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我会遇见孟慈, 在一个三岔路口的拐角处, 一辆红色奔驰小跑侧面截住了我。
我脚步微顿, 奔驰小跑驾驶室的车窗缓缓地落了下来。
我扫眼看过去, 驾驶室里的人是孟慈。
我心里顿时闪过一丝诧异。
按理说,我和这个孟慈八竿子打不着,她没有理由故意截我才对。
我们俩谁也没开口,目光在彼此脸上停留了片刻。
孟慈对我客气一笑, 率先打破了沉默, 下雨了, 路不好走, 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份荣幸请周太太一起喝杯咖啡, 然后再送周太太回家?我没立刻表态。
这个孟慈是[花和会所]董事长孟坤的侄女,我虽然对她不了解,但豪门家庭长大的人, 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我本意不想跟她掺和,但转念一想,既然孟慈在这里截我,想必她接下来要说的事八成跟我也有些关系。
既然如此, 听听倒也无妨。
我对孟慈微微点了下头。
她转了方向盘错开路, 顺手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 我坐进去,车子立刻便开往了Z市市中心的一家豪华咖啡厅。
我和她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她点了杯咖啡,我点了杯气泡水。
服务生上饮品的功夫, 孟慈眉目友善地端详了我一会儿,赞叹说:周太太长得真是漂亮,怪不得能把周老板的心收得服服帖帖。
我得体微笑,客客气气地回她一句,孟小姐倾城之姿,我相形见绌了。
其实这个孟慈长得并不算很漂亮,也就中上之姿,但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恭维?我赞她两句,对我也没什么坏处。
孟慈笑笑,似乎对我的恭维很是受用。
她的印堂上方有一点微微地凹陷,这种面相的人凶狠毒辣,但孟慈眼睛偏圆,倒是弱化了几分凶相。
孟慈喝了一口咖啡,似是无意地问我:我听说,周老板让秦桑来Z市了,对吗?我有点懵,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秦桑。
孟慈抬头瞧我,眉目波澜不惊,都说爱情这东西不容分享,周太太想除掉秦桑吗?我的心脏猛然颤了一下,脸色顿时煞白。
我想到了张楚林。
在几个月前,张楚林也是这样问我,要我帮她除掉孟慈。
孟慈没成想我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微微有些诧异,瞧着我道:周太太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咽了口唾沫,垂眸,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气泡水。
我说没什么。
孟慈倒没深究,她撩发,天花板的吊灯照耀下来,打在她的脸上一片阴影,不瞒周太太,秦桑那个婊/子跟我有仇,我想联合周太太一起除掉她。
这事儿我知道,而且非常清楚。
沈毅城曾跟我科普过,秦桑原本是孟江的情/妇,后来孟江纵/欲过度死在了秦桑的床上,秦桑为了躲避[花和会所]对她的报复才转而投奔了周胤良。
孟慈喝了口咖啡,她抬眼看向我,随着这一动作,她印堂处的凹陷更深了几分,周太太,秦桑不是省油的灯。
留着秦桑在,周太太永远会如芒刺在背。
我和周太太的出发点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
孟慈没有把话完全捅破,但我听出来了,她是在等我说同盟。
其实,我真没想过要除掉秦桑。
虽然她分享了周胤良,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但我也从没有想过要置她于死地。
我没吭声。
孟慈笑笑,接着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要权要势要天下,而女人就简单多了,女人只要她爱的男人爱她,仅此而已。
我不相信周太太真的能容得下秦桑。
这话我倒不可置否,我是巴不得秦桑离开周胤良,但想归想,最终能不能让秦桑离开,还是要看周胤良的意思。
如果周胤良不愿意赶秦桑走,我容不下又有什么用?我得体微笑,淡淡道:孟小姐,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秦桑于我而言,虽然不和,但还没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望你体谅。
孟慈闻言微微挑眉,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轻笑一声,抬眼看我,周太太心善,但未必人人都心善。
如果我说,周太太虽然不想除掉秦桑,但秦桑已经容不下周太太了呢?我微怔,脸上的笑容如数僵住,孟小姐这话什么意思?孟慈说:贺乾这个人周太太听说过吗?我得到可靠消息,秦桑正在鼓动周胤良,让周太太用美人计,拉拢贺乾。
我的脸色一刹那间煞白。
贺乾,就在几个小时前,沈毅城刚刚跟我科普了他。
贺乾这个人,一辈子没什么不良嗜好。
不贪财,不赌/博,不吸/毒。
唯一一点就是好色。
沈毅城说,E市情/色派对的绝色牡丹,贺乾尚且看不上,周胤良要用谁来拉拢贺乾?我微微敛眸,指尖冰凉。
孟慈从包里摸出一盒女烟,抽出一根,点燃前抬眸问我:介意吗?我微微摇头。
孟慈摸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燃烧地火焰映红她一半眉眼,显得更加凌厉。
秦桑跟了周老板七年,比周太太还要多两年。
