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疑心

2025-03-26 16:36:50

庙偏僻且小,又冷清,当中并无几个游人,唯有院中一株高树,枝叶繁茂,系了诸多新新旧旧的红绸,指节宽,寸许长,猎猎迎风飘扬,格外鲜妍。

许如是、齐行简上香祭祀以后,一出来,便见此景。

许如是抬头望去,还没开口,齐行简顿知她意,找庙祝随手买了根红绸。

许如是兴致勃勃地接过来,随手从髻拔下支簪笔,捏着琉璃笔杆子,思索要写什么:一生一世……不成,太俗。

岁岁常……忽想起先前之事,又讪讪住口:算了,flag不能乱立。

齐行简对她冒出些古怪言语也不觉惊奇,但见小娘子咬着笔杆子皱眉,不禁微笑。

好一会儿抬头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繁之……齐行简一顿:……我文辞不成,你也是知道的。

随意写写就是了。

齐行简啼笑皆非,从她手里接过笔,提了六个字。

许如是。

齐行简。

字字相对,勿庸赘言。

许如是先是一怔,随即笑起来:这样就很好。

繁之写得都好。

庙祝也不惊扰二人,转身入内。

许如是捏着那绸子,走到那树下,枝柯看着低,却着实难够着,扶着齐行简踮起脚尖,够了半晌。

齐行简摇摇头,忍俊不禁,搂着她腰身托举。

许如是忽然双足离了地,腾空失了重心,双手乱扑,直环住了他脖颈。

齐行简笑道:用得着攥这么紧?赶紧挂上去。

许如是在上边,偏头看他:知道了,你若抱不住了要撒手,先跟我讲一声。

孰知他扬首,挺拔的鼻尖拂过她下颌,许如是心中微微酥麻,便听他道:不撒手了。

这回怎么也不撒手了。

许如是噗嗤笑了笑,伸手扯了根枝条,把红绸挂上去。

是,是,咱们说定了,这回,谁也别撒手了。

暮春之风,和煦温柔。

满树嫣红如霞焰火光,绵绵情谊正炽,递次相燃。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这日,两人便夜泊于津渡,烟云隐月,瞧着不似是好天气。

果然隔日便有天使来催请,言说是西域有事,请郡王速速回京,圣人有要事相商。

两人均自讶异,又有些惋惜。

今年这杨花,却是看不成了。

顺流而下快,逆流而上,却是要些时日。

天子使节催促得急,齐行简便欲改走陆路,谁知半路上查出许如是有孕在身,便叫她乘舟,慢慢地回。

齐行简率先到了长安,急急被诏进宫。

许宸见着风尘仆仆的齐行简,不禁调侃了句:繁之,久不见你了,如今逍遥数年,叫人羡慕。

齐行简笑道:圣人日理万机,自然难得空闲。

——臣不也是,刚至山阳,扬州一步之遥,便叫圣人召回了。

他话中说起还颇有几分抱怨,许宸闻言,面色一肃,道:西域之事,你可知道了?齐行简早已听人介绍了西域的详情,道:听闻西域……尚未失守。

前些年,康逆作乱,今上祖父仓皇幸蜀,先皇战河北,西域兵马回援中原。

费尽数百年心血经营心血的西域,翻手间落入吐蕃手中。

没有人会以为,西域都护府的数万守军,能抵挡得住吐蕃虎狼之军。

如今却有个小卒,将消息传出来——西域,尚未失守。

十余年了吧。

齐行简心中忽生出了些感慨。

敌寇虎视眈眈,仅凭那么一点人马。

十余寒暑。

不知多少次内外交困,坚信着大周必胜忍饥挨饿。

不知多少次凶险围城,又凭那么一点执拗打退了敌寇。

苦守着大漠孤烟,苦守着长河落日。

苦守着永远不会到来的援兵。

坚信着——脚下皆大周疆土,周人血不流干,岂容贼寇侵凌?!一个小卒拼死杀出重围,不远千里,将这极西之地的一片赤诚,小心翼翼捧到长安来。

面对天子震惊垂泪:卿等尽为大周之肱骨!小卒慌乱又腼腆地说:生为周人,固守周土。

此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朝堂满座衣冠,寂寂无言。

思绪至此,齐行简默然片刻:……周人守土有责,朝廷守土,却有……难处么?许宸叹息道:朕,何尝不想率兵杀他个天翻地覆?何尝不想还西域一片清平世界?然而……兵马何来?许宸手中是有十数万大军不假。

