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叔他不能开口说话,也没法儿动用灵气启动传讯石,所以只能我代劳了。
班舒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愉快,话先撂在这,太肉麻的话我不传。
不是师叔的意思吧,是你自己打开传讯石的,我想师叔其实不在。
从花重给她的传讯石有动静开始,殷梓就有点紧张,听到班舒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她喝了口水,靠着树干休息,师叔有什么想说的大可以拜托你开了传讯,然后直接奏乐给我听,我听得懂。
啧,不解风情。
班舒咂舌,我这不是看你们之间尴尬,想当个和事佬么。
我不知道雷主这么古道热肠,失敬了。
殷梓反唇相讥。
我明天就要开始闭关了。
班舒被顶回来倒也不恼,有什么想说的趁现在,虽然我对自己很有自信,总觉得这次可能半年或者一年就能解决,不过修行这种事情说不好,万一关个十年八年的,下次再见面可就远了。
殷梓对这说法嗤之以鼻:是你闭关,不是我师叔闭关,等我回来随时能见到师叔,为什么要趁现在跟我师叔告别?班舒诧异道:我当然是问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难道你们正道都这么冷血无情的么?好歹我们也有点沾亲带故的不是?……殷梓沉默了一阵,哦,祝修习顺利。
班舒毫不介意这个敷衍的态度,爽快地大笑了两声:不过我看你师叔或许不久也需要闭关了,不如趁现在也说两句什么。
殷梓一愣:师叔要闭关?是要突破到寂灭了?看着不太像。
提到修炼,班舒的语调倒也不那么轻浮了,我说不上来,不过晏圣人卡在合道巅峰已经百十来年了,境界有所松动也是正常。
殷梓听这通胡说八道听得头疼:师叔他一个合道巅峰,境界松动又不突破寂灭,那是松动了些什么?就算你是岳家的嫡子,这么胡说八道真的不怕天道惩罚么?班舒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拉长了语调:圣人啊,你再不吭声的话,我这位小表妹怕是真的要记恨我了。
殷梓猛地坐直了身体,不知为何,舌头有点打结:……我师叔,师叔他真的在?低低的乐声响了起来:我确实有模糊的感觉,既然雷主这么说的话,大约是真的。
这声音听着还算平稳,不像是为那天晚上的事情生气了。
殷梓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喉咙,说话顺畅了一点: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雷主了。
班舒从旁看着两人各自沉默,一时又想起前天晚上看到商晏嘴唇上明显是牙齿磕出来的伤口,掩住嘴花了点力气才压下了嘴角的笑容,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严肃了一点:虽说看晏圣人似乎没有立即闭关感悟的打算,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这次闭关总归是有些风险的,比起这个,殷姑娘这趟去缠身狱也算不得四平八稳。
不管怎样,还是要好好告别才是。
殷梓从这语调里听出对方一定察觉到了什么,一时有点恼,却又有些庆幸班舒在场才不至于彻底沉默。
殷梓咬了咬牙,开始没话找话:师叔,这一次,星盘上你能看到些什么么?——我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殷梓话音出口,牙关就是一颤,差点咬到舌头。
阿梓。
商晏的乐声倒是还算平稳,我先前给你的手串还在么?殷梓翻了翻手腕:带着呢。
那是我早年做的东西。
商晏耐心地解释着,假如敲开一颗珠子的话,里面必定还残存着我设置阵法时候的灵气。
他停顿了片刻:缠身狱西面是忘心斋,要是到时候没法儿从这个方向退回来的话,就往西走,去忘心斋找一个叫商茗的人。
忘心斋不是个多么乐善好施的地方,未必愿意惹上麻烦,但你把珠子摔碎拿给商茗看,她会愿意帮你的。
师叔,你要是不愿意再和忘心斋扯上……没有什么比你活下去更加重要的。
商晏打断了殷梓的话,若是你晚些再走,我本来准备写封信的。
现在的话,也只能这样了。
放心吧,商茗会帮你的。
殷梓听着前半句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师叔,我真的不会有事的。
我觉得你还是听你师叔一句的好。
班舒极其没有眼色地插话进来,我当初敢去刺杀煌姬,大体上是依仗着岳氏秘术隐匿了身形。
我当时修为比你高两个小境界,也只有第一击得手了,紧接着就被打了个半死,差点没逃得出来。
我想你现在敢一个人过去,差不多也是仗着易氏的什么东西,不过煌姬这个人,没那么容易对付。
她活得太久、见过的东西太多,就算她没见过这些秘法,凭经验也能把应对的办法猜出个七七八八。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的是,怀月陵给煌姬准备的东西,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是一个缚灵阵。
