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函宪愣愣的看着她,半晌,声音嘶哑艰涩:……是我想的那个宴一吗?宴一挑眉。
她们认识?杰森也疑惑的看着她,这话是有什么别的缘由吗?温函宪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咳了咳,解释道:我之前……用小号在你的微博转发里抽过一张平安符。
说到小号,她完好的半张脸红了红,有点害羞。
这是她被毁了脸后,第一次声音里有着轻松。
杰森震惊,呆了呆。
手下的艺人偷偷玩小号,他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他真是个失败的经纪人啊。
宴一点头:难怪。
杰森从自怨自艾的情绪里脱离出来,接话:难怪什么?宴一轻描淡写,直言不讳:你受的伤,太轻了些。
杰森登时怒火高涨,一张脸毁了,还叫轻吗?想要将宴一赶出去,就听温函宪赞同:是,那天……我被困在最里面,火势是我从身后蔓延出来的,我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因为有平安符挡了一道攻击。
所以才只是堪堪毁了脸,而不像另外四个幕后,死了两个,另外两个浑身烧伤百分之七十。
温函宪刚醒来时是崩溃的,但在小可无意说漏嘴后,她便逼着自己去回忆那场灾祸发生时的点点滴滴。
所有的细节,在她的脑子里反复播放了成百上千次。
后来听杰森说,她被送到医院时,身上没有任何东西。
她当时还有点恍惚,不知道是记忆出了错,还是那道平安符真的起了作用,直到宴一站在她面前,她才敢相信,她无意间的举动救了自己一命。
温函宪激动得难以自抑。
跟杰森的半信半疑,只是想找个大师让她安心不同,她是真的相信宴一。
……大师,我是真的遭了算计吗?温函宪很紧张,手指捏得紧紧的,骨节发白,抓着淡蓝色的床单,或者……那人的目标是别人,我只是附带……她想不到,到底有谁视她为眼中钉。
华视渐渐没落,能给艺人的资源很少,而杰森被公司管理层排挤,所以,她们的处境很艰难。
这样的情况下,温函宪从不敢跟人起冲突。
大家都是夹起尾巴做人。
即便有相处得不太愉快的,也不至闹到要她的命这么严重的地步。
说句颇为自贬的话,她眼下的状况不值得对方花这么大手笔来对付。
这些天,她想啊想啊。
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宴一慢慢走近,微微弯腰,青葱手指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这是谁送给你的?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棉麻长裙,头发随意拢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一脸平静的说出骇人之语:……这枚红绳就是对方找到你的媒介。
所以不存在附带,对方就是想对付她。
温函宪手腕上带着一条普通的福字红绳。
这阵子因睡眠不足,每晚梦魇,她迅速消瘦下来,所以红绳松松垮垮的挂在腕间。
温函宪瞳孔放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福坠,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噩梦里的小女孩,突然惊吓的大喊了一声,另一只手疯狂的拉扯着手腕上的绳结,可越想扯开,那绳子就缠得越紧,仿佛要勒进她的血肉里。
杰森,杰森——她惊惧的喊。
杰森赶紧跑过去,帮她一起解绳子。
活结刹那间变成了死结。
……冷静点。
宴一看两人越弄越忙,脸都吓白了,赶紧让他们打住。
这要是问题没解决,反倒把客户给吓傻了,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放开,让我来。
她冷眼逼退杰森。
修长的手指在红绳上掐了一下,那勒得紧紧的,将温函宪的整个手掌都勒成了青黑色的红绳便自动松开脱落,掉了下来。
落在床单上。
杰森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看宴一,看看绳子,再看着逃出生天,爆哭的温函宪。