一个情/妇能够跟在金/主身边七年,空有美貌是不够的,还要有本事有情份。
当初姜锦妍出事,其实还有一部分罪名是替秦桑背的。
周老板能舍姜锦妍保秦桑,就足以证明,秦桑在周老板的心里份量不低。
周太太,如果秦桑真的在周老板耳边吹了风,你有多少把握能让周老板站在你这边?我微怔,哑口无言。
我不敢说。
秦桑嚣张,早在G市的时候我就已经领教过了。
一个情/妇,敢公然跑到正室的地盘上撒泼,若说跟金/主的宠爱没有关系,谁也不会相信。
我在桌下紧紧握拳,脸上愈发沉着。
我说:但好歹不计,我是周胤良的妻子,想来周胤良也不会做出让自己妻子去用美人计的事情。
孟慈半分轻嗤,不知道周太太有没有听说过皇太极与孝庄皇后的故事。
神勇睿智如皇太极,还不是也让孝庄皇后去劝降洪承畴了?男人的世界,爱情永远不会是第一位,在男人的世界里,爱情这玩意儿,要排在金钱和地位之后。
周太太也许改变不了爱情在男人心中的顺序,但是至少,周太太可以保护自己的爱情不受到别人的伤害。
我怔住。
孟慈的每一句话都令我毛骨悚然,我甚至都不敢细想。
慌乱间,我的膝盖不小心碰到了桌角,气泡水的高杯不稳,哗地一声倒在桌子上,里面的气泡水倾斜而出,湿透了桌面上的绒布。
孟慈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眉眼之间流动着算计之色,但什么话也没说。
我勉强得体微笑,缓缓站了起来,今天很荣幸能跟孟小姐一起喝咖啡,我来买单。
话落我便转身离开。
孟慈在我身后叫住我,她语调不高,但极富有力道,周太太,我不着急你现在就给我答复,等周太太想通了,我随时欢迎周太太与我联盟。
我脚步未停,越走越快,但孟慈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清晰可闻,让我无处可逃。
我一路狂奔回别墅,整个人筋疲力竭。
我心里无比清楚,孟慈根本就没安好心。
以孟慈的势力,弄死秦桑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但她为什么不敢?还不就是忌惮周胤良。
秦桑是周胤良的女人,孟慈办秦桑,就是打周胤良的脸。
所以孟慈要拖我下水,拿我当/枪/使。
我莫名一阵恶寒,女人的心计,有的时候,比男人更加恶毒。
我忽然感觉到事情的复杂性,而最可怕的是,我对事情的真相一无所知。
我预感这是很坏的发展,可我掌控不了。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保姆告诉我周胤良回来了,正跟阿北在书房谈事。
我以前从不关心周胤良跟谁谈什么,因为周胤良不准我参与商场的事,我也懒得操那份闲心。
但今时不同往日,我抬眸扫了眼夹角书房的位置,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上去。
保姆不明所以,轻声唤了句:太太?您这是……我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她心领神会,安安静静地回厨房了。
我贴着墙根,做贼一样蹭到书房门外,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的谈话听不十分清楚,但也能基本听个七七八八。
我听到阿北对周胤良说:但要是真的,沈毅城会不会影响咱们的计划?周胤良沉默少许,说不会。
阿北又道:贺乾那边一直没有准信儿,老狐狸了,不见兔子不撒鹰,还真不好对付。
周胤良靠着椅背捏了捏眉心,眸底寒光乍现,正因为不好对付,才能证明他不是个废物。
阿北沉默片刻,良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周胤良让他说。
阿北试探性地道:既然贺乾提了要求,咱们不如顺水推舟答应他算了。
说句不中听的,红颜祸水。
天底下漂亮女人有的是,咱不差……周胤良脸色微沉。
阿北话音未说完,周胤良抬手一扫,桌面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扫落一地,烟灰缸因为惯力俯冲直接砸在了阿北腿上,砰地一声,阿北受力微微折了下膝。
周胤良的脸色已经十分阴沉,他眯眼扫向阿北,沉声问:贺乾有资格跟我提条件么?阿北低下头,有些狼狈,对不起,良哥,我失言。
周胤良起身,一步步走到阿北面前,贺乾的事暂且先放着,你给我盯紧沈毅城,最近沈毅城太/安/稳,怕是闷着不知道准备酿什么后招。
阿北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因为房内传出脚步声,我先一步贴着墙根匆匆离去。
我心里很不安,因为我不知道阿北口中的红颜祸水是什么意思。
保姆已经做好了晚饭,但我没有胃口。
周胤良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可能是今天下雨,有些着凉。
周胤良伸出手,用手背试了下我的额头,不发烧。
我淡淡地嗯,说可能也有点累。
周胤良被我这话气笑了,整天不工作的人累什么?逛街累着了?我不语。
周胤良大抵是看我真不舒服,便也没再多说,只吩咐保姆一会儿请个医生来家里看看。
晚上周胤良还有一个应酬,吃过晚饭就走了。
我累极了,失魂落魄地走回卧室,倒在床上便昏昏地睡去。
但我睡得并不安稳。
浑浑噩噩中,我仿佛做了个梦,梦里面,周胤良居然说要把我送给贺乾,我哭着醒来,窗外依旧是漆黑地阴雨天,不见一丝光亮。
我的心情一下子特别低落,光着脚走下床,黑暗中走到窗台,我猛得将窗户推开,窗外的冰雨瞬间扑面而来,我看到高处的天空是黑的,远处的街道是黑的,连地上的草木也漆黑一片。
我伸出手试着去接飘落的雨滴,冰冷的触感落在我的手心里,融合了我最后一点温度。
我再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