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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问问商武城

2025-03-26 17:09:53

武鸦儿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生的。

母亲没有告诉过他,他懂事的时候,母亲已经神智失常,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不管清醒还是糊涂,都像所有的母亲那样爱他照顾他教导他。

但除了万婶等几人对他爱护关切,其他人对他都是鄙夷痛恨。

他们是真心敬爱呵护母亲的,但越喜欢母亲的,就越厌恶他恨他。

他是被一个很慈祥的老仆妇抓住,说母亲遇到山贼,被劫持,被山贼们凌辱,有孕生下他,他是个奸生子,说他如果有半点廉耻之心,为了母亲好,就应该去死。

他那时候还不懂奸生子是什么意思,跑去要问母亲,被万婶拦住。

万婶直白的告诉他,这不是好事,是母亲悲伤的事,不要问,至于这是什么意思,等他长大些就懂了。

他很快就长大了,当同龄的孩子还只会撒娇的时候,他懂了自己出生来历,就长大了。

这是一个任何人听到都会觉得不堪的身份。

但武鸦儿从来没有自卑羞惭无地自容,他也没有像很多人期盼的那样去死。

他的命是母亲给的,母亲不让他死,他就绝不死,他会用所有的力气活着。

他对母亲有过愧疚,想如果没有自己,母亲是不是会活的更好。

但这也只是一瞬间。

对他来说世上没有如果,对母亲来说也没有。

他无坚不摧,无所畏惧,之所以不说身份,只是不想母亲被人嚼念,如果真有一天被揭穿身份,他武鸦儿也没什么可怕的,更不会躲起来不敢见人。

他就站在这里,看谁能把他怎样。

但现在他的身份没有被揭穿,那个女子站在他面前看他一眼,他一身的铠甲就碎了。

你干什么呢?耳边有王力的喊声。

武鸦儿看向他,平整心神,问:怎么了?王力狐疑看他:你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的干什么?我说的话你听没听啊?武鸦儿坦然道:我在想别的事情。

王力追问:想什么?什么要紧事?武鸦儿笑了笑,没回答,催马向前疾驰。

王力嗨了声,催马追上。

不肯说?是无关紧要的事吧?你看看你这样子,一会儿笑一会儿拉着脸,你这样子......哦哦,我知道了!王力催马横在武鸦儿前方,指着他的脸大喊。

你这样子就像是说书先生说的,思春了!武鸦儿愕然,旋即大笑。

随着冬去春来,收复的后的河北道也越来越安稳,城池里渐渐繁华,流民变成了常驻,商人聚集,酒楼茶肆也慢慢开张,还有说书人谋生。

王力听过好几次说书唱戏了。

那些思春的大姑娘就像你这样,忽悲忽喜。

王力伸手指着武鸦儿哦哦几声怪叫。

乌鸦,说,你是不是看上谁家大姑娘了!武鸦儿用马鞭甩开他:我是有妻子的人!儿子女儿都有了!王力看到前后不远不近的兵将们,只能用自己听到声音喊那是假的。

王力小声,武鸦儿也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是假的啊。

他知道。

但他想要她变成真的啊。

他很笃定,就算她知道了他的出身也不会嫌弃鄙夷,她虽然是个小女子,但胆子很大,就像他一样。

可是,他怎能拖她一起出丑受辱,她已经那么不幸了,承受着那么可怕的折磨。

这辈子他能认识她,能想见的时候见到她,能跟她说话,能跟她写信,能跟她一起散步,一起吃饭.....已经足够了。

武鸦儿抬起头看看春日的旷野,又低下头看马蹄下的绿草莹莹。

谁啊谁啊在哪里见的?王力追上来锲而不舍兴致勃勃还在问。

武鸦儿抬起头看他:那些人这几年你还有消息吗?王力愣了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哪些人?武鸦儿动了动嘴唇,似乎很难出口,但最终还是说出来:商武城。

............兵马散布原野里,武鸦儿和王力下了马站在山丘上。

小韩解决过几个商武城的人,是十年前的事。

王力回想着,后来万婶带着婶子搬家,就再没有商武城的人踪迹了。

他看武鸦儿。

前几年我们不是分析过,那边的人已经放弃了,所有的痕迹都被切断了,你也说以后也不再提起他们了,今天怎么了?是有什么发现吗?武鸦儿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出身来历。

王力是为数不多知道武鸦儿出身来历的人,闻言顿时不高兴:你想什么想,你就是你自己,前尘往事都已经割断了,你之所以是今天的你,只是因为你自己。

武鸦儿对他笑了笑:力哥,我知道,别担心。

王力不相信:你知道你还问什么问?他没有因为出身来历而惶恐不安自卑自责,他只是.....担心自己的出身来历伤害到另外一个人。

武鸦儿道:我现在在大夏也算是人人尽知了,我怕那些人会猜到,小时候母亲不给我起名字以保护我,但母亲在犯病的时候,喊过几次乌鸦的小名,他们应该有人听到过。

这样啊,王力摸着下巴思索:应该不会吧,姓武的多了,他们真敢联想到吗?武鸦儿冷冷道:他们作恶做贼心虚,听到我这个名字难免会多想。

王力啐了口骂了声脏话:这群东西,不去找他们就算了,还敢来找你?乌鸦你不用管了,这群畜生,我看他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武鸦儿拉住他:我只是猜测,力哥不要打草惊蛇,如果他们没有动作,我自然也不会跟他们有瓜葛。

王力点头:我明白了,我知道怎么做。

武鸦儿道声走吧,对一旁的大黑马打个呼哨,呼哧呼哧啃嫩草的大黑马咬下一块地皮嚼着颠颠跑过来。

王力没有动叉腰望着原野一刻,忽道:乌鸦,你是真看上哪家姑娘了吧?武鸦儿回头看他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翻身上马。

王力哈的一声追上去:你肯定是看上谁家姑娘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只有在想成家的时候,才会想起家这个概念。

武鸦儿拍马向前疾驰。

他是看上某个姑娘了,但也不一定非要宣告的天下皆知。

以前这个世界在他眼里一片苍白,当这个世界有一个他喜欢的姑娘时,苍白的世界变的五颜六色。

这样就足够了。

他迎着春风疾驰,笑意在嘴边荡开。

............春暖花开并没有让宋州城民众变得更愉悦。

城门不再收钱了,但城里城外奔走的兵马多了,让大家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

果然,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一队队兵马披甲带械气势汹汹的冲过,街上的人被吓的四散,还好有一群官员差役跟在后边高喊着官差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这几年除了要钱要粮抓丁,官府还有什么差要办?但好歹也算是个招呼,民众们又心惊胆战的涌出来围观,很快详细的消息就传开了。

不是叛军攻城,也不是卫军争抢地盘打起来,而是商武城要被抄了。

这话让民众们更震惊。

怎么可能!商武城是宋州最大的世家,武氏千年美名,乐善好施造福乡里,可以说没有商武就没有这座州城。

武氏一族虽然起起伏伏,但历朝历代都没有被抄过其家。

这乱世可真是......荒唐。

民众们涌涌奔去围观。

商武城四个城门紧闭,密不透风,将兵马们拒之门外。

兵马没有强攻,几个官吏站在门前仰着头喊。

不是抄家!快去告诉二太爷莫要受惊,只是查问一些事。

他们一声声唤后,城墙上终于有能主事的老爷出现,对城门下的官吏冷淡一礼:要问什么事,大人们进来说吧,只是家里地方小,不能招待这么多兵爷。

官吏们也不介意,纷纷道:正是要如此。

正是要如此为什么带这么多兵马来?主事老爷不追问这几个官吏睁眼说瞎话,既然他们退了一步,那他自然也退一步。

城门慢慢的打开一条缝,只允许一人过,门后还有一群群持械的护卫,如果兵马一涌而上,他们能及时关上门。

官吏们倒也说话算话,一个个挤进去,兵马留在城外未动,城门关上,隔绝了外界,民众们嘈杂嗡嗡一片各种猜测都有,大家也没有等太久,不多时城门就再次开了。

这次开的门大了很多,除了官吏们,还有武氏几房的老爷们。

那就有劳大人了。

他们对官吏施礼。

官吏们也含笑回礼:惊扰了惊扰了。

竟然没事吗?民众们很惊讶,不过官吏们上马后,一个武氏老爷拉着脸也坐上了车,跟在官吏们身后,官吏们走动,兵马们跟随,乍一看这位坐车的武氏老爷像是被押送....大家不要惊慌,最近官府在查奸细,抓到一些人,需要请武九老爷去协助辨认一下。

几个官差体贴的站在商武城门外大声宣告,为民众解惑。

原来是这样啊,民众们松口气,不过,请武氏一个老爷,至于摆出这么大阵仗吗?你们不懂,这不是摆给咱们看的,是给朝廷里的大人看的。

你们不知道吗?皇帝要来咱们这里了!现在查的很严。

咿,那问话问到武家身上,是不是他们真有什么问题.....对哦,武氏乐善好施,这几年有很多人来投奔他,谁知道其中有没有叛军....嘘,这话可不敢乱说。

民众们议论纷纷,为了平息这种议论,商武城的城门都打开了,恢复了随意进出,待到黄昏,武九老爷坐车回来毫发无伤,还有官员们客气亲自相送,各种猜测议论就一哄而散了。

商武城外临街一座酒楼上,观看热闹的两人从窗边回到桌案前。

未先生。

中齐一双酒窝里盛满了疑惑,摆这么大阵仗已经给民众们看了,真不顺势抓几个人吗?未了道:将军不要急,摆这么大阵仗不是给民众看的,是给武氏的人看的。

中齐问:震慑吓唬他们?非也。

未了摇头一笑,是为了诱惑他们。

第一百章 问题的问题这么大的阵仗,针对的还是武氏,竟然不是威胁,还是诱惑?中齐一向认为自己很聪明,但还是有些不懂。

但既然大小姐让自己听这个太监的,那他就听吧。

小齐将军,夫人让您做什么事,你知道吧?未了问。

中齐爽朗道:知道,说让我一切听你的吩咐。

并没有说夫人对他有什么吩咐,还能套出他要做的事,未了笑了,这个小将机灵又说话讨喜,怪不得能在河南道混的如鱼得水。

夫人要毁掉武氏,要推平这座城。

未了道,指了指商武城的方向,但要做的不声不响,顺水推舟。

中齐一双大眼认真专注的看着他。

未了便继续说:那么让他们武氏自己毁掉自己就是最好的办法。

中齐适时问:先生是说让他们内斗?我们此举展示能诱惑他们内斗?这天下没有坚固的城池,也没有密不可分的族人。

未了道,他站起来透过窗户看商武城,这座里的人能为了利益谋害城主大小姐,当然也能谋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们此举就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敢围武氏的家,敢查武氏的人,如果某个人真有问题,我们也敢杀了他。

中齐哦了声明白了:那就让他们知道,可以举报陷害其他人了。

这个族太大,人太多,每个人都想要占更多的家产,但家产就只有这么多,自己想要多要,就要从抢别人的。

未了道,所以小齐将军,你要做的就是既和蔼可亲又凶神恶煞。

对声名赫赫的武氏态度尊敬,但对犯了错有罪的武氏族人要铁面无私,敢抓敢打敢杀。

中齐嘻嘻一笑拍拍胸脯:真巧,我就是这样的人呢。

未了笑了:那外边就交给小齐将军您了,商武城里面就交给我了。

中齐捏着下巴思索:那韩旭韩大人交给谁呢?韩旭这个人可不好唬弄,要是被他看出是针对武氏.....韩大人更不用担心。

未了道,韩大人是如同石碏一般的纯臣,只要我们做的事对朝廷对陛下是有益无害的,他就不会拒绝。

怎么对陛下对朝廷有益呢?当然是城池民众安稳,卫军兵强马壮,官库粮草金钱物资充足......夜色笼罩了宋州城,驱散了白日的喧嚣。

府衙里正堂亮着灯,门开着,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坐着忙碌的韩旭,中齐蹬蹬从大门外向这边冲来,但刚到门口就被暗影里闪过一人挡住。

什么事?中里道。

中齐差点被中里掀翻,委屈的喊了声韩大人。

韩旭在内没有抬头:是小齐将军吗?让他进来吧。

中里让开了路,中齐冲他龇牙咧嘴做个鬼脸,三步两步跳进去。

大人。

中齐左右看了看,扒着桌案低声道。

韩旭依旧不抬头:有话就说,不用鬼鬼祟祟的,这里是大夏的卫州,不是叛军所在。

中齐哦了声,站直身子朗声道:武九老爷送来了一车礼物说是给大人的。

韩旭抬起头。

中齐眨眼看着他。

韩旭问:那些被武氏收留过的可疑人员中没有奸细吧?中齐点点头:查清楚了,没有什么问题。

既然武九老爷收留的人没问题,那人家也没有罪没有错,韩旭这般清廉朝廷大员,礼物就.....收下吧。

韩旭道,低下头继续看文书。

中齐哦了声,又凑近桌案压低声:那我给大人送房间里。

韩旭摇头:去给官库的仓吏,让他收录登册充公。

中齐眼睛亮晶晶:大人,您真是高风亮节!韩旭翻过一页文书道:这算什么高风亮节,不过是没办法而已,这宋州城里外的乞丐流民太多了,搞的秩序混乱,过几日把这些人收整,官府要出钱粮养着他们些时日。

中齐哦了声,恍然明白了,感动道:大人还是高风亮节。

说罢转身就走,我再去给武九老爷要几车!这个莽兵小子!韩旭忙唤住他:不要胡闹,如果真的滥要,那这州城就不会安稳了。

中齐点头:好,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放心吧!我先去把这些安置好。

说罢蹬蹬跑了,真是来如风去如风,风风火火.....韩旭摇头,这小子他到底明白了什么意思?............我看那韩旭的意思,就是故意刁难!武氏大宅的正堂里,被兵马押着往府衙走了一趟的武九老爷,愤怒的面色通红。

就是故意羞辱我们武氏!这是河南道,这是宋州,他以为他是谁!堂内站着十几人,但只摆着十张椅子,十张椅子上也不是都有人坐。

为首的一张椅子空着,余下的也没有坐满人,除了零零散散坐着几个老者,其余的椅子后站着人.....这虽然是他们家的椅子,但长辈还在,轮不到他们坐下,他们只是来代替长辈们说话。

武九老爷的父亲死得早,他很荣幸的可以坐下来说话了。

但此时因为愤怒他一直站着。

一个年长的老者略带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他是谁?这里是宋州是河南道,但前天宋州兵率王金被谁砍下了头?虽然民众还不知道,但宋州的世家大族都知道了,宋州城里的将帅已经换人了。

这位韩旭从山南道来,除了手握朝廷任命诏书,只带了一个随从,然后河南道节度使给他派了一个据说是剑南道兵的小将,但说是剑南道,能被河南道节度使指派,也可以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这韩旭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能掀起什么风浪。

宋州这边是对叛军卫军都视而不见,你不惹我我也不惹你,你惹我我就跑,但那是看人下菜,韩旭这种没有兵权的文臣,他们当然不会客气。

在最初的客气过后,宋州的兵将就不耐烦了,对韩旭的唠叨不理会,没想到这位韩旭更不客气,直接带着兵来到营地,一声令下,那小将就把屋子里的三个将帅给砍了头。

将帅没了,余下的宋州兵马立刻贯彻你不惹我不惹你,你要杀我我就跪下求饶的原则,如今的宋州已经握着韩旭手里了。

他手握朝廷圣旨,又有剑南道兵马做依仗,你说他是谁?那位年长的老者冷冷道。

那位小将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分明很早以前就是剑南道安插在河南道的!奸诈的剑南道!宋州的兵马都喂熟了,是自己人,但剑南道的兵马可不是,武九老爷因为憋气脸涨的更红,最终一挥手:就算他有剑南道的兵马撑腰,也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都是平民百姓。

另一位老者道:知道自己是平民百姓就好,坐下吧!站着说话干什么?炫耀你比我们几个老家伙年轻?五伯父,你说什么呢。

武九老爷嘀咕道,但还是乖乖坐下,我就是生气,这韩旭也太.....九弟,你这就错了。

站在一张椅子后的武七老爷笑道,生什么气啊,韩旭这样做,说明皇帝陛下千真万确要来我们这里了,所以他才这么凶猛,就是为了确保宋州万无一失。

他看向堂内诸人。

为了做戏,为了震慑,就要杀鸡给猴看。

武九老爷嗤笑:七哥,那我们就是被杀的鸡喽?不是我们,是你。

武七老爷不咸不淡的回敬他一句,不给他反击的机会,接着道,这也没什么,谁让我们宋州最大的世家呢。

堂内有不少同辈年轻人都笑起来看你说的,我们是活该了?我们家大业大是祖宗传下来的,又不是偷抢。

是啊,凭什么就要被官府的人欺负?被韩旭用兵马押走的不是七老爷,七老爷当然说话不腰疼。

七嘴八舌不咸不淡。

能站在这里都是嫡支血脉,不过是早生晚生几天产生的差别,能坐在椅子上也不过是爹早死晚死的差别,谁又比谁高贵?武七老爷也不在意这些冷嘲热讽:我们就认欺负了,韩旭欺负我们是为了什么?为了给民众,给皇帝看,我们乖乖认欺负,民众和皇帝能看到,这有什么不好吗?在场嘈杂的声音一顿,安静下来。

我们武氏就是这么一个老实诚信安分的世家。

武七老爷道,这样的世家,民众和皇帝会不喜欢吗?会不可靠吗?那倒也是,事关家族也就事关各家,各家都有好处的事就都不说话了。

武九老爷挨了欺负还有些不满,道:那不也能总被这样欺负啊。

武七老爷没说话,坐在第二把椅子上的老者开口了。

怎么能是总被欺负呢?等皇帝来了,韩旭他还能欺负我们?他难道还能一手遮天?这大夏又不是他的天。

不仅如此,到时候吃了他们多少,还要他吐出来。

武二老太爷一发话,其他人便都不说话了,齐声应是。

大家不用紧张,这算什么事,比叛军打上门还可怕吗?有另一位老者笑道,乱世这么多年我们都过来了。

堂内响起笑声气氛缓和,门外有一个大管家疾步进来。

太爷们,官府把八房的十四公子抓了。

听到这话,八房椅子后站着的一个中年人神情大怒:怎么回事?!官府又来围城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听到?堂内的人也都震惊。

不是,不是来家里抓的。

管家忙道,是在外边,十四公子跟人打架,被官府抓了。

什么啊?诸人面面相觑。

官府闲的吗?有人道,打架也管?而且还抓的是武氏家的人?武七老爷笑道:当然是故意的,我就说了嘛,官府是要那咱们当靶子用。

老者们便又坐回椅子上,对管家摆摆手:行了行了,老八你也不用去,让管家拉一车钱去赎人吧。

八房的老爷果然不去了,还道:要多少给他们多少,不行就让十四在牢房里住几天。

其他人也都笑了还有人说我们可以去探望一下他。

管家应声是出去了。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武九老爷先是幸灾乐祸然后又回过神不满。

哎?十四这钱是公中出了吗?那我先前那一份,也该公中出吧?第一百零一章 意思的意思商武城进出的官差兵丁突然多了起来。

不过民众们不再惊讶,武氏也没有紧闭城门,官兵们自然也没有围城,一般是气势汹汹而来,然后和蔼可亲而去。

以后万万要小心啊。

官吏亲切又诚恳的叮嘱,现在这个时候,万事都要小心。

武氏的某个老爷,一般都是不同的老爷,或者感激的应声知道了多谢大人。

,或者生气的点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们!但不管感激还是生气,事后都会有一车礼物送到官衙里去。

民众们在街上看热闹笑着指点现在进出城不要钱了,都上门要钱了。

当然官府为了驳斥这种话,在城门和官衙外张贴了很多告示,大意是肃正秩序不准打架斗殴坑蒙拐骗一旦发现严惩不贷云云之类的内容。

武氏作为当地大族,族中子弟众多,难免横行霸道惹是生非,所以才被官府频频找上。

当然官府的话没有多少人信,不过是变个名目要钱罢了。

民众们不再理会,反正武氏那么有钱。

但再有钱,人多了也是问题,虽然不再因为官兵而惊恐不安,但商武城里的怨言却多了很多。

这不公平,凭什么有的钱公中出,有的就各家自己出?族里说了,现在犯的事是族里出,以前的就是各人出,这才是公平。

这怎么公平了?我不懂。

因为现在是官府针对咱们呢,搁在以前的话这些事算事吗?算不算事,事也是人干出来的,怎能厚此薄彼?族里本来就厚此薄彼啊,你今天才知道啊。

这些议论充斥在街头巷尾,关系自己家的斤斤计较,不关自己家的看热闹。

可别这么说,都是自己家的事。

未了纠正道,我看这官府是动真格的,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大家都小心谨慎些吧。

聚集在未了身边的都是闲杂人,也没什么忌讳,有人好奇难道还有不能用钱解决的事?或者说还有武氏这个姓氏解决不了的事吗?虽然他们只是武氏族中最普通的人,不如十房那么豪富,但走出去也享受着武氏姓氏的优待。

未了笑了,道:皇帝比你们大不大?那当然大了!遇到刀枪,皇帝都保不住自己。

未了道,这是乱世,没有不可能的事,大家小心点吧,韩旭这个人,虽然是个文臣,手里也染了不少血了,我得去再提醒一下七老爷,家里人务必看好了,别真触了必死的罪行,那可真是救不得。

说罢他起身摇着头走了,余下一声嘀咕。

这一座城里的人都是家大业大的,真要出了事,家业可怎么办。

看着这太监走了,站在墙角的一群人你看我看你他太胆小了吧?没见过世面。

错了,他可是皇宫里出来的太监,什么世面没见过。

明明走了又特意回来,就是因为不放心这个韩旭。

那看来形势的确很紧张了。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

那大家就小心点吧。

有人道,这乱世里小心点总没有错。

是哦。

有人拍拍心口,我们的家业可折腾不起。

这话让其他人又笑了。

你瞎担心什么啊,你那三两间房几床铺盖的,该担心的是那些家大业大的,比如十房中的人,要是出事了,他们的家业可怎么办。

你才是瞎担心,人家家大业大出了事,家业也分不到你我头上。

那能分到谁头上呢?大家闪过这个念头,旋即讪笑,想什么呢!想太多了吧!武七老爷听了未了的叮嘱,也笑了:余先生,你想太多了吧!这个太监,明明走了,不知道半路上又打听韩旭的什么消息,跑回来说不放心,非要在家再留一段。

他当然不介意,自从得知皇帝会来宋州,他就觉得可以两手准备了,要么安插这个太监在皇帝身边,要么他们到时候就自己接触皇帝。

未了肃容道:韩旭这个人其实也是个屠夫,还有,七老爷别忘了,这个韩旭跟楚国夫人关系匪浅。

楚国夫人是武鸦儿的妻子。

武七老爷捻须微微一怔,是哦,那要这么说的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要是能让武鸦儿和韩旭打起来。

未了哭笑不得:七老爷,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韩旭跟那个楚国夫人学的,或者为了供养取悦楚国夫人,而贪婪残暴。

武七老爷已经心不在焉了,道:再残暴对付我们武氏,他有什么好处?损人不利已呢,别担心。

对韩旭来说对武氏残暴是损人不利已,但对他们武氏家里的人来说,损人极有可能利己,虽然武七老爷还想不到,也不想这个,未了相信,武氏家族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想了。

事做的差不多了,未了见好就收:那我这几天就告辞了,七老爷你们务必小心,可不要惹出大麻烦,毁了声名,陛下可是个很多疑的人。

武七老爷笑着相送,更多的心思用在琢磨怎么利用韩旭对付武鸦儿上。

一车车的礼物接连不断,韩旭皱眉看着中齐,这个小将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明白的这个啊?这是要败坏他韩旭的名声吧?君子做事,取之有道。

韩旭道,现在是需要钱财,但也不能胡作非为故意侵扰他人。

中齐一双大眼瞪圆,又是惊讶又是委屈:大人,不是我做的,真是有人举告。

他说着拿出一叠信。

有扔在官府门前的,有扔在兵马巡逻走过的街道上,都是说武氏做过的恶事。

韩旭接过看了眼,他当然不怀疑这些信是伪造的中齐立刻又举手表明:官府的人亲自查的,他们查问了后我才去抓人的。

韩旭这才看信,见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强占民田放贷殴打平民之类权贵人家常做的欺男霸女等等事情,再看大多数都是乱世前的旧事,韩旭也就释然了。

这是看到兵马围过一次商武城,那些受过欺负的人就心动了,想要趁机借兵马的手让武氏吃亏。

大亏吃不了,小亏吃吃也不错。

大人,这虽然是小事,但也可见这商武城藏污纳垢的。

中齐肃容道,这种世家如果不好好查一查,等将来陛下来了,要么对陛下有危害,要么就会要挟陛下。

韩旭明白中齐的意思,危害自然是藏污纳垢容易有心思不轨的人,毕竟乱世,叛军奸细横行,这里毕竟不是麟州,万一有武氏的人受了贿赂重金,刺杀皇帝看看项云他们进京的遭遇吧。

至于要挟,这样的世家家大业大财大气粗,虽然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事实上大家都知道,现在皇帝如果到宋州来,那就是借宿。

当客人底气是要弱一些。

世家欺人这种事韩旭读书读到过亲眼见也见过。

是要先打压一下世家的气势,就像楚国夫人做过的那样。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

如果现在是楚国夫人在这里,那女人只怕眼睛放光的提刀将商武城抄家抢光了。

大人你笑什么?中齐好奇问。

接触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大人笑,笑起来像换了一个人,脸上竟然也有隐隐有酒窝中齐不由贴近端详。

韩旭收了笑,轻咳一声:有人举告就查,有证有据方可论罪论罚,我们来这里是要恢复秩序的,否则岂不是像叛军一样了?中齐肃容应声是:大人放心,小的绝不违背大人!中齐三步两步的跳出官衙,正要召集兵马去围着商武城转转,见一辆货车悬着连氏商行的旗子,赶车的伙计吆喝着赶时间赶时间。

慢慢悠悠的走过去了。

中齐便带着亲卫们疾驰来到一间酒楼,热热闹闹的开始了吃喝。

怎么突然找我了?中齐进了二楼的包厢,看站在室内的未了,你放心,事情进行的很顺利,这些举告信我都是查好了证据才写的,韩旭看不出来。

未了一笑:不用担心,很快就有真的举告信了。

中齐耸耸肩:你做事我也放心。

未了道:我要做的基本就做完了,武氏内斗是迟早的事,我现在要离开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中齐笑嘻嘻道:夫人让你回去了?帮我给夫人捎送个礼物吧。

这个小滑头,未了并不介意他的审问,温和道:我要去太原府查一件很重要的事,夫人交代过的,我要亲自去确认一下。

太原府啊,那可是安康山所在,中齐立刻肃容,关切抱拳:先生珍重。

未了道谢,又道:小齐将军请记住,不管武氏怎么折腾,请务必不放他们一人一狗出宋州。

第一百零二章 春天的探望春日宫廷里嫩叶摇曳,其间先是点缀零星粉色的花,然后某个早晨推开窗就看到满目的鲜花绽放。

吴郑两位大人行走其间没有赏春观景的兴趣。

他们见过宫廷最美的时候,如今的宫廷对他们来说就像个遭受过劫难的花园,再开满鲜花也是一片荒芜。

花草树木已经找工匠修整了。

雕饰摆件也在重新整理。

都是按照库房存图旧做的。

大人们你们看看怎么样?随行的官吏一叠声的介绍询问耳边嘈杂,吴郑两位大人终于耐不住脾气停下脚。

我们怎么知道怎么样啊?他们道,我们当初是上朝,又不是天天逛花园。

随行的官吏讪讪一笑:总是逛过的,比我们没见过的要好。

那倒是,吴郑两位大人看了眼这些随行的官吏,都是淮南道来的乡下人,有些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据说是花钱买的官。