只是,若拱卫长安的兵马尽数征讨西域,何人来弹压藩镇?须知藩镇节度使皆是悍将,又不是齐行简这样,兵不血刃就肯交出兵权的。

许宸筹谋三载,肃清朝堂,腾出手来,下一步就是要拿藩镇开刀。

齐行简揣度天意,道:圣人之意,不出兵?许宸点了点头,又摇头道:长安不能出兵。

齐行简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似含嘲讽:命藩镇出兵?以收复西域为大义,逼节度使出兵。

一旦节度使交出兵权,便是拔了牙的猛虎,任人摆布。

可一旦把握不好,节度使闹将起来,天下又要乱起来了。

许宸颔首:朕已遣使前往,如今,欲以郡王天下兵马副元帅。

也唯有齐行简的威名,能叫诸节度使忌惮。

臣领旨。

齐行简顿了顿,直起身,臣冒昧一问,太子为大元帅?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十分紧要,素来不予外臣。

自今上任后,担任此职的更添了分不同色彩。

当今各皇子、亲王之中,再没有比许铄更合适的人了。

不。

许宸一言否决,是阿炯。

三皇子许炯,年十二,贺兰贵妃所出。

齐行简笑了笑,也不驳斥,看来太子处境,不妙。

许宸笑了笑,拍了拍齐行简的肩膀:菩提心什么时候回来?许久不见,叫她进宫住些时日吧。

齐行简目光陡然一厉,转瞬间又将那抹狠色压下。

她乘舟,走得慢些。

许宸恍若未觉,微笑道:无妨,多等几日便是。

……许如是回长安之时,齐行简已经往各个藩镇奔波。

甫一回来,便被大监请回宫中,贺兰梵境一如从前亲热。

许如是这才明白,许宸如何放心将这兵权被放出去。

面上无事,只安安稳稳在宫中养胎,心中却又生了几分芥蒂。

隔了几日,东宫来请,许如是颇有几分踌躇。

自那件事以后,还从未单独见过许铄。

思索许久,还是应了。

许铄如今也是个忙人,许如是先见到的反是太子妃。

不同于书里,许如是早听说许铄颇宠这位太子妃。

今日一见,太子妃果然生得不错,又贤淑细心,见了许如是,轻声细语招待着:妹妹可算来了,你游玩这些年,殿下一直念着。

许如是愣了愣:太子妃……太子妃含笑道:叫我一声嫂嫂就是了。

太子妃如此亲昵,想必,这其中也该有几分许铄的意思吧。

许如是心中复杂,轻轻叫了声:长嫂。

太子妃黄琼拉着她的手,叫她落座:殿下说你素贪凉,如今重身子的人了,可不能这样。

我予你备下了乳酪,煮热了,晾温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许如是浅啜了一口,跟她聊起来,说来太子妃已经育有一女,对生育一道倒颇经验心得,一路说到了午后,太子妃索性留她在东宫用膳。

许铄回了东宫,便见两人相谈甚欢,笑道:你们两姑嫂倒亲近,好似亲姊妹一般。

正说用膳,殿下赶巧就回来了。

太子妃温婉一笑。

许如是反倒显得有些局促,跟着轻轻唤了声大兄。

许铄点了点头,殊无异色:阿琼,如娘,都坐吧。

虽说有食不言的规矩,却并不甚严,许铄与许如是久不相见,聊起来,又有太子妃从中调和,生疏感也渐渐淡了。

忽见窗外一股浓烟阵起,许如是呀了声,眯着眼睛瞧了瞧:是禁宫里头走水了?太子妃道:初夏时节,天干物燥的,也不稀奇……果然不多时,便有宫人来禀:含凉殿走水了。

贵妃带着三皇子同小公主在里头歇凉,幸而无事。

许如是心中有些奇怪。

哪个殿着火都不稀奇,只是这含凉殿——是以器械带动流水,以水汽来降暑的。

这样的宫室竟也能烧起来。

真是奇哉怪也。

这一场饭还未结束,圣人便要诏太子问话。

许铄冷冷一笑,交代道:宫中出事,如娘,你且留在此吧。

阿琼,劳你看顾。

许如是犹自发怔,有些看不明白。

心不在焉地跟太子妃寒暄,将要下钥,也不见许铄回来,只得回了西内。

倒是路上遇见了许铄,许如是见他神色沉沉,像是被骂了样子,混不似从前,竟都瞧不出几分心绪。

她忍不住出言问询。

许铄淡淡回复:没什么。

无非是,疑我罢了。

许如是耳边如落惊雷,她诧异地。

疑他?疑心许铄做的?那时许铄还在东宫跟她说话,哪有功夫做其他的?许宸与许铄的关系,什么时候竟到了这步田地?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12 21:00:01~2019-11-25 17:2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醒眼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