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衿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颔首,语气平淡:不回来了,我外公年纪大了,我该神医门了。
从白子衿拿出信的时候,凤子宣心里就有个底了,只是听到白子衿亲自开口,凤子宣心里还是有几分遗憾的。
白子衿多次救天合于水火,又为女子办学院,大肆宣传医药之道,若是有她在,天合的病患必定会逐年减少。
可惜,白子衿不愿留下。
若有机会,朕为你践行。
凤子宣对白子衿道。
白子衿粉唇轻扬,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好。
话落,她又看向了车帘,星眸呆呆出神,似乎想透过车帘看到什么,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出神。
她要嘱咐的事情全在那封信里了,瑶瑶的,姣姣的,还有济安堂和学院,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了。
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和沉姣秦瑶她们见面。
小心!小心!白子衿正徐徐走神,忽然耳边两声小心异口同声的响起,同时赢若风一把将她拽进自己怀里护住,而凤子宣则暴起一掌朝车帘外拍去!车帘被这劲道的内力打得破碎,白子衿看到外面受惊的人们,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叮的一声钉入了马车上面,随后一块红色的布缓缓垂下,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在那红布垂下的一瞬,白子衿只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双熟悉到能让她恍惚的眸子,她当即怔然,都忘记从赢若风怀里出来。
吁吁!外面的马车正着急无比的拽着缰绳,试图让失控的马儿停下。
这是……阎王血字书。
洛桑喃喃开口,盯着红布不敢置信。
阎王血字书?!赢若风倏的向那车帘看去,血字书应该是直朝马车里射来,可惜被凤子宣打歪,刚好钉在马车上面。
只是这血字书背对着他们,他们看不清正面写了什么。
洛桑,下去看看写了什么。
凤子宣沉声吩咐。
这是勤王府的马车,难道阎王想要勤王的命?可阎王向来只给国家决策人下血字书。
如果是这样,难道阎王知道他在马车上?皇上,不好了,上面写的是您的名字。
洛桑回来十分艰难的开口,他甚至能感觉到马车里倏然变得阴沉的气氛,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凤子宣神色有几分冰冷,眉头微拧:朕知道了。
阎王不是刚给君玄歌发了血字书吗,君玄歌还活得好好的,现在又发给他,是狂妄到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还是有其他阴谋?当阎王给君玄歌下血字书的时候,凤子宣就想和阎王联手除掉君玄歌,可他发出去的信都石沉大海,他知道阎王拒绝了他。
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收到阎王的血字书。
阎王,你到底想干什么?!皇上,是否要将血字书取下?洛桑小心翼翼的询问。
现在血字书可还挂着,许多人都看到了,甚至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可若是取下,相当于没了车帘,白子衿二人就会暴露。
不用。
凤子宣思绪千转,很快便恢复冷静,他双目带着蛰伏的危险,一封血字书而已。
他比较在意,阎王到底想干什么,根据他得到的消息,阎王可不是一个只会杀人的莽夫杀手。
赢若风丹凤眼淡漠,神色淡薄的扫了一眼血字书一言未发,他懒得摊浑水。
王婶,你没事吧?凤子宣平静下来,关切的看向白子衿。
却未得到白子衿的回答。
赢若风低头看去,见白子衿靠在他怀中,脸色呆滞,双目怔怔然,好似受到了惊吓。
白子衿?赢若风清冷的眉头轻拧,低喊了一声。
啊?怎么了?白子衿猛然回神,她看着马车内的三人都盯着自己,有些疑惑。
凤子宣:王婶,你是否受到了惊吓?哦,一点点,没事没事。
白子衿连忙摆手,吓是被吓到了一点,毕竟她刚才游神中,车帘突然就爆了。
王婶没事就好。
血字书白子衿是知道了,君玄歌也收到了,那时她冷笑一声恶人有恶报,此刻她好奇的摸了摸血字书,嘀咕一声:布料还挺好的,也不觉得浪费。
赢若风眼里划过无奈,洛桑则嘴角抽搐。
