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碰额头,霓雨从未与任何人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
他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和寄生手术那晚沉驰陪他度过时不一样。
那时他以兽态趴在沉驰的腿上,接受沉驰一遍一遍细致的抚摸。
沉驰的手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够让他感受到的疼痛轻一些,再轻一些。
现在,他与沉驰肌肤相触,沉驰平稳均匀的气息铺洒在他脸上,相对应的,他急促灼热的呼吸一定也能被沉驰感知到。
先生……他的瞳孔潮湿,像涨水的湖,那潮气将声音也染得湿腻。
嗯?沉驰轻声回应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唤出这声先生,也许是想表达感谢,也许是想要用呼唤代替抽泣,也许单单只是想喊沉驰。
对沉驰的感情,早已从好奇、欣赏变成了依赖,此时此刻,又从依赖变成了眷恋。
寄生纹路改造只能将寄生人的兽性压制到最低,却无法完全除去兽性,而动物比人类更加坦率,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沉驰。
不是因为沉驰用猎豹救了他,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也不是因为沉驰陪伴他度过了手术后最难熬的时刻,只是因为沉驰本身。
这个时而冷酷时而温柔的男人令他捉摸不透,可他已经沉陷其中。
改造进行到后来,疼痛逐渐变得麻木,沉驰也站了起来,不再与他额头相抵,可是他觉得那微凉微热的触感依旧留在自己额头上,像一个绵长又温情的亲吻。
但不是真正的亲吻。
沉驰站在他斜前方,他需要偏过脸,才能看到沉驰的眼睛。
柏鹭博士说:很快就要完成了,每一条纹路的改造都很顺利,再坚持一下。
霓雨听见了,没有出声,仍旧望着沉驰。
沉驰问:有话想对我说。
嗯。
霓雨用眨眼代替点头,先生,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沉驰笑,以前是问题多,现在是要求多。
霓雨觉得自己似乎又被嘲笑了,但这次,他没有力气和沉驰怄气。
我就是要求多。
他说得很慢,声音也很低,您答不答应?沉驰道:说说看。
等改造完成了。
霓雨突然结巴,可是那蠢蠢欲动的兽性又令他不顾羞耻,您……您亲我一下。
就亲您刚才碰的地方。
这句话说到后面,几乎已经消了音。
沉驰蹙眉道:我没听清。
霓雨的脸早就红了,他虽是寄生人,但以前二十多年却是个正儿八经的人类。
如果他还是人类,他说不出这样的话。
您没听见?他瞥了沉驰一眼。
沉驰摇头,再次蹲下来,你声音太轻了。
霓雨心中泄气,垂下早就洇湿的眼睫,我没说什么。
一小时之后,改造完成,霓雨在催眠与药物作用下进入深度睡眠,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背上的伤愈合了,他站在两面镜子之间看着从尾椎蔓延到后颈的荆棘与凤凰,即便毫无艺术细胞,也品出了热烈的美感。
那是沉驰精神世界的一个小小缩影,现在它就在他的身上。
镜子里的男人有着劲窄的腰,流畅紧实的肩,脊线的凹陷弧度恰到好处,两条腿修长而有力。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头发太短了。
这样的身体与利落的短发自是相得益彰,可是如今身体上有了大片纹身,越看越有种微妙的不协调。
霓雨想,也许应该把头发留长一些。
一个月之后,炽鹰特种战队有了成立以来第一位寄生人队长。
正式就任之日,霓雨在特种作战总部宣誓,接受他宣誓的正是沉驰。
