说得一噎,但他究竟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不甘不愿地改称了一声齐叔父。
许宸这才许他将在陇西的见闻说了出来,许铄将信中不详尽的都添油加醋的讲了,许宸认真听完,许铄才回过味来,许宸心中对齐行简未必没有不满,但如今皇后步步紧逼,齐行简那边势大,父亲是不愿得罪他。
这般思索,许铄心底里却愈发不是滋味。
许宸打发走了许铄,便找到贺兰氏,阴着脸道:齐繁之信中所述,说他与菩提心……两情相悦。
他口中吐出这个词儿,都艰难得很。
贺兰氏听了更低呀了声:这、这……我原本心中不信,谁料得阿铄今番回来,便说菩提心嘴里尽是齐繁之的好话。
他当菩提心年少,却不知道她这丫头心里从来都是有计较的……贺兰梵境与许宸素来心有灵犀,思索片刻,道:殿下是要妾身去探一探二娘的心思?许宸点了点头,叮嘱道:勿叫她觉察。
妾省得。
贺兰梵境心领神会。
许宸握着贺兰梵境的手,叹道:儿女大了,不知还由不由爷娘。
贺兰梵境安慰道:哪家爷娘不是这么过来的?是了。
哪家爷娘不是这般过来的?大父防备着耶耶,耶耶如今又防备着他。
谁能说,耶耶幼时,大父不曾给过耶耶温情?谁又能说,他幼时,耶耶不是真心待他?孩子大了,便想着脱离父母的羽翼了,便有了自己的心思。
于是那脉脉的温情也就渐渐褪去颜色了。
许宸长叹了一口气。
妾还羡慕大郎和菩提心如今晓事了。
咱们三郎前日刚有些进益,便吵着要耶耶看他的字儿呢,半点都不省心。
听贺兰梵境说起小儿三郎,虽是数落,却不掩亲昵的语气。
许宸心中稍有些许宽慰,小儿子聪慧,又有毫不作伪的孺慕之情。
许宸笑道:叫他拿来吧。
贺兰梵境嗔道:殿下勤于政务,又要侍疾,哪能纵着他胡闹?他的课业也是大事。
许宸假意肃容,刮了刮贺兰梵境鼻尖,若懈怠了,孤是要罚你娘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