我的意思是,现在有很多事情做。

郑大人道,皇宫花园的事等陛下回来也不迟,就先不要管这些了。

吴大人点头:是啊,陛下的花园还是等陛下回来再定夺。

官吏们对视一眼,道:这样啊,是我们多虑了,原本想陛下少时离开宫廷,此次回来还能见到旧时的场景不愧是花钱买的官,真是非常会讨皇帝欢心,吴郑两位大人有些没话说了,他们难道能说皇帝不在意这些?皇帝在麟州可是天天对着京城哭,思念先帝思念过往这样的想法当然是非常好。

吴大人看着空荡荡的一只袖管,轻叹口气,但这些都是小事,最要紧的是京城赶快安定,不管京城变成什么样,对陛下来说都是回家了。

官吏们纷纷点头大人放心,夫人亲自盯着呢。

大人放心,有夫人在。

是的,正是因为有夫人在,他们两个才会被赶来看什么花园修造。

那个以为受了重伤要死的楚国夫人,他们进京后没有拜访过一次的楚国夫人,在武鸦儿离开后,在他们将京城的官员衙门事务理顺后,出来见人了。

两位大人辛苦了。

她来到衙门里,裹着厚厚的斗篷遮盖全身,身后跟着持黑伞如刀的壮护卫,这些琐碎的事怎能让两位大人来做,应当是我的责任啊。

满屋子官吏乖巧如鸡,沉默如石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们说话,跟楚国夫人争辩,包括那些先前投靠自己的官吏们,此时一个个恍若看不到他们。

两位大人有更重要的事做。

楚国夫人一声令下,他们两人就被赶出了衙门去监工皇宫的修建。

他们当然也抗议了,对于京城来说什么是大事?当然是皇帝回京,当然是京城安稳,皇宫修缮是小事,皇帝可不是那种贪图享受的人。

陛下在麟州过的什么日子,我已经说过了。

麟州的鲁王宫比不上京城一座豪宅,更没有什么豪华的花园。

皇帝在麟州王宫里一日只吃两餐,皇后后妃公主皇子们都每日亲手劳作自给自足。

皇帝可是很能吃苦的人,为天下而忧,与万民同苦。

修皇宫根本不重要,京城的安稳才是最大的要事。

那你们怎么做?楚国夫人问他们,你们能上马提刀杀人,还是能查奸细抓叛军?这,不是这样论的!两个大人要争辩,楚国夫人手一挥不给他们机会。

这就是天下京城安稳,最应该做的事,而这些事不用大人们来做,是由我来做的。

我们做完这些事之后,才由大人们辛苦,至于陛下的衣食住行,更不是小事。

在麟州是与天下同忧与万民同苦,但进了京城就不一样了,京城是大夏天子所在,天子终于回来了,就要让万民看到大夏盛世回来了。

大夏盛世的时候什么样,陛下就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难道回到京城要陛下住在破烂的宫殿,一日三餐不保,宫妃皇子女们衣不蔽体吗?我大夏威仪何在?民众如何安心?叛军如何畏惧?我等臣子有何颜面?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吴郑两位大人无法反驳,当然也不是没办法和这女子争论,论起论辩,上朝为官几十年,他们怕过谁?还不是因为楚国夫人带来的一群卫兵在堂内虎视眈眈。

不能这样下去了。

巡视完花园,官吏们带着人退下去忙碌,吴郑两位大人则坐下来歇息。

楚国夫人并没有苛待他们,也正如楚国夫人所说,京城皇宫天子所在,他们的吃穿用度样样皆精。

太监们铺好了软软的坐垫,送来精美的茶点,且并不监视他们,而是退开远远的等候吩咐。

这种日子真是让人恍若回到从前。

但不能这样下去了,而且从前他们也不是被别人掌控在手心里。

不能这样下去了,看来楚国夫人是一直装病呢。

吴大人沉声道,让我们自己把事情做了,说服陛下暂时不进京后,她就出来把我们关起来了。

郑大人道:是啊,我们虽然带了兵马,但一开始毫无防备,被她全部关在京城外了,现在这里面都是她的人,连刘范都因为亲近我们,被武鸦儿带走了。

吴大人道:那就告诉大家朝廷的决议,请楚国夫人去麟州。

郑大人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能这样。

吴大人焦急道:还不说?再不说,我们两个只怕就要去大牢里坐着喝茶了。

郑大人示意他不要急:我们就这样说了,才是要被关到大牢里喝茶,我们应该等项云来了,让项云来说。

项云拿着圣旨,又有兵马。

项云可是会领兵打仗杀人的。

项云在外边没有被困在京城的。

他要是来了,能将楚国夫人围困。

前一段太忙了,都忘了有项云这个人了,吴大人坐下来长长出口气:现在觉得,项都督受伤倒是好事了。

郑大人捻须道:所以那句话真是对的,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吴大人抬手做请:快给项都督送信吧。

郑大人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吴大人放心吧。

吴大人端起茶饮了口望着满园景致:楚国夫人一日不走我就一日不放心,不过说起来,这楚国夫人为什么遮盖着头脸?不是说她貌美如仙吗?这世上还有女子舍得把如仙的美貌遮盖起来?看来还是受了伤。

郑大人猜测道,现在大概也是撑着他的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嘈杂声,有人跑动有人说笑荒芜的花园顿时热闹起来。

几个宫女站在花丛绿影中招手唤。

十三公子!孝公子!夫人回来了。

一个少年从花丛绿影中跳跃出来:义母回来了?!他大声喊着越过那群宫女跑去,宫女们嘻嘻哈哈在后跟着。

十三公子?郑大人站起来眯眼看,什么公子?楚国夫人在淮南道收养的义子女,十三个,都送去跟着武都督打仗了。

吴大人倒是知道这个,不在意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孤儿流民,也都成了公子了。

义母。

武孝等候在海棠宫门前,远远的看到熟悉的黑影走来,立刻跪倒迎接。

李明楼在回来的时候才听到他来了,加快脚步走来搀扶:你怎么回来了?武都督那边有什么事吗?武孝抬起头笑:义母,义父让我来告诉你没有事。

李明楼一怔哈哈笑了拉着他起来。

义父担心你担心他,所以让我来看看。

武孝接着笑道,义母你还好吧?李明楼笑道:我还好,没有担心他,不用担心。

武孝嘻嘻笑:那义父和义母这就不是心有灵犀了吧?站在后边的元吉看姜名:这孩子这么话多吗?他对这些义子女没有什么印象了。

姜名是亲自送这些孩子们去武鸦儿那边的,打过交道很熟悉,闻言笑道:比以前更会说。

那就是跟武鸦儿学的,元吉明白了。

李明楼拉着武孝进殿内,一面解下斗篷一面听武孝说话。

见过祖母了。

祖母还给了礼物。

金桔,不是,万儿姐姐给我抢了。

义母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义父的礼物在这里。

还有,这些是阿信他们的。

李明楼笑着听完,再端详武孝,说实话,她也记不太清这些义子女的样子了,这么久没见,感觉更认不得了。

她问:受苦吗?武孝点点头:苦,特别苦,夏天热,冬天冷,还总是要打仗。

李明楼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那是真苦啊。

武孝嗯了声,又笑:但是也很赚!他伸出手掌,眼睛亮亮,义母,你知道我现在领多少兵,管多少城吗?李明楼笑问:多少啊?一万兵马,四州二十八城。

武孝叉腰哈哈笑,掌管八十万人口!李明楼再次抚了抚他的头:那真是很厉害啊,是很大的官了。

武孝得意:那是,我现在走出去,人人都喊一声十三公子!我都没想过,我这辈子能被人喊公子。

李明楼笑着坐下来:那你回来好好歇一歇,好好享受一下。

武孝连连点头扳着手指:我想好了,先在皇宫里到处躺一躺,再把连吃几天御厨,让宫女们给做几十套新衣。

李明楼一一应声好,对身边的宫女们道:记好十三公子的吩咐。

宫女们笑着应声是。

武孝数完了十根手指,意犹未尽:然后再用两天跟义母学学怎么做事,我就可以回去了。

李明楼道:才十天啊,不多留几天啊。

武孝端着宫女递来的甜水一口喝了舔舌头,摇头:不行,再留久了,义父就又要派人来担心义母了。

李明楼再次笑了。

那也好啊。

她倚在靠在椅榻上,嘴角弯弯,就让他把大家都送回来。

武孝笑道:那义父会先把自己送回来的。

元吉看了眼姜名,这孩子怎么总是说些没用的话呢。

河北道那么多事可说呢。

吃的喝的不重要。

他对姜名用眼神交代,先把他这废话多的毛病改改。

第一百零三章 太原府的父子并不是所有的义子都这么关切自己的义父义母,也没有那么多话。

太原府外一队兵马疾驰,看到斥候的旗帜,前方兵马森森的营地没有阻拦。

飞虎将军。

一个将官跳下马,冲进一间营帐,对着其内的大将跪拜。

大将身后摆着两面旗帜,一面安康山的皇旗,一面自己的帅旗,旗上有虎头和平字。

大将四十多岁,面色黝黑,壮硕如虎,此时盘坐撕烤羊,满手满脸都是油。

这是安康山义子平喜,虽然安康山比他只大十岁,但在一次论功行赏的时候不要金银女人,只请安康山收自己为义子。

安康山收其为义子,赠虎头旗,赏飞虎将军称号,所以他的兵马也成为飞虎军。

他头也不抬问:郑王怎么说?将官低声道:郑王说,陛下只是感染风寒将官的话没说完,外边响起嘈杂声,伴着卫兵的呼喝请小承将军稍等待我们通报以及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通报什么啊,我见自己家弟弟通报什么。

平喜对将官摆摆手,将官忙起身,刚站起来,营帐被人掀开,一个年轻的将官带着风走进来。

喜儿弟弟。

他大声道,你可去见父皇了?这是安康山的另一个义子,承恩,是大将承庆的侄子,其父死后,母子多由安康山照看,便认了义子。

虽然年纪能当平喜的儿子,但因为认义父早,论资排辈,平喜也只能喊他一声哥哥。

承恩因为有安康山和承庆两人撑腰,在军中一向飞扬跋扈。

平喜继续撕羊肉,道:父皇命我镇守太原府外,无令不得擅离,我可不敢违抗圣旨。

承恩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将官,穿着铠甲坐下来,自己拿出刀割羊肉,道:我可不怕,我去看过了。

平喜看他一眼:你这孝心真可嘉,父皇不过是感染风寒承恩咬下一口羊肉大嚼什么啊,父皇都糊涂发疯了,皇宫我差点进不去,多亏皇后的侍女把我带进去。

他说的轻松含糊,平喜听的心惊肉跳站起来。

什么?他道,糊涂发疯?承恩抬起头看他:阿弟,你小声点,这可是机密。

平喜看着他神情变幻,对将官摆摆手,那将官退出去。

承恩哥。

他坐下来,这是真的假的?你可别瞎说。

他言语亲近,但放在腰里的手握紧袖子里藏着兵器,倒不是要杀承恩,是防止被平恩杀了。

这世道,亲兄弟还不可靠呢,更别提他们这些义子们。

承恩三口两口将羊肉吃完,手里握着刀在桌上蹭来蹭去,道:我瞎说什么啊,父皇本来就身体不好,我们不都给他舔过疮疖。

平喜道:所以是疮疖又犯了?承恩压低声:全身都是,烂了。

平喜倒吸一口凉气,向后靠去:那,那太医怎么说承恩低头割了块羊肉:太医没有办法,都被砍掉头了。

平喜将刀在袖子里攥的咯吱响,胸口剧烈的起伏,虽然已经猜到情况不妙,但真听到了,还是两耳嗡嗡不敢相信:郑王说只是风寒怎么不诏我们见陛下承恩道:平喜你傻啊,郑王不说风寒难道要说陛下疯了吗?这个时候岂不是要引乱子吗?让我们见陛下干什么?你会治病吗?他将手里的刀噗的插在羊肉里,然后咯吱咯吱的用力割羊腿。

不知道是刀的声音还是羊腿的香气让平喜回过神来,看着承恩眼神闪烁:至少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毕竟只有郑王一个人在,德忠大哥他承恩一双眼钉子般看向他:德忠大哥在浙西关系重大,现在河北道被武鸦儿占了,史朝蜷缩建安州,山东这边被周献把持,田呈也只能四处流窜,唯一安稳的就是浙西,如果让德忠大哥知道陛下不好,他岂不是要分心?东南如果有闪失,这不是陷德忠大哥不忠不孝吗?平喜明白了,哦了声。

也是。

他看着桌上的羊肉,陛下身边有郑王呢。

承恩露出笑脸,用刀子割下一块羊肉递给他:是啊,有郑王呢,朝廷运转正常,我们要做的就是替陛下尽忠,你守好太原府,我劫杀那贼帝一行人。

平喜点点头:是啊,是啊,我一定会守好太原府的,武鸦儿贼夫妇再敢前来,我必叫他们有来无回!他将羊肉扔进嘴里用力的嚼着。

承恩收回刀站起身:有平喜你在外,郑王就放心了,我也放心了,郑王原本怕你分心不想告诉你,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更好,知道怎么回事,你才能更安心的做事。

平喜对他拱手,神情诚恳:多谢哥哥。

承恩对他一笑:弟弟客气。

将刀在手中一抛衣服上擦了擦转身走了。

平喜坐在帐内,似乎听到外边万马奔腾的蹄声,先前的将官冲进来。

将军,小承将军他要围剿我们吗?他低声问。

平喜将嘴里的羊肉呸的吐出来,道:他不用围剿你们,他只需要杀了我一个就行了。

说是他的飞虎军,他死了,飞虎军当然要另寻他主,难道还会为他一个死人守节?到底怎么回事?将官不安的问,郑王对我态度很好平喜撕下一块羊肉砸向他:你是不是傻啊?陛下对谁态度都好,该杀不是照样杀吗?将官讪讪任凭羊肉砸在身上,捡起来放进嘴里吃:多谢将军指点。

平喜松开袖子里的刀,隔着袖子,刀柄上也沾满了汗水。

看来要换新皇帝了。

他低声喃喃,视线看向东南方向,德忠公子会怎么做?爹当皇帝,儿子当然都没有意见,但如果自己兄弟们当皇帝,那其他兄弟们就没那么容易信服了。

只不过德忠公子远在东南,等他知道消息,就已经晚了,要么俯首称臣,要么就毫无防备的提前被郑王将官此时也知道大概了,有些惊讶:承庆可是德忠公子的人呢,这承恩竟然投靠了郑王。

平喜呸了声:你愿意当皇帝的重臣,还是永远在你叔叔身后当侄子?那当然是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将官伸手敲了自己的头两下,他被这突然的消息吓糊涂了:将军,那我们平喜将刀子插进羊肉里狠狠割下一块:我们?我们当然是谁当皇帝就听谁的。

太原府里没有皇宫也没有王府,安康山将府衙所在的地方全部征为皇宫,连绵一片宅院看起来气势也不小。

郑王学父皇也自己征用了一片地方为王府。

不过这一段他基本没有去过自己的王府,只住在皇宫里。

府衙充作前殿,用于商议朝事,此时一个官员也不在,只有郑王一个人在堂内踱步。

他的身材越发的像安康山,踱步对他来说很费力气,但他也没办法停下来,直到后边走来一人。

席相爷。

郑王忙迎上去,还没说话就先大吃一惊,相爷,他,打你了?安康山的宰相,席严用手捂着半边脸,手缝里还有血渗出来,道:陛下犯病了,我劝药的时候被碗砸了。

郑王手足无措:怎么办?怎么办?相爷,快请太医哦太医被杀光了,请军医来席严放下手摆了摆:这是小事,王爷无须在意。

他看着郑王,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吗?郑王点点头:平喜承恩不用担心,他们两个都听我的,父皇生病的消息不会传出去,不会乱了军心民心,撑多久都没事。

席严皱眉:王爷,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撑多久。

郑王看着他似乎不明白。

天下没有不透风强,德忠公子早晚会得知消息的。

席严道。

郑王一向伶俐的人变的结结巴巴道:那,那,那席严擦了擦脸上的血,破了口子的伤口让文士的脸变得狰狞: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郑王你要尽快登基。

郑王向后退了几步:可是,可是父皇还在席严向前抓住他的胳膊:那就让陛下退位,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了,鲁贼奸相就要反扑,我们好容易打下的大势就要散了!郑王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似无助又坚定:请兄长教我。

街上奔驰的兵马似乎多了,也似乎没有多,反正对民众来说,在面前的出现的兵马多少都没什么区别,整个太原府,整个河东道都是叛军的天下。

他们只要老老实实的活着,叛军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直到叛军不让他们活。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那么残酷。

甚至对于有些人来说,日子过的还不错。

但今天日子说变就变了。

大人。

一个商人站在一道关卡前神情不安,怎么突然不让出城了?原本都好好的。

春日草棚下敲着腿坐着的将官懒懒道:有奸细,要戒严了。

商人靠近他,试图将一袋钱塞过去,被将官拒绝了:不行了,谁都不能离开。

商人唉声叹气看看天又看看货车这批货很急啊天越来越暖和不能存放,要亏了这种诉苦对将官来说见多了,无动于衷,反而饶有兴趣的欣赏。

商人愁的胡子要揪掉,终于下定狠心,再次来到将官身边,低声道:我有一间铺子,送给大人。

将官对铺子没兴趣:我又不会做生意,要什么铺子。

商人道:不是铺子,是铺子里的货架装满钱都给大人。

装满一个铺子的钱啊,那就不是零零散散逢年过节定期送的那些钱那么少了,将官停下敲打的脚,迟疑一下:军命难为,放走一人,我是要被杀头的,我收了钱也要有命花啊商人眼睛一亮道:大人,我不走,我只是去接货,拉了货就回来。

这样吗?将官看他。

商人立刻又道:大人可以让兵马押着我去,我保证说的是真话。

将官站起来:我押着你去。

商人抚掌笑:那更好,有大人在,我就更安全了。

将官带着兵马跟着商人一行人走了很远,来到一个偏僻又荒废的小镇,没有人烟的小镇竟然还有商人们吗?待将官看到一间破败的屋子里藏着的货物时撇了撇嘴,他知道这些货物以及这几个送货的商人是从卫军地盘过来的。

这也不稀奇了,哪里有生意商人们就去哪里做,为了挣钱也不在乎叛军还是卫军。

一车车的货物装上,将官还让兵马查了查,有布匹丝绸还有金银珠宝,兵丁们一边查一边顺手往自己怀里塞了几把,商人也好将官也好都装作看不到,货物很快就装完了。

大人我们可以回去了。

商人高兴的说道。

将官看了眼这边站着的几个送货商人:他们也要带走。

这几个送货商人顿时跪下求饶,在身上摸来摸去拿出珍藏的宝贝送,还表示会让家里再送更多的礼物。

将官坦然收下,道:别怕,我不是抓你们,你们都去连商这里住一段,待军令解除了,你们再离开。

这样啊,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几个送货商人停下哀求,连连道谢坐上车,跟着将官一众兵马向太原府而去破败的小镇重新变得死气沉沉,夜色笼罩后鸟虫占据,发出窸窣鸣叫。

一点点灯火在先前的房屋里亮起,两人在空荡荡的地面上东摸西摸很快从墙砖下挖出一张小纸条。

找到了。

他们低声道,吹灭了灯火,走。

日光普照大地,太原府的街市也再次人来人往,未了含笑坐在柜台后,等待伙计们招揽客人。

未先生。

一个伙计滑到身边,低声道,你竟然则出不去了。

未了道:无妨,消息送出去就可以了。

伙计看向店铺外,低声喃喃:夫人得知消息后,就会立刻打过来吧?这里跟京城不一样,他们跟当初那些内应也不一样,那些内应,可是李大小姐从乱世前就安插好的。

他们来这里太晚了,真要打起来,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叛军拉出去当垫城墙的肉尸。

伙计忍不住叹气,他不是怕死,只是觉得可惜。

未先生,你接到我们的消息,在外看着就好,不该也进来啊。

未了道:这个消息事关重大,我必须亲眼看看才能安心。

他怕死,但也不怕,也只是觉得可惜,可惜看不到鲁王丢掉天下。

第一百零四章 论太原每日汇集到李明楼案前的消息很多,四面八方,可以说大夏几乎所有的叛军卫军动向都有,内容又纷繁,除了军事,还有民生官务。

没办法,看了下舆图,很多地方都跟楚国夫人有关系。

元吉的视线在舆图上扫视,灯光下清晰又有些模糊,虽然这是他一步一步亲自走过来的,但偶尔还是会惊讶,真大啊,剑南道,不,应该说小姐,小姐已经占据了这么多地方了。

做梦一般。

但这梦可由不得半点恍惚松懈,必须时刻警醒,否则就会化为虚无。

元吉收回视线,继续看手里的信件。

吴郑两位大人又往外送了两封信。

他说道,上次是给项云的,这次是往麟州送的,给崔征和皇帝的,倒是没说什么,估计是有暗语,中六问要不要审问信使。

将韩旭安排到河南道后,李明楼便将麟州这两位大人不客气的关起来了,这两位大人当然不甘心,开始四处送信。

李明楼对这个并不在意:也不过是说我的那些话,不想去麟州,不听朝廷调遣,对皇帝不敬,飞扬跋扈之类的,不用管他们。

只要她不去麟州,有再好的名声,在那位皇帝看来,也是违抗圣旨可恨可恶的人。

只要她不去,有再恶的名声,也没人能奈何她。

元吉便将这件事标记放到一边,再拿起一封信。

还有家事。

他说道,韩旭到了宋州,李明琪以大小姐的身份一声令下,不允许任何人去剑南道。

这小姑娘的心思转的又快又利索,李明楼笑了:山南道没有了韩旭,更方便她当大小姐,但也不能让任何人去剑南道,她拿不到,也不让别人拿到。

吃喝用度也好,享受的威风也好,按照小姐的吩咐,桂花都安排的妥当,没有半点的苛待。

元吉道,他们都知道现在明玉公子被陛下重用,李氏的脸面地位关系他们自身,所以闹都是关起门来闹,对外其乐融融,李三老爷被韩旭抓了,公子来认错认罚,李二老爷也出来自责,民众们都称赞公子深明大义忠孝两全。

这一世谁也别想用不孝的名义来污蔑李明玉,说他不孝必然不忠,说他飞扬跋扈六亲不认无情无义。

李明楼默然一刻,这个目的达成了,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可开心的。

大概是因为她现在不要好名声,只要恶名的缘故吧。

刚重生的时候,她觉得好名声能挽救他们的命运,但现在嘛她已经知道,命运与名声无关。

海棠宫里灯火通明,四周垂落白纱,白日能遮挡日光,晚上能隔绝飞虫,此时随风轻摇,里面的人若隐若现,站在对面看,恍若仙境。

武孝没有陶醉仙境美景,而是关切的问:义母快要忙完了吧,晚饭还没吃呢。

旁边是个比他小三四岁的男孩子唤作阿毛,当初楚国夫人在淮南道收养孤儿,他最小,一直留在身边。

他没有看宫殿而是看向另一边,摇头:今晚忙不完了,看到那个人没有。

他冲那边点了点下巴。

武孝看过去,见一个侍卫疾步而来。

那是六爷的下属,六爷让人送来的信,都是很紧要的急信。

武孝看他一眼:你懂的还不少,这些年不是都用来吃饭了。

阿毛哼了声,抬高下巴:等我再长大些,我也认夫人当义母。

武孝嘻嘻笑:那你要长快点,要不然仗都被我们打完了。

那我可以替夫人做其他的事。

阿毛不怕,看向宫殿,随着新送来的信,宫殿里的灯更亮了,夫人真的太忙了。

李明楼将桌案上其他的事都丢下。

把将官们都叫来。

她说道,将桌上的楚国夫人印玺兵符递过去。

信兵双手接过高举转身疾步出去传令。

元吉看着手里的消息,安康山重病,安庆忠戒严意图谋权夺位,神情凝重又些许感叹。

安康山竟然病重了小姐。

他问,把安康山病重的消息散布出去,然后攻打太原府,叛乱就可以结束了。

这真是好机会。

李明楼在室内踱步,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机会,那一世没有说安康山病重,安康山的确是今年死的,死在京城。

到底是病死的,还是被武鸦儿杀死的,就不知道了,反正武鸦儿在那个时候收复了京城,所以天下都认定安康山是被武鸦儿杀死的。

但安康山死了也不是叛乱就结束了。

收复京城后,史朝,安德忠,安庆忠都自称承继安康山帝位继续为乱,武鸦儿一直到死都在平叛。

这期间,武鸦儿杀死了安德忠,安庆忠被下属反杀而死,武鸦儿死后,项云又用了四年的时间,直到趁着史朝死在其子手中,叛军内乱,才彻底收获了平定天下的大功,得封第一候。

这一世安康山被赶出了京城,而且现在还确认了重病消息,命运会怎样?还让武鸦儿杀了安康山?不,这一世她可以去杀安康山,京城交给谁?项云在外虎视眈眈,还有淮南道的项南要攻打太原府,需要动用足够的兵马,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打下来的,太原府,河东道叛军盘踞森严,此一战,是要比京城对战要惨烈。

武鸦儿又岂会袖手旁观?必然会前来这样河北道京城都要牵动纷乱。

李明楼握着双手脚步越走越快,想到什么回头问:未了的信上怎么说?信上?为了传递消息安全,信写的很短,小姐先前看的太激动忘记内容了吗?元吉将信再念了遍,安康山病重,太原府戒严,安庆忠谋权。

