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柒玖说着, 就站起身, 作势要去拉陆言渊起来, 带他去医院。
陆言渊制止了她。
语气坚定：我信。
他的内心远远没有外表这么淡定, 顾柒玖的这番话如同在他心中扔了一块陨石，掀起惊涛骇浪。
但心中那个缠绕了他很久的疑惑，顺着顾柒玖的话语，就这么散开了，所有的不合常理都有了解释，瞬间豁然开朗。
顾柒玖这么在意谷林生……不，应该是顾麟笙, 原来是因为他是她的儿子……顾麟笙是他们的儿子。
茶几上这两幅画，那个长得很像他的少年不是顾柒玖画错的废稿，而是顾麟笙原本的长相，当时顾柒玖情急之下随口撒了谎，说这是她画错了的草稿。
其实细想之下，她当时的谎言根本没有立足点，现在细看这张废稿，她画得非常精细, 每个细节都照顾到位, 画中的顾麟笙活灵活现，很有神韵。
陆言渊突然又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梦, 梦中有一个男生，几乎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称呼他为爸,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梦到顾麟笙了。
但是梦中的环境……陆言渊看着顾柒玖手中的水彩画，这张画，画的是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吗？顾柒玖扯着嘴，苦笑了一下，这是我盼了好多年的愿望。
什么愿望？陆言渊不解，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又皱着眉问，你说的，我跑到火场里，再也没出来过，是什么意思？我……死了？顾柒玖低着头，我们一家三口团圆的愿望。
陆言渊差不多能理解她的意思，心陡然被揪紧，到底发生了什么？顾柒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家对面的小屁孩把自己家点着了，火势蔓延到我家，小屁孩没胆子逃出来，一直哭，你就跑进去救他，我等了好一会儿，你都没出来，直到最后消防员把火扑灭了，你也没能出来。
顾柒玖定定地看着他。
陆言渊，你说过会出来的，你说过的！你他妈是个骗子！你好不容易把我从黑暗里拉出来，你他妈又亲手把我推了回去。
你跟我勾画过很多未来的蓝图，我都信了，但你却把你自己弄没了。
陆言渊，你食言了。
你说你是不是混蛋。
顾柒玖咬着唇狠狠地瞪着陆言渊，眼角沁出的泪被眼眶兜着，没流下来，眼眶通红。
陆言渊从来没看她哭过，可今天她却哭了两次。
两次都是因为他。
心脏的揪疼让他有些窒息。
伸出手，把顾柒玖拥入怀中，浅吻她的发顶，别哭，我是混蛋，你别哭了。
然而他的安慰似乎按动了顾柒玖的某个开关，他不说还好，他一说，顾柒玖就彻底兜不住眼泪，从今天下午接到电话开始就一直压抑着的情绪顿时叫嚣着翻涌。
人在被冷落的时候能够异常强大，所有事情都能自己扛，然而一旦被人在乎，似乎就变得矫情起来。
顾柒玖哭得没有声音，但陆言渊能感受到自己的前襟湿了一块。
顾柒玖曾经醉酒的时候，在无意之间说过他把她从酒店中救出来，当时他的注意力全在她所说的意中人上，丝毫没注意她言语中的漏洞。
原来她所说的，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顾柒玖用了救这个字眼，现在想来，其实非常耐人寻味，一个什么样的情景下，他把她从酒店里带出来，能让她说自己救了她？能在酒店中发生的腌臜事，无非就是那些。
再结合顾柒玖喝醉的那天晚上骂了顾雄一路……所以，当时顾柒玖……陆言渊越想，心中就越疼。
她是顾雄原配夫人所生的女儿，却活得比灰姑娘还难。
曾经和她许诺过余生的自己竟也离开了她。
陆言渊不敢想象后来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
她说过顾麟笙是她所有的希望和精神支柱……陆言渊现在已经能彻底理解她为什么把顾麟笙看得这么重。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她的儿子，而且还因为他曾经陪伴着她，度过无数难熬的日日夜夜，让她重新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顾柒玖哭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平复了一些，从陆言渊的怀中抬起头来。
鼻尖泛着红，眼睫还湿润着，她草草地抹了一把脸，盯着陆言渊的前襟，抱歉，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没事。
陆言渊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不让它颤抖，然而事与愿违。
顾柒玖低垂着眼，站起身，我炖了汤，要送去医院，你要一起去吗？一起吧。
陆言渊也站起来。
医院住院部的电梯间里人满为患，但顾麟笙的楼层高，爬楼梯可能会累死，顾柒玖和陆言渊便老老实实地等待。
顾柒玖看到某处，突然愣了愣，然后一直盯着那里，黑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言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黑压压的人群。
你在看什么？他开口问道。
顾柒玖顿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看戏……不，应该是接下来可能有戏可看。
她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很快地拍了几张照。
陆言渊也看着她的手机，她把屏幕拉大，焦点聚集在一男一女身上，手机像素高，照片拍得很清楚。
能看到这对男女正牵着手，而且是十指相扣。
顾柒玖一连拍了许多张。
你认识他们？男的不认识，女的是住我对面的。
顾柒玖收起手机，就是放火小屁孩的妈妈。
陆言渊还是有些不理解。
顾柒玖笑得不怀好意，我正想不到办法把他们一家弄走，永绝后患，他们自己竟然就主动跑到我面前玩自爆。
什么意思？那个男人是那女人养的小白脸，电梯到了，顾柒玖走进电梯里，我本以为他们是后来才勾搭上的，没想到现在就已经暗通款曲了，如果把这照片发给那女人的老公……一定特别精彩！女人和小白脸也走进电梯，顾柒玖连忙扯了一下陆言渊，那女人认识我，你帮我挡着点。
陆言渊往身侧走了一步，挡在顾柒玖前面，顾柒玖站在角落里，他刚好拦住了电梯中拥挤的人群，为顾柒玖腾出了相对宽敞的空间。
前面是人挤人，后面是她。
陆言渊的眼眸倏而软了一下。
电梯被挤满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目的地，楼层按键几乎全被点亮。
有人进来，也有人出去。
走到某一个楼层时，陆言渊突然感觉自己的耳朵碰到了什么东西，刚想转过头，却听到站在他身后的顾柒玖轻声喝止：别动，帮我挡一下。
他听话地没乱动。
没一会儿，电梯门合上了，陆言渊才听到顾柒玖的赦令。
他转过头，你做了什么？就地取证啊。
顾柒玖翻着手机相册里刚拍到的照片，这楼是妇产科，你想象一下他俩进去会做什么？陆言渊恍然。
手牵手来医院妇产科，不是产检就是打胎。
而且陪同女人过来的男人并不是她的丈夫。
这应该是家庭伦理剧的常见桥段，今天竟然碰到一个真实案例，艺术产品果然是源于现实。
正当顾柒玖翻相册，陆言渊走神的时候，电梯又叮了一声，顾麟笙所在的楼层到了。
陆言渊的心底突然升起一丝紧张感。
之前只知道谷林生是他的普通同学，而顾柒玖对谷林生过度关心的时候，他尚且还不会有这种紧张感。
然而当知道了谷林生其实是顾麟笙，是他的亲生儿子，陆言渊瞬间就懂了一夜之间喜当爹的那些人的复杂心理。
有点茫然，又有点小开心——因为顾柒玖并不是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关心其他男生，而是因为这人是他们的儿子。