殷梓先前在秦国的时候见过缚灵阵,听班舒这么说稍微有点诧异:我见过缚灵阵,我记得那个不像是能够困住合道的。
你见过那玩意儿当然好,不过怀月陵的这个,是他们本山一直传下来的,一定比你见过的那个更大。
班舒想了想,我想你见过的缚灵阵,最多最多大概能够困住元婴。
而怀月陵的那一个,据说只要还没有渡劫,入阵就和普通人无异。
要是真到那个时候,怀月陵启动了缚灵阵,你势单力孤,还要带着你弟弟,那必定非常危险。
所以假如状况不对,不要多留赶紧逃走。
殷梓沉默了片刻: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班舒自认还没说完,立刻反问道,你明白了什么?殷梓认真回答:假如缚灵阵启动的话,情况就会变得相当糟糕。
所以要想杀死煌姬的话,一定要趁着怀月陵还没启动大阵的时候。
……班舒听得额角青筋直抽,转身推了商晏一把,你倒是说句话。
万事小心,还有……商晏指尖顿了顿,安静了一阵,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反应很慢,下次,不要说完就跑。
殷梓听着有点心虚:……嗯。
班舒没听懂商晏的乐声,只听着殷梓回答声中气不足,只以为是商晏的教训有了成效,跟着欣慰地点头。
殷梓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师叔会一直呆在望花涧么?商晏愣了片刻,少有地当场反应过来殷梓为什么这么问:我会等你回来。
好。
殷梓吐了口气,我不会死的,我会回去找师叔的。
夫人不在身边,班舒一个人有点听不下去:说起来,我印象里在苍山一带长剑门有你们的旧识,我想你的人缘应该还没糟糕到他们一点不帮你吧?我人缘确实没糟到那份儿上。
殷梓回忆了一阵,稍微别了别嘴,起码长剑门少门主算计我给他制造点空档的时候,还提前给了我一点如何逃跑的建议,我或许应该感谢他一下才对。
这话出口的同时,殷梓突然察觉到身后有破空的风声。
她霍然回头,正看到萧离离从剑上落下来。
殷师姐……萧离离落地的时候刚巧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尴尬地站在了原地,眼圈儿有点红,我……师兄他……班舒在这边听到了那个动静,隐约有点幸灾乐祸:撞上了长剑门的人?啧,该说的我们也说完了,我不打扰你们叙旧,回头见。
这么说着,他直接切断了供给传讯石的灵气,一回头,刚要说点什么,却发觉商晏心不在焉地低头看着手里的星盘。
班舒随手丢开传讯石,岔开双腿反坐,把下巴搁到椅背上:虽然我不太相信星盘推定的命理,不过姑且还是问一声,圣人你从星盘里头看到什么?商晏又看了一会儿,这才拿了片石头出来解释给班舒听:星盘上有剧烈的动荡,似乎应该就在不久之后。
班舒发觉商晏浪费他的石片浪费得日益心安理得,不满地哼了一声:这不用看星盘我也知道必定会有大动荡。
能看出死哪些人么?虽然不报太大希望,要是煌姬活不过这一次的话我愿意焚香吃素一年,当个一年天道喜欢的样子。
看不出具体,但是有些奇怪。
商晏抬头的时候,脸上有些困惑,为什么会在靖阳到安城一带?————远山并不算大,即便已经荒废了一百多年,真正打理起来的时候,其实也只花费了两三年而已。
袭征从瀑布下站了起来,长长地吐了口气,顺手把长发高高地束了起来,转身往回走。
不知何处传来了两声低低的蛙鸣,在这白日里倒不显得那么清晰。
破败的屋舍已经被清理了出去,留下重新修缮的只有昔日里内门弟子住的那一小片。
袭征走到屋子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远山地小,不太方便招待外人,请回吧。
袭护法……此处是远山地界。
来人毫不气馁:圣人。
虽说合道大抵也被说成成圣,可事实上并没有人这么称呼魔修。
袭征终于回过头,似乎是想看一眼这个会称呼一个魔修圣人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来人却依然隐在草丛中,并没有现出身形来:我是来给圣人一个消息的。
袭征有了兴趣,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雷主班舒,如今连近侍都没有带,只身一人藏身于望花涧闭关。
来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圣人若是想复仇的话,想必不会愿意错失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说:殷梓:雷主,以你这性格,我想要不是你是天道宠儿,可能活不到这么大就被人打死了。
商晏今日份的困惑:师姐究竟看上了这家伙哪一点?防止大家不记得袭征是谁了的前情提要——缠身狱前护法,在魔境遇见商晏之后背弃天道自毁剑骨的前剑修,岳氏挑拨听雨阁灭了远山之后留下的唯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