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陵园后, 我驱车去了趟[繁花]。
但周胤良并不在那里, 场厅经理告诉我, 周胤良最近一直在忙城南老区的拆迁事宜, 估计现在人在城南。
我问场厅经理:他还回来吗?场厅经理说:应该回来,周老板晚上好像在这里有个应酬。
场厅经理很机灵,他知道我是周胤良的妻子,连连赔着笑脸对我献殷勤, 要不太太您在周老板办公室内稍等, 咱们去给周老板打个电话, 周老板要是知道太太您在这里等着, 肯定会提早赶回来。
我心情不是很好, 随口说了句,电话就甭打了,别影响他工作。
场厅经理连连赔笑称是, 还一个劲儿地给我拍马屁说我如何如何好之类的。
我对他这些话并不受用。
人就是这样,你站在高处就被人仰望,站在低处就被人踩扁。
但我的高处很尴尬,确切的说, 这个高度只是来源于周胤良, 没有了周胤良, 我算什么?我在周胤良的办公室里坐了会儿。
其实,他的办公室我并不常来。
一则是我不参与商场上的事,没有来的必要。
二则,像周胤良这种身份地位的人, 办公室基本算是禁区,即便我是他妻子,也不好常来。
我仔细打量着办公室的环境,很简单,很大气。
那张红木的办公桌上放了一个相框,里面是我的照片。
我随手拿起来看了看,一旁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自然不会去接他办公室的电话。
我原本以为电话响两声没人接自己也就挂断了,但没想到这个电话居然响起来没完没了,一遍打不通又打了第二遍,紧接着是第三遍。
我寻思着会不会有什么急事,便拿起了听筒。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呜呜地嘈杂声,但没有人说话。
我下意识地将听筒远离耳朵,也就几秒钟的时间,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个被处理过的机械声音:老板,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沈毅城与张楚林的车祸有关,我很抱歉。
我的脑子轰地一下瞬间一片空白,我的手指下意识捏紧了话筒,但话筒里面却只剩了一阵忙音,再没人说话。
周遭安静异常,仿佛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我站在那里握着话筒一动不动,在这数秒钟的时间里,我仿佛被抽去了魂魄,片刻间失去了意识。
我用一分钟恢复了冷静,将话筒放回座机。
周胤良调查沈毅城,在情理之中,却也在情理之外。
说在情理之中,是因为周胤良历来与沈毅城不合,但说不通的是,张楚林的车祸,即便周胤良怀疑是人为,但为何偏偏怀疑到沈毅城的头上?于情于理,沈毅城与张楚林都无冤无仇,沈毅城没有动机也没有理由去加害张楚林。
再退一步讲,不管周胤良怀疑谁,首先,周胤良与张楚林没有任何关系,周胤良为何要对张楚林的车祸上心?是张团长的请求?还是其他?一时之间,铺天盖地的问题如雪花片一样地纷至沓来。
我理不出头绪,脑海里乱成了一团。
周胤良调查沈毅城,调查不出结果还好,但一旦查出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总会摸到我这里来。
到那个时候,我的罪行昭然若揭。
即便我没有杀害张楚林,法律不会将我制裁,但我在周胤良那里,依然是死罪一条。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瘫软,只觉得一口气卡在了喉咙,堵塞得上不来下不去。
我的手脚冰凉,使不上一丁点力气。
我扶着墙走回沙发坐下,低着头,目光触及脚尖,一瞬不瞬地看着。
我这样出神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坐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敲门声。
我的心脏颤了下,紧接着就看到场厅经理走了进来,面上有些难色。
我问他怎么了?场厅经理说:太太,周老板回来了。
我心里发慌,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场厅经理挠了挠头,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周老板跟秦小姐一起……我顿时犹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冰到了脚。
场厅经理有些无法启齿,他踌躇了半分钟,才吞吞吐吐地说:今晚的饭局,可能是周老板跟秦小姐一起……场厅经理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表达地很明白了。
我半分冷笑,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我需要回避?场厅经理吓得舌头都打了结,太……太太您说哪里话,您才是周老板的妻子,心尖上的人。
只不过周老板疼您,从不舍得让您陪着出席应酬,要是一会儿碰上了,难免尴尬不是……我原本也没心情跟场厅经理一般计较,此番又加了个秦桑,我只觉得很疲惫。
我起身,拎起包,推开场厅经理,大步跨出了周胤良的办公室。
场厅经理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不无道理。
既然周胤良已经带着秦桑来了,那么必定是要让秦桑陪他一起应酬。
如果我跟他们碰面,只会让秦桑趾高气昂地在我面前炫耀。
我没有坐VIP电梯,独自一人从步梯离开,一共五层,每走一步,心里都觉得难过。
这算什么?落荒而逃吗?我狠狠咬住嘴唇,扭头看向窗外,路灯都亮了。
我有那么片刻失神,这样繁华地夜晚,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属于我。
从[繁花]离开之后,我就直接驱车回了别墅。
我吩咐保姆帮我做了晚饭,一菜一汤。
自从张楚林那件事之后,我一直胃口不太好,周胤良吩咐过保姆每餐至少要三菜一汤,保持营养均衡。
但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与其浪费,还不如吃多少做多少。
饭后我就直接回了卧室,安静地坐在床上,目光望着墙壁的某一处发呆。
其实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是放空。
我忽然起身翻开床头抽屉,这个抽屉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
平时我会把一些我喜欢的小玩意放在里面,什么水晶球,可爱地毛绒玩具之类的。
这些东西原本是想放在柜子里,隔着透明的玻璃看过去更加好看。