果然不愧是鬼王妃,前一秒才受到惊吓,下一秒就研究起了血字书的质量……不对啊,凤子宣,你应该没得罪阎王吧。
白子衿嘀咕了几句后,疑惑的看向凤子宣。
君玄歌不是还没死吗,阎王难道想以一己之力横扫泛大陆?不清楚。
凤子宣摇摇头,阎王的真正身份无人知道,或许他曾经无意得罪过也说不定。
哦,这样啊。
其实现在白子衿对血字书也不是特别关心,她就希望阎王专情一点,专心一点。
嗯,比如说,先专心干掉君玄歌!一边想,白子衿一边轻声嘀咕:也不知道这阎王是男是女,三心二意,碗里的还没死就盯着锅里的,肯定不是什么专情的人,说不定是个渣男渣女。
她虽然是小声嘀咕,可马车里的三人都不是普通人,听得一清二楚。
赢若风倒是平静,俊容依旧平淡冷清,不过若是细看,就会发现他眼里的无奈之色。
凤子宣则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唯有洛桑瞪大了眼睛,嘴角不停抽搐,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感慨:鬼王妃,您的脑洞和心真够大啊。
大到让他不得不折戟佩服!白子衿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关心关心你主子吧,说不定阎王不按顺序出牌,现在就在帝都也不一定。
洛桑一噎,暗自叹息果然古人说得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看鬼王妃,又看看秦小姐,又难养又怼人,幸好柳柳不是这样子,想到柳柳,洛桑又想到了那个香囊,简直是心痛得无法呼吸!见洛桑捶胸顿足,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颓丧的低着头,白子衿睨了一眼后又继续像刚才一样无聊的望向车帘。
不过比起上次,这次她是真的出神。
那双眼睛……真像啊,白子衿呆呆的出神,想起了第一次醒来时,她第一时间就被那双眼睛吸引,看得呆住了。
那双装满星辰的桃花眼,泛着星光,慵懒又邪气,漂亮又神秘,里面似有漩涡能将她吸进去。
他说了什么呢?哦,她想起来了。
这一双眼睛,可入姑娘眼?那低笑邪肆的声音,仿佛就响彻在耳边一般。
白子衿,你说什么眼睛?赢若风清冷的声音响起。
白子衿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不经意间居然轻呓了出来,她回头对赢若风扬起笑容:没什么。
你哭了。
赢若风看着脸颊带泪,双眸微红却对他扬笑的女子,心里一阵心疼,他抬手欲擦掉白子衿的泪水,有大师兄在,别哭。
我哭了?白子衿怔怔的摸上自己的脸,的确有泪渍,她连忙擦掉,风有点大,迷了眼,没事没事。
赢若风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着她强颜欢笑,心尖疼得厉害,但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
她的泪只会为一个人而流,她又在思念他了是吗。
赢若风默默将手放下,淡然似漫不经心道:那就别看着一个方向,世上总有无风的地方。
只是……你未曾注意过罢了。
嗯嗯,知道了。
白子衿没听出深意,瞎点了点头,然后对凤子宣不好意思一笑。
让你看笑话了。
没关系。
凤子宣微微一笑,却意味深长的看向赢若风,眼神里有微微的同情和庆幸之色。
还好,还好瑶瑶是喜欢他的,这让凤子宣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的幸运。
半柱香后,马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鬼王府到了。
知道了。
凤子宣应了一声,看向白子衿。
却见刚才还带笑的白子衿此刻神色慌乱,手攥紧了袖袍,似乎还没准备好。
凤子宣善解人意的开口:王婶,朕先下去敲门。
好。
白子衿连忙点头,手紧张得无处安放,只能紧攥袖子。
赢若风安慰她:没事的,别紧张。
凤子宣下了马车,亲自上前敲门,路过的人也见怪不怪,皇上亲封的勤王似乎和鬼王是好友,经常上门拜见。
当然,十次基本上只能进三次门,不过勤王依旧乐此不疲。
吱呀。
老管家将门打开,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笑容十分疏离平淡。
管家又以为是勤王,看到凤子宣时眼底有诧异一闪而过,不过他看了一眼勤王的马车就明白了什么,淡然一笑:勤王殿下请回吧,老奴只是一个奴才,帮不了王爷。
老管家竟是如此通透,只是刚照面就知道凤子宣是来干什么的了。
管家此话怎讲,今日本王只是带一个故人来见见管家的,帮不帮本王,管家不妨先见见故人?凤子宣微笑。
