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李月寒直接转头打断她,你不是要跟我聊苏星厌?她坐在车内,巍然不动,右手食指挑起一缕发缠绕卷动,拨弄两下,再次放下。
李月寒既不出去,也不邀请她进来。
巫宁站在车门外,因着要跟里面那人说话,不得不半俯下身。
巫宁攥紧拳头,捏在身侧,咽下一口浊气,她改口换了称呼,姐姐——却听到李月寒一声拉长调的嗤笑。
撕皮揭脸,打算作弄对方却没料到反被捉弄,巫宁一张俏丽的团子脸生生红了又白,她还没开口却肉眼可见地落于下乘。
姐姐,对不起。
李月寒没打算听她继续扯皮,说正事。
她斜眼看她,我时间宝贵。
巫宁:……好。
我想问,你知道苏星厌他对你的感情吗?李月寒挑眉回望,难得给了她一个正眼,知道啊,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巫宁:……她又想起那天男孩转身的回眸,素来黝黑沉默的眼睛因为眼前这个女人而发光发亮。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也渴望。
如果是个年龄相当的女孩,巫宁会把爱恋藏在心里大方祝福。
可眼前的女人明显比苏星厌大,也不知道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少年,透着股硬心肠的冷味,她看苏星厌的时候也是淡漠,巫宁喜欢的男孩对对方而言可有可无,像随时能扔掉的玩具,这比自己爱而不得还要难受。
而且两人年龄差异巨大,这是一段从开始就会饱受质疑的感情。
巫宁想到这心绪稍微正了正,社会公理在自己这边,她没什么好怕的。
可你们年龄差得太大,我们社会又那么保守,你们的感情是不会被祝福的……你身边家人亲戚,或者你爸妈的朋友就没有出过轨的吗?巫宁被她打断,明显一愣,啊……?李月寒继续说道:还是你从没打开手机网页看过民间新闻,小/三破坏家庭幸福,跟正妻当街打架?巫宁还是没听懂,她不理解这跟自己表述的事情有什么联系,什么意思?我们社会那么保守,但每天还是不缺扒灰、偷/情的狗血片段轮番上演。
这么说起来,我跟苏星厌相差八岁的姐弟恋已经小清新得不能再小清新了。
李月寒环胸看她,现在,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妹妹。
空气安静到凝滞。
李月寒停顿片刻,并不打算给巫宁狡辩的机会,她说话声调平缓,句子不多,但开口的每一句话,都像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往车外女孩的脸上甩。
说了那么多,现在也该我问你了。
看你样子制服没换,明显就是翘班。
特地过来,目的明显也不像什么无意中的偶遇。
她歪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巫宁没答,李月寒替她说出来,看过苏星厌的手机。
跟着一声嘲讽的笑。
巫宁的脸色发白,咬着嘴唇没做声,底下两只手绞在一起,左右相互拉扯。
哦,还有——李月寒想起最关键的一环,刚才你慷慨激昂替苏星厌又是问我,又是摆出道理劝我。
妹妹,正义太过,你是下凡历劫的圣母吗?她难堪到无言以对。
李月寒得等苏星厌出来,巫宁又不甘这样灰头土脸夹着尾巴逃掉,两人一里一外,一坐一站,隔着扇车门相互僵持。
奶茶店的铁制后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嘎吱——一声沉闷的响,搅碎了这方沉默。
巫宁的眼皮跳了跳,她看到苏星厌在视线之中由远及近,然后面孔逐渐占据她视野里大半片的画面。
苏星厌人畜无害地问道:你们在干嘛?李月寒脸色不好,没回答问题,靠在驾驶座上叫他上车。
巫宁——苏星厌望着巫宁,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没事吧?巫宁脸色灰白,目光紧紧盯住李月寒,像做了什么怕被揭在阳光下的亏心事。
夕阳光里浓墨重彩,血一般的残阳、锈金色的浮云,影子又黑又稠地拖曳在地,成一片单薄剪影,依靠动作和手势讲完一个故事。
李月寒食指敲着车窗沿,她没说话,目光直直迎上去,对着巫宁笑。
下巴微抬,挑衅又不屑,她吃定她不敢把刚才的话转述一遍。
没事。
巫宁后退一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说完以后也不待苏星厌的回答,几乎是落荒而逃。