李明楼明白自己闪过的念头是什么了,安庆忠谋权,她走到舆图前:太原府戒严,也就是说,安德忠不知消息,太原府以外都将不知道消息。

元吉道:这也不奇怪。

安康山是叛军之首,如果他出事,必然会引发叛军震动,在确定新的首脑前,保密也是必要的。

不止是为这个。

李明楼道,安康山现在可是自称皇帝。

安康山登基为帝,他的死了,儿子们必然要承继帝位。

且不说帝位,只说安康山的兵马,儿子们都不会互相谦让,谁抢到就是谁的。

安庆忠在安康山身边,他难道会愿意让安德忠回来当叛军的皇帝?那是不可能的。

李明楼看他道:如果我们给安德忠送消息让他知道呢?给安德忠送消息?元吉愣了下,那安德忠岂不是要去太原府?那要攻打太原府,就更不容易了吧?不,元吉叔。

李明楼道,或许安德忠会先打太原府呢。

元吉恍然,明白了。

安康山重病将死,一个儿子在场不用争,两个儿子都在必然要相争!小姐要让他们先自相残杀。

不止安德忠。

李明楼回想上一世,把消息也给史朝送去。

史朝是安康山的大将,也是最得力的助手,尤其安康山死后,他成了最大的叛军势力,也自称为帝,给大夏带来不小的麻烦。

从那个和尚让她看到的后续也可以得知,项云封侯后,史朝的余孽还没消除干净呢。

史朝在安康山死后称帝,可见早有这个野心,那就让他亲眼看着安康山的死,看着安庆忠安德忠兄弟相争,更早唤醒激发他的野心吧。

他们三方混战相争,我们可以减少牺牲,以后也能减少麻烦。

李明楼看着舆图,让这三方聚集在一起,说不定可以一网打尽,叛乱就可以更提前的结束,天下就可以更早的太平,民众们也能尽快的结束颠沛流离。

那个和尚口口声声说她会害死很多人性命,那她让乱世提早结束,这样就能救更多人的性命。

第一百零五章 听她调动河北道魏州境内,一队兵马疾驰,队列中飞扬着朔方卫旗,武字帅旗,以及十三两字的将旗,过往的关卡虽然多数是振武军旗,但还是立刻放行。

河北道被武鸦儿收复,武鸦儿此时已经不是振武军,身为朔方节度使,他的兵马也从振武军中脱离原本就已经脱离了,当初只从振武那边带走一队鸦军,在京城麟州充盈壮大。

不过现在河北道由武鸦儿和梁振共同驻守,两人亲父子一般,兵马也不分彼此。

行到城池附近,路上的民众听到号令马鞭声,不惊不慌的避让,熟练的辨认兵马的旗帜,还有人热情的打招呼。

是十三公子。

十三公子回来了。

队列中的少年小将背着比自己还高的长枪,脸上带着春花般的鲜嫩在民众注视下疾驰而过,没有像往常那边停下打招呼。

武孝在道衙门前不待马匹停稳就跳下,差点摔倒。

阿孝你慢点。

迎接出来的武信和武帽喊道,伸手搀扶。

武孝双手在地上撑着怕了两下冲进门内扔下一句我没事。

,再高喊爹爹,我回来了。

武信看着他的背影这么想义父啊?武孝仗着年纪小一向喜欢撒娇卖痴,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武帽依旧话少,摇摇头,这不是撒娇卖痴,这应该是义母有要事吩咐。

要不然武孝这个贪图享受的家伙,怎么会提前两天回来。

乌鸦你说什么呢?王力等人听到武鸦儿话时,都进了屋子里,如果他们是在上台阶进门时候,估计也会像武孝那样摔倒。

武鸦儿便再给大家重复一遍:史朝如果从我们河北道过,只要不是拼死跟我们对战,就放行。

王力看身边的人:你们说他是不是脑子生病了?都说起胡话了。

其他的人神情也都震惊,他们都是武鸦儿的亲信,掌管了整个河北道的兵马安排,丢下各种要事被紧急军令召来,结果听到这句话。

他们以为是要打河东道了呢。

武鸦儿笑了笑:别急,坐下,听我说。

王力撇嘴,与众人一起坐下。

武鸦儿道:安康山得了重病了。

刚坐下的诸人又蹭的站起来了,响起压抑的低吼,就说了嘛,是要打河东道,打太原府了!一双眼蹭蹭点燃着小火苗,将武鸦儿笼罩。

这次我要当先锋。

王力更是喊道,上次安康山围着我把我打的像狗一样,这次我要围着打他。

不是说重病了吗?有人笑道。

王力叉腰:他就是死了我也要打,我可不怕被说欺负人。

武鸦儿再次制止大家,道:但我们现在不打。

大家都看他,战事嘛,当然要考虑战机,要仔细商议,大家兴奋的问:什么时候打?我先前说了,安康山病了,史朝如果得知消息,肯定要过去看看。

武鸦儿道,所以我们要放史朝过去。

诸人看着他眨眨眼,似乎不太明白怎么就这个所以了。

武鸦儿只当看不到,接着道:当然,只是允许他带着少量的兵马潜行而过,如果他带着兵马主动攻击我们,我们必然是要还手杀掉他们的,据我猜测,他王力扑倒桌子前,抬手制止:等等等等,你先别猜测呢,你给我们捋捋,怎么安康山病了,就要放史朝过去,我们是要成全史朝的孝心?武鸦儿笑了,这件事是有些匪夷所思,大概也就她能想出来,想到她,他的笑柔和几分。

我们当然不是为了成全史朝,而且史朝回去也不是为了孝心。

武鸦儿道,指着一旁的舆图,河东道,安康山有八万兵马,这些兵马都是安康山和史朝这些人一手打造的,如果安康山死了,其子安庆忠只怕难以服众。

说到兵马的事,王力等人渐渐明白了。

史朝是跟着安康山一起打出来的,这么多年也一直作为重将负责稳后方,虽然现在失守河北道退居建安州,但在叛军中威信依旧很重。

但安庆忠毕竟是安康山的儿子,子承父业也是理所当然。

那八万兵马可是不小的家产啊。

所以你是说史朝回去会跟安庆忠争斗夺权?王力道,收回手握了握,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趁他们内斗再动手,一网打尽。

武鸦儿点点头。

厅内响起议论声,此举真的可以啊等等。

王力再次摆手,看看大家又看武鸦儿,但万一史朝到了河东道,没有跟安庆忠争斗,反而是其乐融融,携手共进呢?那就是放虎归山,原本把史朝困在建安州,缺兵少马成不了大气候,让他回了河东道,一下子有八万兵马可用,那这太原府比只有重病安康山难打了!是啊,怎么忘了这个问题了,诸人看向武鸦儿。

这太冒险了吧?谁能保证史朝和安庆忠不会同心?武鸦儿没有说话。

王力斜眼看着他,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一拍桌子哦了声:楚国夫人说的是不是!王力就知道武孝这小兔崽提前回来有问题。

走之前得意洋洋说不回来了,从此后跟着义母过好日子去。

结果不仅提前回来了,回来后还没有第一时间跑来找他要肉吃那楚国夫人说这个你就信了?王力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怎么就这么笃定?武鸦儿道:她在太原府安插了眼线,从那边可以探查到,安庆忠对史朝很戒备,安庆忠想要接替安康山当皇帝,而史朝臣服安康山,但不一定臣服安庆忠。

一个要当主,一个不臣服,那自然要争斗。

有眼线啊,这个女人还真挺能经营的,王力张张嘴,但这么大事单靠眼线打探也不能就认了:非常时期,人的想法都会变的,万一那史朝到了太原府,安康山临死前一托孤,他就跟安庆忠携手共进了。

武鸦儿笑了,指了指舆图:安康山还有另外一个儿子。

王力一怔,诸人也愣了下,看向舆图,对啊,浙西,安德忠武鸦儿靠回椅子上,抬着下巴看舆图:不知道安康山要托哪个儿子,也不知道史朝会选哪个携手共进。

王力搓了搓手指:万一,三人都携手共进呢。

可能吗?安庆忠和安德忠是这样的人吗?王力自己也没有底气但这也太冒险了。

他嘀咕道,是不是楚国夫人想要打太原府,故意这样说,好让我们按兵不动,不跟她抢战功。

武鸦儿哈哈笑:真要有战功,那不也还是我们的战功吗?王力哼了声:那可不一定,你被休赶出门,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归说笑归笑,事情还是要严肃凝重的商议。

此举可行。

武鸦儿道,首先放走史朝,他带不了多少兵马,我们可以趁机收复建安州,再者太原府我们不是不打,一旦那边有异动,我们就动手,就算史朝过去了,我们也不是孤军作战他微微一笑。

我们有楚国夫人联手。

他明白大家的疑虑,这件事的确听起来很冒险,他说她笃定也不仅仅是因为信上说眼线打探的消息。

她字里行间都充满了笃定。

她笃定史朝有野心要当皇帝,笃定安德忠会与安庆忠反目。

笃定的就像她亲眼看到过。

那他就相信她啊,在这世上,他当然相信她了。

觉得很多事情匪夷所思的不止是王力等人,此时坐在浙西道衙的安德忠也觉得世道真奇妙。

眼前这个美人美的像虚幻,说的话也虚幻。

连小君。

安德忠将割肉的刀插在几案上,伸手抚了抚披散垂下的头发,以看清楚眼前的人,你是楚国夫人的人,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连小君微微一笑:大公子,正因为我是楚国夫人的人,才更可信啊。

第一百零六章 与公子说相比于其他人,安德忠可以说是一直以来最安定的,比如到处流窜的田呈,被杀了的野猪儿,蜷缩到建安州的史朝,就连安康山也丢了京城跑到太原府。

浙西始终在他的掌控之中,与东南道的对战也始终没有停下,只不过碍于淮南道这边楚国夫人威胁,一直没有放开手脚,要不然,他难道是真的打不过齐山吗?安德忠割下一块肉狠狠的嚼着。

除此之外,在这么多对手的围困中,他还支援了父皇去攻打麟州,至今他还有一批兵马驻扎在麟州外呢。

他安德忠没有丢父皇的脸,他当得起战功赫赫,他是父皇最勇猛能干的大将。

他也是把日子过的最好的能将。

日子过得好好的,还有人给他送钱送礼物,当然,这是常见的事,如果今天没有人送,他会让兵将去提醒大家的。

这次有人钱送的特别多,多的让对钱都没兴趣的安德忠也亲自来看,听到还有珍宝,便让带上来瞧瞧。

然后这个男人就坐在他面前了。

因为其面容恍惚过后的安德忠询问珍宝呢,男人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就是,说的安德忠失笑。

他虽然不好男色,但如果此人非要自荐枕席,也能成全此人。

只不过这个珍宝紧接着第二句就是不怎么好听的话:大公子现在的日子过的不好啊。

真是让人糟心!安德忠决定将此人大卸八块然后煮了吃,也算没有糟蹋这珍宝。

此人又说了一句话。

我是连小君。

他道,我替楚国夫人来与大公子说句话,事关大公子前程性命。

安德忠顿时狂笑,握着手里的刀,他都不知道该说楚国夫人胆大还是这个连小君胆大,又或者说他们把他安德忠当傻子吗?他安德忠的性命前程,不是楚国夫人一直想拿走的吗?他安德忠的性命前程多简单,只要楚国夫人肯割下自己的头颅送给他就行了。

安德忠一时狂笑,一时狂怒,但笑过怒过之后刀没有将连小君大卸八块,只是把面前的肉切开。

倒要看看这女人要说出什么话。

大公子。

连小君道,令尊安康山要死了。

安德忠笑道:这是楚国夫人日日所期待事啊。

连小君叹口气:大公子,这的确是楚国夫人所期待的事,但不是现在,现在你的父亲死了,对楚国夫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安德忠心里琢磨着该把连小君蒸煮还是炖,随口调侃:怎么会,楚国夫人就又立下大功啦。

但夫人就要失去京城了。

连小君道,离开了京城,功劳就只剩好听的名字了。

什么?安德忠将心里刚烧热要爆炒连小君的锅火暂时熄灭,看向他。

不知道大公子听说了没有,陛下要回京城了。

连小君接着道,但是,要楚国夫人去麟州。

那个皇帝要回京的事,安德忠不用听说也知道。

不过要楚国夫人去麟州,还真不知道,也没有在意。

大公子必然也有人手,这件事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连小君道,所以他说到这里停下来,似乎在思索。

安德忠问:所以怎样?需要我给楚国夫人送些行路礼?连小君笑了,不在意他言语的嘲讽戏弄,肯问所以,就说明开始听进心里去了。

所以,楚国夫人不能离开京城,陛下现在也别回京城来。

他坦然道。

安德忠哈了一声,将心里架起的锅搬开,道:楚国夫人这话说给我听可不叫有胆子,真有胆子,去说给你们那陛下听。

连小君对安德忠微微倾身,一笑:但只有安大公子能帮楚国夫人。

安德忠大笑,看两边盘坐的几个大将:你们听到了吗?在楚国夫人心中,我竟然这么重要。

大将们有的狂笑有的冷笑更有人说一些污言秽语。

连小君笑道:这是事实啊,所谓棋逢对手,只有旗鼓相当的人才能互为对手,安大公子这般人物,在夫人眼里心里当然重要。

安德忠心里哼了声,算那女人有眼光。

夫人与我说,她能以一介女流之辈得封楚国夫人,手握重兵,掌管一方,是时运所致。

连小君道,而这时运起于安大公子,如果没有安大公子,也就没她今日。

想当初如果不是安德忠安排窦县乱兵假冒山贼,武鸦儿的妻子也不会停留在窦县,再然后留在了整个淮南道,而在淮南道一多半都是为了跟安德忠对战。

如果不是因为有安大公子您。

连小君道,夫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或许在漠北,或许躲回老家了吧,不管在哪里,都不过是武都督的妻子,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哪有自己霸占一方威风,就没有如今朝廷看重,没有兵马雄厚,也没有美男环绕。

安德忠忍不住笑了,虽然哪里怪怪的,但道理还真是这个道理。

不是怪。

连小君笑道,只不过这是不能说出来的大实话,因为不能说,听不到,所以听起来实话反而成了怪话而已。

能把不能说出来的实话说出来,这件事这种人本就是怪,他安德忠是那种听了好听话就昏了头的人吗?安德忠拿着刀咯吱咯吱切肉:所以,楚国夫人这是感谢我来了?如果真谢我,还是把她头送过来有诚意。

夫人不是来道谢的,如果说道谢的话,先前的话也适用与大公子。

连小君温润道,如果没有楚国夫人安德忠甩手将刀扔过来,插在连小君膝前,声音暴怒:如果没有楚国夫人,老子现在早就踏平大夏了,还会蜗居在这种地方?老子被她害成这样还要老子谢谢她不成?吼声如雷让整间屋子都在颤抖。

连小君稳稳的坐着,一手握住刀一手轻轻的将衣角拉出来,道:大公子,你也不能这样想,如果没有楚国夫人,叛军的确应该已经踏平了大夏,但立下战功名声大震耀武扬威的人,可不一定就是大公子了。

安德忠怒喝:什么鬼话!除了本公子还有谁?连小君抬起手,对他数手指:野猪儿安守忠,大将田呈,史朝,哦还有你的弟弟,如今的郑王,安庆忠。

安德忠仰头要大笑,连小君拔起刀单膝起身,这陡然的动作让安德忠吓了一跳,笑声被打断,四周的大将也纷纷起身连小君没有跃起上前。

大公子,如果不是楚国夫人守在淮南道,隔绝了东南西北,你以为安康山就只有你可用吗?大公子,如果不是楚国夫人悍勇善战,杀死安守忠,击退田呈,安庆忠和田呈,此时此刻早就在中原腹地横行,你以为他们会以你为尊吗?大公子,如果不是楚国夫人,你的父亲又怎么会让你安坐浙西,那是为了好两面夹击对付楚国夫人。

大公子,再说我们这边,如果没有楚国夫人,齐山岂能只在东南道?剑南道岂能只横行西北?他们早就涉足中原,与安大公子你轮番作战,不休不止,您只怕不会像现在这样吃肉喝酒安安稳稳自自在在,不用疲于应战,不用弃城而逃,毫无败绩。

连小君抚了抚衣袖,站起身,将刀一抛,扔给旁边的大将,大将下意识的接住。

什么!他是骂他是个废物吗?他没有功绩吗?真是狂妄!真是找死!安德忠气的发抖,站起来。

好,我先杀了你,再与楚国夫人一战,让她看看是谁让谁不能安安稳稳自自在在。

伴着这一声杀,两边的大将们纷纷拔出刀,声响刺耳,寒光刺目,就要扑向连小君。

连小君后退一步举手高喊:且慢,大公子,杀了我,我还怎么看?这也行?!大将们愕然。

安德忠冷笑:别担心,我砍了你的四肢,把你放在瓮里,让你活着,到时候抬你去看。

话虽这样说,没有再下令立刻动手。

连小君道:大公子,我们不要扯太远了,还是说正事吧。

安德忠失笑,打量这美人:我们还有正事可说吗?连小君拱手道:总之目前的状况就是,大公子与夫人相辅相成,能解夫人目前困局的就是大公子,如果令尊去世,太原府只有安庆忠一人的话,必然陷入混乱,不堪一击,那叛军也就散了,收复了河东,收复了京城,大西北已经全部无忧,夫人没有任何借口理由不让陛下回京,但对大公子你来说没有了河东,令尊的兵马大败溃散,也不是什么好事,卫军没有了牵制,就会对你围攻,这样,你他站在室内侃侃而谈,安德忠听着听着愣住了。

等等。

他猛地抬手打断,瞪眼看着连小君,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我父亲去世?连小君道:是啊,我一来不就说了,安康山快要死了。

他看着安德忠,似乎也有些不解。

大公子难道不知道吗?又了然一笑。

大公子,你还要瞒我吗?我可不是来诈你的,如果不是已经确信,夫人怎会让我来这里游说?难道夫人是真与大公子闲话家常道谢的吗?他话里的讥嘲安德忠没有计较,他此时双耳嗡嗡心跳咚咚,父亲要死了?他怎么不知道?他一点都不知道!这个连小君怎能相信。

他是楚国夫人的人!这是楚国夫人的阴谋,扰乱军心。

连小君被押了下去,室内却变得更嘈杂,将官们吵吵嚷嚷。

安德忠坐在上首,面色沉沉,喝止诸人的吵闹:吵什么吵,真的假的,我们自己能打听。

他虽然在浙西,外边以及父亲身边也都安插了人手眼线。

但询问最新接到的消息是太原府那边一切都好。

安德忠下令信鸽和人马再一起去问,等了十多天,信鸽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似乎泥牛入海。

或许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有将官小心猜测。

安德忠呸了他一声: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现在出问题?这本身就是问题!他在屋内来回踱步,这几日他已经坐不下去了。

门外脚步嘈杂,有几个兵将架着一人冲进来。

大公子。

他们喊道,出事了。

安德忠一眼就认出被他们扶进来的是派去太原府的斥候之一,这斥候伤痕累累气息不稳,看起来就要没命了。

怎么回事?他喝问,路上被卫军劫杀了吗?那斥候撑起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大公子,太原府戒严了,我们的眼线都被清理了,我,我逃一口气还是断了,余下的话随着生命一起消失了。

安德忠转身一脚踩断了厚重的几案,发出一声吼叫。

把那个连小君给我带来!连小君虽然被关押起来,但一点也没有受到苛待,衣衫簇新,面容整洁,腰里还系着一串玉兰花,站在这嘈杂些许混乱的堂内,似乎是来探监。

安德忠才不计较谁如此善待他这些小节,直接问:你说楚国夫人要请我回太原府,可有凭证?连小君从贴身的衣襟里拿出一封信,双手奉上:有楚国夫人亲笔信。

安德忠不接,冷笑:信可以假冒。

先前我送给大公子的礼物其实是楚国夫人送的,里面有一玉石摆件,是当初窦县时大公子赠与夫人的。

连小君抬起头看他,一眼一声,夫人说,请公子莫忘前缘。

第一百零七章 随我来四月的田野庄稼已经蹿高,站在河边遥望,晨雾中对岸的淮南道境内恍若拉起青纱帐。

真是生机勃勃赏心悦目啊。

连小君站在粼粼河水边,玉色的衣袍随风卷动翩翩如仙,在其他人眼里同样是赏心悦目。

但安德忠此时没有闲情逸致,他的脸色自出了浙西就阴沉如锅底。

连公子。

他道,我们为什么要从淮南道过,不管是从地理还是兵力上来说,江南道才是最合适的。

连小君回头一笑:大公子是害怕项南吗?安德忠当然不怕项南,只是很厌恶。

一开始他的确不把这小儿放在眼里,还想趁机拿下淮南道,最初几次那小将手忙脚乱吃了亏,丢了几座城,但很快便适应过来,最后不仅收复了那几座城,还时不时的窜到浙西,他狠狠教训了这小儿几次,算是不敢再来了。

但总是跃跃欲试,让他绷紧了心弦,不能放开手脚对付东南道的齐山。

要不然早就把东南道啃下一半了。

淮南道有项南这种凶将,又是楚国夫人的老巢,里面防卫森严道道关卡如同层层铁网,看起来松散,实则风吹草动就能拉网,网一拉起,天上地下插翅难逃,他试过很多次了。

而江南道虽然有所谓的剑南道兵马,领兵的不过是个小丫头,其他的都是怂官怂将,摆出凶恶的样子就能吓的他们不敢动,境内也散散松松筛子一般。

对于安大公子来说,从江南道容易过,但对于我来说,江南道可不好过。

连小君道,安大公子可能不知道,我们连氏跟李氏是有仇的。

安德忠想起来了,他当然把连小君的底细都打听清楚了,也知道李奉安当年跟连氏的决裂。

现在江南道的李家小姐,对小儿都督唯命是从,当然要防着连小君。

如果带着兵马杀过去,江南道最合适,现在杀过去是不行的,一个江南道容易杀,但一动手就不是只是他跟江南道的事,两边临近的齐山项南都会动手。

他现在没时间跟他们撕缠,他要尽快的赶回太原府,要想尽快回去,就要潜藏行迹,偷偷摸摸的穿过去连小君到了江南道必然要严查甚至羁押。

淮南道就不一样了。

连小君对他一笑,再看向淮南道境,我和项公子虽未见过面,神交已久。

安德忠没忍住失笑:神他娘的神交已久,你们不就是都是楚国夫人的情夫吗?不对吧,你到淮南道更危险,那项南为了独宠,会杀了你。

连小君道:不会的,我们既然都因为楚国夫人而悦,可以说是英雄相惜。

安德忠哈哈狂笑,他一向听到别人说他是疯子,但现在觉得这世上疯子太多了,他才是个正常人。

大公子不用担心。

连小君道,我去与项南一谈借路,家兄留在大公子这里他看向河岸上密密麻麻如同竹林铺开的人马,人马都不穿铠甲,但气势依旧骇人。

连小蔷夹在中间,如同小鸡崽瑟瑟。

看到连小君看过来,他的眼泪唰的流下来,试图改变连小君的想法,但这是徒劳的。

安德忠没有再说话,只对连小君抬手做请,连小君对他施礼告别,施施然向河边走去,河边停留一艘小船,他将坐着小船到对岸,然后去见住在扬州府里的项南,拿到境内通行的军令。

这并不是很容易的事。

淮南道虽然是楚国夫人的老巢,但现在交给了项南,项南虽然跟楚国夫人关系匪浅,但到底是个男人,男人嘛可都是满口谎话翻脸无情的。

握着淮南道这么大的一块肉,吞下了就不会吐出来。

单单拿着楚国夫人的命令,不打招呼就想在项南眼皮下畅通无阻,是不可能的。

而就算是情人,情深意浓,但楚国夫人要把安德忠放过去的消息还是不能告诉他,项南的背后可是站着项氏,楚国夫人做的这种事又是足矣灭九族的,如果项南知道了那可以吞下的就不只是淮南道,而是京城,是楚国夫人手中所有的权势。

当然,这件事也能容易,就是这是一个骗局,楚国夫人的两个情夫,或者再加上楚国夫人,一起设下的圈套,在他入淮南道后,将他围杀。

不过他安德忠也不是就成了案上鱼肉了,再潜行,他带的兵马也足够多,想要杀他没有那么容易。

安德忠思绪飘忽,一会儿觉得是真的。

他看了楚国夫人的信,信上跟连小君说的内容一样,甚至比连小君说的还写赤裸裸,通篇表明一个意思,她已经不管这天下是谁的,她只要自己手里的权势这信上任何一句话展示到人前,都能让朝廷定她谋反叛逆,或许也为了表达诚意,让此信做证据,楚国夫人在信上盖满了章,楚国夫人的印,武氏私印,淮南道节度使印还有那个证据,玉石摆件。

但安德忠一会儿又觉得这些都是假的。

信也好印鉴也好都能私造,就算揭穿了,楚国夫人哭哭啼啼说一句被偷了,谁又能奈何她?天下这么乱,丢点东西又算什么稀奇。

那个玉石摆件,楚国夫人说是他送的,他恍惚记得当初的确往窦县送过礼,但那只是为了去探查情况,礼物也是让人随便去街上抢的他的东西可舍不得送人。

抢来的礼物他哪里知道是什么样!当初送礼的那个小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打死了。

安德忠神情阴影不定,看着青色的仙人消失在青纱帐中,收回视线,落在连小蔷身上。

这是连小君的哥哥,说是两人自小结伴亲密无间不分你我。

连公子为了我冒险去见项南。

他狰狞一笑:你这个哥哥,祝福他顺利归来吧,否则你的命就不保了。

都被扣押当人质了,连声公子都不喊,什么他这个哥哥连小蔷神情绝望,连小君这家伙哪里在乎他这个哥哥性命,而且,连小君也不是为了安德忠冒险的,从淮南道过是想见项南吧!心里不知道怎么高兴呢!连小君一路坐船进了扬州府,远远的就看到岸上一群白袍兵将,纵然也是一身白袍,有个年轻人在其中依旧闪亮。

连小君站在船头,眼里的笑四溢而出。

这个年轻人就是项南啊,一个不知道自己变成了自己未婚妻情夫的可怜人。

水急船轻,连小君轻轻飘飘滑近,抬手一礼。

项公子,久仰久仰。

项南看着水中飘然而至的男子,心里赞叹一声,含笑还礼。

连公子,彼此彼此。

彼此吗?连小君想,也算是彼此。

他和他都以为那个掌控在手中,最少也算棋逢对手的那个陌生女人,其实与他们才是最熟悉的人,而那个夫唱妇随恩爱情深的丈夫武鸦儿,与妻子才是陌生人。

这世间真是有趣,连小君哈哈笑了,岸上项南也哈哈笑了。

第一百零八章 各有各道春光普照大地,原本荒芜破败的城池也重现了生机。

安东城也是如此。

因为楚国夫人收复了京城,安东这边没有了威胁,流民渐渐聚集,躲藏逃离的民众也重回家乡,再加上项氏一族数百人在此聚居,一个冬天过后,城池也苏醒过来。

有人开始耕田,有人开始修屋,城门城池里外也有了兵卫把守巡逻,原本河南道的兵马试探来过,但看到悬挂项氏大旗的数千兵马驻扎,便立刻跑了。

有卫军驻守,再一打听还是英武将军的兵马,民众们聚集来的更多了,街市渐渐的开了,官府也有了人穿着兵服的将官,核查登基人口,禁止斗殴拐骗,有人受欺负试着来告官后,将官派兵马将作恶的抓了并驱赶离开安东,涌向安东的人顿时更多了。

家里这么多人,让他们去衙门管事就行了。

项大老爷对项云道,你那些兵马都是有大用的。

项云点点头:我先用兵马把规矩立起来。

乱世里只有兵马才能威慑。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项氏就算离开了太原府,也依旧能很快在一地再站稳脚,项大老爷面带微笑的喝了口茶,没有了太原府,他们有了安东城。

以后这安东城就是他们项氏的了。

官府他们收整起来,这算是大功,将来朝廷也不会夺走,只会顺水推舟。

家宅附近已经住满了吧?项云问。

原本荒芜凋敝的城池里外突然变得挤满了人,废弃的宅院也突然住满了人,有的是原来的旧主人回来了,有的则是流民捡着住了,当然因此也产生了纠纷,旧人回来驱赶新人,随着这样的纠纷越来越多,项云让兵将们开始统计房宅。

项氏一族数百人,占据了一条街的宅院,因为他们人数众多,有护卫有兵马,很多人就是最先围绕着项氏族人所在聚集。

早就住满了。

项大老爷道,知道项云要问什么,不过没有人来找我们要房子。

项氏族人挑选的自然都是豪宅,这样的房子都是富人的,也是乱世里最有可能逃生的。

现在安东城恢复生机,这些人极有可能回来了。

但这些人也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他们是不会傻以及蠢到来跟项氏索要宅院的。

这几天倒是多了一些人上门拜访。

项大老爷含笑道,拿着名帖,我都让人收下了,慢慢回访。

这些上门拜访的人中肯定就有原来的房屋主人,但他们不说,项氏也不会主动归还房屋,当然,这些人不说也是表明房屋不会追讨的结交之意。

项大老爷没有丝毫的愧疚不安,很坦然,这安东城如果没有他们项氏,哪来的安稳,这些人怎能回故土来?能回故土,能重新享受太平日子,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人要知足。