又有一种倏而放松的感觉，陆言渊不经常看剧，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类似于跳过中间过程直接看大结局的上帝视角的悠然感，他知道了顾柒玖最后属于他，也知道了她后来为他生了个孩子。
总之，这种心情很微妙。
微妙的心情在到达顾麟笙的病房门口，拧开门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顾柒玖在半路上遇到顾麟笙的主治医生，去询问顾麟笙的情况了。
病房里只剩下陆言渊和躺在病床上的顾麟笙。
他缓缓地上前。
说实话，谷林生的这张脸和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但如果顾麟笙顶着他原来的脸走到他面前，他分分钟会把顾麟笙当成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而不是一个陌生人。
现在的顾麟笙，瘦骨嶙峋，甚至能看到手上的腕骨。
皮肤很薄，手臂上蜿蜒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顾柒玖画出的顾麟笙，一眼就能看出他非常健康，虽然也不胖，但一点都不瘦。
相对于现在，他几乎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得知这是亲生儿子后，陆言渊心中竟也泛起了心疼，心疼顾麟笙，心疼他现在的境遇，也心疼他们母子俩的遭遇。
陆言渊叹了声气，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在无意之间，目光掠过顾麟笙的脖颈，一段红线被压在衣领下方。
陆言渊想起顾柒玖说过的，顾麟笙也有一个弹壳项链，就挂在他的脖子上。
那这是弹壳项链吗？他往前探了探，手往顾麟笙的脖子伸了过去。
就在他碰到红绳的一瞬间，手腕突然被抓住了。
往上看过去，顾麟笙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他可能意识还不太清醒，眼神有些没聚焦，声音有点迷糊，你干嘛？陆言渊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他抽回手，坐回椅子上，没什么。
顾麟笙咳了几声，吃力地支撑着自己坐起来，陆言渊立刻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又急又关切，你要拿什么吗？我帮你。
顾麟笙：……他狐疑地看了一眼他爸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又抬头看了看他爸。
一觉醒来，他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了？陆言渊似乎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神情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又坐了回去。
顾麟笙看了一圈病房，皱了皱眉。
陆言渊的脑子此时不太清醒，出声提醒：你妈在询问医生。
顾麟笙：……？他的心陡然一紧，心跳开始加快，心电图突然波折得厉害，跟照妖镜似的，把顾麟笙内心的不平静照得一清二楚。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脸，理了理被子，我哪来的妈？陆言渊盯着心电图，眼睛在顾麟笙和心电图之间不停打转，生怕因为自己的失言惹得顾麟笙感觉身体不舒服，万一弄出个好歹，到时候顾柒玖可能会跟他拼命。
见顾麟笙似乎除了心跳得快了点，没有其他大碍，他松了一口气，顾柒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顾麟笙猛然转头看向他，她都跟你说了？陆言渊点了点头。
顾麟笙眨了眨眼，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长这么大，他知道怎么跟他妈相处，知道怎么跟长辈相处，知道怎么跟同学老师朋友相处，后来学会了该怎么跟谷妈妈和福利院的小朋友们相处，唯一还没学会的，就是如何跟他爸相处。
之前他爸把他当朋友，当同学，他尚且还能应付。
但现在关系被他妈主动挑明了，他爸把他当儿子……他长这么大，头一次真正意义上有了爹，突然有些慌张。
顾麟笙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地嗯了一声，恭喜啊，你当爸爸了。
陆言渊：……本来还没觉得这小子除了长相，还有哪里像他，现在可算知道哪里像他了。
这擅长把天聊死不擅长讲话的个性，果真和他一模一样，一脉相承。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
顾麟笙盯着自己的针孔，出了一会儿神，转头看向陆言渊，你刚才是想看我的项链吗？作者有话说： 掉马完毕，正式进入完结倒计时了，五章以内应该就会完结了，完结之后还有两三章番外第一百章陆言渊还沉浸在顾麟笙跟妇产科大夫从产房出来恭贺新爸爸一样的语气之中, 也品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滋味。
盯着顾麟笙仍然大起大落的心电图, 陆言渊觉得顾麟笙越看越像自己, 心电图都已经能赶上蹦迪了, 但顾麟笙表面上仍然波澜不惊，强装淡定而且装得特别成功这一点像极了他。
顾麟笙见他爸半天都没给出回应，开口道：正常人的确很难相信这种离奇的事情，你会怀疑也挺正常。
他解下脖子上的红绳，上面垂下来一颗弹壳，你想确认的话，就拿去吧, 看看是不是和你那个一样。
陆言渊回过神，听到顾麟笙似乎在怀疑他不相信顾柒玖说的话，连忙摆了摆手，我没有不相信她说的话。
都已经这么多证据摆在他面前了，他不得不信。
而且就算是出于私心，他也要相信顾柒玖说的话是真的，因为这就代表顾柒玖最终属于了他，没有比这更让他舒心的事。
顾麟笙朝陆言渊挥了挥手, 项链飞了出去, 陆言渊稳稳当当地接住。
看看也没事吧，我妈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个项链能够物归原主, 现在也算是帮她实现这个愿望了。
陆言渊心中又是一酸。
一个项链物归原主而已，这种再简单不过的事，在顾柒玖心中, 这却是她最大的愿望。
他叹了声气，摊开掌心，看着躺在掌心中的弹壳。
弹壳上的陆的确是他小时候的笔迹，弹壳的几个小凹陷、小坑，以及几处明显的划痕，和他那颗都别无二致，忽略紧挨着陆的顾，这就是挂在他脖子上那颗弹壳的复刻版。
又多了一个铁证。
陆言渊摩挲着弹壳项链，片刻后，抬头看向他新鲜出炉的儿子，把项链放回到他手上。
你妈都已经把这个送给你了，它就是你的，我自己还有一个，这个你就留着。
顾麟笙攥住项链，轻笑一声，这样最好，我也舍不得把它给你，我从有记忆开始，这个项链就已经挂我脖子上，感情都已经养出来了。
陆言渊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桌上的保温桶拿过来，饿了吗，把这个喝了吧，柒柒给你炖的。
顾麟笙有些不习惯地动了动肩膀。
以前他爸不对他冷言冷语，都已经算是他那天心情不错，今天竟然这么温柔……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言渊坐回到椅子上，微微出着神，脑子里有点乱，走神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什么。
坐了太久，身体有点发僵，他动了动腿，目光掠过顾麟笙时，又突然顿住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顾麟笙似乎是一个爱玩换装小游戏的娘炮……这他妈……捡了个便宜儿子，结果便宜儿子是一个娘炮？陆言渊顿时感觉心态有点崩。
