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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2025-03-26 16:56:14

谢定琰骑马回城, 半道上却被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

四马并驱, 檀木为辕, 四面装点十分华贵, 镂空车窗图腾精致大气, 看规制,应是出于王侯之家, 谢定琰眯了眯眼, 却看见一只素手掀开了帘子, 露出谢云纤秀气温柔的脸。

谢云纤柔声唤道:堂兄。

纤儿?谢定琰皱眉道:你怎会在此?谢云纤微微一笑, 听说堂兄方才见了世子, 纤儿想和你借一步说话。

……青钰醒来时,天早已大亮,她艰难坐起, 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 眼睛也肿胀得很,浑身都惫懒得紧,连一个坐的动作, 都做得如此艰难。

章郢似乎不在。

嗓子干得发疼,青钰捂着脖子,艰难地起身,这一站起来, 才觉得腿软无力,险些摔了。

她扶着墙稳住身形,慢慢往外头的桌案边摸去, 抓到水壶后,连忙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嗓子这才好受了些。

身后一暖,水杯被人夺去。

章郢抱紧她,手臂揽紧她的腰肢,低头在她耳边柔声道:茶冷了,我再命人重新倒一壶来,先回床上坐着,莫要着凉了。

青钰微微颤了颤,低声唤他:章郢……他笑了笑,眸色暗了一寸,直接把她抱回到床上,拿被子将她裹紧,抬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发,温声道:叫夫君。

青钰抬眼望着他,水眸泛光,贝齿轻轻咬住下唇,一时没有出声。

梦中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梦中的阿延,现实中的章郢。

将一切在梦中再经历一遍之后,她忽然害怕极了。

害怕这世上没他,这一切若只是一场梦的话,她醒来时,会不会仍旧睡在公主府的软塌上,一如那么多次午夜梦回一般?那时候,她总是觉得他会回来,每次却只能失望地枯坐一夜,一开始她还会哭,后来连哭都不会哭了,整个人都开始逐渐变得麻木,不爱哭,也不爱笑。

等到太阳重新升起,她还得打起精神,用虚假的笑容来应付所有人。

她不肯出声,章郢也不急,至少昨日她肯将自己给他,便是已经对他打开了心扉。

章郢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起身出去,不过须臾,便端了热茶进来,递给她道:慢点喝,小心烫。

青钰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抿,长发散落在肩头,微微遮住脸颊,显得小脸越发尖削,似乎是瘦了一圈。

章郢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喝水。

怎样都看不够。

想起她睡着后的那一声低唤,便忍不住心疼,可偏偏又无能为力。

再大的伤痛,再难以愈合的伤口,都还是要她自己走出来,他能做的,只是陪在她身边,一直等着她而已。

青钰能清楚地感觉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喝茶喝得心不在焉,喝完茶时,便想通了点什么,忽然将空杯递给他,在他起身之前,忽然唤道:夫君。

一声低唤,刹那间如惊雷一般在他耳畔炸响。

章郢横在空中的手蓦地一僵,手中空杯落地,骨碌碌滚了远去。

床笫之间逼她唤他是一回事儿,她心甘情愿地唤他,又是一回事儿。

章郢忽然狂喜,猛地伸手抱紧了青钰,青钰猝不及防被他带入了怀中,只觉得他双臂用力之大,几乎将她勒得喘不过气来,耳边传来章郢微有些慌乱的声音:夫君在这儿,阿钰。

实在没想到他会如此激动,青钰本有些感伤别扭的情绪,被他逗得荡然无存,她噗嗤笑出了声来。

这样一笑,她也释怀了。

何必呢,本来就是夫妻了,何必一个唤得如此为难,一个又听得如此激动,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是吗?青钰垂落的手缓缓上抬,也慢慢回抱住了他,身子渐渐放松,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她轻声道:夫君,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我把这些年的事情,全都梦了一遍,可我的梦却在回京后戛然而止,那个梦太可怕了,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了。

你知道吗?我在梦里,其实是记得现实中的事儿的,可就算如此,我还是会害怕失去你,哪怕我努力地想忽视你,却还是明白,我仍旧深深地在乎你。

她微微一笑,在他颈边蹭了蹭,软声道:日积月累,从在乎你,变成不能没有你。

是他重新成为了她生命里的一束光,她原以为她的生活将永远沉浸在黑暗中,在她最要绝望的时候,他又从天而降,重新将她从深渊里捞了起来。

曾经不知有多少回,那个孤独的长宁公主思念夫君了,便会去护国寺拜一拜,她会乞求上天,让她的夫君活过来,无论是用怎样的方式,他可以与她为敌,可以与她不相认,也可以与旁的女子长相厮守,她想过倘若他还活着,那么最坏的情况是怎样,可仍旧只是想让他活过来。