项大老爷已经开始思索,将来天下太平了,他们回太原府,安东这边也不能丢,项氏哪一枝哪一房留下来,大族就是要这样开枝散叶。

项云不在意这些小事,只叮嘱: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安稳,但人一旦安稳日子过久了,就会生骄,安东这边大哥你要看好,我们项氏仁善好说话,不欺压乡里,但对这些人该打就打,该惩戒要惩戒,太原府的错误不能再犯,这样我带着兵马走了以后,你们也能镇守住安东。

不用担心,让家里的护卫穿上兵袍,另外还有阿城呢。

项大老爷笑道,现在李大小姐走了,阿城也去不了淮南道,她现在对安东城很有兴趣哎?小六啊,你要走了?项云没有先回答,而是继续道:阿城这边也不能放手,你们要看好她,要记住,安东城要姓项,不能姓齐。

项大老爷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如果真有事,还有小南呢。

项云这才道:京城吴郑两位大人已经被楚国夫人关起来了,写信想要求救。

项大老爷震惊:此妇真胆大!项云笑了:她要是不胆大也走不到今天,这是预料中的事,就算我没有遇刺,我也不会贸然直接进京撞入她手里。

项大老爷点点头:现在正好,她关押了吴郑两位大人,露出了本相,你有理有据可以进京拿下她了。

说完又担心。

只是,你的兵马不多啊。

那楚国夫人盘踞京城,兵马雄厚,宣武道这边还有韩旭送给她的兵马听调遣。

项云道:剑南道这边兵马怎么也要听陛下的,倒是正好可以为我所用。

项云手里可是有两道圣旨的,一道是朝廷诏楚国夫人去麟州,一道则是如朕亲临,拿出这些谁能不听命?除非反叛。

那就更有理由被诛杀了。

项大老爷点点头。

而且也有小南呢,让他带着兵马向京城这边来。

项云笑道,我已经给他写了信,这时候应该收到了。

哎哎,哎陈二爬上城墙,在后唤。

站在城墙上如松竹般修长挺立的年轻小将目视前方,头也不回:别吵,送行呢,我正要赋诗一首。

陈二将一封信拍他肩头:你家里的信,项都督受着伤,你爹还病着,齐小姐还盼望着,你还有心情给陌生人赋诗!项南哈哈笑了,接过信撕开看了眼,也不知道看清看完没有,就随手又叠起来,视线再次看向前方。

前方的原野上,连小君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陈二哼声在后踮脚看:跟这美人对坐一天一夜,是不是自惭形秽?项南抬手轻抚发鬓,道:非也,我们这叫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陈二干呕一声,跟项南斗嘴就赢不了:你怎么想?项南看着前方微笑:我想楚国夫人还是会喜欢我的。

陈二锤了自己的头一下嗷的叫了声:我是问你,怎么看连小君这件事,哪有带着数千随从做生意的?做的杀人越货的生意吗?而且那些人一看就不是生意人,一个个像饿狼,真让他从我们这里过去吗?项南哦了声,摸了摸下巴:他不是说这是楚国夫人要做的生意吗?楚国夫人当然做的是杀人越货的生意,楚国夫人本人就是一匹饿狼。

说着笑了。

他连小君要说是自己的生意,带着这些恶人,是不是要去伤害楚国夫人啊?我才不肯让他过。

什么乱七八糟的!陈二肃容道:楚国夫人到底要做什么?这件事有大问题。

项南抱臂看着城外,城外人来人往,繁华热闹,另有兵马奔驰巡查其间:有问题,也没有威胁到我,对我们来说就不是问题,我们为什么要管,管就要得罪楚国夫人啦。

他看陈二。

得罪楚国夫人,她跟我闹,把淮南道搅乱,谁的损失大?我们!你傻不傻啊。

陈二瞪眼生气喂了声:那要是楚国夫人作恶呢?你别忘了最近京城那边的消息,楚国夫人奇奇怪怪的,京城的气氛也很不对。

项南当然没有忘,而且他现在还知道的更清楚了,项云的信上告诉他,楚国夫人在京城飞扬跋扈,争权夺利,将吴郑两位大人关起来了。

真是暴躁又可怕的女人啊。

项南抿着嘴噗嗤噗嗤的笑了。

你还笑!陈二喊道。

项南便不笑了,看着他,也大声喊:那就更不能管了!我要跟这个作恶的女人划清界限!管,管不了,被牵涉其中,我们要么被认为是同党,要么就是做事不力!总之我就被牵连了!陈二被他喊的一愣愣的,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哪里不对。

真的假的,终于要跟这个女人划清界限了?日夜不停的奔驰,在一个清晨终于离开了淮南道境,打扮成车夫的安德忠与连小君作别。

接下来就不是楚国夫人的地界,我的旗号反而会惹来注意,就不能相送了。

连小君带着几分歉意,接下来就靠大公子您自己了。

安德忠对他道谢:能送过淮南道,前方对我来说已经没有问题了,连公子不用再跟着我们吃苦了。

急行军对于美人连小君来说的确很苦。

连小君一笑还礼。

安德忠拿出一封信:这是我给楚国夫人的信,还请公子转交。

连小君忙双手接过:某一定交到夫人手中,不会让任何人看到。

又一笑,夫人必然期盼着公子的信。

第一百零九章 我心之所向安德忠的身影消失在地面上,原本庞大的商队也跟着消失了,只余下连小君连小蔷两人一车。

连小蔷直到此时才靠在车驾上,擦了擦一头一身的汗。

我算是明白了。

他喃喃道,每次我以为已经遇到天下最匪夷所思的事的时候,下一次总会有更吓人的。

现在回想,当初去跟叛军张庆买粮、去跟马江买扬州城,甚至堂而皇之去剑南道复仇,还算什么啊。

带着叛军头子安德忠以及数千叛军,从淮南道大摇大摆而过,然后送去太原府让其父子团聚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事吗?就不说是不是人敢做的事了连小蔷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对这件事他好像没什么想法了,唯一的念头是,下一次会是什么事?连小君还会做什么?还会卖买什么?天下吗?天下,他的眼神聚集了一些,好像是未了曾和连小君说过什么?做一个名为天下的生意什么的?他撑着身子视线寻找连小君,先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看到连小君正打开一封信这个,不是安德忠送给夫人的?连小蔷忘了自己要问什么,跳起来瞪眼又压低声音,你怎么打开了?连小君道:夫人给安德忠的信都让我看了啊。

那是为了让你了解情况。

连小蔷道,神情有些畏惧,安德忠很可怕,那个敢跟安德忠往来的女人岂不是更可怕,她又没有说让你看安德忠的回信。

我如果说要看,夫人会让我看的。

连小君道,我看也是为了得知生意做得怎么样。

算了,反正只要连小君要做的事,他说话又有什么用,连小蔷踮着脚探头,那,安德忠写了什么?连小君笑:他感谢楚国夫人告诉他父亲生病的事,又追忆了一下当初两人的相识,感叹了一下如今天下的混乱和艰难。

真是服了这些人,不,这些鬼了,明明是恶鬼,还非要说人话,连小蔷失笑,这天下的混乱和艰难不正是他们父子搞出来的吗?他难不成还要细论一番朝堂和朝官荒唐?他们父子是正义之举?连小君笑道:那倒没有,安德忠不是个蠢人,不会说这些没用的话,他啊,直接给了楚国夫人一个许诺。

什么承诺?连小蔷好奇。

他说,待他得了天下。

连小君将信折腾放进袖口,一笑,楚国夫人依旧是楚国夫人。

安德忠停下让马匹略作歇息的时候,也回头看了眼,连小君的身影早就看不到了,这边的城池也笼罩在暮色中。

四周的人和马也变的雾蒙蒙,除了马匹的喘气别无他声,安静的令人压抑,就像暴风雨来之前的阴云。

他们的确不像商人,也不像一般的随从,他们马匹上衣服里都藏着兵器,他们的身上都带着血腥气,没想到真的从淮南道境内走过来了,畅通无阻。

一路上难免经过城池,看着路上涌涌的人群,巡查的兵马,对于他们来说,就像一块摆到面前血淋淋的肉,真想上去咬一口,然后热闹的人群四处逃散,兵马厮杀,明媚的春日遍地鲜血死尸想到这场面就让他们热血沸腾,太刺激了。

虽然安德忠也不时的这样想,但他到底还保持着清醒,第一动手没这么容易,图一时快意没什么意义,二来,始终警惕这是陷阱大公子,现在看来,这楚国夫人可信啊。

副将低声道。

他们已经走过淮南道,离开了楚国夫人掌控的地方了,只要过了前方的河南道河南道这边甚至可以忽略不计,那里的兵马就是摆个样子,现在可以说太原府河东道就在眼前了。

说我们是叛军。

另一个副将低声嗤笑,这些卫军哪个都是黑心,都是为了自己。

安德忠道:不为己还能为谁?人之常情。

不过楚国夫人这个女人奸诈又疯狂,现在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他看向前方渐渐被夜色笼罩大地。

不在自己的地盘上,楚国夫人反而更好动手,她不肯离开京城,把那皇帝的官都抓起来了,这时候要是京城外闹点动静,立个功,震慑那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副将们点点头,尽管他们已经过了淮南道,但这件事还是匪夷所思疑云重重。

大公子。

有副将问出心中疑惑,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安德忠啐了口,咬牙看着前方的夜色:自然是因为,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就关系到我们极大的利益。

他心里狠狠的骂了安庆忠,封了郑王还不知足,还想当皇帝,真把他这个大哥当死人了!如果安康山病死,或者不管怎么死,死了留下的八万多兵马被安庆忠抢占,那他就真的只能当个死人了!安德忠心里火燎,问其他兵马消息,他当然不可能只带了几千兵马,然后将性命都系在连小君身上,得知太原府的事后,除了他从淮南道这里走,其他地方,从江南道甚至从东南道,他也安排了人马潜行。

副将们询问了斥候,暂时没有接到消息。

路途远兵马少,估计走的很不顺利,安德忠也管不了了,他只要能保证自己带着的这些人顺利的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太原府就是成功了。

拔营。

一声令下,夜色浮动,人马像浓墨一般在大地上铺开。

盛春的夜空星星点点,河北道境内浓黑的大地上也不时的冒出点点星火。

刀箭乱飞,堡寨上燃起火光,其上不断有人掉下来,或者带着火,或者被人一刀砍中,惨叫声撞击在地面上砰砰的闷声,惨叫声或者更加惨烈,或者瞬时消失。

呜呜呜的退兵号角响起,地面上一群群人像潮水般退去,堡寨里门打开,一群群兵马冲了出来,火把照亮了地上散落的尸首。

这些尸首都没有兵袍,看起来像普通的民众,但散落的兵器可不是民众能拥有的。

大人,这是史朝军旗。

这些人里面穿着兵袍呢。

随着搜查不断的有声音汇报,为首的将官面色沉沉,一挥手:史贼竟然出了建安州!追!一队队振武军携带火光在四周散开搜查追击。

没有火光的夜色里一群人狂奔,跃入丘陵起伏的沟壑里。

天光大亮的时候,沟壑里野草摇动,响起几声鸟鸣,待远处也有几声鸟鸣传来,藏在乱草下的一群群人才探出身来。

乱草裹在头上身上,投下的阴影将他们的面容遮挡,有人喝水有人吃干粮有人则呸呸的往外吐血水咒骂声也杂乱的响起这该死的振武军!骂错了,应该叫鸦军!。

十几人拥簇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沟壑上俯瞰,恍惚这条沟壑绵延多长,其内晃动掩藏的人马就有多长这些人亦是不穿兵袍,头顶乱草,渐渐升高的日光在他们身上投下阴影。

都督。

有斥候近前,对身材高大的男人施礼,这边的驻军没有再追来,且退回堡内了。

此人就是被安康山登基后封为范阳节度使的史朝,安康山最信任的大将,曾领兵八万。

只不过现在经过接连损兵折将,野猪儿战死,河北道范阳郡丢失,现在只能带着寥寥兵马躲在建安州。

史朝看着前方思索片刻:收回兵马,我们绕路。

一声令下乱草晃动,脚步声马儿嘶鸣,震动的沟壑尘土飞扬。

站在高高的堡寨上,似乎也能看到天边腾起的烟尘大人。

斥候高声道,史朝兵出现了。

将官问:向我们这边来了吗?斥候摇头:他们走了。

副将们在一旁跃跃欲试等候一声令下就去追击,但将官收回了视线,道:传令各处,城池戒严,民众入城暂避。

斥候应声是,一个副将回过神喊声大人:我们不追击吗?这是守,不是攻啊。

他们什么时候见了叛军只守不攻了?那是叛军啊!送上门的!将官看着副将们,道:上面有令,最近要严守城池,如有叛军,敢侵犯杀无赦,如退走,则不追杀。

副将们听命军令,但脸上还是写满了疑惑,严守城池和追杀叛军不矛盾吧,为什么啊?疑惑的不止副将们,听到这边的守军没有追来,史朝也停下脚,神情凝重。

这可不像鸦军的做派。

一个大将道,都督,我就说了,这件事有问题!就在不久前,兖海道来的商人给他们送来一个消息,说安康山病重,楚国夫人要打太原府了,山东的兵马都被调动了。

这个消息令人震惊,退居建安州之后他们就像被外界隔绝了。

是啊,大皇帝陛下怎么会病重?这是陷阱!另一个大将低声道,兖海道来的商人,也不一定可靠,那边可是紧邻沂州的,沂州是振武军的地盘。

史朝不同意这句话,不是商人不可靠那句,而是皇帝怎会病重。

安康山么,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看起来雄壮,其实身体和精神都有病,身体上有烂疮,精神上容易狂躁。

其实我们是许久不来河北道了。

一个斥候说道,河北道最近不一样了,官府运转起来,还有武鸦儿的义子女们分城而治,各地都在安置流民,种田,严明法纪,打架斗殴都不行。

这还真不像鸦军振武军做派!以往只是打仗,也不讲究守城,遇到了叛军,都是打个你死我活,不把城池当自己的,能舍了能烧了,他们根本不在意占据多少城池,只要境内有叛军,占据城池又有什么用,更别提养民,扶持官府了除了不抢不杀平民百姓,武鸦儿的兵马跟叛军没有什么区别!不对,比叛军还叛军呢,至少很多叛军还是喜欢抢城池守城池囤积粮草。

这话让诸人一阵低声议论,振武军这是怎么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感觉史朝的脸上疑惑凝重反而淡去。

不奇怪,因为他要养城治民了。

他说道,要理顺官府,要安民,这样才能囤积力量,人一旦要想囤积力量了,胆子就小了,就舍不得拼死了。

诸人点点头,这一点倒是明白。

不过,武鸦儿这样做干什么?他兵马已经够多了。

史朝嘴边一丝嘲笑:因为那皇帝要回京了,武鸦儿开始准备后路了。

诸人又一阵议论,也议论不出来什么,还是商议最关键的问题吧。

安康山真的病了吗?他们真的要赶回太原府吗?史朝看向太原府的方向,事到如今就直说了吧,安康山病重只是一个引子,让他提起一口气迈出了这一步。

不管安康山是真病还是假的,安康山真要死了,很好,没死,也无所谓。

他必须回太原府。

他不能被困在建安州,如果一直被困在这里,他就像一条鱼在干涸的水潭里,很快就会死去。

他只有回到太原府,重新掌控八万多的兵马,他才能真正的翻身,才能重新风生水起。

我们的目的只是过路。

史朝一声令下,避开城池关卡,分散兵马,遇到追击,不许对战,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去太原府!第一百一十章 城门上下两兄弟虽然不对战,白天藏迹黑夜潜行,但数千兵马如石子,再大的湖面,也必然溅起水花。

水花飞溅,留下一路涟漪,搅起一片片漩涡,跌跌撞撞,先先后后,数目减少一半,还是到达了太原府。

火光粼粼,整个太原府在夜色里恍若燃烧起来。

到底有多少兵马?安庆忠怒声喝问,在一众将士的拥簇下,踏上城墙。

王爷。

城门将官道,大约有三千人。

安庆忠一脚跺在城砖上:才三千?才三千怎么就没拦住?平喜是死了吗?承恩挤过来:王爷,我看平喜是投了大公子了。

安庆忠站在城墙后,看着城外火把军旗烈烈,在一层层兵马阵围挡中,有一群人不穿兵袍平喜这个废物。

他咬牙骂道,父皇赐他虎头,他其实就是只猫!本王就该杀了他!因为来人是大公子啊,给他下命令的也是公子,两个公子相斗,他当然不会为了其中一个拼命,要让他平喜拼命,你们兄弟两个得先拼命决出胜负承恩劝道:平喜不足为惧,王爷日后再收拾他,现在最要紧的是大公子。

他的话音落,城门外响起一声怒吼。

安庆忠!安庆忠给我出来!这一声吼隆隆如雷,让城门上下列队的兵马晃动。

安庆忠忍不住将披风裹紧,透过墙垛看去,见那群不穿兵袍的人马中,有一座山般的影子,很像父亲此时那人坐在马上,手中握着大刀,火光和夜色在他身上交织拉扯,狰狞又可怕。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安德忠了,日常想的话,想不起来安德忠什么样,但此时一眼就让他记忆复苏了。

安德忠,还是那副凶恶的样子!安庆忠现在当了郑王,住在城池里,就忘了本,竟然晚上睡觉都唤不醒了吗?忘了以前跪在本公子门前当门墩了?让他给本公子滚出来开门!安德忠的骂声不断的砸过来,砸的其他兵将也慢慢的复苏了对大公子的畏惧王爷,不能让他再骂了。

承恩低声道,按住腰里的刀,杀了他。

虽然已经想过很多次很多种杀安德忠场面,但当这个人突然降临面前,安庆忠顿时慌乱,是谁走漏了消息?安德忠怎么过来的?隔着淮南道江南道河南道怎么杀?席相爷呢?他扭头问,快请席相爷。

席严这狗东西,承恩撇嘴,肯定早知道消息了,所以才装作不知道,不管你们哪个兄弟接任,他都要当相爷,这时候怎会明面站出来支持谁。

王爷!大公子无诏而回,这是谋逆大罪。

他道,还半夜冲城,格杀勿论的!啊对!安庆忠抚掌,稳住了心神,眼神恢复了凶狠,看着人群中那座山影,居高临下看,这座山可跟父亲不一样,小很多,而且就算他用大公子的名义硬冲过河东道的防线,但此时此刻还被自己的兵马层层围住,三千多人他可是有八万兵将可用的,又有高厚的城池,定能让安德忠死在城外!安德忠!安庆忠站到城墙上,吼道,无诏而来,你是什么意图?立刻下马束手就擒!否则否则怎样!安德忠一眼看到城墙上兵将中站出来的胖子,不待他说完怒意如山砸过来,安庆忠!你这小儿!眼中无父无兄长!你要杀我吗?安庆忠恍若又回到了小时候,被这个兄长压制羞辱,又是气又是怒还有些惧怕,伸手指着:你,大胆,你见了本王承恩忙扶住他低声授意:王爷,不要跟他多说了,直接下令!趁着他人不多,趁着知道的人不多,快刀乱麻。

是啊,安德忠来这里的消息还没散开,军中跟他交好的将官们也都还不知道,他的人也不多,趁夜色正浓,杀了他很容易,如果等消息散开,等天光大亮,再杀他就容易扰乱军心安庆忠向后退了一步,承恩上前。

安德忠无诏而来,意图谋反,王爷有令,拿下安德忠,敢有反抗,格杀勿论!这一声令下,城门前军阵齐声应和,声如雷震。

虽然料到会如此,但真听到了,安德忠还是睚眦欲裂:小儿!你敢弑兄!他横刀在身前,看向面前的军阵,怒吼,我安德忠在此!谁敢杀我!不知道是怒吼,还是安德忠这个名字让军阵的前列人马踌躇,些许的骚乱。

看到这状况,安庆忠又恼又惊,这样的安德忠更不能留!他站在承恩身后,举起亲王印玺和兵符,再次下令:给本王杀了他!军阵踏踏,安德忠身边的人也发出怒吼摆出了对阵,大战,或者,屠杀一触即发。

但暗夜里远处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如雷的马蹄声,与此同时有信兵蹬蹬上城墙冲到安庆忠身边。

王爷。

他气喘吁吁道,史朝史都督来了。

史朝!安庆忠手一哆嗦,王玺兵符差点掉地上,旁边承恩的脸色也很惊讶。

怎么回事,史朝怎么来了?王爷,史都督带着陛下赐予的铠甲,说如陛下亲临,一路卫兵不敢阻拦。

信兵低声道。

是啊,史朝可是比安德忠更受安康山看重的大将,从起事前到称帝后,断断续续送过不少好东西,表达兄弟之情义。

安庆忠来回踱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安德忠来了,史朝也来了?是谁把消息走漏了?有奸细!安庆忠恨恨,抬眼审视身边的将官们,谁把消息告诉他们的?将官们面色惊恐纷纷摇头。

王爷。

承恩道,不应该啊,知道这个消息没多少人,而且,也没这么快能送过去啊,史朝和安德忠与我们都隔着卫军呢。

是啊,要传递消息,先要通过卫军所在,史朝和安德忠要过来,也要通过卫军所在,而且是很凶猛的武鸦儿夫妇掌控地,神仙插翅膀也不过如此了吧。

奇怪怎么会变成这样?城门下的对战已经开始了,厮杀声声,新奔来的兵马也越来越近,发出呼喝声史都督在此停下私斗。

对战的双方在惊讶中慢慢的停下来,火把照亮涌来的人马,也是穿着普通衣袍,只有其中一人披着金灿灿的铠甲史都督!安德忠大喊。

金灿灿铠甲下的史朝看到安德忠,也大喊一声:大公子!他再看这场面:这是怎么了?安庆忠狠狠的拍在城墙上。

史朝抬头向这边看来,高声道:郑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安庆忠深吸一口气:史都督怎么来了?史朝坦然道:我听到一些非常不好的传言,放心不下,前来探望陛下。

安庆忠道:史都督多虑了,没有什么事。

安德忠冷笑怒骂:小儿,没有什么事你为什么不开城门?你是否做贼心虚?陛下是不是被你害了!安庆忠大怒,回骂:安德忠,你血口喷人造谣惑乱军心其心可诛史朝抬手大声调解:两位公子,不要这样争吵,如果有误会,大家坐下来说开不就行了吗?安庆忠握住城墙,现在怎么办?小儿不开城门,你做贼心虚!大公子,稍安勿躁,王爷此举必然是有误会!城门外安德忠高声怒骂,史朝好言好语相劝但他可也不是什么好心,今晚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就干脆一网打尽,安庆忠捏碎一块城砖:杀这一次承恩拦住他:王爷,只怕不行,史朝一来,他们人数多了安庆忠怒道:能有我们人马多吗?承恩忙道:当然没有,要杀他们也能杀,但肯定要废一番周折,最关键的是,一下子杀掉两人只怕军心混乱,会有更多人趁机作乱单单杀一个安德忠还能解释安抚,把史朝也杀掉,这位可是军中老将父亲马上要死了,他还真有些怕掌控不了兵马。

既然史朝来了。

承恩低声道,王爷试着拉拢他,有他相助的话,大公子就算在,也不能奈何。

安庆忠一拍城墙:史都督,大公子带兵马突袭,陛下很是惊恐!安德忠回骂他胡说八道。

史朝则道:这样啊,请大公子与我卸甲不带兵马,进宫给陛下解释赔罪。

卸甲不带兵马?安德忠瞪眼要骂,但忍了忍,还是哗啦扔下刀,再看城门上冷笑:就怕这小儿不敢!卸甲不带兵马安庆忠捏着城墙砖,到时候把城门一关,比让他们在外边这么闹更好掌控。

开城门!太原府内黑夜笼罩,但无人入眠。

街上混乱的马蹄声脚步声早就将满城人惊醒,没有人敢开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一家老小抱在一起等候命运的安排。

临街的商铺紧闭,伙计趴在门缝上一会儿用耳朵听,一会儿用眼睛死死的看,听着似乎不间断的马蹄脚步声走过,看着透过门缝闪烁的火光人影,他屏住了呼吸,在憋晕过去之前,街上的人马终于走完,余下零星的巡查。

他摸着黑向后爬,撞到一个人。

哎呦未先生。

他低声道。

未了拉他起来,低声问:怎么样?伙计摆手:不是攻城了,好像是来了不少人,不是兵马,穿着普通衣服,恍惚还有军旗,什么,安,什么,史安德忠,史朝?未了声音惊讶,是他们来了?哦对了,可不是,叛军里有这两个大人物呢,伙计噗通又坐在地上:哎呦安康山是真的要死了,这两个人都被叫来了。

未了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好?伙计抬头看,黑暗里看不清未了的神情,但能感受到他的欢喜,这有什么好的?他们来了。

未了低声笑道,我们就不用死了。

什么啊,伙计皱眉,这两员叛军大将来了,安康山就算死了,太原府也不会乱,反而会更坚固,那样楚国夫人也好武鸦儿也好,攻打太原府会更艰难更惨烈,他们也更没有生存的希望了啊。

未了拍了拍他的头:所以说,这世上只有她敢这么做。

第一百一十一章 麟州之所急清晨驱散了黑夜,夜色掩盖下的安静也被各种声音打破。

麟州,鲁王宫大殿皇帝掩面坐在龙椅上,听着嘈杂一片。

江南道,河南道均有消息送来。

还抓住了几个俘虏,已经招认了。

千真万确是安德忠的兵马。

不不不,现在的关键不是浙西叛军侵扰,而是安德忠!安德忠!那俘虏说,安德忠去河东道了!安德忠怎么可能去得了河东道?看看舆图,浙西和河东道之间铜墙铁壁。

什么铜墙铁壁,这个俘虏说了,安德忠不仅过去了,还是从淮南道过的!听到这句话,皇帝甩开衣袖,制止大家的争吵:叛军说的话就不要拿来当证据了!皇帝的话让诸臣争吵略停,但门外有太监带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信兵急急跑进来。

陛下,陛下,急报。

太监尖声喊道。

殿内所有人的视线凝聚在信兵身上,信兵噗通跪下:张安王林两位将军急报,安德忠已入河东。

殿内一阵死静,旋即哗然。

皇帝再次用袖子掩住脸,被一片喧哗包围。

这怎么可能?张安王林是不是搞错了?这两人可不靠谱!因为有李明玉,皇帝身边不需要张安王林,领兵去迎战麟州外围着的叛军,两人又不敢,朝廷也不放心让他们去,于是便安排两人巡查警戒以及刺探。

河东道是最被关注的地方,那边的风吹草动关系麟州安危,尤其是皇帝准备回京的时候。

所以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河东道的消息。

一直沉默不言的崔征道:这时候就不要自欺欺人,好消息不一定靠谱,但坏消息往往都是真的,各地突然都报来叛军过境的消息,这不是偶然,这必然是叛军有动作,就是安德忠。

诸臣一阵沉默。

安德忠去太原府。

一个将官思索道,浙西那边岂不是空虚了?一个官员将一把公文在手里摔打啪啪齐都督昨日的信报刚到,叛贼承庆偷袭攻破东南道三城,形势危急。

另一个将官皱着眉头看着舆图上标注的发现浙西叛军的地方而且从各处报来消息看,浙西叛军人数不多,三五成群,最多也只有一百人,所以可以得知,安德忠并没有带走浙西很多兵马。