身后病房的门适时被打开，陆言渊回过头，顾柒玖正走进来。
刚想打一声招呼，却发现她的眼尾有些发红，似乎刚哭过——就算没哭过，她此时的心情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陆言渊皱了皱眉。
背过身关门的一瞬间，顾柒玖深吸一口气，转身往里走，看到坐在床上喝汤的顾麟笙，她立刻勾起耷拉着的唇角，呀，已经醒了啊？她的表情变化看似没有瑕疵，但统统被陆言渊看在眼中，他隐隐感觉顾柒玖有哪里不对劲，但顾麟笙在场，他不好开口问，只能暂时憋着。
顾麟笙喝了口汤，点头，醒了有一会儿了。
他抬起眼皮，看着他妈。
人在处于危险的境遇中时，总会想去找最亲近的人，昏迷前的最后几分钟，他几乎是本能地给他妈打了电话。
心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疼过，身上各个部位也在疼，顾麟笙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想着就算求救失败，也得向他妈留个遗言，在死之前最后跟他妈说几句话。
没想到他没有死，而且醒了之后，竟然还多了个爸。
也不知道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爸他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儿子面色苍白，他刚醒来，说话的声音都在发虚，顾柒玖心里疼的慌，柔声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行，已经不疼了。
顾麟笙把喝完的保温桶盖上盖子。
顾柒玖接过，放到一旁，上来的时候忘记买水果了，有没有想吃的？草莓？香蕉？橘子？还是……橘子？陆言渊突然出声，顾柒玖和顾麟笙同时转头看他，他面不改色地问顾麟笙，吃橘子吗？顾麟笙不知道他爸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点了点头，随意。
陆言渊勾了勾唇，站起身，我去给你买橘子。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走。
顾柒玖：……顾麟笙：……幼不幼稚？儿子跟自己同龄还想着占便宜？我还要看着他的背影吗？他还要爬月台吗？顾柒玖：……他也是好心帮你买水果啊，而且他才二十岁不到，幼稚一点也正常，你担待着点……顾麟笙看着她：我才是他儿子，您亏不亏心？顾柒玖：……你别说，良心还真有点痛。
陆言渊平时还好好的，今天可能是因为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信息量太大，他的脑子一时没周转过来，难得耍了幼稚。
顾柒玖安抚儿子：反正他是你亲爹没跑了，他帮你买橘子，一点都不占你便宜。
顾麟笙叹气：行吧。
陆言渊很快就回来了，回来时，他的身后还跟着谷妈妈。
有谷妈妈在场，顾柒玖和陆言渊便不好再待下去，和谷妈妈聊了几句后，陆言渊放下充满了父爱的橘子，两人便离开了病房。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城市光污染严重，夜空中基本看不到星星，而且今天是农历月初，天上就连月亮都没有，黑压压的一片，只有远处的地平线是深蓝色的。
汽车匆匆路过，光影匆匆。
两人都还没吃饭，先去景乐花苑附近的美食广场吃了点东西，才徒步走回家。
陆言渊看着被路灯晕染得暖黄的少女，把憋了好一会儿的问题问了出来：在病房里的时候，你的脸色很难看。
顾柒玖的脚步顿了顿。
发生了什么？是医生跟你说了……不好的事情吗？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起眼皮，陆言渊，医生说……顾麟笙可能撑不了多久了……陆言渊猛然皱起眉头，什么？医生说他的心脏……不，是谷林生的心脏，早就已经超负荷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原来的谷林生就是死于心脏病突发，就在一年之前的课堂上，儿子这才钻了空子，来到这里。
这也就是说，那颗心脏其实早在一年前就已经不能用了。
顾柒玖仰着脸，深吸一口气，却始终无法忍住，转身抱住了陆言渊。
陆言渊，怎么办，没有办法了……我不想失去他……陆言渊，我感觉他现在还在我身边的日子，是我偷来的，老天现在突然发现了，决定要收回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陆言渊，怎么办……陆言渊……陆言渊抱住她。
顾柒玖哭得不能自已，小声地在他怀中抽泣，一遍一遍地唤他的名字，问他怎么办。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麟笙已经住了很久的院，就连期末考……也是在手术室中度过。
他的身体状况有目共睹，每多活一天，都像是在老天在握紧的手指缝隙里挤出一点施舍，医生也已经无力回天。
陆言渊，医生说……医生说他的身体器官也已经开始衰竭，随时都可能……陆言渊，到底该怎么办？上天就这么看我不爽，让我在乎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我吗？陆言渊收紧了抱住她的手，别胡说，不会离开你的。
顾柒玖抬头看他，眼眶通红，鼻尖也泛着红，眼泪折射的光显得她异常脆弱，陆言渊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该是你的，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以前上天让我离开了你，他不还是换了一种方式，让我重新回到你身边？顾柒玖抽了抽鼻子，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水。
陆言渊柔着嗓音说：柒柒，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你先别太伤心，没准这些事情没有你想象得这么糟糕？器官衰竭，心脏超负透支，药石无灵，华佗再世也不一定能救得了，还能有什么转机？陆言渊捏了捏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总会有的，柒柒，总会有的。
真的吗？顾柒玖擦了擦眼泪。
真的。
陆言渊心里发虚，但表情非常坚定，现在顾柒玖把他视为主心骨和支柱，他不能在她面前露出一丝犹豫，你要做的，就是在他面前开开心心的，让他接下来的每天都过得轻松一点。
你怎么说得还是跟他要死了一样？ 顾柒玖打断他。
她一边说着，眼中立刻蓄满泪水，陆言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慌乱地解释：我不太擅长说话，很多时候言不达意，你也不是不知道，反正你知道我想表达的意思就好，无论医生跟你说了什么，你都别在顾麟笙面前表现出任何反常的情绪，否则可能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懂了吗？顾柒玖点了点头，懂了。
陆言渊去街边的便利商店买了一包纸巾，帮顾柒玖擦了擦脸。
顾柒玖画室中不少人都没参加上学期的期末考，但一中的要求比较严格，顾柒玖自己也感觉已经错过了期中考，期末考不能落下，便回到学校补习文化课。
与此同时，还身负着老师布置的几十张美术作业。
年后不久，顾柒玖就拎着完成的美术作业马不停蹄地回到了画室，继续进行培训，为接下来的校考做准备。
临别前，她三番五次地叮嘱陆言渊，让他时不时地去医院照顾儿子，如果儿子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是好是坏，统统向她汇报。