故人?管家诧异的看向马车,当车帘被掀开看到里面女子的时候,管家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栗起来。
正文卷 第640:物是人非管家,是我。
白子衿来到管家身前,强忍着泛上来的酸涩说到。
老管家终是忍不住,浑浊的老眼流出两行清泪。
时间如白驹过隙,他曾看着鬼王和王妃一起走过嘴美好的日子,看着他们经历了多少险阻,如今一别,物是人非,记忆中的美好回忆总让人感叹,为什么美好不能一直持续下去呢。
管家,您……白子衿眼圈泛红,声音已然哽咽。
这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赢若风站在白子衿一侧,轻拍着白子衿的后背安抚。
要知道,白子衿怀有身孕,过度的悲伤可不是明智的。
老管家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事态,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侧身让开了门。
赢若风扶着白子衿走进去,凤子宣留在最后吩咐洛桑:守在门外隐秘,一有动静先处理再来向我汇报。
洛桑心知事态严重性,点头应下了。
几人都进了鬼王府后,深红色的大门又紧紧的关上,洛桑私下观察了一下,不动声色的隐进了暗处,窥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鬼王府内,自从没了主人之后,丫鬟小厮该遣散的遣散,如今府内的不过寥寥几人。
没了生气的鬼王府萧条许多。
白子衿走在前面,眼睛留恋的看过府内的一草一木。
府内所有的东西依旧那么熟悉,每一眼看过去,就好像回到了过去,那些似乎已经模糊的记忆在此时无比的清晰起来。
路过几个老仆人时,她们都会颤颤巍巍的跪下,唤她一声王妃。
每每听到这个称呼,白子衿就不能自己的心痛着。
跟在她身后的一行人,很自觉地都没有说话,在这份巨大的伤痛中,白子衿是最让人心疼的,他们选择沉默,在这危急关头也想给她一点点时间。
毕竟这一走,归期遥遥,就连这片伤心地也会成为可以被时间抹杀掉的记忆。
不知不觉,她边走到了凤惊冥的书房前,房门大开的,里面打扫的很干净,站在门口能闻得见淡淡的书香。
白子衿擦掉泪水,视线清晰的一瞬间,在看清书桌上的摆设时,泪水一下子决了堤。
书桌上,一株精巧的盆栽摆放在上面,紫色的小花朵向着阳光开得正艳。
她要踏进去的脚一时间千斤之重,再也迈不动了。
白子衿的情绪突然失控让凤子宣等人有些措手不及。
王婶,注意身体重要,你再有什么意外……我……说到最后,凤子宣苦叹一声,面带忧色。
不要伤心,还有师兄在。
赢若风温声劝说着,那双冷冰冰的眸子里此时也荡着温柔似水。
白子衿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平复了心情之后,她方才转过身对身后两人道:我没事的,你们出去等我可以吗?我想跟管家说两句话。
凤子宣张了张嘴,让他们先来鬼王府的来意还没说,况且时间耽搁不得。
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就听白子衿道:我都知道,交给我。
到底还是个通透的人,也难怪自己那个弟弟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等他们出去后,白子衿才走进书房,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什么一样。
她走到桌前,望着那凤栖花出神,她的手指就像抚摸过情人的脸颊那般温柔的划过花瓣。
王爷每日用晨露浇花,一天都没有落下,王爷走之前,这盆花始终没开出花来,老夫也学着王爷的样子,晨露浇花,没想到这几日竟然真的开出了花,王爷说花开了,您就回来了。
老管家慈爱的看着那几朵小花,哽咽道:王爷说的对,王妃您回来了,王爷肯定会高兴的。
白子衿含着泪点头,似是呢喃着:他会高兴的。
他肯定会高兴的,可谁又知道,我多想亲眼看着你笑啊……白子衿强迫自己收回手,低头擦干了泪水,再也不看那凤栖花一眼,决然走出书房,她不可以再沉浸在悲痛中,她还活着,就必须还要再为活着的人坚持下去。
她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低垂的眸子里闪着细细碎碎的柔光。
王妃,你这次转成回来,怕是有要事吧。
老管家垂首站在一侧,语气低沉沧桑,有夹杂着几分无力。
他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有些事情不必开口他也能揣摩出一二三,更何况还是这山雨欲来的帝都呢。