是啊,浙西那么大的地方,又是安德忠的老巢,他怎肯舍弃。

那要这么说,安德忠没有带多少兵马。

一个官员灵机一动,去了太原府也没什么这话立刻遭到诸人斥责。

那是安德忠!十个叛军在他手里能变成百人战力!龙椅上的皇帝再次甩开袖子,颤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就让安德忠跑到河东去了?是啊,中间隔着那么远,而且还都是卫军所在!陛下,河南道也好,江南道也好,可见都不是叛军的对手。

当下旨斥责当地官将。

还有淮南道,楚国夫人皇帝放下袖子,道:楚国夫人在京城呢,她没有在淮南道。

说到这里叹气,如果楚国夫人在,也不会小项公子毕竟还年轻啊。

诸臣闻言点头,是啊是啊,但也有人略有些走神,好像,楚国夫人年纪也不大?所以说对抗卫军,还得是武鸦儿夫妇一个官员感叹。

话音未落,外边又有太监带着信兵跌跌撞撞跑进来。

陛下陛下。

太监喊道,张大人王大人又送急报来了。

这话让殿内的诸人窒息,虽然还不知道内容,但张安王林只要送回来的,就没什么好消息,这都成了大家的共识了。

难不成安德忠这就带着河东的叛军打过来了?陛下。

信兵跪下道,史朝也到太原府了。

此言一出殿内再次死静。

哗啦一声,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

这不可能!他喊道,史朝怎么可能到太原府!比起安德忠的浙西和太原府隔着好几个卫道,史朝和太原府只隔着一个卫道,但这一个卫道是由武鸦儿驻守的!武鸦儿啊!哪个叛军能从他眼皮下安然无恙的走过去?除非入夜的宫殿里,难得的灯火通明,今夜很多人都无法入眠。

皇帝坐在椅子上,用手掩面发出啜泣声。

崔征忙碌后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先肃容让皇帝安心:武鸦儿夫妇不会叛变的。

皇帝抬起头面容憔悴,鼻音浓浓:可是,史朝和安德忠又是怎么到太原府的,一开始说安德忠去了太原府,有人要问责楚国夫人,朕还特意给她解围,朕不想让大家怪罪她身上,但史朝这个,这个他冲崔征摊开手,手颤抖。

朕实在是没办法解释了!相爷啊,他们做的这事,现在天下人都看得到啊。

这不是反叛是什么?所以一开始他就怀疑是楚国夫人的问题,崔征看着皇帝,将这一日查证商议的结果放在龙案上。

武鸦儿夫妇桀骜不驯,对朝廷对陛下不敬。

崔征道。

但要说反叛,臣认为他们两个倒是不会。

崔征一向不喜武鸦儿夫妇,现在竟然为他们说话?皇帝放在膝头的手握紧,指甲掐到肉里崔征道:他们桀骜不驯,贪名图利,当了叛军,在安康山那里可享受不到陛下对他们的恩待,没有天下人的信服,就什么都没有了,这夫妇二人才不会那么蠢。

皇帝问:那他们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崔征看着舆图,冷冷道:因为他们不想让陛下回京,自己也不想离开京城。

皇帝叹气:不想回就告诉朕,想要什么就说,朕难道还能不给他们?竟然不相信朕,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他们要的太多,自己也知道不能开口。

崔征道,就想让陛下和朝廷主动给,能要什么,无非是更大的权势,更多的财富,更多的声望,这些在京城和河北道很容易实现,所以他们才舍不得此时就离开。

皇帝道:等天下太平了,大夏天下这么大,他们要什么财富权势声望要不到啊?崔征看了皇帝一眼,这话说的皇帝自己心里都知道答案吧?他们到时候当然要不到。

看来武鸦儿夫妇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现在才会如此大胆。

那现在怎么办?皇帝道,朕给他们写封信,许诺他们要什么给什么崔征打断皇帝:陛下,不能再骄纵他们了,先前桀骜,不听朝廷陛下调遣,卖官敛财,杀世族世家也就罢了,现在为了要挟朝廷,竟然与叛军勾结,置天下与万民与不顾,这不是桀骜不逊了,这是作恶了。

皇帝道:那能怎样啊?相爷,这时候问罪他们,只怕真的要反了。

崔征道:不问罪,现在还不是问罪的时候,但也要给他们套上枷锁了。

皇帝苦笑:谁能给他们套上?崔征道:陛下,有项云呢。

说到项云,皇帝就更生气了,让他去做事,结果遇到刺杀就躲起来了,还有他那个侄子,怎么守的淮南道,竟然沉迷楚国夫人美貌做人情夫,让安德忠就这样过去了?小的被楚国夫人所迷,项云也说不准呢!陛下。

崔征看皇帝的脸色也知道他的心思,皇帝现在越来越不掩饰心思了,项都督是个稳妥的人,他只要准备好了,就一定会做事的。

京城外踏春的民众都被驱散,远远的看着关卡前对峙的兵马,分辨着烈烈的军旗。

一边的很熟悉,振武军和楚字大旗飞扬,另一边则是陌生的,英武军旗,项字大旗。

项都督。

关卡的将官恭敬道,您要进京也可以,但兵马要在这里的大营等候。

项云温和道:我不进京了,就在这里,请楚国夫人来见吧。

得到消息的官员们骑马赶来,听到这一句忙施礼道:很抱歉啊,楚国夫人身子不好,还是请都督移步吧。

那真是很不巧啊。

项云带着歉意道,拿出一卷轴,但圣旨在此,事关重大,还是请夫人辛苦。

圣旨?官员们对视一眼,那这还真不能拒绝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请接圣旨项云没有告诉前来迎接的官员圣旨是什么内容,官员们也不能问,只能急急回来告诉楚国夫人。

这应该就是朝廷决议让夫人去麟州的消息。

元吉道,怪不得吴郑两位大人始终不说,圣旨在项云手上。

姜亮在一旁道:项都督聪明啊,借着遇刺说受伤了不进京,在外边窥探了这么久,现在突然冒出来我们得想办法把他拖进来。

项云机敏,知道吴郑两位大人被夫人关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进来。

不进来就没办法下手啊。

总不能在京城外光天化日之下动用兵马将项云抓起来吧?项云带着兵马和圣旨呢。

脚步声响,宫女们拉开垂帘,李明楼走了出来,看到她幂篱以身,元吉等人有些惊讶。

夫人要去见项云?元吉问。

李明楼道:要接圣旨啊。

圣旨是不能违背的。

要不然项云就更有理由问罪她了。

元吉当然知道这一点,但,那是项云啊,他们几个是不能跟着去的,一定会被认出来,小姐遮盖了全身他认真的端详,这几年小姐个子长高了一些,再加上遮盖全身,站得远的话看不出年纪形容,但声音呢?小姐接圣旨,总不能不说话吧?项云是个非常敏锐的人,小姐个子长高了,声音可以没有变,肯定会被认出来。

装病不说话?当初在淮南道收的那位杂耍老门房会口技,曾应对过项南,此时也带来京城了,不过应对项南借口是男女有别不见外男,楚国夫人见项云接圣旨,那就不能有什么男女之别了。

这要怎么见?小姐是要跟项云揭穿身份吗?且不说揭穿身份后产生的问题,就是那个诅咒对小姐的伤害也太大了。

因为姜亮在场,元吉这些话也不能说。

李明楼看着他的神情变幻,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我带着姜先生去,我身子不好,有什么话,姜先生替我说。

姜亮啊,元吉明白了,是让姜亮到时候转述代替李明楼说话,门客应对朝廷命官,也是可以接受的。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自己替夫人说话,但姜亮还是立刻拍胸脯点头:放心,有我在。

到时候,李明楼坐在车里,用生病的理由不近前,遥拜,说话呢则有姜亮代替,跟项云见面的问题算是勉强解决,但,圣旨的事怎么办?当众抗旨?不用抗旨啊。

姜亮立刻就表明自己能替夫人说话,接了圣旨,也要做很多准备啊,麟州那边到现在还没启程呢,说走都说了半年了,京城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也得一年吧。

元吉想笑,但还是有点笑不出来,大概是因为来人是项云。

隔了这么久,终于要跟项云面对面了。

李明楼道:走吧。

她迈步走出殿门,包包撑开黑伞,姜亮紧随其后,太监们一溜小跑楚国夫人来了楚国夫人来了传达准备车驾。

宫殿里跑动的人缓慢行走的人,构成了一副安静又灵动的画面。

巡视皇城墙的吴郑两位大人俯瞰这一行人马,脸上露出难得的喜悦,他们虽然不能出皇宫,但外边的消息也没有隔绝,楚国夫人只是把他们关起来,他们带来的随从人手,以及在这边投靠他们的官吏太监等等,一概不管。

在项云刚出发的时候,他们就接到消息了,日盼夜盼,今天终于盼到了。

你看这女人,又是车又是马,走的这么慢,故意的吧。

郑大人哼声,看着楚国夫人终于走到皇城外上了车,但车驾并没有动,他眉头都皱起来,怎么还不走?等官员们到齐呢。

吴大人说道,皇宫外阔朗的场地上一群群官吏正涌来,按照官职司衙在楚国夫人的车驾前后左右列队我的天啊。

郑大人更是嗤笑,他们算什么啊,真把自己当天子的朝臣了啊?所谓掌管京城,还组建了朝廷司衙的官吏,要么是楚国夫人从淮南道带来的,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官吏,要么就是朝廷里那些叛乱后逃逸藏匿的,不知道是不是跟叛军有过牵连的官吏。

吴大人单手抚美髯,淡然一笑:怎么也是楚国夫人印任命的官吏,与她同去接旨也算是楚国夫人对朝廷的看重。

郑大人冷笑:我看她只是想拖延时间。

人越多队伍走的越慢,从皇城到京城外至少得走一天吧。

吴大人一点也不生气,哈哈笑:让她走慢点,多走一会儿吧,这一走到京城外,可就回不来了喽。

项云也没有生气迟迟等不来楚国夫人。

他在京城外扎营,煮了茶水请在这里陪同的官将们喝。

他没有打听京城楚国夫人的事,也不谈麟州和路途之事,只说天气眼前,他言语简单爽利,和蔼可亲又进退有矩。

前方不断有人马奔来报楚国夫人来了,再报还有多远,大约多久到。

待听到还有两刻钟的时候,项云站起来整理了官袍来路边相迎,京城这边的官将们请他不用急,等夫人来拜见便可。

楚国夫人为国尽忠辛劳。

项云道,来之前陛下再三叮嘱,某当相迎为敬。

在场的官吏们不由感叹,同样是皇帝朝廷派来的官员,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项云对他们这些叫不上名字的末流官员都温文尔雅谦逊有礼,那吴郑两位大人走在京城一双眼高高在上。

怪不得圣旨交由项云拿着呢。

项云并没有在意官吏们对自己的好印象,这些也不是他的刻意,他勤奋谦逊有礼,不欺下不媚上,这是发自内心。

他这样的人,怎么就不能功成名就呢?比不上李奉安也罢,怎么能连武鸦儿夫妇都不如呢?当然,他没有瞧不起武鸦儿夫妇,他知道这世上任何人的成功都是有理由的,这对夫妇不容小觑。

他看向前方大路上,一队队兵马已经避让退列在路边,其后是骑马的官员,比不上兵卫们队列整齐,但穿着干净整洁得体的官袍,不管老少胖瘦皆精神焕发朝气蓬勃,他们下马也退到路边,楚国夫人的车驾便闯入项云的视线。

这辆车通体云纹,四角垂玉石风铃,一匹黑马拉车,一个魁梧的护卫一手持黑伞,一手御马,在一众兵马官将中恍若从天而降。

白色的纱帘缀着珍珠,随着行走摇摇晃晃如云雾如星光,其内的人影若隐若现。

黑伞护卫一声低喝,马匹停下。

两边的官员们便对着项云笑着迎来项都督!久仰久仰日思夜盘啊今日终于见到了纷纷施礼。

项云对他们还礼,再抬头看楚国夫人的护卫下车将车帘掀起,其内的女子端坐在一团如黑云的幂篱纱中。

她倾身施礼,黑云晃动,但并没有下车。

有一个青衫老文士从车旁含笑而出,深深一礼。

项都督。

他道,姜亮拜见都督,夫人请都督谅解,夫人身有不适,不能下车见礼。

有关楚国夫人身体不好的传言项云也听到过,当然,吴郑两位大人也给他写信说楚国夫人身体无碍是骗人的,楚国夫人是装病还是真病,对项云来说都是小事,他不打听也不在意,你真病就真病,装病就装病,与他要做的事无关。

他抬手还礼:夫人客气,夫人无须多礼,夫人自便。

车驾中的女子再次施礼,姜亮立刻道谢:多谢都督。

官员们便跟着道谢并开始寒暄都督一路辛苦了。

都督的伤如何?请都督快快进京歇息。

云云。

项云一一回应,不待官员们再次寒暄,道:多谢诸位,我是来宣旨的,请夫人接旨。

官员们忙退让两边,项云看楚国夫人依旧没有下车,在车中俯身跪拜,在场的官员们亦跟随俯身恭听。

项云拿出圣旨展开宣告了皇帝的旨意,请楚国夫人入麟州护驾。

他的声音朗朗,清晰的传遍在场每一个人。

宣读完毕,犹自余音绕梁,面前诸人恍若沉浸其中,没有起身也半点不闻杂声。

项云将圣旨合上举起:楚国夫人,接旨。

楚国夫人在车中拜了三拜,姜亮的声音随之响起武氏谢主隆恩。

他说罢快步上前在项云面前高举双手,项云将圣旨放到他的手里。

姜亮又立刻跑回去,将圣旨递给李明楼,李明楼伸手接过。

那就请项都督快进城吧。

姜亮转身对项云笑道,好好歇息几日,然后共议此事。

安静的官员们便也都起身纷纷做请,场面再次喧闹。

项云站着不动,只看着这边的马车:夫人,陛下的旨意是,请夫人即刻上路。

官员们瞬时安静,姜亮的笑声响起:都督,说笑了,这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京城的事总要安置一下,别的且不说,兵马布防总要做好。

项云道:夫人放心,京城一切兵马布防皆不动,我会遵照夫人如今的安排,官员事务也一概不变,夫人去往麟州,由我这些兵马护送。

他指了指身后,身后有数千兵马列阵,风尘仆仆,气势森森。

事关重大,请夫人即刻启程。

项云的声音依旧温尔儒雅,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感受到凝滞的威压。

姜亮再次笑了:项都督,你不要这样说,这怎么可能呢?京城也至关重要,稍微变动就能引起动荡,那叛军可是虎视眈眈呢。

他伸手做请。

来来,快请进京,有什么事,我们坐下详细谈。

你放心,夫人不会耽搁太久,跟你交代清楚就走。

他说着招呼这众官一起走过来,这么多人一起,项云再是个武将,也抵不过人多,抬也要把他抬进京城去。

项云总不能打他们吧?他们可是文官,自己人,手无缚鸡之力。

只要把他抬进京城,那再闹的难看,也就是关起门来谁也看不到了。

项云没有看他,对车中的女子微微一礼:还请夫人见谅,项某要失礼了。

他站直身子,从袖子里再次拿出一卷轴,展开在身前。

圣驾在此,不得放肆。

圣,驾?姜亮伸出的手一僵,抬脚的官员们也钉在了原地,惊讶的看着项云,视线落在他身前的圣旨。

竟然还有圣旨?而且,圣旨上写的是,如朕亲临。

新帝的字大家不认识,但其上的玉玺官员们是认识的。

没反应过来的凭着本能跪下了,反应过来的遵守规矩跪下了,噗通噗通如同雨点打沙滩,一片片的官员跪下,紧接着披甲带械的兵将们也单膝下跪。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声先是杂乱,然后如风扫过麦田,如麦浪滚滚铺天盖地。

天地间只有两人不动,一个是站着的项云,一个是车中跪坐的楚国夫人,两人隔着麦浪相对。

夫人,请即刻上路。

项云道,看四周的兵将,看他们的旗帜,振武军听令!跪地的振武军兵将们发出应诺。

项云看着车驾中的女子:即刻护送楚国夫人离京。

他一手举着圣旨,一手按住腰刀。

敢有违抗者,斩!跪地的振武军们一阵安静,安静的令人窒息。

振武军的沉默没有让项云有丝毫震惊愤怒,他的神情依旧平静。

他有什么好怕的,将要在天下人文武百官众目睽睽之下抗旨反叛的又不是他!第一百一十三章 请听皇命姜亮跪在地上,春衫被汗水打湿。

竟然,还有圣旨,而且是如朕亲临这下完了完了,当然,完是完不了,但夫人回不去京城了,而此时回不去,就再没有理由能回去了,否则就是抗旨。

但现在要回京城,也是抗旨。

此事无解!他高估自己了,他以为对这个钦差怎么都有话说,但那是钦差要听他们说话的时候,钦差如果不是来听说话而是动手的时候,他巧舌如簧毫无用处。

怎么办?只有先离开京城,占据大义,再徐徐图之了。

坐在车里的李明楼轻轻抚了抚一旁的圣旨,原来真正的手段是如朕亲临的圣旨啊,她转头轻声唤包包。

在大家都跪下的时候,包包一手握着伞单膝跪在了车旁,听到呼唤抬起头,看到黑纱中伸出一只手,托着一物。

去,拿给姜先生。

包包晕晕乎乎接过,站起来就向姜亮走去。

突然的脚步声,身边走过的身影,让窒息中的诸人微微抬起头。

姜亮没注意,沉浸在汗水中,疯狂的想还能说什么?那些能在笔端变幻千万种模样的话语,此时无一能用,一只手伸到他眼前,还有一物撞到他鼻子上,像是石头,但触感温润谁啊?什么啊?耳边包包的声音落下。

夫人给你的。

他的眼便聚焦在鼻尖,一个玉石撞在视线里,他一怔,忍不住向后仰身,再用力的睁大眼,终于看清了包包递到面前的是一个印他微微颤抖着拿起,看到其上的字,满是汗的手一滑,玉印向下跌去,他人也跟着跌去,抢着先扑在地上,让玉印稳稳的再回到手心玉印落到手心的同时,姜亮跳起来,双脚落地发出噗通一声。

这一系列动作在旁人眼里是瞬间,瞬间里姜亮像石头一样被包包弹起这老门客怎么了?姜亮站直在地上,先伸手理了理衣衫,然后看着站着的项云。

项云。

他喝道,将手向前一伸,先帝面前休得无礼!先帝?项云愣了,旁边的诸人也愣了,先帝是什么意思他们的视线落在姜亮手中,姜亮握着一枚小玉印,在日光下莹莹发亮。

这是先帝赐予夫人的皇帝之玺,项云,你既然代陛下来,还不叩拜!皇帝之玺,项云平静的脸渐渐裂开。

怎么可能?皇帝之玺怎能在楚国夫人手中?他当然知道皇帝之玺是什么,除传国玉玺外,天子有六玺,皇帝之玺是专用来传召册封诸侯王的。

皇帝之玺不是应该在朝廷皇帝手里吗?崔征亲自带着国之重器到麟州的啊?先帝赐予楚国夫人?崔征,怎么没有告诉他?项云思绪乱纷纷,耳边是姜亮高一声低一声的话音。

当年崔征和全海争乱,先帝无人可依靠,楚国夫人在窦县初显身手,武都督解京城之乱。

先帝便知道武都督夫妇可用,留都督在身边,赐楚国夫人皇帝之玺在外安天下,扶助王侯。

才有夫人领皇帝之玺,退叛军,赴沂州救护昭王,驻守淮南。

姜亮握着皇帝之玺,虽然和项云一样他刚知道楚国夫人有皇帝之玺,但这并不影响他舌灿莲花,将皇帝之玺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跟楚国夫人的过往串联起来,总之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奉旨!奉的还是先帝的旨!更重要的是这个旨,这个玺,能封召定论王侯!项云,你有陛下圣旨,也不可对夫人不敬!一声声话让项云又回过神,他握紧了手里的圣旨,此事不妙!他立刻俯身一礼:臣不知此事,待臣立刻问陛下。

虽然对皇帝之玺疑虑重重,但但项云半句不问真假,以礼相待。

李明楼笑了笑,他要跑!她对退回到身边的包包低语几句。

项都督!包包立刻道,此事不急,请先进城商议安排京城防御之事,再一同去麟州面圣。

项云再向后退:多谢夫人,此事事关重大,某即刻向陛下汇报,待陛下定夺再来拜见夫人。

从包包的话姜亮已经明白李明楼的意思,他将皇帝之玺举起。

楚军陇右军听令!请项都督进京!这一次楚军立刻齐声应诺并涌向项云,而陇右军虽然对命令没有应诺,但看着项云被围住,一众人涌过来,将项云护住,却没有拔刀迎战。

他们的神情有些紧张还有些不知所措。

姜亮下了凶令,看到项云被围住,立刻又堆起笑脸,站在兵马之外拱手:项都督,快别客气了,陛下之命不能耽搁,还是快进城坐下好好商议吧!其他官员们此时也终于从安静中醒过来,堆起笑脸像方才那般热情洋溢的邀请是啊快进城吧有什么话坐下说项都督你身体有伤呢。

项云看着身边的兵马,再看围上来按住刀枪的楚军,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层层人群外的马车上,车里黑云笼罩的女子安静的坐着。

他能感觉到杀气。

她想杀了他,她也敢杀了他。

她在等待,只要他敢反抗,甚至他的兵马哪怕有人不小心拔出刀……她就立刻会下令诛杀!理由呢?大概是意图不轨跟叛军勾结等等之类的理由吧。

她有皇帝之玺在手,事后,总有理由搪塞,而且她已经接了圣旨,她就不是违抗圣旨了。

这次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束手就擒,不给楚国夫人动手的机会,他也才能保住命。

只要有命在一切都还有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项云按住身边副将,温和一笑:那项某恭敬不如从命。

………………可惜了,没能杀了他,李明楼看了眼屏退陇右兵将,主动走到楚军中的项云,收回视线放下了车帘。

项云站在官员们面前,为了表达诚意他主动让陇右兵马在京城外扎营。

大家说说笑笑怎么不见吴郑两位大人来接我?项都督进了城就能见到他们了热热闹闹的上马向京城而去。

适才的圣旨对峙似乎从没发生过。

车队如出城时,只前方多了一个项云被官员们拥簇,姜亮代表楚国夫人陪同身边,一路走一路说笑介绍沿途。

走在后方的官员们此时才对视一眼,擦了擦额头的汗。

原来先帝竟然赐予夫人皇帝之玺啊!这么说来,夫人所作所为都是受先帝所托。

怎么从来没有听夫人说起过这件事?有人长叹一声:夫人大概是因为先帝驾崩,叛乱一直未平,有愧先帝之托,所以不谈此事吧。

夫人的确是个低调的人,众人感叹纷纷点头。

………………吴郑两位大人站在皇城城墙上等了很久。

他们没有不耐烦。

只是有些焦急。

不断地向前方张望。

盼望着,盼望着。

终于看到一队队人马涌涌而来。

项都督来了!郑大人高兴的喊道,抓住城墙,垫着脚向外张望。

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方的被很多人拥簇着的项云。

他忍不住发出大笑。

终于不用在看到那个女人了。

但下一刻吴大人抓住了他的手,声音颤抖:不对呀,后边儿怎么还有一辆马车呢?那辆马车,他们也很熟悉。

就是楚国夫人的马车。

郑大人看吴大人:项大人不会这么狠心吧,让出国夫人骑着马走了。

他是想说笑话,但是这句话他一点也没有笑出来,吴大人也没有笑出来,看着前方声音反而是快要哭出来了。

楚国夫人下车了。

他说道。

郑大人不得不看过去,看着那辆马车停在皇城门前,看着那个女人走下车,看着护卫撑起黑伞。

皇城里一群太监再次跑动着楚国夫人回来了楚国夫人回来了,告诉宫里的人迎接。

皇宫里再次安静又热闹起来。

吴大人看郑大人,挤出一丝笑:或许项大人过几天才把楚国夫人送走。

但只过了一天,项云就先被送来了。

项大人快看看这宫廷修建的怎么样。

领人来的官吏高兴的介绍,有什么不妥的指出来,我们好再精进。

项云对官吏客气几句,吴郑两位大人根本不顾官吏在场。

直接询问:项大人,您怎么也被关进来了?官吏知趣的退下了。

项云才道:她有皇帝之玺。

将在京城外发生的事讲给二人听。

吴郑两人听呆了,他们异口同声说这不可能。

皇帝之玺一直在宫中国之重器。

相爷一直贴身保管。

亲自带到麟州交给陛下的。

先帝在时也从没听说过赐予楚国夫人皇帝之玺。

这不是假的就是楚国夫人从安康山手里得到的。

虽然逃离京城时叛军还没有打过来,但是皇帝突然驾崩,宫中一片混乱也许遗留玉玺,被安康山捡得,然后又落在楚国夫人手中。

郑大人狠狠道:她这是假冒圣旨。

项云一直很平静,认真听他们说完:不管是真是假,写信问问崔相爷和陛下就知道了。

确切的说是让朝廷和相爷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啊,楚国夫人手里拿着的是先帝的信物。

………………吴郑两位大人的信先到了元吉手里,元吉问李明楼让他们说出去吗?毕竟姜亮宣称的皇帝之玺的来历故事都是假的。

真实的经过崔征是清楚的。

李明楼笑了笑:让他们问啊,我很想知道崔相爷怎么回答。

他要告诉天下人,皇帝之玺是他偷偷送给诏王的吗?李明楼手拄着下巴,她很期待啊。

………………(楚国夫人的兵马已经不能叫振武军啦,一直忘了改,昨天改了这个细节,前几张里也都改了,虽然无关紧要,但还是说一声哈)第一百一十四章 按下心思且看崔征将京城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震惊又恍惚。

殿内的官员们吵成了一片,他们都是当初从京城出来的,先帝从生到死他们都守在身边,从来没有听说过先帝赐予过其他人皇帝之玺。

说句诛心的话,先帝自己都十多年没有动过印玺了。

再说句诛心的话,先帝要对外传达事情,怎么可能瞒过他们。

皇帝坐在龙椅上: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适才看过了,天子之印的确少一个。

当然,他不是适才才看到的,崔征来麟州请他登基将玉玺交给他的时候,他就打开看了。

天子六玺少了一个。

崔征说可能是先前全海闹乱的时候就丢了,出京的时候才发现,慌乱之中也没有寻找。

皇帝当然不会责怪,玉玺在就好,当然,这件事也没有告诉其他人,免得人心惶惶不安。

但现在皇帝之玺竟然落在楚国夫人手中,还说出类似先帝托孤的话!这可真是要人心惶惶不安了!陛下!这当然是她说谎!一开始大家要说,楚国夫人拿的是假的,但当皇帝让大家看到皇帝之玺真不在时,这个论断就不成立了。

那就只能是出京时遗失在京城,先被安康山抢占,现在则落在楚国夫人手里。

总之,绝对不是先帝赐给的。

这个女人,敢这样信口开河,真是胆大包天!陛下,快请发诏训斥她!收回皇帝之玺!免得她胡作非为!皇帝没有说话,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崔征:相爷?崔征没有听到,待殿内的官员也跟着唤几声,才回过神。