车内氛围憋闷压抑,副驾驶座有袋衣服,苏星厌拿起来问:这是给我的吗?李月寒打灯左转,换了个方向开。
苏星厌看窗外景象交替变换,扭头问她: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吃饭。
不回家吃吗?我没心情。
她的每一个回答都简短冷淡,窗外的风往车内涌,汽车喇叭滴鸣急促又尖锐,街道边的路灯一个接一个亮起,霓虹灯也在不停闪烁,人间有多热闹,天上就有多荒凉。
苏星厌能察觉到李月寒肉眼可见的低气压,他不敢说话,抱着衣服自己情绪也差。
明明发来的短信不是这样的啊,明明小别再见应该更亲近才对。
他们中间像被划开一道楚河汉界,似乎即将就要断绝来往。
苏星厌试图挣扎,脸上勉强挤出抹笑:姐姐,今天怎么想给我买衣服了。
李月寒侧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开视线继续往前,没为什么。
苏星厌:工作顺利吗?李月寒:还行。
中午吃什么了?外卖。
姐姐——他眼睛发亮,期待地说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了!车子继续往前飞驰,旁边的车被他们甩在身后,凉风划拉呼呼往里面涌,李月寒的话跟着风一块撞进他的耳朵里面。
硬得像块咯心窝的石头。
苏星厌,安静点。
他有些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看她一眼,月寒姐姐,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李月寒并不作答。
车子开到江边的广场停下,这个时间段广场正是热闹,老人小孩还有放暑假的学生,踩在石板面上能溅起一脚热闹的叽叽喳喳。
周围路边摊也多,有男人赤着膀子跟兄弟坐在马路牙子上喝酒吃烧烤,垃圾堆得有座小山高;也有女人穿吊带短裤,擦肩而过带起一阵脂粉俗香。
李月寒问他想吃什么。
苏星厌笑得勉强,我没胃口。
还是吃点。
李月寒迈开步子往前走,你现在正长身体,饿着对胃不好。
一晚上她对他难得有片刻温/软。
苏星厌可以说得上受宠若惊,笑容毫无保留地在脸上绽/开,好!少年人心思纯粹,给个笑脸便以为真是笑脸。
他们找了一家牛肉面店,红色的塑料帐篷结在店外,黄晕晕的灯泡吊在头顶上晃,流浪小猫并不怕人,贴近裤脚尖着嗓子讨食。
苏星厌见它可爱,特地跑去便利店买了根金锣火腿肠,掐下一小点一小点丢在地上,黑白相间的小猫很快将食物埋头吃净,它张开嘴巴露出牙,喵喵叫唤,又仰起脑袋跟在苏星厌的裤管上层,发出愉快的呼噜呼噜声,像台发动力。
苏星厌被这猫儿的媚态逗笑,心里也高兴猫咪的靠近,他抬头对李月寒说道:姐姐,这猫好可爱啊。
附近的流浪猫狗都这样。
李月寒神色平淡,它们比人类还擅长察言观色,为了达到目的惯会伏低做小,等吃饱喝足就甩尾巴走人。
苏星厌不信,也不至于吧。
话音刚落,底下的猫儿就tian完他手里最后一点香肠残渣,它眯起眼睛收住爪,偏头梳理猫毛,尾巴挂起一个问号形状,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迈开步子转身走。
苏星厌:……李月寒坐在他对面提点了几句,希望是失望的开始。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对它抱有希望。
你对什么抱有过希望吗?李月寒笑,并不正面回答:现在的道理都是以前跌倒以后站起来,总结出的经验教训。
那……小男孩看她,我能对我们的关系抱有希望吗?头顶的灯光很亮,夜风吹拂带动灯泡向左向右轻微摇晃,影子就像海底飘动的水草,他问这话时格外小心,身子微微朝前探,塑料袋被风吹过一把糊住桌子腿,噼里啪啦挣扎几下最后还是晃悠悠地贴在地上。
李月寒没答。
因为老板刚好端着两碗分量充足的牛肉面来。
一顿饭毕,苏星厌和李月寒没着急回去,一前一后慢悠悠,顺着江边护栏的道上消食。
一轮圆月当空照。
苏星厌走在李月寒的旁边,轻声问道:月寒姐姐,你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李月寒停下脚步,转身微仰起头,没直接回答苏星厌的问题,而是开口反问:你希望我开心吗?当然希望。
那……李月寒稍顿,目光往下探了几秒又再次抬起,她叹了口气,将心里话跟随浊气一同叹出,苏星厌,我们分手吧。
作者有话说: 已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