陆言渊满口答应，在不知道顾麟笙是他亲生儿子的时候，他看在顾柒玖的面子上也能经常跑医院里看一下顾麟笙，现在得知对方是他亲儿子，自然更加尽心尽力，而且更加心甘情愿。
但事无巨细向顾柒玖报备顾麟笙的情况……恕他难以从命，这不仅是他的意思，也是顾麟笙的意愿。
在向顾柒玖隐瞒顾麟笙的病情上，父子俩非常和谐地达成了一致。
主要原因，是怕影响了顾柒玖的考试，校考在即，而且这是一场竞争压力非常大的考试，在这种紧要关头，顾柒玖绝对不能分心。
然而每当等在顾麟笙的手术室门外，接收到医生下达的病危通知书时，陆言渊时时刻刻都在害怕顾柒玖回来会削了他。
幸好顾麟笙每一次都挺了过来，当陆言渊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时，他都有惊无险地被推出手术室。
校考结束后，除了分数还没出，一切尘埃落定，三月上旬，顾柒玖回到怀城，继续参加文化课学习。
下午放学后，陆言渊被顾柒玖拉走，看着一脸神秘兮兮的少女，他不解地问：你这是要去做贼吗？要我帮你放风？开什么玩笑呢？顾柒玖轻轻地拍了他手臂一下，我想找你商量一下事情。
什么事情？陆言渊挑眉。
笙大宝的生日快到了。
顾柒玖轻快地笑了声。
顾麟笙的生日？陆言渊顿了顿，低头看着她，对了，我好像还没问过你，他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几年几月几日？顾柒玖眨了眨眼，明年，三月二十四号。
陆言渊：……这、这么早？他还以为她是二十几岁的时候生下顾麟笙，结果这么小就……他是禽兽吗？顾柒玖竟然没有恨他？身边经过一只野猫，顾柒玖手中刚好有一根火腿肠，她挤了一截出来，蹲下身喂猫。
我怀他的时候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都很差，笙大宝早产了，其实是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咳……有了他的。
她越说，声音越低，柔和好看的侧脸泛着红晕，如果不是这条路上□□静，陆言渊根本没法听到她后半句说了什么。
陆言渊：……他果然是禽兽。
鉴定完毕！可顾柒玖说她怀孕的时候身体状况很差，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她身体状况不好，他心里差不多有数。
他顿时感觉不仅是个禽兽，而且是一个混蛋。
顾柒玖也经常骂顾麟笙是小混蛋……遗传果然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一脉相承果然是一个很神奇的词。
顾柒玖扯了扯陆言渊的裤腿，你别多想，我是自愿的。
陆言渊：……她越说，他就越多想。
百分百绝对肯定确定，他就是一只禽兽！作者有话说： 哒哒哒哒哒，奉上更新！说一下文中关于美术艺考的内容，我本身不是一个艺术生，所有关于艺考的内容全部查阅自网上资料，以及回忆我高中的艺术生同学，如果有纰漏的话，还请小天使们温柔指出~感谢小天使们的地雷鸭，笔芯！第一百零一章看着陆言渊的脸色变了又变, 顾柒玖感觉有些好笑, 撑着膝盖站起来, 从口袋里拿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手, 不说这个了，三月二十四号快到了，我想着，要不要给笙笙举办一个惊喜派对？陆言渊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他盯着吃了顾柒玖的火腿肠后就在她腿边蹭来蹭去的野猫，想了一会儿，惊喜派对就算了吧, 以他的身体状况，给他一个惊喜，没准他就心跳飙升，反过来给我们一个惊吓。
顾柒玖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那怎么办？你有更好的主意吗？陆言渊牵着她的手，往公交站的方向走过去。
顾麟笙的身体状态一日不如一日，随时都有可能……他叹了声气，去医院里, 问问他自己有什么愿望吧, 我们一起帮他实现。
他和顾柒玖与其在这里瞎猜顾麟笙想要什么，不如直接去问他, 也算是让他再无遗憾了。
这个好！顾柒玖的眼睛亮了亮，就这么做！没等一会儿，公交车就来了, 两人刷卡上车，二十分钟后到达市中心医院。
这些天，顾麟笙身体虚，睡着的时间比他醒着的时间要长许多，顾柒玖和陆言渊到他病房的时候他还没醒，护士说他从中午开始一直睡到现在，顾柒玖如果不看波折着的心电图，差点以为他已经没了。
顾柒玖和陆言渊在路上买了一些吃的当做晚饭，见顾麟笙还没醒，便坐在沙发上吃了起来。
顾麟笙是伴随着一阵香气醒来的，这股香气勾得他嘴馋，在医院里闻了这么久的消毒水，许久没有闻到过这么馋人的气味。
意识还没彻底回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视线尚未聚焦时，就看到他爸正在喂他妈吃羊肉串。
他爸等他妈咬走一块肉后，又把羊肉串拿了回来，自己又啃了一口。
顾麟笙：……在他病房里吃烧烤就算了，他姑且还能忍受，但在他病房里虐狗，这还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他们到底来干嘛？谈恋爱在外面谈不好吗？非得来消毒水气味满天飞的医院？来医院谈恋爱是今年的流行趋势？不懂他们。
顾柒玖吃了陆言渊的加了辣的羊肉串，被辣的直哈气，灌了好几口凉水才稍微缓解一些，睁开蓄着眼泪的眼睛，看到儿子已经醒了，正侧躺着拧着眉看着他们。
顾柒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被辣出来的眼泪和鼻涕，一边站起来，你醒了？陆言渊也往病床看去。
顾麟笙瞪着他俩，你们吃烧烤非得来我这里吃吗？顾柒玖尴尬地笑笑，别管这么多细节嘛，你要来一串吗？她作势就要给顾麟笙拿一串烧烤，陆言渊把她拦下来，他不能吃，医生说他要吃清淡的。
我就随便说说而已，没真让他吃。
顾柒玖摸了摸鼻子，某人真的是越来越有当爹的自觉了。
例行嘘寒问暖完毕后，顾柒玖坐到顾麟笙床旁，问道：笙大宝，你的生日快到了，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啊？免费看小说加v信 xiaoxueys99 进群. 淘 宝优惠券网站 ixue.fun 扣扣裙：541022395生日愿望？顾麟笙挑了挑眉，说出来，你都帮我实现？顾柒玖非常现实：在能力范围之内，都帮你实现，如果你非得我给你买房买车找媳妇儿之类的，我还真帮不了你。
顾麟笙笑了声，那倒不会。
他的愿望很简单。
他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他妈能陪他去一趟游乐园，重生之后，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后来长大了一点，他看着他妈其实每天都郁郁寡欢，所有的难受和悲伤都掩盖在她的笑颜之下，他就希望他妈能够真正开心起来，现在，这个愿望也实现了，有他爸在，他妈每天都很开心。
愿望往往都是缺失的东西。
顾麟笙看着顾柒玖，妈，我想要一个全家福。
他家从来都没有一个真正的全家福。
全家福？顾柒玖愣了愣。
对，全家福。
顾麟笙说，我想要你画出来。
就这么简单？顾柒玖咋舌，心中都已经做好拼了命也要为儿子上刀山下火海的准备了，结果他就只想让她画一张画？还有，顾麟笙补充道，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在病房里住了这么久，顾麟笙的鼻尖时时刻刻都是消毒水的气味，他恨不得自己也是个细菌病菌，直接让消毒水消没了，一了百了。
虽然这些天，包括医生在内，没人跟他提过他的身体状况，但他能真实感觉到身体机能的退化，浑身都有一种无力感，他的腿已经无法支撑自己，已经开始用轮椅代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会彻底闭上。
他想在彻底闭眼之前，再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世界。
顾柒玖帮他压了压被子，当然可以。