崔征道:我在想什么时候丢的……这件事对相爷打击也很大,诸人纷纷劝道别想了全海当时在内庭胡作非为那么久平息全海之乱没多久,安康山就反了,先帝也驾崩了当时武鸦儿不管不顾宣告朝廷明天都乱哄哄的。

催着我们赶路,什么都顾不上收拾。

总之,丢了东西不是他们的错。

还是说说眼下怎么办。

崔征道:就按大家说的办吧。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没有说话,看着崔征意味深长。

崔征肯定不是在想什么时候丢的,他早就知道丢了,要想也该那时候想,现在想的肯定是其他事。

这个崔征有很多事瞒着他呀。

皇帝并没有等太久,夜幕降临的时候崔征就过来了。

陛下。

他施礼道,皇帝之玺不是遗失在京城,是臣送给昭王的。

皇帝神情震惊,他猜测了很多,比如真正祸乱宫闱的是崔征,天子六玺玉玺都在他手里,是他丢了之类……没想到真相比他想象的还要过分,崔征不仅拿着天子六玺,还敢送人!如果是父皇的意思,送给皇兄也,也无不可……皇帝结结巴巴替崔征补救。

崔征摇头:先帝并不知道这件事,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没有其他人知道。

那这到底是谁的天下?皇帝看着崔征,诚恳道:相爷这样做肯定有不得已。

想起了当初恍若隔世,崔征一声长叹,将事情经过讲给皇帝。

就是这样,先帝被全海劫持,为了以防万一,臣自作主张请昭王回京。

陛下你也知道,先帝很少诏你们进京,为了让昭王相信,我便拿出皇帝之玺为信物。

却不料安康山派人去劫杀昭王,楚国夫人去救护,但最终没能救下昭王。

听到这里皇帝恍然大悟:所以楚国夫人是从昭王手里得到的皇帝之玺!崔征点头:定然是这样,适才老臣一直在想这件事,昭王虽然不幸身亡,但沂州城完好王府也未破,为什么这么久了始终没有人送回皇帝之玺,还以为是丢了,所以老臣也没给陛下说,老臣欺瞒陛下了。

他俯身施礼。

皇帝心里冷笑,伸手搀扶:相爷过去的事就别说了。

崔征也不把过去的事当回事,继续说眼前:现在才知道原来在楚国夫人手里。

那应该是皇兄临终前托付给她的吧?皇帝猜测道。

崔征点头:肯定是这样,昭王信任她,但是…~他的面色沉沉又怒,这个女人竟然把皇帝之玺据为己有,更敢胡说八道!那还不是因为你私自行事无人知晓,让那女人有可乘之机!皇帝看了眼崔征叹了口气:现在怎么办呢?崔征道:臣向天下宣告臣的罪过,以证朝廷体统,免得让那女人胡作非为扰乱朝纲。

皇帝忙拉住他的胳膊:相爷万万不可。

不可?崔征不解。

你看你当初选了要皇兄进京……皇帝喃喃道。

崔征瞬时明白了,这个鲁王啊……陛下,当时是因为昭王距离京城还算近,形势太紧迫,否则你们两位皇子当然都回京最好……他解释道。

这一点连安康山都知道,所以第一时间就派兵去杀昭王……鲁王倒是因为位置偏远幸免于难。

真是时也命也。

皇帝道:相爷!朕怎会在意这个!朕是说既然当初确有此事,而那楚国夫人也说了自己救皇兄是奉旨,她既然敢对外这样说,就必然不会认错,到时候肯定要跟相爷狡辩争论,先帝和皇兄都不在了,这件事也没有其他证据,你来我往争论不休,才会更乱了朝堂啊!那倒也是……那个女人胆大包天权欲熏心,为了私利连叛军都能放过去,皇帝之玺藏了那么久,现在终于拿出来,怎可能轻易放弃。

崔征面色沉沉,这个女人,如果不除掉……陛下,她将来必然是第二个安康山!皇帝叹口气:但她现在还在对抗安康山,她一日没有变成安康山,朝廷就一日离不开她。

崔征道:那陛下要如何做?还能怎么样,皇帝道:顺水推舟呗。

那岂不是让这女人无法无天?皇帝握紧崔征的胳膊喊声相爷:现在最要紧的是朕尽快回到京城,等朕回到京城,收回皇帝之玺,一切就回归正常了。

等皇帝回了京城,楚国夫人还不把皇帝之玺交还,那她就罪无可恕,人人得而逐之了。

相爷,快去看看,韩旭准备的怎么样,我们是不是可以启程了。

…………崔征离开,两个内侍放下帘帐,皇帝还站在原地似乎出神。

陛下,相爷这个人真是欺君大罪!一个内侍气呼呼道,细论起来,这些祸端都是他引起的。

面对自己可信的内侍,皇帝不想再说谎话。

崔征这个人说楚国夫人是第二个安康山,看看他做的这些事,难道他不是第二个安康山吗?原来他意属昭王,现在扶持自己当皇帝不过是无奈之举。

皇帝的脸色阴沉。

但现在朕还离不开他。

等到了能离开的那天……皇帝一甩袖子,这些人都去死吧。

…………崔征询问韩旭的信送到宋州的时候,韩旭正站在商武城外,皱着眉头看禁闭的城门。

拒捕?扣押了官差?武氏族人干了什么?你又干了什么?这一句话他是问站在身边的中齐。

这个小将打着他的名义搜刮了武氏不少钱财,不管是私利还是大义,但不能把他韩旭当傻子用。

中齐喊委屈:大人,这次真是大案,我钱都没收,都退回去了,那苦主也说了,不要钱,只要沉冤得雪大仇得报。

韩旭看着中齐没说话。

这种找苦主诬陷的把戏他可见得多了。

中齐上前一步道:大人,我可没说谎,那苦主是武氏族人!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罪当斩不要钱六爷!你想干什么?商武城内也是一片混乱,无数的人涌向一座家宅。

这是武氏六房所在。

但大家都被隔在街头巷口,能接近这间家宅只有族中的老爷们。

二房的一位老爷神情不满,呵斥六房的老爷,说的话还很重。

你年纪小不会当家,就让你的叔叔伯伯们来!好容易熬到爹死了的武六老爷气的脸通红骂这位二房同龄人:十老诚,等你能管你们家的事再来管我家的事吧。

而一旁他的叔叔伯伯们眼神闪烁纷纷劝道诚爷,话说过了!祖宗规矩不能变。

不要说气话了。

二房行十的诚老爷冷笑:你以为我愿意管你的事,你做的事已经惊动了二老太爷。

他伸手一指旁边,旁边地上坐着七八个衙差和官吏,他们被绑缚卸去了兵器。

但他们没有吵闹,只是冷着脸看着这一家人争执。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官差大人?你是不是疯了?武六老爷恨恨道:是他们疯了,跑来无缘无故要抓我一家人去衙门!我质问几句他们就动刀动锁,还要绑我!把我当什么?把我们武氏当什么?坐在地上的官吏冷冷道:无缘无故?我们说了,有人告你们谋害人命,所以请你们去衙门对峙,你抗拒不听,我们再三警告才强行带人。

武六老爷哈的一声嗤笑:有人告我们?别胡说八道了,你们就是想要钱。

他伸手指着他们。

说要多少钱,我给你们多少钱,但你们这样欺负我,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官差冷笑:你若有欺负人,给多少钱也不能饶!现在兵马已经围城了,你束手就擒把!二房老爷劝道:这都是误会!大家有话好好说!他看八房老爷,你把人放开!又看官差,大人,您给外边说一声退兵吧!拍手跺脚,现在这像什么样子!六房老爷抓人时逃走了两个官差,官差跑去叫了兵马,看到兵马气势汹汹举着兵器而来,商武城的护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把城门关了,兵马见状更喧嚣,将四城齐齐围住。

让他们攻城!六房老爷愤怒的喊道,这次我一分钱都不给他们,看他们能把我怎样!数罪并罚。

官差道,大夏律法自有论处!六房老爷哈的笑:我倒要看看怎么罚我。

他的话音未落,天边似乎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地面震动。

不好啦不好啦。

有很多人大喊着跑过来,官兵开始攻城了。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官府真的敢攻城?这可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有何不敢?韩旭面色肃然,看着前方的城门。

官差被抓,你们不放人,官府就来救人。

他伸手一挥。

攻城!十几个卫兵扛着粗大的圆木吼叫着撞上城门,结实的城门颤抖发出砰的响声。

响声不停。

另一边脚步杂乱,一群群卫兵扛着云梯冲向城墙,伴着啪嗒啪嗒的声音,云梯在城墙外排开,一个个卫兵身姿灵敏的攀爬。

另有一队队卫兵在城门前列阵,他们没有抱圆木撞门,也没有爬梯,而是半跪举起弓弩,对准了城墙上……商武是家宅,也是城池,其他人的护卫守家宅,武氏的护卫则守城。

隶属族中的护卫人数不少,配有护甲和精良的兵器,也都精明能干,在第一时间就关上城门。

此时他们窥探城外,因为卫兵撞墙攻城而发出惊叫怎么办快去告诉老爷们来人来人还有人试探着对着外边挥动兵器……大胆!你们速速退后!否则………他没能喊出否则怎样,中齐举起弓,嗡的一声,离弦的箭流星飞去,射中那护卫的咽喉。

护卫发出一声叫,像折断的树枝啪嗒从城墙上掉下来。

而随着中齐一箭,跪地的弓箭手也纷纷拉开了弓弦………城墙上猝不及防的护卫发出惊叫,又有几人翻滚掉下城墙。

血在城墙上下弥撒。

杀人了!真杀人了!城墙上瞬时混乱,外边围观的民众也发出叫喊,有很多人惊慌的跑开,但也有人没有跑,惊恐又兴奋咬着手战战兢兢的看………或许是因为那位肃立的朝廷官韩大人,或许是这些日子官员和兵马真的没有扰民,进出城都不收钱,或许还因为官府对武氏查抓闹了这么久,私下有很多人在说笑,不知道会不会动真格的……真的要动真刀真枪流血杀人了!但流血刚开始就结束了。

大人息怒啊。

城内传出喊声,城门也打开了,辈分最大的武二老太爷不坐轿子,亲自颤颤巍巍的迎来。

韩大人!有话好好说!被绑缚的官差已经被松开护送,而武六老爷则被绑着。

大人,孽子惹祸有罪!武二老太爷道,请大人带走先论国法,我再论家规!绝不轻饶姑息!韩旭看着他们,抬手道:不用,既然武六老爷不愿去官衙,那本官就在你们商武城里审问查案!他说完向城中走去。

武二老太爷等人不敢阻拦,只能忙跟着转身。

先前攻城的兵马并没有跟着进城,而是守在城门外,只有中齐带着一队兵马护卫,另有官吏们带车将府衙里的桌案牌匾竟然都搬来了。

真的要在商武城里审案啊,民众们好奇的也跟着向这边走来,守在城门的兵卫门没有阻拦,商武城的人更不敢阻拦………二老太爷你看这……武氏诸人无奈,不知所措。

有人也难掩愤怒:这韩旭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他们都送了他多少钱了,结果还是一副无情的样子。

既然这么铁面无私,那为什么还要收他们的钱!武七老爷轻叹一声:因为那些钱,他认为是自己应得的。

送钱的事都是查出来真有犯罪,钱再多对韩旭来说是赎银罢了。

根本没有半点情义负担。

那现在怎么办?武二老太爷面色沉沉:事到如今……他看了眼被绑着武六老爷。

你最好别被真的查出些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证!否则族里也帮不了你了!武六老爷面色铁青又愤懑,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可饶恕的?!他又没造反!倒要看看谁能诬陷他!…………大人是我报的案。

一个面相老实四十多岁的男人跪下来叩头。

我要告六老爷害我妻女!韩旭坐在六房家门前,有桌案,有匾额,文书笔吏端坐,差衙手持水火棍肃立两边,果然是把衙门搬了过来,原本被吓跑的民众又都回来了,第一次见到这样搬着衙门审案,兴奋的指指点点。

看着带上来的原告,武六老爷皱眉:我怎么看着你这么面熟?那人叩头:六老爷,我是您的侄儿,武春。

他的侄儿多了去了,族里有十房,再有旁枝,每房里除了承继的大房也有无数分枝……枝枝叶叶繁衍。

武六老爷皱眉想了想:你是西街头老园的儿子?武春应声是。

那这还是六房里的人,搞什么啊!你是家里人?有什么事怎么不跟族里说?一个老爷皱眉道,你这不是胡闹吗!惹来这么大麻烦!韩旭道:告状怎么是惹麻烦?那老爷讪讪,解释道:是说小事惊动大人,给大人添麻烦了,大人这么忙。

韩旭还没说话,那武春带着委屈和怒意喊道:我给族里说过很多次了!十多年了!没有人理我!这话让四周的武家老爷们无话可说,有这回事吗?族里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哪里记得住?你胡说八道!武六老爷这时听了随从介绍武春,也知道了大概原因,你妻女走丢了,族里家里也帮忙找了,找不到,怎么说是我害的?武春看着他,一双眼发红含泪,身子发抖:十五年前,你过生辰,我带着妻女来帮忙,那一晚后妻女就不见了,有人告诉我,是你!你!他说到这里浑身发抖口舌打结,咬着牙用尽力气一字一顿喊出来。

你奸污我幼女!我妻子救护女儿,她们都被你打死了!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胡说八道!武六老爷更是跳脚,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都不知道你妻女是谁!但他跳脚落地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是有些不可为外人道的癖好,但十几年前的事真没印象……人太多了,他哪里都记得!满场哗然,武氏族人也议论纷纷,老爷们的脸色都很难看!这可不行!不能让当众审问了!且不论真假,这种事当众说起就有辱门庭!韩大人!您听我说,此事非同小可!韩大人,还是把人带去衙门去!老爷们涌上前劝道,又悔又怒!早知道就该让这几个差衙把武六老爷带走!那边武春埋藏心中的话说出来,就已经破釜沉舟,跪地叩头大喊:大人若不信,去六老爷家中后院梅树下的枯井一搜,我妻女的尸首就在里面!四周再次哗然,韩旭推开这些围着自己的老爷们,对中齐一声令下搜!兵马进门如狼似虎无人敢阻拦直奔后院而去,韩旭又命差衙肃清公堂,老爷们都被拦开退后,至于再三恳请……为什么要避人审问?韩旭淡淡道,视线扫过场中,场中百人百态,正因为事关武氏清誉,不更应该堂堂正正的审出定论,好得一个清清白白?看起来是不会清清白白了,老爷们对视一眼,神情愤怒又绝望,还有眼神互相的指责早说过武六这毛病会惹出祸端你们都不管!相比于其他人的纷乱,武六老爷反而不说话了,失魂落魄的在思索,似乎有这回事,似乎又没有,十多年前事,寿辰,他肯定喝了不少酒,模模糊糊………大人!搜查的兵卫从门内冲出来。

枯井里果然有两具尸首!已经化为白骨!身形一成人一幼儿!满场轰然!武春发出几声咯咯晕了过去。

武六老爷也也跌坐在地上,满头大汗。

其他的老爷们对视一眼,没有再交流各自移开了视线。

事已至此,没什么可说的了。

韩旭让人照看武春,等待尸首挖出来,不多时,武春悠悠醒来,两具白骨也摆了过来,四周围观的人涌涌争看,兵卫们竭力维持秩序。

武春被搀扶着认尸,从白骨中捡起一金镯子,一金项圈。

这是我妻子的镯子,这是我女儿的项圈!他颤声道,举着镯子和项圈到头顶对着日光,这上面还有我女儿的名字!沐沐啊!爹爹来陪你们了!他发出一声叫一头撞在地上,旁边官差早有防备拦住,还好只是头上撞破流血。

韩旭看向武六老爷:武简,你有什么话说?武六老爷在地上抬起头,面色惨白道:就算这尸首在我家中找到,也不能就说是是我害的,也许,也许是她们两个失足,自己投的井………武春发出几声哭:六爷!我有证人!当年你的书童亲眼所见!有证人就好,韩旭明带书童来,如今的书童早已经不做书童,也不是童子,身形佝偻如同半百的老人,咳咳吐血。

我得了病,命不久矣,这几年日日夜夜梦到春嫂子和沐沐对我哭,我对不起她们。

当时我本想让她们在六大公子面前得赏,将来在家里也能多个机会,没想到六大公子喝多了,把沐沐……我没用我不敢拦着我只能看着大公子作恶尸首是公子让我扔进井里的,他还要去待客……我不敢说啊我谁都不敢说啊,我就是说了,族里也没人管!春哥,我对不起你我罪该万死!如今我要死了,我不告诉你的话,我死不瞑目!现在有朝廷大人在,可以申冤了!证人跪在地上说完这些也快死了,武春呆坐在地上只痴痴笑笑。

其实我也猜到了,但我也不敢说,我也对不起她们…看着这场面,四周嗡嗡一片,又咒骂的又跟着落泪的造孽啊造孽啊那可是自己的亲侄儿妻女真不是人!听着这骂声,武氏族人纷纷掩面,武二老太爷大喝一声给我把这个畜牲绑起来!武氏族人亲自动手涌上去将武六老爷按住。

韩大人!我等无颜!武二老太爷道,如此畜牲就让我亲手打死吧!武六老爷闻言喊声二伯父!罚我就行!哪里就用得着打死!这种事你们谁……他的话没说完按着他的族人们已经将他的嘴堵住,乱拳捶打咒骂!韩旭看着这乱,阻止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既然你们家人已经告到官府,就只能官府定罪论罚了!武二老太爷连声道好好请韩大人快将他带走吧!等关到牢房里,把六房半座家财送去,估计也就能了事了。

韩旭站起来道:不用带走,奸人妻女杀人性命,论罪当斩,小齐将军,行刑。

中齐应声是,一步上前揪住武六老爷,手起刀落,头颅滚落,血水狂喷。

四周没反应过来还按着六老爷的族人们顿时染了一身,下一刻才响起尖叫,噗通噗通跌倒。

喧哗的民众们也被这突然的一幕吓得一愣,旋即轰然。

在一片叫声中,韩旭对武二老太爷道:这次不用给我送钱,这次罪无可恕,不用钱了。

说罢越过他拂袖而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分其家产理所当然韩旭像一条船,在江水中踏浪而行,小船离开,江水翻腾更大的浪花。

商武城里六房家宅前哭声喊声叫声混乱。

武六老爷分离的尸首躺在地上,四周族人退避,只有咳血晕过去的前书童,武春,以及那两具白骨。

武六老爷流出的血将白骨染红,看上去格外的诡异。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六爷六爷。

怎么就被杀了。

六房原本在家中才跑出来的妇人们哭喊着不知所措。

六房的男人们也不知所措。

这韩旭!这韩旭!这韩旭真是太吓人了!竟然说杀人就杀人!比叛军还残暴!武七老爷站在人群中按着自己的心口:阿余说的没错啊,真是残暴的人,不能惹!现在怎么办啊?大家看向武二老太爷。

武二老太爷面色铁青,他活这么久第一次见到杀人砍头,砍的还是他武氏的人!那一刻他差一点站不住脚。

这个韩旭!武二老太爷用力的吸了几口气,看着已经看不到的韩旭背影,官吏差衙收拾桌椅匾额,卫兵也正在列队离开,并没有再侵扰武氏其他人……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恼怒的看着地上的尸首。

还愣着干什么!将这个畜生收起来!做出这等事,不许葬在祖坟里!再看武春,收起眼里的恨意,堆起慈祥的关切。

武春啊你受苦了,族里对不住你啊!来人,将武春妻女好好安葬!…………商武城发生的事席卷了整个宋州,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武六老爷做的事令人震惊,韩旭的手起刀落杀人也极其刺激,还有不少人跑来商武城看热闹,商武城里不得不关了城门。

关了门的商武城里也同样不平静。

武氏族里再一次齐聚,屋子里有站着的坐着的,只是这一次第六张椅子那里也空空了。

这事怎么办吧,闹得人心惶惶,流言纷纷。

好多人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对了,老六干的事害的我们也跟着丢人!听到这话一个老者看过来,神情不满:族人一体,你这时候嫌弃他害你丢人了?我看以前你跟老六走的很近呢。

那人讪讪。

都怪那个武春。

另一人道,这明明是我们族里的事他为什么要去告官!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不姓武了吗,他脸上有光吗?有一人在旁笑了:他当然有好处,二伯父为了补偿他,将六房的一半家产给武春了。

说到这件事大家回过神来,看向武二老太爷,是的,这一天发生的事很多,韩旭前脚杀了武六老爷,武二老太爷后脚就分了武六老爷的家。

这是族里商议的决定。

武二老太爷说道,只有这样才能挽回我们武氏的清誉,否则都要被武六拖下水!在座几个年长者点点头表明同意。

你们有什么意见吗?武二老太爷又问其他人。

那又不是他们的家产,他们当然没意见。

有几人视线扫过堂内,十张椅子原本只有一张空着,现在又多了一张……既然六房做出这么畜牲不如的事。

一个男人说道,应当把他们逐出我们嫡枝,以肃武氏清誉。

此言一出,堂内很多人眼睛一亮,也注意到这人将原本大家只说的六老爷换成了六房。

那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是整个六房的罪!但六房其他人有些无辜啊。

武七老爷皱眉道,他们不会同意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为六老爷死而伤心大概也就几个人,其他人,尤其是六房里大部分人都很高兴……一个六老爷死了,就会有另一个六老爷站出来了。

一个老者哼了声:他们不同意有什么用,六房子家产又不是他们的,那是族里的。

长子传承,长子六老爷死了,虽然他有儿子,但六老爷是死罪被斩,父子连带,自然也没资格再承继家业……至于六房的那些叔叔伯伯等人,更没他们的份!他们想闹,让他们去跟韩旭闹!武二老太爷冷冷道。

对哦,韩旭可是个凶人!杀人不眨眼!六老爷刚犯了那么大的错,六房其他人都不是无辜的!将六房的家业收归公中,以儆效尤。

一个老者拍案,这也是让民众们看看我们武氏的态度,以平息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这是为了全族声誉。

既然是为了全族,那就没有问题了。

六房人有什么不同意的,如果族里声誉受损,他们就更没活路了!室内诸人纷纷说道,看着六房那把空椅子眼神火热,椅子少一把,大家能分到的东西就更多。

看着热闹以及不时有说笑的场景,武七老爷摸了摸耳朵,他们原本是在商议什么来着,好像是怎么应对官府吧?当然,他对把六房的家产收归公中没有任何意见。

这又不是他们的缘故,是六老爷有罪在先,有什么不满去跟韩旭闹!他们族里这样决定,也是给韩旭看他们的态度!大义灭亲绝不姑息恶人!韩旭这个人……应该也敢砍了武鸦儿的头吧?最近有什么新消息吗?武七老爷问身边的子侄。

自从确定武鸦儿身份后他每过一段时间就派人出去四处打探消息,以保证掌握更多的动向。

子侄摇摇头:最近没有消息回来,听说外边又打起来了,很乱。

那打探消息就不容易了,武七老爷点点头不以为意,又叮嘱一句:再派几个人去找阿余,盯好他。

免得这太监迟迟不做事,此时也应该到麟州了吧?事情进行的如何?接近不了皇帝,崔征以及那个小儿都督什么的也该结交几个了吧?怎么还没消息传回来?子侄应声是:都是咱们家最可靠的人手,叔叔放心。

武七老爷不在意了,这边已经开始讨论六房的家产怎么分……说是收归公中,原本公中是指族长大房,但没有了大房后,公中就是他们九房共有……现在是八房了。

说是共有,也是有多有少的,不同的田地商铺价值了不同,关键时候要仔细商议,不能吃了亏!…………夜色笼罩的宋州城外,弥散着点点星火,恍若天上银河落地,又好似一张大网,偶尔会有飞虫撞上来。

大人,我不是歹人,我就是宋州的人,商武,我是武氏族人。

被几个卫兵拎着的两个男人恭敬又诚恳的说道,他们风尘仆仆,很明显是从外边赶路回来,我们也不是非要现在进城,我们知道,现在韩大人在这里戒严了,我们等天亮了再进城。

卫兵们不理会他们,也不说话,将他们带到一间帐篷前。

进去吧!他们将两人推进去,两人有些踉跄,但没有打没有骂衣服都没有凌乱,这态度比想象中好多了……要是叛军,他们被拦住的时候就死了,要是宋州原来的卫军,他们现在上下都被扒光了……叔,这是把我们看管一夜吧?还有帐篷住,待遇还不错……哎呀!年轻的随从跟年长的随从一边转身一边说道,话没说完发出惊叫,瞪眼看着营帐里。

营帐里坐着很多人…此时也都瞪眼看着他们。

原来被抓的不止是他们,年轻随从闪过念头,但下一刻人又惊讶的跳起来!你,你不是小王哥吗?哎?老田头?你怎么也在这里?他们喊着,地上坐着的人们也喊出他们的名字你们也被抓起来了啊!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一家人,都是熟悉的武家随从。

我是出城找你们,被抓起来的。

我是回城送消息被抓起来了。

我是要去找余先生。

我是要去七老夫人娘家……大家互相自我介绍,年轻的随从越听越不对。

那要这么说,你们不是同一天被抓起来的?他问。

坐在地上的人们苦笑我被抓了十天了我更早,这是十五天了吧。

我是昨天刚出门就被抓得。

这是怎么回事?年轻随从似乎猜到什么,战战问:是很多人都被抓吗?还是……坐在地上的人们看他,击碎了他的希望只有我们武氏出来的人被抓了我是白天出城的,那么多人,只有我被核查带到这里,其他人都顺利出城了。

那这就是单独针对他们武氏的!年轻随从噗通坐在地上,神情惊慌,家里出什么事了?帐篷外没有卫兵守着,这一片都是兵营,这些人跑不了。

大人,这些家伙还要关多少?一个卫兵问篝火边烧肉吃的将官,白吃白喝我们的!将官咬了一口肉,看向远处宋州城的方向:用不了多久了吧。

…………商武城的门慢慢打开了,看热闹的人们来到六房宅前什么也看不到了,地皮都被刮了一遍血水都不见半点。

六房没有办葬礼,六老爷简单的被缝了尸首,连夜匆匆安葬,家里更是没有半点布置,就好像从来没有过六老爷这个人。

家里的气氛很紧张,聚集在大厅里的一众老少男人神情愤怒。

族里凭什么这样做?不让大公子承继家业也就罢了!听到这句话,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妇人抱着七八岁的儿子顿时流泪,但一句话也不敢说。

业儿替父赎罪理所应当,但我们呢?凭什么夺走我们的家业?说这是六房的罪过,我们都要挨罚,简直是胡说八道!六房一半家产当然应该由我们分,凭什么归族里!其中一个男人面色通红瞪圆双眼将手一挥。

说起罪过,那么多人谁又比谁干净!官府能定我们的罪,我到要看看能不能定他们的!族里能不能也夺了他们的家产!第一百一十七章 中齐扇风五月的宋州已经有些闷热,中齐以听候韩大人调遣为理由,时刻守在衙门。