嗯,却又一事想请管家帮忙。
白子衿点头,犹豫片刻后,才又开口:帝都暗流涌动,国家内外动乱,稍有不慎整个帝都都会沦陷,所以,我想请求管家给我可以调动魅部的令牌,协助凤子宣低于君位。
老管家脸上并无多余的神色,甚至当他听到白子衿说的话后,一幅早已料到的模样沉吟片刻。
王妃,在老奴告诉您答案之前,老奴想问您一个问题。
老管家问道。
管家,你直言。
白子衿道。
老奴想问,您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老管家说。
白子衿浑身一震,刚忍下去的悲痛感再次涌了上来,她努力克制着泪水不要留下来,紧咬着下唇闭了闭眼。
王妃也可以不回答……老管家话没说完,被白子衿打断。
不是君玄歌的。
白子衿脸色发白,说出这么一句。
老管家闻言,连连点头说着好便转过身去,消瘦沧桑的背影微微颤抖着,底底的呜咽声飘散在风中,随即消失不见。
须臾,老管家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面带慈善的笑容看着白子衿说道:其实魅部王妃一直可以直接调动,令牌也一直在您手中,只是您不知道而已。
在……我这里?白子衿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没错的,老管家点点头,调动魅部的令牌其实就是您之前搬到纱雅院时,王爷送给您的那半块玉佩。
白子衿下意识的握住了挂在腰上的那半块玉佩,将它摘了下来。
就是这块玉佩,王爷其实早已经把全部信任都给了您。
老管家说道。
白子衿心绪颤动,连带着那小小的心房都挤满了感动,她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啊。
谢谢管家。
白子衿道了告辞,跟着人走了出去。
凤子宣同赢若风还等在外面,见白子衿出来,两人急急的迎上前,关切的问了几句。
这让白子衿心情稍有好转,至少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也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我没事的,你放心。
白子衿说着,将那玉佩递到凤子宣面前,这是调动魅部的令牌,我……交给你了。
凤子宣心下松了一口,眸子透着清冽的温柔看着白子衿,王婶,谢谢。
你今天已经谢了好多次了。
白子衿说。
是吗?本王的谢谢今天不要钱。
凤子宣笑笑,去接那块玉佩时,竟然没能从人手中拿过来,他能感受得到,白子衿紧紧抓着这块玉佩,他犹豫了松开了手,王婶,是怎么了吗?白子衿回过神,意识到刚才自己不愿意松手后苦笑一声,又将玉佩拿在手中,手指摩挲着玉佩上的纹理,好像要记住这种感觉。
只是惊冥送给我的,很早,很早之前他就送给我了。
白子衿目光柔和的看着玉佩,将很早两个字咬的格外的清晰。
白子衿亲自抓着凤子宣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是惊冥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了,你带着他,这一仗,决不能败了。
凤子宣握紧那微温的玉佩,目光坚定的点头,不会败,我从不认败。
好,记得还给我。
白子衿笑道。
放心。
凤子宣只说了两个字。
赢若风见他们之间差不多已经交代完了,很是无情的出声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再留一刻危险就多一分,我们赶快离开。
凤子宣表示认同,他们身上的姑蛇草的香还没有清理,决不能在同一个地方都留太长时间,要赶快离开才可。
只是,他们一行人行至门口,院内突然冒出两名身怀武艺的高手,两人执一根铁链硬生生将赢若风逼回了院子。
一时间,院子里突生变故,一方早有准备,另一方则惊愕其中,气氛更是一触即发。
师兄!白子衿正待上前,却被凤子宣护在了身后。
你这是何意。
凤子宣敛着眉眼,面带寒霜,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再与鬼王府的旧人发生冲突。
老奴只是想留下赢公子,具体要做什么,老奴不能说。
老管家态度谦和,佝偻着腰看似恭敬如斯,但说的话可一点也不含糊。
管家,赢若风是我师兄,你想留下他难道也不过问我吗?白子衿微微有些动怒,赢若风虽然脾气是差了点,但是对她的好,她都记得。
如今欺负到她眼皮子上了,还得了?王妃,老奴也有老奴的苦衷,此番老奴就算是得罪了,赢若风也必须要留下。
老管家很是为难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