低头看手机的陆言渊突然出声：三月二十四号那天刚好是周末。
那再好不过了。
顾柒玖转过头。
三月二十四号那天，天气晴。
阴雨连绵了好几日，天空骤然放晴，阳光暖绒，万里无云，深吸一口气，都是清新的味道。
顾柒玖坚信这是天气都在支持顾麟笙出院游玩，陆言渊轻笑着赞同。
出行的前两天，顾柒玖找到顾麟笙的主治医生，再三确认过顾麟笙出院一天，只要没有让他受到刺激，就不会有问题后，终于放心地把儿子带出医院。
阳光明艳，坐在轮椅上的顾麟笙伸手挡了挡眼，许久没有接触过这么热烈的温度，一时有些不习惯。
怀城郊外有一个江心岛，是怀城一个非常有名的旅游景点，他们此行的目的就在这里。
因为顾麟笙的轮椅携带不方便，他们便没有乘坐交通工具，由陆家的司机帮忙接送。
顾柒玖和陆言渊把顾麟笙扶上车，轮椅装入后备箱，车子扬长而去。
周末期间，有许多带孩子出游的家长，三人在买船票等待轮船靠岸的过程中，看到许多牵着小朋友的家长走来走去。
顾柒玖戳了戳陆言渊：家长都带小朋友们出来玩诶。
陆言渊往周围看了眼，沉默片刻，说：我们不也是吗？顾柒玖愣了愣：对哦。
把父母的嘀咕都听到耳中的顾麟笙：……他看上去，很像小朋友吗？这两人看上去也不太像家长好不好？负责在江畔和江心岛之间往返的轮船很快就到了，三人上了船，半个小时后，游轮抵达对岸。
岛上有古迹和名人故居，也有游乐设施，但推着顾麟笙的轮椅，顾柒玖和陆言渊注定去不了这些地方，好在他们的目的也不是游玩，而是陪着顾麟笙过生日。
顾麟笙不要生日蛋糕，也不要生日派对，在医院里待了太久，他只想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而且是他们一家三个人，仅此而已。
顾柒玖连大胖三人都没叫上，今天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出游，为顾麟笙好好地过一个生日。
陆言渊推着顾麟笙，顾柒玖领路，三人来到一片草坪中。
这是一块人工草坪，周围都是树木，旁边有人工湖，湖泊上有一个亭子。
这个地方，环境很好，非常适合无所事事闲着蛋疼大爷大妈闲嗑瓜子瞎扯淡小孩子跑来跑去大人跟在后面追。
顾麟笙非常满意。
陆言渊在地上摊开一张野餐布，扶着顾麟笙坐到地上。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陆言渊和顾麟笙开始捧着手机吃鸡，顾柒玖开始画她给顾麟笙的生日礼物。
她构思了一会儿，突然抓到一个关键点，回头问顾麟笙：笙大宝，你想要在画上画你以前的样子，还是你现在的样子，或者你小时候？顾麟笙抿着唇想了想，我小时候吧。
行！顾柒玖低头开始勾轮廓。
艺考刚结束没多久，她的手感尚未生疏，哗哗哗地画得飞快。
身后时不时地传来父子俩的讨论声，远处有鸟的鸣叫，风吹过树枝摆动树叶沙沙作响，一切都闲适得很。
左边。
顾麟笙盯着手机熟练地进行操作。
来了。
陆言渊的指尖动了几下，你往后面退一点，我把前面这个消灭掉。
几秒后，顾麟笙突然笑了声，你这操作够骚啊。
陆言渊的嘴角勾了勾，还行吧。
阳光明媚，环境优美，他的心情挺不错。
心情不错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发现自己的娘炮儿子原来也不止会玩换装小游戏，刚教他玩会吃鸡，他竟然上手这么快。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儿子并不是没救？看来还是能拯救一下的，至少他的儿子，绝对不能是一个娘炮！先天已经不足了，现在只能后天培养，目前看来，后天培养的效果还算不错。
希望儿子能早一天忘记换装小游戏！当爸爸的会帮助他的！他对儿子有信心！顾麟笙并不知道他家老父亲的烦恼，沉浸在吃鸡中，无法自拔。
游戏软件和模式更新换代得很快，他以前玩过不少游戏，但很少接触到这个时代的游戏。
这款吃鸡的游戏体验，他感觉挺不错，有点刺激，比较考验心脏。
顾麟笙皱了皱眉，突然感觉心脏有点不舒服。
但这种感觉只是转瞬即逝，这段日子经常心脏抽疼，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而且这种感觉并无大碍，他便没有过多在意。
忽视了一会儿，再回过神来时，这种感受便消失了。
但没过一会儿，心脏抽疼的感觉再次卷土重来，而且身上也出现了疼痛，跟针扎似的，细细密密的痛。
额角渗出冷汗。
陆言渊盯着手机屏幕，往七点钟方向扔一个手榴，我在狙击，没空。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顾麟笙的回应，他猛然抬头，看到顾麟笙低着头艰难地喘气，陆言渊面色一变，你怎么了？顾柒玖听到身后的动静也是一惊，猛地转过头，看到儿子正捂着心口弓着腰，她连画板和画笔都顾不上了，随手扔到旁边，笙笙，笙笙……陆言渊，快打120，快！陆言渊拿起手机，游戏界面的人物已经死了，他没有在意，有些颤抖地点开拨号键盘，却被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拦了下来。
不用了，稍微好了一点。
陆言渊蹙眉看着顾麟笙，真的？顾麟笙揩了一把额角的汗，真的，没有刚开始那么痛，稍微好一点了。
顾柒玖还是有点不放心，站起身来，我们还是回去吧，放风也放过了，散心也散过了，回医院吧。
陆言渊没有异议。
顾麟笙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接受了他妈的安排。
毕竟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这个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外。
几乎没人会不害怕死亡，更何况是他现在这样人生才刚开始的年龄，这些病痛于他而言已经是无妄之灾，再加上死亡……顾麟笙打心底里还是怕的。
但更怕的，还是怕他妈伤心。
今天这次出游虽然是他的要求，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出了事，他妈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怪罪她自己，若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妈可能会自责死。
正如他妈所言，玩也玩过了，心也散过了，就回去吧。
回程的时候，仍然是乘船回到对岸，然后由陆家司机送他们回医院。
开车之前，陆言渊特地向司机嘱咐开稳一些，司机满口答应。
陆言渊坐在前排，顾柒玖和顾麟笙坐在后排。
顾麟笙把一个小靠枕放到车窗旁，脑袋低着抱枕，闭着眼小憩，顾柒玖握着他的手，时不时地转头看他一眼，确认他没有异常。
江心岛在郊外，路不太平整，车子一路上都摇摇晃晃，还没被摇多久，顾柒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一次醒来，是因为忽然之间感受到一阵非常猛烈的向前倾倒的力度。
顾柒玖猛然睁开眼睛，但还是没稳住自己，往前倒了过去，脑袋磕在前座的头枕上。
发生了什么？！顾柒玖被吓了一跳。
司机说：有个老太太突然从路边窜出来，我急刹了一下，你们没事吧？陆言渊摇了摇头，没事。
他一直清醒着，自然也看到老太太从路边窜出来，第一时间就稳住了自己，但还没开口提醒身后的顾柒玖和顾麟笙，司机就已经踩下了刹车。
老太太也被吓了一大跳，瞪着眼看他们，司机想钻出头骂她，被陆言渊拉住了，但他还是很不爽，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一边骂道：这老太太是找死吗？突然从马路边窜出来，这里也没有人行道啊我去！想碰瓷也别找开得这么快的车，多他妈危险啊！去路阻的地方碰瓷，讹到的钱它不香吗？来这碰瓷，命都没了！陆言渊皱了皱眉，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让司机安静一些，突然听到后座顾柒玖慌乱的叫唤。