但是周胤良不喜欢,他觉得这些东西幼稚。
我就悄悄把它们都藏在不见天日的抽屉里。
我仔细在抽屉里翻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我在找一样东西,可惜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我忽然发现,我跟了周胤良这么多年,除了婚纱照,我们连一张合影都没有。
甚至于,我连周胤良一张单独的照片都没有。
我无力垂手,手背不小心砸在抽屉边缘,抽屉猛得一颤,水晶球掉落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我伸手去触碰那些碎片,毫无意识地想要将它们重新拼凑在一起,但是拼不起来,裂了,碎了,就是不完整了。
我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在角落里,把身体曲倦起来。
屋里并不冷,空调的温度很暖和,但为什么?我却感受不到一点点温暖?我没有开灯,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我能清楚地听到墙上的挂表,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
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腿都麻了。
周胤良回来的很晚,大概在午夜十二点左右。
他喝多了酒,阿北开车送到了楼下。
我从楼梯拐角处就听到了楼下的动静,远远撇了一眼,周胤良的确喝了不少,阿北扶着他进门,他自己连路都已经走不稳。
我赶忙紧走几步跑过去,一手帮忙扶住周胤良,一边冷面问阿北,怎么让他喝成这样?阿北挠了挠头,说:良哥应酬重,难免喝多了些。
我怒气冲冲,毫不客气地训斥,养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不知道给他挡酒吗?就让他一个人这么灌?阿北连忙说:嫂子您别生气,主要是今天晚上这个局,良哥就带了秦小姐一个人进去,咱们都在外面守着,里面具体什么情况咱们也不清楚。
一提起秦桑,我这心里就像闷了块大石头。
虽说,自从姜锦妍出事后,我对秦桑的敌意少了些,但毕竟共有一个男人,要说不隔应,那都是骗人。
我微红了眼眶,狠狠在周胤良身上捶了一下,搞不好就是他替秦桑挡了酒,才把他自己灌成这样。
我既心疼又生气,心疼他是我的丈夫,生气他是秦桑的金/主。
我忽然惊愕地发现,原来我对周胤良的感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淡薄。
我吩咐阿北,先上楼再说。
阿北立刻点头应着,帮我把周胤良一起扶到二楼卧室。
阿北是个人精,他见我不高兴,安顿下周胤良就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我一个人坐在床边,头顶暖橘色的灯光撒下来,正好全部映在周胤良的脸上。
这个时候的周胤良完全没有往日的凌厉,倒是多了几分难得一见的柔和。
我盯着他看了会儿,心里难受地厉害。
澡是没法洗了,周胤良喝成这样,我一个人弄不了。
我小心翼翼将他的衣服都退下来,然后起身去浴室打来一盆热水,我拧干毛巾为他擦拭身体,他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地喃喃我的名字,岑昭……我的心跟着揪了一下。
他又喃喃一遍,我的心又跟着揪一次。
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心身俱疲,心情已经跌到了谷底。
有很多事情,我在想,其实并不是我想让它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我却左右不了。
我一时出神,手里的毛巾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我弯腰捡的空档,周胤良忽然伸手一捞扣住我的腰,我重心不稳,直接栽到了他的身上。
周胤良顺势翻身将我抱进怀里,他喷出的酒气太浓,刺激得我眉心一皱。
我在他怀里挣脱着翻了个身,他却不依不饶,又从身后将我抱住,顺势咬了我的耳垂。
我惊叫一声下意识躲避,但周胤良却将我牢牢禁锢,让我无处躲藏。
我知道,他是真的醉了。
周胤良只有在真的喝醉之后,才会变得很粘人,平时,他很少这样粘着我。
我这一夜睡得不好,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昏昏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时,旁边已经没有周胤良。
我下楼问保姆,保姆跟我说周胤良一大早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走得很急,饭也没吃,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急着去处理。
我转身回卧室。
保姆在我身后问我要不要现在吃早饭?我没什么胃口,告诉她先不吃。
回到卧室后我又躺到了床上,其实时间已经不早了,十点多,但我不想起,总觉得身体有气无力。
我复而躺回床上,拉了被子连头一起蒙住。
中午的时候,部长夫人打电话来约我打牌。
这女人赢钱上瘾毫无节制,我本意是不想去当这个冤大头,毕竟周胤良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但左右思虑,周胤良在外还用得着她老公,也就答应了赴约。
她把地点设在Z市市中心的一家茶楼,这地方东西没看出多好,价格倒是出奇地贵。
我一进包间门就看到两个珠光宝气地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聊天。
说实在的,我挺怵跟这种中年妇女打交道,虚伪,唠叨。
而且我跟她们也没话题,一般坐在一起,多半都是她们说,我听着,偶尔敷衍几句。
我勉强微笑迎上去。
部长夫人见到我特高兴,那眼神简直跟看到钱一个样一个样的。
我在心里骂了句娘,但面上还是维持着恭谨。
我跟她客套一番,她又拉着我的手跟我介绍另一个女人,周太太,这位是咱们Z市东郊港口船业杨总的太太。
我礼貌道了声:杨太太。
杨太太客气跟我点头,回尊了一声周太太。
我原本以为我来的就够晚了,定的两点半,我两点二十五才进包间,但看这情形四缺一,我不由问部长夫人:还有哪位太太没来吗?部长夫人拉着我的手入座,吩咐服务员上茶,顿了顿,才对我道:今天先不忙打牌,实话告诉周太太,今天约周太太出来,是有一件事想让周太太帮忙从中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