他坐在廊下石阶上,用刀背在面前扇风,看着官吏带进来的一人走来,看清这人的模样,中齐立刻抬手拦住。

干什么的?官吏忙道:小齐将军,这是武氏族人,六房的平老爷。

不是武氏族人还不拦呢,中齐笑了笑:武六的案子结了,难道你们还有什么异议?这位平老爷忙道不敢不是:我是来感谢韩大人的,为我们家肃清恶人。

送钱吗?中齐直白问,挥动扇刀,不用了不用了,韩大人说了此案已了,不收罪银,也不累及无辜家人。

就是这把刀砍下了武六老爷的头,他当时真的还很近,现在还能清晰的回想起头和身子分离的场景。

太平盛世几百年,平老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砍头。

这小将此时说话客气长得又好看,但平老爷半点不敢大意。

不是送钱,也不是自辨。

他忙道,我是有事向大人禀告。

中齐哦了声,将刀一转收起,站起来:有什么事你先跟我说吧,我记下来再转告大人。

他看了看内里。

朝廷刚有新的告书送来,大人忙得很。

又压低声音。

心情也不好,刚才还发脾气。

官吏了然的哦了声也压低声音:是安德忠到太原府的事吧?河南道也有叛军经过了,虽然没有从宋州过,但也让人很紧张。

中齐告诉他更多消息:不止是安德忠,史朝也过去了。

官吏吓的哎哟一声:那可真是不得了了!怪不得大人着急呢。

中齐对他点点头又看平老爷,说这事也没避他,可见对他的态度很和气,平老爷竖着耳朵听到这里也忙跟着点头。

所以你们能解决的事情,你们解决。

中齐道,你们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再来告诉我,我再寻机告诉韩大人。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官吏连连点头。

中齐对平老爷酒窝深深一笑:平老爷跟我来吧。

…………韩旭的脸色是不好,将文书就扔在桌子上。

大人,小齐带着一个武氏的老爷不知道鬼鬼祟祟说什么去了。

中里进来说道。

他有收人家钱吗?韩旭问。

中里摇头:那倒没有,按照大人的吩咐武氏送来的钱一律不收,都被小齐赶回去了。

这个小齐将军当然不是真的对他唯命是从,韩旭也从不奢望和相信这样的忠心,他只需要这个小将有建功立业的私心就足够了。

有私心就有所为有所不为。

韩旭不再理会:他自有分寸,不用管他。

再看桌上的文书眉头皱起,有些人欲望越来越大就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这个楚国夫人!大人是说楚国夫人把安德忠放过去的?中里惊讶地问。

就算不是她放过去的。

韩旭道,也必然是她纵容的。

他早就知道她不会轻易离开京城的,但没想到竟然敢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至于崔征说的她拿着皇帝之玺作威作福,反而没什么奇怪。

楚国夫人有皇帝之玺,他在很早的时候就见到过。

他的惊讶是楚国夫人竟然没有把皇帝之玺交还朝廷,还敢用皇帝之玺抓皇帝钦差。

但再一想,楚国夫人的脾性做出这样的事不奇怪,她的势力越来越大,就越来越贪心……他只恨自己当初尚不了解她,没有对朝廷多说一句皇帝之玺的事,及时提醒朝廷收回。

韩旭叹口气,如今……如今的形势不妙啊。

中里在一旁说道。

他看完了韩旭桌上摆着书信,韩旭在这些事上不避他,一开始他不肯看,韩旭说他要打听消息充当耳目,就必须什么都知道,中里才接受……除了楚国夫人的信。

安德忠史朝齐聚太原府,怕是要对麟州或者对京城动手。

这也是皇帝和崔征的担心,崔征在信上说,应该启程了,安康山诸军汇合,朝廷也要尽快和京城汇合,这样双方一战才能胜数更大。

哪怕先到河南道,卫军之间距离也更近……韩旭点头:陛下是必须启程了………他的话没说完门外蹬蹬脚步响……这动静除了那个小齐将军也没别人了。

脚步声在门口又猛地停下,中齐探头看起来。

韩旭和中里都看着他。

大人!有好几个武氏的人来向大人举告。

中齐压低声音道,扬了扬手里一本文册,我已经替大人接待并记下来了,有几个还真挺惊人的……他低头翻看文书。

有人贿赂为官,有人私刑打死妻妾,有人为了开山故意纵火烧死了很多山民……听着这嘈嘈切切一个比一个不堪入耳的事,韩旭心情更糟糕了。

行了!他道,既然他们告,就去查……中齐嘻嘻一笑道: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其实大人我觉得他们这是内讧呢,都是些鸡零狗碎的捕风捉影自己也拿不出证据的事,据说武六老爷的家产要被族里充公,六房里的其他人就不干了,这是报复,我们还管吗?韩旭按了按眉头,冷笑道:我知道他们把我当刀用夺家产呢,既然他们敢用我,我有何不敢?去!如他们所愿,查!中齐道:那我们能分好处吗?白替他们做事好吃亏啊……韩旭拍桌子烦躁: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赶快把这些脏乱的武氏族人清理干净!难道还等着陛下来了听他们说这些狗屁之事!韩旭一向文雅还是第一次骂脏话,中齐立刻跑开了,脚步蹬蹬铠甲兵器相撞锵锵远远扔来一句大人放心!…………脚步蹬蹬,铠甲兵器相撞锵锵,敲打在武氏族人的心上,心惊肉跳。

小齐将军,又为何而来?武三老爷亲自相迎,鉴于先前的教训,态度和善。

中齐看着他一笑:有人告状啊。

武三老爷没有询问似乎在预料中,叹气又拱手道,小齐将军,是我们族里的事,请交给我们处置,必不轻饶作恶者!中齐微笑摇头:不行啊,被告的是你们这些族长老爷,你们自己可没有办法处置自己,所以这次你们九房的老爷们都要去府衙。

他们都要去?武三老爷脸上惊讶,不对吧消息不是这样……:告我们九房?告我们什么?中齐道:告你们谋害长房孤女。

武三老爷瞬时色变。

…………这不可能。

消息明明不是这样的。

厅内响起一片嘈杂,但与往日嘈杂不同,带着紧张沉闷。

消息说六房的几人去告七房家夫妻口角投井以及八房山林起山火,那都是意外!而且已经化解了,不会有证人!他们当然盯着六房呢,知道他们偷偷摸摸去了府衙,也买通府衙的差官吏偷听了谈话,这才心有成竹面对官差,怎么官差来了说的事却不是这些?而是当头一棒!不是有人告,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啊…这等私密事,他们中很多人的妻子儿女都不知道呢!六房的几人很快被带来了,闻言震惊。

不是我们!竟然有这种事!太爷!!我现在才知道!武二老太爷顿时呵斥没有这种事!这是诬陷!堂内一阵死静,是啊,没有这种事,不能有这种事,这种事从没发生过!但是……诸人心内砰砰跳。

那些官差怎么说出这种话?如果没有人告的话,他们怎么会这样说?将近二十多年都没听过这种说法了……无风不起浪!而且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起浪!二太爷,韩旭查这个原本没问题,因为没有任何证据!但是,这个消息如果传开,被那个武鸦儿听到,他如果猜到……对韩旭来说这件事没什么感触,但对于当事人武鸦儿就不一样了,如果他得知他母亲遇害真相,只怕立刻就要来屠了商武城!太爷,我跟那些卫兵说,召集大家呢,拖不了多久……怎么办?我们真要去衙门吗?这可如何是好?他要些好处,要些钱,我们都能给他,我们低声下气也无所谓。

武二老太爷沉声说道,但他要搞死我们,我们就先要搞死他!他看堂内诸人。

现在到了我们生死存亡之际,所有人都要同心协力。

族里出了问题,谁也得不到好处!他的视线看向六房几个老爷。

六房的几个老爷连连点头,他们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其他人也纷纷喊道老太爷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

武二老太爷坐在椅子上握紧扶手。

他要对付我们,他有兵有马,我们有人,他有本事就把我们合族千人都杀了抓了!我看他怎么对天下交待!怎么受陛下重托!老三老四你们去召集族人,告诉大家韩旭要抄族灭家!让大家一起去守城门!老五老六你们去召集合家护卫!老七你带着人去见韩旭,最后再警告他一次!其他人跟我来,开祠堂捧祖宗牌位见族人!伴着齐声应喝,整个商武城像锅水一样慢慢的开始沸腾。

………………小齐哥,外边好像有些不妙啊一个卫兵竖耳听,回来低声道。

外边有些热闹啊。

中齐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用刀削指甲玩,闻言一笑:热闹?热闹了才好呢!第一百一十八章 武氏点火身后怎样热闹武七老爷看不到,但能猜到。

他挥鞭催马,发出催促声。

族里安排他去见韩旭表明态度,做最后的商谈,希望韩旭能让他们族里的事族里解决,不要干涉,但也保证绝不姑息,有罪必罚。

七爷!武七老爷身后跟着几十匹马,马上是带着刀枪的随从,一个个也扬鞭催马荡起一层层尘烟。

从商武城到府衙门距离并不算太远,当然,武七老爷心情急切事关重大也可以骑马更快的赶过去,但去见韩旭带几十个随从就有点耀武扬威了吧?武七老爷一向精明不会做这么不理智的事,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本来就没有打算去见韩旭。

七爷,我们已经出宋州城了!一个亲随说道,神情有些不安,我们真这样就走吗,不去试试见韩旭?家里近千人闹起来,韩旭不可能不掂量一下,他可是来安稳宋州的!先前韩旭对他们凶恶,族里退让,是因为只涉及个别人,大家事不关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现在韩旭要与他们合族为敌,损害每个人的利益,那就人人奋起了。

武氏一族千年扎根宋州,可不是轻易能撼动的!听到亲随的话,武七老爷自嘲一笑。

他知道很多人都有这种想法,他让家里人什么都不带尽快赶路的时候,大家也都很不理解,他也没有时间详细解说。

那是以前,如今世道不同了。

他大声道,皇帝都能被赶出京城,哪还有什么氏族大家不可能颠覆,那个韩旭明显就是与我们为敌,要吞我们的家产!一步步筹划,势在必得,人多有什么用,他有刀,如今的世道有刀就能杀人不眨眼!亲随听的怔怔:我们家这么多人,都是人,男女老幼手无寸铁,他能敢杀?那岂不是跟叛军一样了?男女老幼,手无寸铁?男女老幼,以自己本身为兵器,来威胁韩旭,那就是敌人,韩旭有什么不敢杀的?这就跟叛军用流民做肉盾,卫军谁又会手软?武七老爷冷笑,卫军叛军都是为了自己,本就没区别!那这么说这次……亲随们想象着商武城将要发生的事,堵门守城的族人,举起刀枪剑戟弓弩冲杀过来的卫军,面无表情漠然注视的韩旭……他们脊背发凉。

老爷这种话,你为什么不跟大家说?一人颤声道,劝一劝。

武七老爷看他们一眼,冷冷道:我一人劝了有用吗?众志成城,都觉得人多力量大,谁又能舍弃家业?我的话根本不会有人听!韩旭也不会给他时间来说服众人,还浪费他家人逃出的机会。

留得青山在。

武七老爷道,回头看了眼宋州城方向,眼神恨恨,只要我们活着,武氏就还会翻身,此仇必报!武氏的家业也能拿回来!而且到时候,也就是他们这一房为大了!亲随们也都明白了纷纷道七老爷放心,我们已经离开宋州城了我们走的快城门还没戒严公子他们也都分别从四个城门离开武七老爷满意的点头,七房当然不可能人人都逃出,只要得力的人手逃出来就行了。

出来后先各自藏好,然后派人去找阿余,幸亏给了阿余很多钱带出去,我们也可以用。

武七老爷此时简单想了下之后的安排,当然最重要的是立刻把武鸦儿和武氏的关系散布开,这将是武氏真正的保命手段,嫉恨武鸦儿的人肯定要用他们,而韩旭在宋州城的事也立刻就被视为武鸦儿杀人灭口丧心病狂……武鸦儿!这天下就没你的生存之地了!老爷!前边有兵马驻守的关卡!一个随从喊道,神情略紧张。

出宋州城时兵马只是问了他们的身份,查了人数,钱都不收就轻松放他们过去了……现在还不到戒严的时候,那几个官差现在还在族里坐着喝茶等着族长老爷们乖乖跟他们去府衙过堂呢。

城门守兵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城外的官兵当然更不知道。

路上也还有行人,官兵只是略问几句就让他们过去了。

武七老爷道:随意些,不要惊动他们。

看了眼越来越近的官兵,视线落在他们身后剑南道军旗上……这是韩旭带来的兵马,他们不认识我们。

为了以防万一,隐瞒我们的身份。

…………官兵打开手中的文册,一边翻一边看骑在马上的人。

武七老爷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但那官兵站到远一点,看不到那文册上是什么。

有点像太平盛世追查钦犯……还好他报的假名是宋州城有名的老实人家,从不作奸犯科。

但武七老爷心里还是不安,不安很快验证了,官兵将文册合上。

请下马来这边略等。

他说道。

伴着他一声令下,站在一旁的官兵哗啦围上来……马儿受惊发出嘶鸣,不好,武七老爷勒马却没有下来,做惊讶不解状:兵爷,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吗?为首的官兵只道:请先下马略等。

武七老爷略沉吟依旧不下马,道:兵爷,不瞒你说,我说的身份是假的,我是商武武氏族人。

官兵已经没有惊讶只道:无妨,请下马在一旁稍后。

武七老爷摇头:抱歉,我有急事要出门,不能耽搁,还望兵爷通融。

官兵拒绝了:三次请下马,抗命不听,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且慢!你知道我们还有什么身份吗?武七老爷沉声道。

还有什么身份?官兵有些意外看他。

武七老爷道:前振武军今朔方节度使武鸦儿是我家人。

官兵和亲随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武鸦儿声名赫赫无人不知,尤其是官兵,他是要宣告天下武鸦儿不堪的身世,但武鸦儿的名气该用也要用,武七老爷神情淡然:这是机密之事,我们现在出城就是因为武鸦儿所托。

他拱了拱手。

还请见谅,待做事归来再听诸位调遣!说罢催马向前,马儿嘶鸣一声,站在马前挡住路的一个卫兵向后退了下……不行!官兵首领回过神道,但明显语气犹豫,你们,先……武七老爷的语气陡然拔高打断他:大胆!你敢耽搁武都督大事!速速让开!他说罢抬手示意,早就绷紧身子做好准备的随从们拿出了兵器,齐声呼喝让开!不待这些官兵们反应过来就向前冲去……发生的太快,关卡的卫兵刚按住刀,官兵首领只顾着躲开也没发出号令。

武七老爷一行人就冲了过去,在大路上狂奔…身后才响起乱乱的呼喝声站住!大胆!武七老爷回头看了眼,见那些官兵还只是站在原地,似乎犹豫追还是不追……因为武鸦儿的威名吧!武七老爷神情沉了沉又得意,他早就防着呢,已经叮嘱过家人,遇到关卡好商好量就好商好量过去,如果有阻拦就杀过去!所以他妻妾女儿都不带,除了主要的几个男丁,其他的都是最厉害的护卫!这里的官兵也不多,只要杀出韩旭掌控的地界,他们武氏亲朋好友遍布河南道,能得到很多庇佑!马蹄飞扬,念头一瞬间,背后也传破空声,啊的惨叫声也随之响起,一个随从跌下马,背上插着箭……身后马蹄跑步杂乱,那些卫兵竟然追了过来!武七老爷毫不示弱咬牙杀!随从们便叫着挥动兵器迎战。

锵锵一片火光闪电。

武七老爷向闪电一般向前飞奔。

但还没飞奔多远,刺耳的呼啸传来,他下意识的回头,一只羽箭到了眼前,武七老爷眼瞪大,啊的一声,羽箭刺中额头……天旋地转,眼前的世界清晰又虚幻,不应该啊,他不应该这样死了啊,武七老爷闪过最后一个念头,陷入黑暗。

看着厮杀在一起的人马再没有人逃脱,还站在原地的官兵首领放下手中的重弓。

战斗很快结束了,尸首被拖回来摆在路边。

甲长,一个卫兵请示,这些尸首怎么办?拎着重弓的甲长道:中齐说了,听话的好好相待关起来,不听话的杀了……把他们的尸首摆到另一间营帐里去吧。

卫兵们应声是开始抬尸首装车去兵营。

甲长站在关卡前撇撇嘴:竟然还敢冒充武都督家人,真是好笑………他看向大路收起了笑,原本有人走动的大路上人都跑光了,适才的厮杀应该被看到了,他并不在意,也不去安抚,会不会对路人民众有害,路人民众自己会体会的。

………………宋州城外的大路上有不少人跌跌撞撞惊慌的向城门方向跑,城门那边也有不少人推车赶着马涌涌向外……啊呀快回去,外边卫兵杀人了!啊呀快跑吧,城里官兵杀人了!双方一碰面都吓懵了,里外都跑不了了?!这是怎么回事?既然里外都不能去,再看里外也并没有官兵杀来,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民众便互相打听怎么回事。

一群人突然闯关卡,就打起来了,官兵把那些人都杀了!听到城外来的人这样说,城内的人们反而不怕了,瞪眼道:闯关卡可不是就该被杀吗?如果不是坏人闯什么关卡?除了闯关卡的人,官兵追杀别人了吗?那倒也是啊,城外跑来的人回过神也不怕了,而且官兵的确没追杀他们,只是站在原地……他们讪讪又有些后悔没去打听一下。

那城里是怎么回事?他们忙转移话题打听。

啊呀,官兵把商武城围住了,商武城的人堵着城门不让进,官兵就开始杀人了!听到这话城外跑来的的人笑了:商武城被围住攻城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第一次了,而杀人……肯定是商武城又有人作恶了呗,是不是韩旭韩大人也在?是啊,还真不是第一次了,城里跑出来的人们也顿时讪讪,韩旭的确就在商武城门口站着呢……真不该跑,该去打听一下是不是武氏族里又有什么脏肮的事……啊呦说起武氏族里做的事啊,都没脸说,那么小的孩子都……畜牲不如!肯定不止这一件!是该好好查他们!不让查就是做贼心虚!议论纷纷抚平了惊恐,勾起了好奇,有人向外去打听什么人冲卡,有人向城内去看商武城的热闹。

………………韩旭!你敢!你敢!商武城一片惊叫哭喊,人充做的大门在刀枪下不堪一击,看着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中,看着如狼似虎的官兵踏着血肉冲过来,武氏族里几个老爷发出愤怒又惊恐的喊声。

韩旭就站在城门外,看着被推在最前方懵懂无知的孩童,甚至还有婴儿,还好官兵的刀枪都避开了他们,只刺杀孩童身后的成人……他的脸色越发阴沉。

投降不杀!缴械不杀!蹲起抱头不杀!他高声喝道。

官兵们喊着这些话如狂风肆虐扑入商武城,扑向密密麻麻都是人的街道。

韩旭!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武氏………一个头发胡子发白的老爷握着一把刀指着喊道。

话音未落,一个小兵扑到眼前,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头。

尖叫哭喊瞬时又蔓延一片三老太爷!啊啊啊三老太爷韩旭冷冷看着血腥一幕接着道:煽动民乱者,杀无赦。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远处的武鸦儿城池在炎热的日光下变得忽远忽近,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武信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些,头顶上长草编织的帽子也一阵摇晃,如同夏风吹过。

这鬼天气连个风都没有!武孝滑过来抱怨,我要热死了!让你在家守着,你非要来。

武信道,在家守城多舒服。

武孝嘻嘻笑:上次打安康山我还小,这次我可不能错过,义母说了安康山这次就要死了,以后没得打了!武信对楚国夫人的话没怀疑,回头看了眼:义父到了吗?武孝点点头:斥候已经到了。

就在放史朝穿过河北道没多久,武鸦儿调动兵马,以武信武孝为先锋也向太原府这边来。

现在武鸦儿率大军也到了。

兄弟两人正说话,信兵过来说武鸦儿请他们过去。

广袤的大地上扎起一座座营帐,人马充斥其间,辕门竖起高高的望塔。

武信武孝验过身份令牌疾驰而入,在一片公子的招呼声中来到帅营。

武鸦儿站在地图前沉思。

义父!武信武孝单膝跪拜。

武鸦儿转过头请起,问他们如今如何,两人你言我语把半个月的勘察情况说来。

说完了武孝急不可耐询问:义父,我们现在动手吗?武鸦儿摇头:现在还不行,要等你们义母的消息,如果此时动手,反而会让他们团结一心。

武信武孝点头。

那义母他们也出发了吧?武孝又问。

武鸦儿算着收到消息的时间,指了指一个地方:差不多到这里了,到时候我们从北,他们从南,一起围攻太原府。

武孝凑近地图笑嘻嘻看:那我们就能和义母在太原府相见了。

武鸦儿微微一笑。

门外脚步响王力掀起帘子进来:乌鸦,有消息了!营帐里响起三人的声音是楚国夫人的消息吗?义母的消息来了吗?王力这才看清还有两人,被吓了一跳,立刻又瞪眼:真是!除了楚国夫人的消息,我们就没有别的消息可收了吗?武信武孝嘻嘻笑。

去去!王力摆手,我和都督说别的消息呢!武孝抱着王力的腰:力叔我给你留了好东西你一会儿来找我。

王力冷笑:我信你个鬼!武信笑着拉着武孝告退。

王力道:带他们两个来干吗?打起来很惨的,可顾不上照顾他们。

武鸦儿道:到时候让他们在后方,现在他们做先锋还是能做不少事的。

王力哼哼两声。

武鸦儿问:什么消息啊?王力哦了声想起来了:是商武城的事。

武鸦儿看着他等待答案。

商武城……王力道,神情古怪,没有了。

武鸦儿有些惊讶,一座城没有了是什么意思?当然在这乱世一座城没有了也并不奇怪,早些时候叛军攻城掠地烧杀,经常是跑了半城人屠杀半城人,城池也被放火烧毁,所过之处城池变成废墟。

但商武城应该不会啊,河南道没有大规模被叛军侵袭,宋州城也一直安稳……我派小菜带人去的。

王力说,小菜说到了宋州城,看到商武城正在拆,城墙都拆的差不多了,拉去修外城护墙。

武氏……?武鸦儿问。

心里有了答案,但还不敢确定。

商武是城但也是家宅,没有主人的允许怎能拆?而主人……武氏族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除非他们已经没能力当家。

王力道:武氏九房老爷都被杀了。

武鸦儿震惊,都?!怎么回事?谁做的?叛军吗?杀九房老爷,拆武氏一族,这么凶猛……王力道:韩旭。

韩旭?武鸦儿震惊,心里又涌上一丝怪异…………皇帝回京城要从麟州过,韩旭奉命勘察路途,恰好落脚宋州。

韩旭治下规矩严明,武氏飞扬跋扈犯了错。

小菜打听了,民众们说武氏族人不堪,风评极差。

前一段武氏更是猖狂,煽动整个族里人跟官府对抗。

韩旭定性民乱,让兵马攻城,把煽动民乱的老爷们都当众砍了头。

其他从者都被抓起来,家产充公,做劳役,男人去修护墙挖壕沟,女人去洗衣做鞋子。

不过被蛊惑及时迷途知返以及无辜的族人没有受牵连,家业都保全。

但商武城是要被拆掉,说家就是家,城就是城,不允许国中有国,城中有私城。

王力对武鸦儿一摊手。

所以商武城就没了,那些人,小菜打听我说的先前你提到过的人,都死了……死了。

武鸦儿神情有些怔怔。

族里知道他的人并不太多,毕竟他的来历不堪,当初母亲瞒着所有人,在万婶的帮助下生下他。

如果是个女婴,就送走,给她另寻一条生路,这样的身份,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太难活着了。

那个仆妇温柔又冷酷的看着他。

小姐需要的是个男婴。

小姐说了,事已至此,不管来历如何,总是她的血肉,那就有资格来承继血脉。

母亲是爱他的,但也不仅仅是爱,还有需要。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小姐,还有你,你们都不是靠着爱活着的,而是为了不死!大公子,你要认清这个现实。

直到他出生,九房的老爷们才知道,他们气急败坏但始终也没有杀了他,母亲身边有很多人虽然不爱他,但需要他活着,直到他们渐渐被害,被收买,被离散,直到母亲突然疯病加重,一心要逃离商武城……在这几年,对于大多数武氏族人来说,最多知道武氏大房里养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

那些知情的老爷们以及他们的后辈都死了啊。

王力安抚他道:真是便宜他们了,我还想亲手教训他们呢!武鸦儿对他笑了笑,王力手舞足蹈:乌鸦,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家伙胆大妄为习惯了,撞到韩旭这个硬茬手里,真是活该!从此以后就没有了商武城,也没有了武氏十房,大房没了,其他房也没有了,城池化为乌有,商丘武氏也将渐渐散去,沦为泯泯众生。

这一切似乎理所当然,但又匪夷所思。

有什么匪夷所思的!王力拍打他,让他回神,知道这件事的对武鸦儿冲击很大,这世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又冷冷嗤笑。

风水轮流转,也该他们倒霉了。

他转了转眼珠,大呼小叫。

哦哦乌鸦,你该不会舍不得心疼他们吧?武鸦儿哈哈笑了:说什么呢!我与他们有何干系,他们与我又有何干!王力叉腰道:那就是遗憾没能亲手报仇?武鸦儿淡淡一笑:不用亲手就报了仇岂不是美哉?王力见他终于恢复了精神,放了心,哈哈笑:美!美!美!我们今晚小酌一杯!他伸手拍武鸦儿胳膊挤眉弄眼。

我带了几块肉藏着……话没说完啊呀一声!武孝这个小兔崽子来了!狗鼻子!我的肉!他语无伦次掉头就跑了,武鸦儿站在原地失笑,他笑了一会儿,去看地图,看了一会儿又坐回桌前……但什么也没看进去。

武氏毁在了韩旭手里啊。

韩旭杀了不少人啊,这做派不像韩旭,倒像楚国夫人。

也不奇怪,韩旭和楚国夫人的关系匪浅,韩旭仰慕追随楚国夫人……武鸦儿猛地转过身,他知道怪异来自何处了!他胸口剧烈的起伏,会不会韩旭是得到她的授意……要不然这件事真的太巧了,韩旭这么巧到了宋州,武氏这么巧煽动民乱,而且先在宋州民众中坏了名声,要知道武氏清名已经千年了……但是,她怎么知道?她知道了吗?母亲说的?不可能,母亲虽然神志不清,但从不吐露身世半点信息……这是怎么回事?是他想多了吗?武鸦儿用力的深呼吸喊来人来人。

………………王力在营帐里抖着空空的袋子骂骂咧咧,有兵卫探头:力爷,都督问楚国夫人动向以及新消息,问有没有信来……王力没好气的瞪眼:问!问!就知道问她!一天到晚的就想着她!她不说,我怎么知道她的消息!力爷丢了肉,火气真大,信兵吐吐舌头跑了。

…………在京城与太原府交界广袤的大地上也有一片营地,坐在帅营里黑袍白裙堆叠中的李明楼嘴角弯弯,笑如星光跌碎在湖面。

第一百二十章 源源不断向前李明楼的案头没有在京城时那么繁忙,但各路消息也源源不断。

中齐送来的是最近最好的消息。

武氏十房的家产除了留给其无辜者生活之用外都充公,田地和住宅由官府分发。

元吉看着信上说,因为畏惧害怕,武氏族人投亲靠友走了很多,如今的商武城外来人超过了武姓人。

李明楼道:没有了城墙,也就没有了武氏族,将来会越来越少。

离开的去别的地方繁衍生息,留下的与众人融为一体,商武城以后将成为传说,而没有出现过的武鸦儿将不在流传中。

在武氏动乱审问中,有不少人为了脱罪,说出了很多九房做的恶事。

元吉看着信继续道,其中就有九房联手谋害大房孤女小姐的事。

李明楼看他:那知道的人还不少?并不是未了说的知道的人不多。

事不关己,就算很多人猜到了也不说,而且他们都觉得这样更好……元吉看着信,因为大房只有一个女儿,女人当家,大家觉得没必要,所以……所以就乐见其成,反正对自己来说也没有损失,李明楼默然一刻,世事就是这么现实无情。