这……真是遇上真的大师了。
转念一想,这不就代表温温的噩梦是真的,不是压力过大吗?他刚落下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宴一冷眼看着一动不动的绳结。
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一小瓶红色带微酸的液体。
给我杯子。
杰森赶紧哦了一声,手脚利落将被子递过去。
只见宴一将红绳放在杯子中,然后往杯里倒那不知名的红色液体。
两人眼睛里写满了问号。
表情绷得紧紧的,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宴一:这条绳子沾染了鬼童的尸油,福坠里嵌有那个孩子的骨灰,所以她才能循着气味找到你。
红醋刚将绳子淹没,便像突然有了生命力,疯狂的挣扎起来,不断撞击玻璃杯。
杰森和温函宪面面相觑,看着它从挣扎到慢慢停止,而后彻底跟红醋融为一体……温函宪拍着胸口,大口喘着气,惊吓道:……那,她还会来吗?每夜每夜来吓她,她已经被吓到神经衰弱了。
宴一轻笑,挑着眉,晃了晃玻璃杯,自信到臭屁:你放心,这次火灾闹得太大,极大消耗了鬼童的力量,她此时正是虚弱之时,等这红醋将尸油和骨灰清洗掉,去掉它的阴性,她只能乖乖龟缩起来。
说到这儿,宴一不得不提醒他们。
这种养小鬼的法子,是邪术,小鬼帮忙达成心愿,主人负责供养它,如果以为可以靠着邪术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或者嫁给高富帅,那就大错特错了。
鬼的私欲只会越来越膨胀,越来越不可控。
当它的要求得不到满足时,主人便会受到反噬,轻则得到的都失去,重则丧命,祸及家人。
杰森呆了呆,喃喃道:可……监控里没有拍到人的身影,就算私下查出来是谁,也不能让她受到法律的惩处,是吗?若背后的经纪公司强大,他们拿对方,无可奈何。
难道就让她逍遥法外吗?温函宪咬着唇,脸上充斥着不甘。
宴一皱着眉,点头,理论上看,可以这样说。
两人的脸色越来越灰败,又看宴一莞尔一笑,道:不过,也有别的办法。
她突然想起玄学研究会的身份卡上有一行电话号码。
标注着特异所。
宴一按照卡上的号码打过去,不到十分钟,便有人敲响病房门。
门口一男一女。
穿着普通的工装,腋下夹着文件夹,浑身上下洋溢着社会主义人民公仆的淳朴气息。
宴一拿出身份卡,表明身份。
又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加上温函宪的补充,很快,就立好案了,两人登记完信息,给杰森留了一个电话号码,就走了。
临走前,提醒他们,不要将这件事散播开,以免引起网民猜测,舆论动荡。
这……这就行了?杰森的神志还在离家出走,没有回归,温温,那个东西是谁送给你的?宴一也好奇。
温函宪沉默,然后老实说道:是路明送我的。
杰森蹭的一下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恨铁不成钢道:路明?我不是和你说过,他人品不行,被人给包了,还给金主戴绿帽吗?这样不守规则的人,总有一天会翻船连累身边人。
娱乐圈想走捷径的人不少。
但圈子有圈子的规则,被一个人包养和见谁都让上,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说白了,前者总是觉得自己比后者高贵。
其实在明眼人眼里,这两类都没什么区别,本质上都是牺牲自己能牺牲的东西,依靠别人上位。
更物化一点的观念是,艺人,都是商品。
资本大佬们可以对商品指手画脚,但绝对不允许商品妄图破坏规则,给他们带来难堪。
许多人如同杰森的想法一样,他语气里并不歧视那些走捷径的人,他觉得人品不行的地方,是当了婊.子立牌坊。
这样不守规矩的人,很容易给身边的朋友带来不幸。
宴一对此,不置可否,没有发表评价。
温函宪脸色僵了僵。
她很想反驳,但事实告诉她,她信错了人。
两人僵持着,宴一突然开口问道:这个路明是你的同事吗?我能问问,你认识江轻语吗?宴一不是无的放矢。
霍致意单身夜那晚,江轻语也在现场,若那个小鬼是江轻语养的,那便能说得通当天她为什么只是将白鱼推倒在水池,而没有杀人,因为她力量不够!容宿说的时候,还阴阳怪气的问她,想不想和江轻语聊聊。