只有他活过来,她才会有勇气继续活下去,而不是总是一个人想,自己将来要何去何从。

万幸上天,不曾让他抛弃了她,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青钰抱紧章郢,两人许久没动,直到外头的管家叩响了门扉,章郢才率先放开了她,看着她不知不觉又红了的眼眶,不禁伸手刮刮她的小鼻尖,笑道:你瞧你,甚为能哭。

眼前的男子五官俊朗,笑意疏朗温和,青钰仰头仔细地看他一会儿,忽然搂着他的脖子往前,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松开了他,眨眨眼道:管家找你,定是有事,你快去罢。

章郢握紧她放在一边的手,缓缓站起了身,唇边渐起笑意,眼中尽是温和之光,不像是平日冷峻的世子。

……像是她的夫君阿延。

外头敲门声愈急,青钰知他舍不得她,便一拉他手指,低声道:快去罢,早去早回,我再休息一会儿,等你回来服侍我更衣可好?他这才骤然笑出声来,胸腔微微震动,许久才郑重道了一声好,便放开她的手,转身大步离去。

青钰重新拥被躺回了床上,唇畔笑容怎样都压不住,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章郢出去了一趟,这一忙碌,却是一直没有脱开身,只好派人折返回来,让青钰不必再等,青钰静静躺了一会儿,起身穿好了衣裳,再随意梳洗一番之后,推门出去。

日头阳光正烈,枝头鸟雀叫个不停儿,青钰站在原地,真心实意地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她脚步轻快地四处走走,一边的侍女见状连忙上前道:公子此刻正在见客,夫人有何吩咐,尽管嘱咐奴婢便是。

青钰问道:他在见谁?侍女低头答道:似乎是去见王府来的人了,奴婢听说,王妃身边的侍女有急事求见,公子本紧着夫人这头,不欲接见,听说是刻不容缓的事儿,这才去见了一面。

那侍女说到此,微有不忿,似乎觉得青钰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青钰不过笑笑,既然是有急事,见见也罢,正好快到午时了,我便去准备午膳罢。

她倒是完全不在意,她只有他了,可他除了她之外,还有那么多亲人,还有这天下纷争……她能理解他的选择,这样才是她的夫君,哪怕极为爱她,也还是明事理、知道轻重缓急的。

青钰转身,往小厨房走去。

府上的小厨房地处偏僻,因这宅邸是按着从前的家所建,青钰一路过去,仍旧十分轻车熟路,尚未走到厨房,便看见路中央盈盈立着个黄衣女子,正四处张望着,像是迷了路,看衣着并非侍女,青钰微微蹙眉,问身后的侍女道:这位是?侍女也疑惑得很,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那女子转过了身来,看见了青钰便是一喜,连忙过来盈盈行了一礼,这位姑娘,敢问中堂如何走?我方才与人失散,在此迷了路。

青钰抬手指了指右边,往那边走。

那女子含笑道谢,正要转身离去,却蓦地瞥见了青钰的脸,脚下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子了。

眼前这个女子,生得极美。

不施粉黛,仍旧清丽脱俗,尤其是一双眼睛,眼尾上翘,分明只是淡淡望着你,却似是含了万种风情。

通身气质冷淡,五官无一处不精致。

谢云纤身为谢家的嫡女,亦是名门贵女,此番出门,更是精心打扮良久,此刻却在打扮如此随意的女子跟前,第一次觉得自惭形秽,姿色远不及眼前这人。

看她衣着,也不像这府上丫鬟,更像是她所听闻的夫人。

谢云纤心头一颤。

……难道真是她?谢云纤在打量青钰的同时,青钰也在仔细打量着她,不过随意一扫,便差不多确定了她身份。

衣裳用的乃是极为稀少的吴绫,非大族女子不能穿,腰间玉佩纹路熟悉,与她那表兄谢定琰的如出一辙,再看这一身温柔娴静的气质,便与她在长安瞧见的那些名门贵女如出一辙。

再加上之前侍女说,章郢是去见平西王府的人了。

确认是谢云纤无疑。

青钰还未说话,便见谢云纤率先微笑道:多谢姑娘指路,敢问姑娘可是这府上的人?青钰起了玩心,抬手制止了身后意欲插嘴的侍女,亦是笑着答道:我是,不知姑娘,可是方才来的平西王府的人?看那侍女举止,谢云纤确定了,果真是她。

原来这就是世子所爱之人。

谢云纤心乱如麻,鬼使神差地,她回答道:我是平西王府的侍女,方才一不小心走散了,才在此地迷路,小公子此刻怕是正在与世子叙旧,一时半会儿许是不会结束。

她抬了抬眼,望着青钰踌躇道:我若早些回去,少不得被人发现,不若他们离开时再混进去,不知姑娘……可否让我在此多待一会儿?听这言外之意,怕被发现是假,想试探她是真吧?青钰眉梢微扬,忽然掩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