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句话的工夫,殷梓剑身上的冰霜渐渐多了起来,隐隐有了些规模。
纪玉书已经盯着那剑上的冰霜看了一阵,神色愈发晦暗不明:以剑气化五行,你学过听雨阁的惊雷起?殷梓本人听着这话比纪玉书还诧异:原来这就是听雨阁的惊雷起?不愧是钟桀魔祖留下的功法,现学现用还挺困难的,要想做出足够抵消文师叔火焰的量大概是一时半会儿做不成,不过总比没有好。
现学现用?纪玉书的目光移动到了殷梓脸上,所以你刚才隐蔽身形的那一下,是在模仿我的招式?殷梓嗤笑:我是没想到纪护法看不穿自己的招数,白白浪费了我准备的后手。
后生可畏。
纪玉书点了点头,称赞了一句,只语调愈发凉了起来,若不是风主并不想要你的命,我真的很想趁着现在你还没长起来,把你杀死在这里。
殷梓听着对面放狠话听了一路,甚至有些厌倦了,她侧头看了看其他人,发现他们自觉地在四周围成了一圈,大概是预备着防止她逃跑:纪护法这话今天说了太多次了,我开始好奇纪护法究竟打算怎么打败我了。
纪玉书漆黑的瞳孔猛然间向着竖直方向扩张,碧绿色的鳞片从眼眶周围生了出来。
殷梓右手动了动,活动了一下手心。
这把剑的剑柄是中空的,她刚刚凝结冰霜的空档,悄悄塞进去了一片先前斩断纪玉书手臂的时候刮下的鳞片。
鳞片在毒液中融化的细碎声响正透过剑柄传出,殷梓稍稍退了两步,安静地等待着。
她听花重说过,融化过妖兽身体一部分的毒,总是更容易被妖兽吸入体内,效果也总是更好一些。
文悦手中的剑灼热气息更甚,她抬起了剑,剑气充盈,几乎与殷梓剑身的剑气同时成型,几乎凝聚成了实体——原来有这么多人已经来了。
清朗的声音从上方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我还以为我会是最先到的。
——谁都没有发现居然有人无声无息地到了这么近的地方,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猛然一惊,后脊发冷。
仰起头的时候,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色巨鹰正从高空中缓缓下降,青年散着的长发在风中扬起,他闭着眼睛站在巨鹰背上,向着殷梓的方向微微地笑:师姐,你们终于出来了,我来接你们了。
殷梓看着花重自巨鹰背上踏空而下,一直走到自己身边。
她微微地笑了起来:重儿来了……你看着没事。
清尧师叔先回玄山了,不用担心。
我没事,甘师兄和陆师兄带我出来了。
花重点了点头,简短地说道,我一直在望花涧等你们回来。
殷梓没想到花重这些年居然一直呆在魔道那边,稍稍一愣,下意识地感知了一下花重的灵气,却发觉他身上并没有魔气,不止如此,甚至她连金丹的气息都找不到,自然也并不是晋升到了元婴。
殷梓一时居然捉摸不透花重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
花重脾气倒是没变,一如既往地温温和和,和善地跟另外两边商量:这边是缠身狱的纪护法,和听雨阁的文夫人对么?我和师姐久别重逢,自然是要叙叙旧的,希望二位能稍微体恤一下,有事情找师姐的话稍等几天,怎么样?纪玉书眼角的鳞片在花重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褪了回去,他慢吞吞地收起了爪子和尾巴,远远地看着花重:花主就这么肯定我们一定会同意么?我只是礼貌地问一问。
花重太久没出门和外人正经说话,对于这种阴阳怪气的回答有些猝不及防,低声嘟囔着补了一句,不是真的在征求你的意见,你不用回答的。
纪玉书:……好久不见,纪护法。
白鹰背上另外一人也终于落到了花重旁侧,我想纪护法是会同意的,毕竟缠身狱大多数人现在应该正在围攻空蝉寺,要是这个节骨眼儿上与望花涧翻脸的话,大概风主并不会很高兴。
……纪玉书眯起了眼睛,颜护法,哦,不对,颜姑娘现在已经不是护法了,花主与颜姑娘平日里深居简出,我倒是看不出你们对缠身狱的动向如此了解。
没办法,毕竟我望花涧的人还是医者仁心。
花重赞同地点了点头,前几日有人救回来空蝉寺几位重伤的大师,所以听说了这件事情,我原先不太确定,看来是真的了?纪玉书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刀枪不进的,一时无话,愣是安静了片刻。
花重倒是难得对这场谈话感觉良好,甚至还想再聊两句:听说你们甚至拿不出足够的人手来,不得已只能答应跟听雨阁和解,是真的么?纪玉书:……前些天在凤凰山和玄山遭遇,僵持不下的时候被凤凰世家偷袭,以至于折损了数十个金丹,这也是真的?花主。