温函宪脸色古怪,突然想起来宴一跟江轻语的龃龉,有些尴尬。
但她还是老实说:认识的,不太熟。
出事前,我跟她在同一个剧组,她是女主,我是女二,我们咖位差距太大,几乎没有接触过。
宴一沉了沉脸,表情微妙:那我建议你们盯着她吧。
温函宪跟杰森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杰森拿出一张卡,这是一百万,宴大师,我知道这点钱太过微不足道了,你这是直接救了温温的命。
只是,温温手里只有这么多……宴一笑着收下卡,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温函宪不够出名,像她这样长期跑龙套,又不找大树依附的人,存款有白来万已经算不少了。
许多龙套演员只能住地下室,吃泡面,天天蹲在各大影视城等着接活儿。
就连宴一,也没留下什么存款。
说来的确倒霉,好不容易拿下女二,却被一场火毁了。
等她养好伤,艺人又换了一茬,更年轻更美丽的又出来了。
还指不定能不能拿到下一个女二……杰森和温函宪给她的感觉还不错,患难中相互扶持,保留着底线。
宴一索性赠了一张转运符。
转运符当然不像养小鬼那样无往不利,只是尽量避免一些小麻烦,调整周身的气,气正了,谈合作便会容易许多。
直白说,这只是增加幸运几率。
前提是,有真才实学。
*******文顿公馆。
江轻语正在练空中瑜伽,突然心口一痛,四肢发麻,直接从空中摔了下来,脸先着地,下巴歪了。
而她的小宝贝,突然爬了进来,拽着她摔伤的胳膊撕咬,直到血肉模糊,她才慢吞吞的爬回自己的屋子。
啊!!!啊————江轻语此时浑身都痛,整个人趴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尤其是被小宝贝咬过的胳膊,伤口慢慢从血红色变成乌黑色,仿若中毒了一般。
她艰难的挪动身体,爬到放着手机的沙发旁。
喂,Anna……妩媚的面庞苍白如雪,额际脑门全是虚汗,她一说话,下颚就咯吱咯吱的疼。
Anna飞车赶了过来。
拿备用钥匙打开江轻语的房子。
进了屋,就见她躺在地上,不断抽气,贴身的瑜伽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她顿时慌了,这是有人入室抢劫还是……?人送到医院,医生将伤口处理了后,她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江轻语苍白着脸,摇了摇头,不欲说。
Anna见她执意不开口,气上心头,直接质问:你是不是养了东西,被反噬了?江轻语惊骇的看她,眼珠子定定的,死死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反问:你从哪里听说的?Anna:你真养了?江轻语别开脸,拒绝回答。
Anna怒急反笑,江轻语,能耐了啊,你知不知道,养那些玩意儿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今天可以祸害你自个儿,明天就能殃及到桃子,殃及到我。
我警告你,立刻将它送走。
Anna遵循的理念一直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但养小鬼触到了她的底线。
江轻语不言不语,倔强的冷笑了一声。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听过苏情吗?十年前全国知名的演员,一度走出国门,冲向国际。
在她拿了奥斯卡影后的同一年,她疯了!将她的丈夫,女儿杀了,做成了人偶,然后把自己割了228刀,失血过多而亡……她每说一句,江轻语就颤抖一下,最后上下牙齿碰撞,发出咯咯声。
当年她公婆请过港城的陈溯源,陈大师。
虽然舆论被封口了,但混这个圈子的人,都清楚这一段。
小鬼这么好用,为什么那么多人没有养,你没想过里面的道理吗?Anna语气森冷,对江轻语的不满已经达到了极限。
江轻语摇头。
忽然笑了。
她回过头,轻飘飘地问:是吗?随后又是一个挑衅的笑容,你不问问,我从哪儿迎回的灵童吗?她深呼了一口气,在Anna莫名不解的眼神中,缓缓说道:这是许程阳告诉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尖锐的笑声回荡在病房里。