笙笙！笙笙！你怎么了？笙笙……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是大结局了=v=+第一百零二章这是第几次焦灼地等在手术室外面, 顾柒玖已经记不清楚了, 每次抬头看到亮着的三个字, 她既希望里面有人出来, 又不希望里面的人永远都不要出来，唯恐从里面出来的人给她带来什么坏消息。
但这一次，即便那扇门没有打开，她却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前所未有，而且特别强烈，弄得顾柒玖心里发慌。
陆言渊轻轻拥住蜷缩在长椅上的少女。
顾麟笙的状况, 他看在眼底。
在车上时，因为突如其来的急刹，顾麟笙闷哼了一声，没几秒就昏迷了过去，面色苍白，紧握着的双拳青筋凸起，眉间紧皱，昏迷时也在极力忍受病痛。
陆言渊猜不到他究竟又多疼。
天灾人祸, 往往就发生在猝不及防之间, 那个急刹毫无预兆，健康正常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更何况本身就患有心脏病的顾麟笙……其实从根源上看，平心而论，无论老太太有没有闯马路, 无论有没有那个急刹，顾麟笙的这一劫无法避免，急刹只是把所有的一切提前了而已。
从顾麟笙被推入手术室开始，顾柒玖就一直紧咬着唇蜷缩着自己，一言不发。
此时此刻，陆言渊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她。
如果说顾麟笙一定会没事，给了她希望，若最终希望落空，对她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他也总不可能说顾麟笙会出事，如果真这么说，顾柒玖现在就能跳起来跟他打一架。
所以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沉默是金。
抱着顾柒玖，告诉她，她一直有他在身边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从里面走出来，顾柒玖连忙挣开陆言渊的手，抓住医生，病人他……怎么样了？眸中带着害怕和乞求，乞求医生能够给她一个平安的答复。
医生叹了口气，顾柒玖的心顿时被揪紧，他陆陆续续说了许多专业术语，顾柒玖没怎么听懂，陆言渊也听得一知半解。
医生看他们听得迷茫的模样，顿了顿，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病人器官衰竭严重，心脏也随时有可能罢工，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你们最好做个心理准备吧，最后的日子，多陪陪他，有什么心愿未了，都帮他完成了吧。
看到拉着自己袖口的少女面色苍白地往后退了一步，双眸蓄满泪水，跌入了她身后少年的怀中，医生又叹了声气，离开了这里。
见惯了生离死别，这种场面早已习以为常。
他已经尽力救治手术室中的少年，但还是无力回天。
医者，想要的无非就是问心无愧，对于那个少年，他已经做到了尽心尽力，也已经无愧于那个少年的生命。
顾麟笙被推出了手术室，转而被送入重症监护室，顾柒玖恍着神跟在病床后面，眼泪蓄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却迟迟不肯流下来。
泪水晃了晃眼，模模糊糊之中，所有颜色混成一片，顾柒玖仿佛看到一块白布已经盖在了顾麟笙的脸上，她连忙甩了甩脑袋，这才看得清楚了些。
再次定睛看向顾麟笙，少年清秀的面容面色发白，没有丝毫血色，皮肤已经薄到透明——但没有被盖着白布，顾柒玖这才放下了心，然而更沉更重更压抑的阴霾笼住了她，让她喘不了气。
焦灼等待时的预感也越发强烈。
顾麟笙昏迷了好几天，这几天里，顾柒玖每天都来重症监护室陪着他，一坐就坐几个小时，直到陆言渊来喊她回去。
第四天的中午，顾麟笙终于醒了。
问出口的第一句话，是：这是天堂还是人间？还是在我的梦里？站在窗边的陆言渊猛地回过头，走到顾麟笙的床边坐下。
顾柒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侧过头用袖口擦了擦脸，回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柔声说：你瞎说什么呢，这里是医院。
医院啊……顾麟笙的声音气若游丝，如果不是病房里够安静，根本听不到，我昏迷几天了？四天。
妈，我做了好多梦。
你梦见什么了？顾柒玖忍着鼻尖的酸涩，眨了眨眼，把眼泪忍回去。
我梦见我们一家三口很开心地生活在一起，没有那场火，没有生离死别，我们很快乐，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跟你幻想过的一模一样。
不会再失火了，笙笙。
顾柒玖勉强笑着说，我们家对面的小屁孩和小屁孩他妈已经被赶出去了，小屁孩不是他爸亲生的。
顾麟笙笑了声，稍微动了一下，牵扯到全身，每块肌肉、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他倒吸一口凉气，顾柒玖惊慌地看着他，他摇了摇头，没事。
顾麟笙转头看向窗外，妈，我想去晒晒太阳。
可是……顾柒玖犹豫了。
病房里阴森森的，一点温度都透不进来，我想去晒一晒，暖暖身子，可以吗？顾柒玖装作不经意地转头看窗台，快速碰了碰脸，蹭掉眼角掉落的眼泪，点了点头，好。
她和陆言渊合力，把顾麟笙扶到轮椅上，帮他盖好了毯子，陆言渊把顾麟笙推到窗边。
窗外天空干净湛蓝，白云淡淡，澄澈不染。
顾柒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拆开，走到窗边，递给顾麟笙，笙大宝，这是我答应过你的生日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顾麟笙感觉自己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把八开大小的素描纸捏在手中。
画中，三四岁的他被他爸抱在怀中，他妈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在逗他，而他正伸长了手去够糖葫芦，小脸肉嘟嘟。
男帅女美，还有一个萌娃。
三个人都在笑着，一家三口看上去异常温馨。
顾麟笙勾了勾唇，我哪有这么贪吃？你长大之后不贪吃，小时候可贪吃了！顾柒玖笑着说，你小时候只要隔壁家有糖，你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我喊都喊不回来，咱们隔壁家买的糖一大半都是你吃掉的，他们想把你借走玩一会儿的话就会买吃的回家，你就立马往他家跑，这招百试百灵。
陆言渊眼中含着笑，转头看着顾柒玖聊起顾麟笙儿时趣事时突然生动起来的脸。
顾麟笙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把画放回到他妈手中，让她保留好。
妈，看着窗外的云，顾麟笙唤了一声，这几天天气都这么好吗？是啊。
顾柒玖说，从你生日那天之后，天气一直都很好。
希望以后的天气一直都这么好。
顾麟笙闭了闭眼，妈，你现在快乐吗？当然快乐啊，有你，还有你爸在身边，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吗？顾柒玖说，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眨了眨眼，握紧顾麟笙的手，她在笑着，眼泪却顺着脸侧流了下来。
陆言渊，顾麟笙想转过头，但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非常费力，陆言渊连忙走到他面前，对不起，这个‘爸’，我暂时还叫不出口。
陆言渊点了点头，他能够理解，换做是他，他也没法称呼自己的同龄人为爸爸，顾麟笙愿意称呼顾柒玖为妈妈，是因为他叫了十几年，早就叫习惯了。