霓雨觉得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无外乎这短暂的三分钟。
简直就像结婚一样。
结婚……这个美妙的词突然变得不那么美妙了,在东桓军事集团的强制婚配体系下,沉驰迟早会结婚。
但他一定不是与沉驰结婚的人。
因为他只是个寄生人。
寄生人天生低人一等。
霓雨想起曾经与沉驰讨论过结婚这个话题,那时他不乐意沉驰结婚的原因是——他不想沉驰邀请伴侣来揉他的耳朵。
但现在,他单纯地不希望沉驰结婚。
仪式之后,新就任的队长还不能立即返回炽鹰,霓雨需要在次级军官的引导下,熟悉总部的人事格局,因为将来他时常会被请到这里,接受高层的命令,并向上级汇报军情。
最后一个要去的地方是沉驰的办公室,次级军官并未进入,在走廊上等候。
霓雨过去只是队员,见沉驰的机会虽然多,但都与撸毛有关,与正事无关。
所以此时穿着军装站在沉驰面前,霓雨既紧张又兴奋。
倒是沉驰很轻松,坐在靠椅上,单手支着下巴,今天表现得不错,演讲也很流畅。
霓雨眼睛翩然一亮。
就职仪式除了宣誓,还有一个演讲环节。
霓雨自认是个粗人,打架有一套,但论述世界格局、重要事务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今天他说的话,都是沉驰教给他的。
不久前,他硬着头皮找到沉驰,请求沉驰给他补补课,沉驰问他好处是什么,他想了半天说不出来。
毕竟沉驰什么都不缺,而变成豹子让沉驰撸毛,是他一早就承诺过的事。
但就在他着急时,豹耳朵未经他的允许蹦了出来。
请我摸耳朵?沉驰弯着深长的眼尾,愉悦地说。
不是……他想要争辩,沉驰已经抬起手,揪住了他的豹耳朵。
坐下吧。
沉驰说:拿了你的好处,给你上上课。
几乎每天晚上,他都去找沉驰。
沉驰的书房开着光线柔和的灯,他和沉驰坐在桌子的两边,沉驰耐心地讲,他认真地听。
那篇获得好评的演讲稿是他自己写出来的,沉驰只是帮他修改了几个小地方,纠正了他几处语气问题。
谢谢您。
霓雨往前走了几步,意气风发得整个人像罩了一层光——不过他自己也许没有察觉到。
你在蓄头发?沉驰问。
霓雨说:您看出来了?沉驰说:当上队长,想换换形象?霓雨摇头。
沉驰挑眉,那是因为什么?标记。
霓雨说:因为您留在我背上的凤凰标记。
嗯?我觉得长发和它更配一些。
沉驰笑了,心思还挺多。
霓雨抿住唇。
对了。
沉驰又道:改造那天你让我答应你一件事,最后又不说完。
是什么?霓雨一怔。
沉驰勾了勾手指,过来。
背脊发烫,霓雨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急切地走了过去。
沉驰起身,看着他的额头,几乎是用气声问:这里?霓雨大睁着眼,腰背本能地向后弯去。
他虽然肖想过沉驰,还在忍受剧痛时委屈地说了句您亲我一下,可是当这一刻就要到来,他忽然不知所措。
沉驰似乎很轻地笑了声,左手揽住他的后腰,不让他躲避,然后吻在他的额头上,就在他们额头相抵的地方。
豹耳朵又跳了出来,代替霓雨表达满心的欢喜。
只是他此时还穿着板正威严的军装,和豹耳朵实在是太不搭调。
沉驰将他松开,用揽过他腰的手揉了揉他的耳朵。
激烈的情绪顿时冲破了理智的枷锁,霓雨突然拉住沉驰的衣袖,眼中是野兽才有的鲜明占有欲。
沉驰好整以暇,嗯?您……霓雨说:您不要结婚。
沉驰温声问:为什么?霓雨心中喊着因为我会嫉妒、我不想你结婚,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句滑稽的:您会邀请您的伴侣揉我的耳朵,我不乐意被别人揉耳朵!沉驰眼中的笑意更深,那我不邀请他揉你耳朵。
霓雨更加急切,可您的伴侣如果主动要求揉我耳朵呢?沉驰露出为难的神情。
霓雨手指不知不觉用力,将沉驰的衣袖捏出褶皱。
沉驰将衣袖抽了回来,你揉过你自己的耳朵吗?霓雨愣了下,我……没有。
沉驰说:它很可爱,我现在邀请你,揉揉你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