刺破Anna的耳膜,刺破她的心脏。
她愣了一秒,立刻反驳:不可能!程阳拿了视帝,拿了影帝,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根本不可能跟你一样,做出这样疯狂的事。
不可能,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江轻语得意的拍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Anna,你说我傻,吊在肖清远身上,其实,你也很傻,你没发现吗?知道许程阳为什么还好好的吗?Anna瞳孔紧缩,她知道,江轻语说的不一定是真相,她极有可能故意挑拨。
她想捂住耳朵,不去听她的话。
但身体却僵在原地,双手只能紧紧的抓着裙子,没有力气抬起来。
因为……许程阳的小宝贝,是他的亲骨肉啊……哈哈哈哈,所以血脉骨肉,他才能逃过反噬。
怎么样?这是你想知道的吗?开不开心?刺不刺激啊!江轻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匍匐在病床上,余光瞥见Anna已经泪流满面,她心里涌上无限快乐。
瞧,这就是她的铁血经纪人Anna。
没想到也有哭得这么可怜的时候。
真是……刺激。
Anna咬紧牙关,愤怒的看着床上的疯子,几个跨步走到床头,伸手掐住江轻语的脖颈,激动怒吼: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对不对?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对吗?说话——咳、咳咳……你放手,放……手……江轻语没想到她会直接上手,被掐得翻白眼,手无力的锤打Anna的手臂,眼角不断溢出眼泪,在触及到死亡的那一刻,脖子上的力量终于消失了。
咳咳、咳咳咳咳……我没骗你。
她嗓子沙哑,每说一句,喉咙里像被刀片割开,痛到窒息。
******从江轻语那儿出来,Anna失魂落魄的走在街头。
她抿着嘴。
似哭非笑,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成了一串串的珠子,飞快掉落。
……妈妈,她在哭,是遇到了很难过的事吗?小女孩从她身边经过,小小声的问旁边的妈妈。
嘘,难过化为眼泪,流出来后,心里就舒服了……Anna听不见周遭的议论声。
满脑子都是江轻语的话,原来许程阳骗了她。
原来,她的孩子并没有生下来就死去,而是被他带走了,制成了鬼娃……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那也是他的孩子不是吗?她的宝宝啊……路上堵车。
车子在这儿堵了快半小时,宴一坐在后座,凉凉说:哎,有些人啊,就是事儿妈,出个差而已,回来还让人去接!事儿妈容宿报复的伸手捏她的脸。
两个人打打闹闹,气氛活泼,嘻嘻哈哈。
司机会心一笑,将中间的隔板升起来,免得被继续塞狗粮。
胡闹了一阵,宴一气喘吁吁,唇瓣微肿。
嗔怒的看着容宿,差点让容宿把持不住,又扑上来。
宴一按下车窗,随意瞄了瞄。
就见Anna哭得凄惨无比,不是那种表演形式的伤心,而是真的难受到了骨子里,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眼泪却不断往下掉,无声的,悲伤的哭着。
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等风将车里的暧昧吹散,她关上车窗,视线收回来。
怎么了?容宿修长的手指将她皱着的眉宇间推平。
宴一抓住他作乱的手指,捏了捏,露出一个笑:没事,只是看见了一个熟人,她跟我印象中不太一样。
Anna跟杨薇同是星光的经纪人。
比起杨薇的保守,还有一份良知,Anna则更加雷厉风行,不择手段。
当初江轻语能从公司拿到那么多资源,便是因为Anna在背后支招,江轻语卖惨时,她便敲边鼓,告诉宴一,江轻语如何不容易,又是如何帮她找导演求情,给她角色……这样利益至上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伤心欲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