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对她。
顾麟笙咳了几声，顾柒玖的心陡然攥紧，神经末梢迟钝地感受到手上的力度，顾麟笙轻轻地回握了一下。
陆言渊点了点头，你不说，我也这么做。
顾柒玖笑得比刚才还要勉强，脸上的泪痕让她的笑容没有一丝信服力，笙大宝，你怎么跟交代遗言似的？顾麟笙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顾柒玖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双腿有些发软，巍巍地攀上轮椅后面的把手，晒够了吗？我带你回床上躺着吧。
顾麟笙制止：别，我想在阳光下面……死去。
这些日子，他感觉自己已经把几辈子的院全都住完了，浑身躺得僵硬，鼻尖环绕的永远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周身缠绕着的都是阴森森的气息，随时都在等待死亡的召唤。
但今天醒来，却突然感觉一直束缚着的枷锁解脱了他，可能是……要来了。
在死亡距离自己这么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再怕它，与其这么生不如死地活着，不如一了百了。
感谢上天，让他在离开之前，最后和他爸他妈说几句话。
顾麟笙缓缓地阖上眼：妈，我做你们的花童吧？顾柒玖的心陡然有一种坠落感，眼泪在瞬间涌出：谁要你做我花童，我要你做我的伴郎！小混蛋，你听到没有，我要你做我的伴郎！伴郎！她近乎是用吼的。
小混蛋……笙笙……顾麟笙……你别闭眼睛啊，你睁开眼睛啊……妈……这阳光好暖啊……不要推我回去……让我再坐一会儿……妈……我很快就回家……很快…………笙笙！顾麟笙！顾柒玖已经一周没来上课了，李祥桦对着学生的作业本直叹气，见一班班主任走进来，他抬头问了一声：陆言渊怎么样了？今天还是没来。
一班班主任摇了摇头，问过他的家长，他妈在国外，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她打电话给陆言渊，这孩子也不接。
他爸呢？李祥桦拧着眉。
一班班主任更愁了：他爸在美国已经待了十年了，也不了解他的状况。
李祥桦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这两个孩子是私奔了吗？怎么一起玩消失啊？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别提了，顾总……顾雄和柒玖关系不好，而且他现在在监狱里，那知道她的情况？柒玖的外公外婆……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柒玖在入学填写联系人的时候，电话号码和地址都是乱写的。
两个好基友对视一眼，一个比一个愁云惨淡。
贴着门偷听办公室里的声音，屁股还一扭一扭的大胖直起身，转头瞪了眼正路过这里目光复杂看着他的男生，男生一惊，急匆匆地跑开了。
二愣和三狗也直起了腰。
大胖叹了声气，虽然不是私奔，但也和私奔差不多啊……谷林生没了，柒姐跟断了魂一样，三狗抹了一把脸，谷老师怎么这么狠心，说走就走呢？我们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柒姐和陆哥都在景乐花苑里吗？二愣问。
不知道啊，我也没去看过，大胖说，柒姐应该是在景乐花苑里，至于陆哥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陆哥也在景乐花苑的话……三狗啧了声，夫妻双双把课逃，真他妈浪漫！大胖：……二愣：……但逃课的理由一点都不浪漫，我想谷林生了。
三狗沉默了一会儿，又抹了一把脸。
景乐花苑。
顾柒玖把自己关在顾麟笙的房间里已经一个星期了。
陆言渊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他自行推门而入。
顾柒玖坐在床沿上，目光空洞无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中捏着一支笔尖快到头的铅笔，对着素描纸涂涂画画——这是她这几天以来的常态。
发了疯似的画顾麟笙，从婴儿时期开始画，到儿童，到十二三岁的青少年，再到十七八岁的少年。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每一张的动作神态都不相同。
她说这么做，看到顾麟笙的脸，就好像他还在她身边。
陆言渊垂了垂眼眸，推开挡在面前的几个画架，把手中的碗放到床上的小桌子上。
这是顾麟笙的房间，本来挺整洁，但现在摆满了画架，地上堆满了画稿和橡皮屑，以及削铅笔削剩下的铅笔灰。
顾麟笙走后，顾柒玖几乎完全封闭了自己，待在这里不出来，她为自己圈地为牢，把这个房间当成她锁住顾麟笙的牢笼。
她不哭，也没闹，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画画。
陆言渊不敢抽走她手中的铅笔，他曾经这么干过，顾柒玖当即就和他打了一架，最后以他把铅笔还给她作为结束。
陆言渊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别画了，我煮了面，吃点吧。
顾柒玖排线的动作没停。
陆言渊坐到她身边，柒柒，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顾柒玖的手顿了顿。
陆言渊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柒柒，你再怎么画，也无济于事，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面对现实吧。
顾柒玖猛地推开了他，陆言渊再次将她抱住，顾柒玖挣扎了一下，奈何他抱得太紧，没挣开。
她冷着语气：你放开我。
不放。
陆言渊把力度收得更紧了些。
顾柒玖又挣扎了几下，还是没挣脱开来，只得泄了气，任由他抱着。
柒柒，别画了，你已经画得够多了。
这算多？顾柒玖嗤了一声，还有好多没画呢，这些哪够？柒柒，你需要认清一个现实。
陆言渊按着她的肩膀，逼她看着自己，柒柒，你再怎么画，顾麟笙他也不会变成画中人，从画里走出来，你做这些只是徒劳无功，伤神伤力而已。
顾柒玖咬着唇，唇瓣被她自己咬得泛白。
柒柒，你哭出来吧，好不好？陆言渊把语调放柔，哭出来，心里就会好受一点了。
我哭出来，顾麟笙就会回来吗？顾柒玖红着眼瞪着他。
陆言渊沉默了几秒，不会。
那我哭出来还有什么意义？顾柒玖吼道，陆言渊，你说会有转机的，转机在哪里？转机就是顾麟笙死了吗？他没了，顾麟笙没了！顾柒玖死死咬着唇瞪着陆言渊，突然抱住了他，放声哭出来，陆言渊，我想要顾麟笙，我想他了，我再也不骂他小混蛋了，他能不能回来？这小混蛋怎么这么狠心，说走就走？谁他妈要他当我的花童，我想要他当伴郎啊……他说他梦到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了，他就只在梦里给我圆了我的幻想而已！陆言渊，这小混蛋跟你一模一样，一句道别都没有，就这么走了……不行，我喊他小混蛋，他就可能被气走了……不能喊他小混蛋……陆言渊，我想他了，很想很想……陆言渊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任由顾柒玖在他怀中撒泼哭闹，对他又打又骂。
任由她发泄。
哭出来就好。
有些情绪，只要哭出来，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一周以来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关在这个房间里，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她把自己关了多久，陆言渊就担心了多久，今天可算能放声痛哭，他也算是松了口气。