纪玉书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用沉默来对付花重不是解决之道,要是我一定要现在带走殷梓,花主会阻拦么?当然会阻止。
花重因为纪玉书不愿意正面回答而稍微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不过我以为你们会考虑给望花涧一个面子呢,毕竟——他微微地笑了起来,甚至露出了两颗牙齿:应该没有人喜欢在这么空旷的地方,为难我们毒修。
纪玉书和文悦脸色都沉了沉,两人的目光在花重脸上转了一圈,终于确信了花重并不是在开玩笑。
花主看上去果真并不打算再商量?花重闭着眼睛侧过头:纪护法觉得该商量什么。
纪玉书转头看向了文悦期待她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文悦已经收起了剑,插回了剑鞘里。
文悦察觉到纪玉书的目光,微微抬了抬眉毛:雷主有令,不与望花涧为敌。
纪玉书嗤了一声:雷主就如此害怕望花涧?雷主说过,‘我不希望以后受个伤自己可怜巴巴地窝着熬过去’。
文悦语调毫无起伏地重复着雷主班舒的台词,还望纪护法体谅。
纪玉书深吸一口气,意识到今天大势已去,他花了点力气才勉强维持住了表情:既然花主坚持,那我也不勉强,殷姑娘,改日再会。
殷梓收了剑,挥着手送别了缠身狱和听雨阁的人。
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地面上,花重习惯性地牵住了殷梓的袖子,一边向着城内走一边侧头听了听:西晋似乎有人声了,大阵看来已经解开,四师弟他……还好么?现在晕过去了。
殷梓垂了垂眼睛,大概不太好。
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地宫内殿的时间极其混乱,内侧流速也与外侧不同。
甘师兄和陆师兄把我带出地宫的时候,靖阳城已经破了有几日了。
花重回忆了一阵,倒海塔的弟子们回忆说是,魔境入口突然大开,数千魔修从内侧杀过来,正道毫无准备,几乎立刻溃散。
玄山那边清流师叔身受重伤,与大家失散,大半个月之后才被五师弟拖回到玄山,而原本也在那院子的二师兄……下落不明,前些日子才查明是被缠身狱掳过去了。
殷梓听到自己后槽牙互碾发出的声响。
颜思思看花重停了下来,似乎不知道怎么继续,于是熟练地接过了话茬:按照我们后来拿到的消息,缠身狱在攻下靖阳之后花了几日查到了新的消息,重新集结人马,向着安城去了。
不过就在他们快要到达安城的时候,西晋这个大阵骤然启动,把魔修们挤出了西晋之外,自那天之后,外人再也没能进去。
我记得四师弟是师姐早些年做任务的时候救回来,带去绝影峰的。
花重低声问了一句,师姐知道他是西晋王族么?殷梓沉默了一阵,抬眼看了看周围:我救他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在这附近,那时候追杀他的都是禁军,而青洲他当时……穿着太子制式的衣服。
花重点了点头,倒也没再问为什么殷梓在玄山的时候没有禀报这件事情:那师姐,你们被困在地宫中这七年,过得可艰难?父亲他还好么?殷梓一时有些语塞,她稍稍咬了咬嘴唇,才终于开了口:没有七年。
什么?我们在那地宫深处,只过去了七天。
殷梓闭了闭眼睛,老三,抱歉,我回来晚了。
……花重因为震惊而沉默了片刻,不,师姐没有做错什么。
七年……七年其实也并不太长。
殷梓咽了口唾沫:重儿这七年,过得艰难么?那倒没有。
花重歪着脑袋想了想,当时靖阳一片混乱,我没能找到玄山的人,陆师兄急着回去看长剑门的状况,我就只能跟着甘师兄去了一趟倒海塔。
甘师兄说,倒海塔有很多人想见我。
殷梓皱起了眉毛,想起来了在望花涧听到的事情,一时没答话。
就这么走了一段,先前商晏他们所在的小屋就到了眼前。
甫一走近,在屋子周围乱窜杂乱的灵气迎面而来,殷梓目光一凛,两步冲了过去,推开房门,看到唐青洲躺在商晏身边,身体蜷缩成一团,脸色惨白,虚汗不住地向外流。
商晏手指飞快地奏着乐声,想要借由乐声的共鸣引导他的灵气,可惜收效甚微。
师叔停手吧,引导灵气对现在的四师弟而言已经没有用了。
花重跟在殷梓身后走了进来,稍稍侧头感知了一下,他的金丹碎了。
作者有话说:青洲:三师兄你终于来了。
(露出病人看到医生的泪水)纪玉书:不要剑修不要剑修,我一个妖修受不了他们剑修了。
花重:纪护法,你点的妖修上线了。
纪玉书:……花重:纪护法?纪玉书: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