顾柒玖哭了很长时间，也哭得痛快，似乎要把这几个月所有的压抑和阴霾全都哭出来，陆言渊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柒柒，顾麟笙如果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妈妈这么难受。
所以他走了，走得一了百了，根本看不到我这么难受。
顾柒玖抽泣着，瓮声瓮气地说。
陆言渊吻了吻她的耳侧，柒柒，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你可能会感觉好一点。
顾柒玖摇头，我不走，我就待在这里，哪也不去。
陆言渊叹了声气，顾柒玖就这么把自己封闭在这个房间里，这正是他最忧心的事情。
待在一个房间里，哪也不去，迟早有一天会憋出毛病来。
柒柒，其实你可以换个角度想一想，他当不成我们的伴郎，但他还能当我们的花童。
陆言渊说，柒柒，其实不是没有转机啊，你还你不记得，顾麟笙在……闭眼之前不是说，他很快就回家吗？顾柒玖缓缓抬起头。
陆言渊再接再厉：既然他说他很快就回家，我们就给他留门，好吗？顾柒玖不解：留门？陆言渊凑近她耳边，你不是说顾麟笙是在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怀上的吗？顾柒玖：……嗯。
那我们……顾柒玖：……猛地推开了他，跑到外面。
门被合上之前，陆言渊看到顾柒玖的脸微微泛着红晕，他坐在床上，愉悦地笑了声，倏而接触到顾麟笙的画像，和挂在柜子上，已经被装裱起来的全家福，他又舒出一口气。
虽然是被羞跑的，但好歹顾柒玖出了这个房间，这个房间于她而言就是一个禁锢，因为这里有顾麟笙的生活气息，以及顾麟笙存在过的证明，只要出了这个禁锢，就相当于她差不多走出了这个心结。
也算对得住他豁出了脸了。
顾麟笙这小混蛋出生后，他一定要狠狠地抽他的屁股，让他把顾柒玖弄得这么伤心！打得多痛都不算惨！顾柒玖虽然算不上完全走出失去顾麟笙的阴影，但状态已经调整了过来，勉强能应付上学和考试。
谷林生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的日子中举行，顾柒玖、陆言渊、大胖三人和李祥桦都参加了这场葬礼。
盯着黑白照片中的少年，照片的色调藏住了他往日苍白的脸色，顾柒玖感觉他熟悉又陌生。
这场葬礼的主人，自然是谷林生，而不是顾麟笙，除了她和陆言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叫顾麟笙的少年来到过这个世界，住过这个躯壳。
而真正的谷林生的葬礼，迟了整整一年多。
顾柒玖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声谢谢。
感谢他曾经接纳了顾麟笙，让他陪伴在她身边。
也感谢谷妈妈，把从小就被丢弃在福利院旁树林里的谷林生捡回去，细心抚养他长大。
葬礼结束，离开之前，顾柒玖再次向孤福利院匿名捐款。
所有正常生活还得继续，顾麟笙的离开是扎在顾柒玖心中的一根针，一碰就痛，可逐渐的，她习惯了这种疼痛，从表面丝毫看不出来。
现在是高三最后的时刻，顾柒玖彻底投入学习之中，用题海战术麻痹了自己，专注做某一件事的时候就不会分心，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去戳在自己心中扎根的刺。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怀城二模刚结束没多久，三模就来了，再然后是高考。
高考完毕，过了一个月，是顾柒玖的生日。
顾柒玖仍然选择在刘叔大排档庆祝自己的生日。
他们的位置坐得和去年一模一样，顾柒玖左边是陆言渊，陆言渊左边是大胖，再然后是二愣和三狗。
只有顾柒玖身边有个空位，这是顾麟笙的位置。
点蜡烛，许愿，吹蜡烛，一切按照流程走。
碰杯之后，陆言渊轻声问顾柒玖：许了什么愿？我不说，顾柒玖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说出来就不灵了。
行吧，我不问。
陆言渊仰头喝了一口啤酒。
顾柒玖低着头，用筷子戳了戳糖醋小排，其实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吧？陆言渊被酒呛了一下。
顾柒玖的脸也有点红。
大胖把酒一饮而尽，哈出一口气，操，高考可算是结束了，老子都快憋疯了！你的反射弧有点长啊，现在才嚎出来？三狗斜斜地睨着他，绕地球走三圈半？大胖骂了一声：去你的。
当时不理解柒姐为什么逼着我们学习，现在真想好好感谢柒姐！二愣这句感谢从高考之后就已经翻来覆去说了很多次，今天又翻出来说了一遍，操，老子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考这么高的分数！自己都佩服自己！柒姐，这杯我敬你！顾柒玖笑着扬了扬酒杯。
大胖嗤了一声，你在高考状元面前嘚瑟个屁！嘁，我这是在跟自己比！二愣不服气，能跟陆哥比的人，就只有谷林生谷老师好不好？如果谷老师还在，他也参加了高考，高考状元之争就有看头了！二愣嚎完后，才发现酒桌上的气氛有点奇怪，大胖和三狗都瞪着他，陆言渊也冷冷地盯着他看，顾柒玖又倒了杯酒，仰头喝完。
对不起啊……二愣摸了摸鼻子。
沉默了一会儿，大胖拿起酒杯敲了敲桌子，大家干嘛都不讲话啊，今天柒姐生日，都喝起来！不醉不归！快，三狗，干了！愣子，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摸鱼，给我喝干净！陆哥……陆哥，您随意，您和柒姐随意，我干了……顾柒玖再次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喝得酩酊大醉。
她喝醉了酒酒品不好，上次骂了一路的顾雄，这次又唱了一路的歌，整条街上都在回荡她的声音。
荡气回肠。
余音绕梁。
而且跑调得严重。
好不容易把顾柒玖带回到景乐花苑的公寓里，她又缠着陆言渊不放，硬要陆言渊跟她一起合唱，她主唱，陆言渊和声。
陆言渊被她弄得哭笑不得，陪她唱了好一会儿，又好言好语地哄了她半晌，她才极不乐意地松开了手。
得了空的陆言渊走到厨房里，烧了一壶水，准备给顾柒玖泡蜂蜜喝。
水刚烧开，陆言渊把水倒出来，又拿了个水杯，倒来倒去地匀凉。
突然感受到后背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腰上缠上了一双白皙纤长的手，陆言渊被吓了一跳，差点没端稳杯子。
放下杯子，他转过身，柒柒，怎么了？他问得很轻，带着几分笑意，在柔和的灯光下，低沉的声音酝酿出几分沉溺的温柔。
顾柒玖蹭了蹭脑袋，陆言渊，我总感觉我……嗝……我忘记了一件事……嗝……想不起来，你记得吗？陆言渊：……记得。
她站的不稳，在即将滑下去的一瞬间，陆言渊拖住她的腰。
你记得？顾柒玖蒸氲着水汽的眸子亮了亮，是什么事啊？陆言渊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顾柒玖正亮晶晶地盯着他，他别开了脸，你先在沙发上等一下，我给你泡杯蜂蜜水。
顾柒玖不满地勒紧他的腰，你不说，我就不走嗝……我感觉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顾柒玖平时就不太好糊弄，喝醉了酒的她更难缠，陆言渊一边掰开她的手，一边哑着嗓音说：是关于顾麟笙的事。
顾麟笙？笙笙？顾柒玖恍然大悟，对，要生笙笙，陆言渊，快，生笙笙。
陆言渊被她一连串的sheng弄得头大，索性顾柒玖已经放开了他，他连忙开始勾兑蜂蜜水，转过身正想喂她喝下去时，却看到顾柒玖已经把自己的衣服扯得乱七八糟。
发现他看过来，她委屈地瘪嘴，缠住了，弄不下来……陆言渊：…………屋内正是情浓深处，直到后半夜，一切才平静下来。
不久之后，黎明到了。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