那武夫人和武鸦儿的事……元吉接着道:具体的细节他们都不知道,只知道山贼是九房的安排,再后来武夫人不见了,九房人对外说走丢了,也就不再理会,他们并不知道也没有猜测与武都督有关。

李明楼嗯了声,那就让它随着商武城的消失而消散吧:韩大人启程了吗?元吉点头:韩旭见过河南道节度使,命他与中齐合力守好河南道。

李明楼不由一笑,其实是告诉河南道节度使,一切听中齐的?元吉也笑了:中齐留在河南道等候,韩大人去麟州了,算着日子他给夫人的信应该已经到京城了。

李明楼便让人问姜亮的信,又对元吉叮嘱:让中里保护好韩大人。

元吉应声是,随行的姜暗带着几封信进来。

姜先生的信刚送来。

他说道,捏了捏厚厚一叠,还不少呢。

当然不少,人多了嘛,韩旭的,连小君,项南,现在又多了一个安德忠。

李明楼和他们三人一起拆信看,这里面有韩旭他们写来的信和姜亮以楚国夫人名义给他们的回信。

元吉姜暗看详细的,李明楼则只看姜亮给她的信,姜亮在信上写了对他们每个人分析和安排。

安德忠不用理会,逢场作戏,互不相信。

连小君虚情假意,但有需有靠,有事说事。

韩旭为了骗楚国夫人离开京城,态度不错,言语亲近,可以扔一边晾着他,让他更相信夫人的飞扬跋扈。

这些姜亮写的很有信心,甚至不问李明楼意见,唯有项南的,他按照要求写了,心里有些不安。

夫人真要告诉项南这件事?我不是怕他去告发,而是怕他趁机来闹京城。

这小子滑不溜丢,跟夫人有利益相争,而且项云关在京城呢。

于情于理项南都很危险啊,夫人离开京城这种大事应该第一个瞒着他吧。

但李明楼却让姜亮写信告诉他,不仅说自己要去打太原府了,还说安德忠是她放过去。

果然夫人待项南跟与别人不同……不是我待他不同。

李明楼想着幻境里看到的项南,我是不把他当回事。

她从没把他当合作者,也根本不担心他对她不利……他的存在本就是对她的不利。

他敢来京城我就敢杀了他。

他敢告发我我也就敢杀了他。

或者说她就把自己摆在这里,等着他甚至诱惑他来杀。

元吉道:危害小姐他倒是不敢,估计会来抢功。

姜暗笑:看你说的!那叫帮忙!谁能从小姐手里抢功劳?都是帮忙,听候调遣!李明楼笑了笑将姜亮的信放下:暗叔你给姜先生回封信就说做得很好。

姜暗应声是。

李明楼眼睛如月牙一弯:武鸦儿有信消息吗?他走到哪里啦?身体还好吧?问武鸦儿的消息是应该的,毕竟这次主攻在他,问身体就没必要了吧?元吉哦了声道:没有新消息。

身体好不好关系到战事顺不顺利,问也是有必要的嘛,姜暗笑道:我让人去问问?李明楼点点头:好的呀。

…………扬州城府衙后院树木成荫,蝉鸣其间,满耳都是滋啦滋啦……白袍公子站在桌案前久久未动。

项公子!项公子!有人在窗外的小径上喊,手里握着一支竹竿。

项南看过去,认得是道衙的长史,确切说是光州府的长史,按理说到扬州该升官了,但不知道为啥没升,这长史也不急不气,每天乐颠颠的。

搞不懂想的什么,项南眼神询问。

蝉鸣是不是吵到公子了?长史关切询问,将手里的竹竿举了举,我带人粘蝉吧。

项南哈的笑了,忙摆手:不用不用。

他又伸手在耳边做倾听状,蝉鸣蛮好的,也就听这几天。

长史哦哦两声:不打扰公子就好。

他踮着脚往桌案上看,公子给夫人写信了吗?写好了随时唤我我安排人送去。

项南含笑点头:好啊好啊他们隔窗说话,门被推开,陈二走进来,拉着脸道:大人,有什么吩咐?项南看了眼长史,长史忙对他拱手:公子您先忙。

说罢乐颠颠举着竹竿走了。

陈二不高兴道:这些人整天无处不在的窥探,早说了我们搬去军营,谁又能拦?项南道:你看你还是不懂人心,让他们看着放心,我们才更方便更容易做事!陈二哼了声,还没说话,项南眉飞色舞对他招手。

快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

他道,你知道连小君带着从这里经过的是什么人吗?陈二道:不知道。

项南笑眯眯:你猜呀。

陈二瞪眼:我不猜。

不猜就不猜凶什么!项南笑道,我告诉你,你猜都猜不到,是安德忠。

陈二愕然:那连小君好大的胆子,竟然……他说到这里又停下,没有像项南等着嘲笑的乡下人那样,而是想明白了。

连小君的胆子可没有楚国夫人大!她!陈二喊道,视线在桌面上搜索,果然看到一摊开的信,她在信上说了吗?项南负手含笑点头:说了,胆子大吧,白纸黑字写了。

陈二抓起信:这是反叛!谋逆!告她去!项南道:你先看看人家写了什么再说吧。

陈二这些年也认了不少字,便不客气的低头看起来,看的脸色几番变幻。

竟然……他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年轻的经历以及有限的词汇都无法表达。

匪夷所思吧。

项南笑道,简直不是人能想出来的。

助叛军的儿子回重病的父亲身边争权夺利,敢这么想这么做…非人哉!听了还能这么开心的也不是人。

陈二嘀咕道,将信拍在桌子上,什么时候出发?出发什么?项南负手明知故问。

陈二道:当然是去打太原府了,如此大功!项南负手道:别傻了,这可不是我们的大功,去给人家锦上添花啊。

陈二冷笑:就知道你不去,你是要去京城趁火打劫吧?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项南一甩手拂袖转身向外走,那叫后方起火!损人不利己,我当然是去打浙西!打浙西?陈二一愣旋即眼睛一亮,对啊,安德忠不在浙西了,这是个大好机会,而且等太原府那边打起来,浙西叛军军心更不稳……收复浙西更待何时!那,项都督怎么办?陈二跟上又问,他被楚国夫人关在京城呢。

叔父有两个圣旨在手,又是在京城。

项南摆摆手,不用担心,他很安全的。

现在他要做的是去建自己的功立自己的大业。

打下太原府杀安康山天下人只看的到楚国夫人,而打下浙西则是他项南一人的功业!项南伸手向天啊啊啊几声。

这真是个美好的夏天。

…………夏天对于赶路的人来说并不美好,皇帝当初被叛军围杀的时候也没有受过这么大苦的。

苦终于有了尽头,皇帝抬眼看向前方,泪眼朦胧。

宋州到了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皇帝新居琐事真的离开麟州了。

看到前方的城池,皇帝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他在麟州日夜不安,到处都乱糟糟吵吵闹闹,却没有一个人替他真正的分忧解难。

崔征只想着体面,李明玉这张狂小儿只想着一人独霸,谁也不肯舍身取义助他回京。

突然韩旭来了,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请陛下立刻启程回京,在朝堂上先驳斥文臣。

正因为叛军已经齐聚,在麟州才会更危险,我们到京城兵马更充足就能跟叛军一战,连叛军都知道齐聚的力量,你们怎么反而要分裂削弱自己?偏安一隅可不是良策!崔征不说话了,文臣们也跟着不言语,这个韩旭容貌没变,性格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不过这样也好,是他逼大家走的,民众们要怨恨就怨恨他吧。

韩旭又训斥了李明玉功业又不是靠守着陛下得到的,要去抢,现在不正是最好的机会?李明玉立刻要直奔京城待我亲手为陛下斩安康山的头!他们就这样启程了,无声无息半夜走的,分批分次,先锋军开路,然后是皇帝和后妃皇子女太监宫女,以及由李明玉为首的一些武将,最后是崔征带着一众文臣。

当然并不是整个朝廷都走了,一部分人留下来,此外官员家眷也不许带。

一切以最快速度赶路为目地,轻车简行,进退灵活,日夜不停,每个人都熬的脱了一层皮……陛下,快请进城歇息吧。

张安奔来说道,他的嘴角干裂瘦了一圈,陛下的行宫是韩大人准备好的。

皇帝点点头,前方无忧,先锋军早就探查过,李明玉此时也亲自带兵巡查,府城里外挖地三尺都无遗漏。

马车麟麟向前,很快就到了府城外,城外兵马列阵,民众们早就被戒严在家中不得外出,并不见嘈杂混乱。

皇帝坐在车里打量,这座城池不小啊。

父皇,儿臣沿途看了,外城都是新修的。

三皇子在旁说道,用的都是好石料,非常坚固,韩大人做事真周到!皇帝含笑点头:是啊,韩大人本就是先帝看重的栋梁。

可是那时候先帝不是已经不理朝政,朝政由崔征把持?那韩旭应该说是崔征看重的栋梁吧?三皇子心中想,当然,这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皇帝咿了声,看着车帘外,三皇子忙跟着看去,见不远处李明玉挥动马鞭,似乎大发脾气,他面前跪着一个将官,赤裸上身匍匐在地……这是怎么了?皇帝关切又不安问,是有人犯错了?一路挺好的啊,将士们也都很辛苦。

三皇子道:就是犯错有军法,他这样像是泄私愤!他立刻让停车,问旁边陪同的张安。

张安兴高采烈道:三殿下说对了,就是泄私愤!这个小将不仅没错还有大功呢,是他扶助韩大人清稳宋州,震慑整个河南道。

皇帝和三皇子更惊讶了,那这是因为有功被李明玉嫉恨么……这小将原是剑南道的人,当初李大都督过世,大小姐与项家成亲,送嫁………前方敌情如何,张安打听的不可靠,但这种事他一向打听得很清楚,对皇帝和三皇子详细道来。

原来如此,皇帝明白了,还是维护李明玉,道:丢失嫁妆又许久不归的确是犯了军法……三皇子不忍那小将受罚,喊声父皇:但如今也算是将功抵过了。

皇帝神情犹豫,那边李明玉已经看到皇帝车驾忙跑过来,挤开张安喊陛下:陛下快进去吧,我都仔仔细细查过了,我让他们把寝宫都按照麟州那般布置的!皇帝笑着道声好。

张安在后撇嘴跟着道:也是我们先查过的。

又故意四下转头看,小齐将军呢?说是韩大人安排的,怎么不见了?他这浮夸的告状让皇帝有些不好意思,李明玉倒是大方,知道被看到了,委屈道:陛下,这罪奴蒙蔽韩大人呢!他开口了,皇帝便安慰:有罪便罚,赏罚分明就好。

李明玉应声是,转头喊了声,中齐忙过来到近前噗通跪下:陛下万岁他整个人匍匐在地上赤裸上身,背上几道鞭打的伤刺目。

三皇子年轻忍不住:李都督你怎么打人呢!李明玉更年轻桀骜:军法家规犯了错都要罚,要不然哪来的军纪严明?殿下亲自领兵打仗就知道了。

三皇子面色涨红,人人都说崔征把持朝廷,但崔征可从没对他这般无礼过!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帅真是………皇帝打圆场:有罪当罚,但有功也应当赏,这位便是韩大人说的小齐将军?中齐在地上叩头大声道:罪丁不敢称将军!李明玉撇嘴:什么将军啊,他不过是我军中一旅率。

皇帝笑道:既然韩大人称你为将军,那朕就赐你为将军。

中齐大喜砰砰叩头谢主隆恩,又抬起头,悄悄看天子真容……皇帝不以为怪,对他和善一笑,中齐便也咧嘴笑了。

待崔相爷他们到了,再论你的将军称号。

皇帝和善道,不忘安抚李明玉,现在既然重归剑南道军中,当听明玉的吩咐。

中齐大声应是,又对李明玉叩头请都督给罪将待罪立功机会!李明玉哼哼两声:看在陛下和韩大人面子上,本都督不与你计较了。

中齐大声道谢,又再次对皇帝叩头道谢。

张安看了一通李明玉吃瘪,开心的道:陛下,大家都相迎多时了,快进城吧。

城门口河南道节度使率领河南道治下能来的文官武将叩拜静候。

皇帝点点头放下车帘子,太监们一声起驾马车麟麟向前。

一行人入驻宋州城,足足歇息了五天后才缓过精神来,第三批启程的崔征等人也到了。

路途的艰辛形容的狼狈就不用细说,大家都有体会,皇帝急切的询问麟州事。

皇帝启程相当于偷偷摸摸,民众们可安?崔征等人启程的时候,有能力的民众可以自行跟随,但不许妨碍朝廷行程,韩旭说了,不允许朝廷兵马私用分心,再者也不是所有的朝臣都走,韩旭说,余下的待陛下回到京城后再行路,负责运送朝廷文书典藏等等……道理虽然说的清楚,但被丢下的朝臣、亲人可安?念及这些,皇帝忍不住拭泪。

陛下请放心,麟州一切都好。

陛下,韩大人宣告麟州兵马万数,城池稳固。

陛下,韩大人说陛下去了京城,叛军就不来打麟州了,留在麟州才是最安全的。

陛下,韩大人竟然抓杀一批散布谣言哄抬物价的人,还说要把不守法纪的赶出麟州。

诸人七嘴八舌争前恐后讲述韩旭的所作所为,真真假假,凶凶恶恶,但麟州竟然没有乱……民众都安定下来,官员们也各司其职。

崔征亲口做论断,请陛下放心。

果然不亏是韩旭!皇帝心花怒放,再看崔征,忍不住冷笑,早说了离开麟州没问题,这件事不是不能做,而是敢不敢想不想做。

很明显,崔征不敢也不想!不知道是又长了一岁,还是路途辛苦,崔征更显疲老,皇帝居高临下看着他,该换人了。

诸位辛苦了。

他泪目道,快去歇息。

但一行人还没离开,有太监跑进来。

陛下,陛下,急报,急报,楚国夫人和武都督打太原府了!打太原府了!皇帝蹭的站起来,双手在身前握紧,天啊,这一天终于来了!第一百二十二章 手起刀落城破人亡战事起的很突然。

当然,这是对太原府外的人们来说,对于城里的未了来说,自从把消息送出去后,就等着这一刻。

而且,太原府里早已经打起来了。

事情发生的也很突然。

自从安德忠史朝进来后,或许是为了安抚军心,太原府取消了戒严,粉饰太平。

未了拒绝了伙计提议一起离开,只让他跟那几个货商趁机离开,散布在外警戒。

不仅不离开,他还接手了几个酒商生意,通过药商发现了安康山病重的线索,而其实酒商这里也有体现,安康山所在的皇宫采购酒水一度停止。

安德忠史朝来了也没有变化,直到十几天后,宫里来要酒水了。

负责采买的太监还主动说大公子和史都督来看陛下了,陛下见到他们很高兴,要大办宴席。

未了就一直等着,夜里都没有合眼过,终于在一个夜黑人静的晚上听到了嘈杂。

皇宫亮起了火光,街道上有人马狂奔,有喊声叫声厮杀声,还有血溅在门板上,开城门!陛下有令关城门!拿下他们!这样的喊声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响起……未了转身在院子点燃几束烟花,璀璨的烟花在府城的夜空闪亮,无数的马蹄声向这边来,未了打开地道,进去之前将火把扔在一间屋子上,早就被浇灌火油的屋子瞬时腾起大火,火光吞噬其他房屋以及夜色。

在这边!是谁的人?不要放走一个!贼子哪里走!护驾!大公子谋反!府城里的混战更加热闹。

府城外有烟花接连亮起,越来越远,化作夜空中最亮的星。

…………不知道为什么,让我们傻傻的等着。

然后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说可以打了,快打,我们就来打!王力一边骑马奔驰,一边挥舞着长刀大喊。

我们是什么?是狗吗!为什么那么听她的话?她说的就是对的吗?武鸦儿看向前方,前方战斗正酣,铺天盖地涌涌的鸦军跟河东防线的叛军撞击在一起,血海不断溅起浪花。

她说得对,太原府出事了。

他伸手指着,叛军的防线一击而溃。

王力不满:那是因为我们英勇无敌!武鸦儿尚未说话,有将官疾驰来报都督!叛军后方左翼大营似乎在自相残杀!还真!有事!王力顿时不说话了,武鸦儿道:攻其左翼!将官领命,战鼓声声,令旗翻动,大地上的军阵如蛇如龙蜿蜒飞舞。

………………在河东道的另一边对战也正激烈,站在远处营帐里也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只要攻下这个关口,我们就能尽快的杀向太原府!方二指着地图说道,此地险峻,拿下这里还能阻止叛军们危及中原腹地。

那叛军就只能向更西北之地逃窜,李明楼点头:太原府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我们是要围堵叛军。

太原府那边主力是武鸦儿,方二点头明白,又道:还有加急刚送来姜亮的信,项南给姜亮回信说助夫人,但最新的消息是,他既没有来相助,也没有趁机攻打京城救项云,他去打浙西了,还让明华小姐相助,明华小姐写信问小姐有什么建议。

这个项南……真是可信又不可靠,李明楼道:让姜亮给明华说,量力而行。

李明华还算稳妥,也能经得起诱惑,不会贪功冒进为项南做嫁衣。

方二唤来信兵正要交待,有将官疾进道:夫人!前线急报,都督已到太原府城!好快!李明楼忙问:战况如何?河东道叛军八万多,一多半都盘踞在太原府四周,如山高险峻。

武鸦儿并没有那么多兵马。

时隔一年多两军再次交手,新仇旧恨战况必然惨烈。

武鸦儿也早有准备,但没想到………耳边厮杀还在持续,他抬起头看着前方的城门,厮杀中不断有人掉落,血肉火光笼罩城头,太原府三字清晰可见。

这才五天,太原府的城门就被攻破了!八万兵马呢?遇到的怎么算连三四万都到不了,而且无心恋战……都督!安康山还在!安康山!武鸦儿收回视线,抬手将弓弩射向城头,一杆正在燃烧的黄龙旗应声断裂,跌下城头,武鸦儿纵马疾驰踏烂龙旗入城。

城头上两个鸦军将朔方卫和武字两杆大旗插上,俯瞰城池里外鸦军追杀负隅顽抗的叛军。

皇宫这边已经没有了对战,躺满了叛军的尸首,以及被押着的哭泣求饶的太监女人……安康山呢?武鸦儿问。

既然安康山在,不应该是这种场面,难道王力已经斩杀了安康山?王力亲自率军破城,直杀向安康山所在。

乌鸦!王力从前方走来,神情古怪,你来看。

………………这里被称作皇宫,这间房布置的金碧辉煌。

尤其是那张宽大的金床。

金床上躺着一个穿着金丝袍的……人,与其说人不如说一摊肉饼。

武鸦儿站在床边俯瞰,他似乎这才想起,他没有见过安康山。

安康山成名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安康山盛宠的时候他跟着盲母仓皇逃命,安康山权势赫赫的时候,他是漠北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兵……等他一举救驾成名,安康山已经反叛,他们最近一次相见,隔着千军万马。

安康山是这个样子?武鸦儿看着床上呼哧呼哧如漏风风箱喘气的男人,他的双眼已盲,口鼻中不时有血流出来,散乱的头发打结,身上的金丝袍凌乱,肚子上赫然有个大口子,血肉模糊,炎夏里苍蝇嗡嗡围绕,虽然被人驱赶依旧不散,腐烂的皮肉上还有蛆虫蠕动………这不是新伤,所以并不是王力或者某个鸦军所为。

军医说中了毒。

王力在一旁道,神情复杂,肚子上的伤大概有十几天了,看起来是要置他于死地,但毒没毒死,刀也没有捅死,奇怪的是对方也没有再动手……这是为啥?让安康山这样不生不死的,为了折磨?安康山怎么落到这种地步?谁能害他?屋外有人疾步进来喊声都督。

贾大将追上安庆忠部众,将其歼灭!信兵道。

王力大喜:安庆忠也被杀了吗?信兵抬起头道:死是死了,但不是我们杀的,安庆忠当时已经重伤……混战中他就死了。

搞什么啊?父子两个都重伤?王力瞪眼。

都督!有将官大步进来,拎着一个太监,问出来了,安康山和安庆忠都是安德忠杀的!安德忠?武鸦儿和王力看向那太监,太监瑟瑟发抖跪地将事情讲来。

安康山病了很久了,眼睛看不到了,人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后来安德忠史朝到来,安庆忠在朝臣的说和下,兄弟两人化解误会,为了庆祝一家团聚在宫里举行宴席,宴席上结束后的半夜,宫里就打起来了。

先是安庆忠给安康山下毒,栽赃是安德忠谋害皇帝,带着人围杀安德忠,却被安德忠反杀,中了一刀。

安德忠又顺手给了安康山一刀,栽赃安庆忠弑父,不想安庆忠被下属背着跑了,安德忠忙着追杀,又有史朝分裂兵马,所有人都忘了安康山。

没想到安康山扔在这宫殿里竟然还没有死,太监们不知道怎么办,救不敢救,让其饿死也不太敢……我们就每天喂他一碗汤,他就这样活了十几天还不死……我们还没想好去找大公子,你们就又打来了…太监哭哭啼啼说完,跪下来求饶,将官把他拎了下去。

王力听得无语,骂了声脏话:这叫什么事!气势汹汹而来,结果叛军自己打的热闹……武鸦儿道:这叫省我们的事,所以你知道她……停!王力抬手拦住,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等打完了有空了再夸行不行?武鸦儿一笑:行啊。

身后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武鸦儿回头看是金床上的安康山。

他急促的喘气,肥胖的身子让床抖起来。

王力冷笑:自作孽!武鸦儿走过去,道:安康山!安康山没有反应。

又瞎又聋了。

王力道,而且早就神志不清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武鸦儿看着安康山默然一刻,道:我是武鸦儿。

原本呼哧呼哧的安康山猛地一停,瞎了的双眼一瞪,身子剧烈的抖动起来……王力嗬了声:他竟然还记得你!武鸦儿道:安康山,你可要与我一战!安康山呼哧呼哧的口中发出怪叫,身侧的双手慢慢的抬起……哈。

王力道,他还真要与你一战……他的话没说完,就见武鸦儿将手中的刀一挥,噗嗤一声,安康山的头从床上滚落下来,血如泉涌,他的身子抽搐,举起的双手抖了抖才颓然落下。

武鸦儿拎着滴血的刀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王力在后反应过来,神情复杂的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拎起安康山的头颅高喊。

安康山已诛!安康山已诛!第一百二十三章 夫人接城经过一天一夜的清查,太原府里外的叛军覆灭,武字大旗和卫军遍布。

城池因为叛军内乱时受损,家宅烧毁,死伤无数,但也因为内乱,卫军攻城时没顾得上用民众做肉盾,避免了更多的损伤。

官府在叛军内乱时死的死逃的逃,余下的如同皇宫里太监宫女后妃们一般都被抓起来,至于怎么处置,武鸦儿没想过也不会去想,安康山虽然死了,但如今安康山已经无关紧要……安庆忠的兵马不多,兵马被史朝和安德忠瓜分了。

我们沿途遇到的都在史朝掌控下,此时向东北方向去了。

安德忠带走了约三万兵马,向西南……麟州方向还有一批叛军,是安德忠的人马……一众将官围着地图神情凝重的商议,史朝安德忠以及这些叛军还是最大的问题。

有将官进来迟疑一下汇报:犯官赵晋求见都督。

武鸦儿问:他是谁?那个太原知府。

王力还记得,当初带着三万兵马不战请安康山入城的家伙。

他冲将官喊。

这家伙怎么还没死呢?安德忠安庆忠没把他砍死,你们怎么也没砍死他?将官道:我们刚进城他就跪在衙门口投降……说过缴枪不杀的,而且又是文官。

王力呸了声:他还真不要脸!我们这么忙,没空见他,让他安心等死吧!武鸦儿制止他:看看他要说什么。

王力不屑:这种人能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求饶。

其他官吏投叛军或许还能活命,知府这种级别是死罪难逃。

没想到赵晋被带进来不是求饶,而是请武鸦儿允许自己继续当太原府知府。

以安民稳城,以防内乱。

看着这个官袍凌乱形容狼狈的中年男人坦然而立侃侃而谈,一屋子的将官都看懵了。

佩服!王力道,这等没脸没皮,我们是甘拜下风。

武鸦儿笑了笑还没说话,又有将官进来道:都督,几个自称连氏商行的人求见。

王力哈的声:怎么回事?这才打下来城池,做生意的就急不可耐了?这太原府都什么人啊!是连小君的人吗?武鸦儿听到连这个字,想到了。

将官倒是没问这个,那边的人也没说……:末将去问。

武鸦儿道:不用了,带进来吧。

王力反应过来这个连小君是谁了,在一旁挤眉弄眼:他让人来见你干什么?耀武扬威吗?直接砍了他们,给他个下马威!武鸦儿没理会他,看着被带进来的几人,明显货商打扮,相貌……都是普通人。

都督!为首的是个年轻伙计,面对一屋子身上染血凶悍气的将官没有丝毫怯意,形容举止亲密自如,未先生受夫人所托隐匿府城,此时下落不明,请都督允许我们寻找。

太原府尚在戒严,没有允许不能四处走动。

武鸦儿只听夫人两字就没有任何疑虑了,将一支令牌给那将官:带他们去。

将官领命,武鸦儿又让把赵晋带出去,现在没空理会他所求。

到了傍晚说找到了,武鸦儿亲自来见,王力也好奇的跟着来看看这个被楚国夫人安插在太原城,决定此战时机的男人。

这是一个虚弱的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形容憔悴,身上还有腐臭之气,但却不令人生厌。

困地道里半个多月了,身上污秽,都督担待。

他坐着施礼。

武鸦儿道:无须多礼,你平安就好。

未了感慨道:如果不是都督这么快破城,我只怕活不下来了。

武鸦儿道:互帮互助吧,没有你,我们也不会这么快破城。

未了没有再道谢,问:夫人那边可好?她正在围守安德忠,过几天就会来太原府。

武鸦儿道,你在这里正好,太原府先由你照看,我要去追击史朝了。

未了撑着起身:都督不等夫人来,见一面?他是很想见她,但……武鸦儿道:好容易有时机让叛军分裂,当乘胜追击,不能让他们得到喘息之机。

未了便一礼:夫人会明白都督。

她必然是会明白的,武鸦儿笑了笑,不再多言离开了。

未了看着被众将簇拥而去的武鸦儿,也微微笑,但他估计不明白夫人对他多明白。

你快躺下吧!曾经的随从走进来喊道,你有力气不休息就去把自己洗洗,臭也要臭死了!但未了没能躺下也没有洗漱,武鸦儿让人把赵晋送来了。

此人是投敌的原太原知府,都督让先生看着处置。

未了有些惊讶,被带进来的赵晋也很惊讶,打量这个臭烘烘不怎么体面的男人……是太监吧?先前就是有人进来要寻找他,打断了自己和武鸦儿说话,然后武鸦儿也没有兴趣把自己赶出去。

赵晋以为诉求无望了,也是,他这诉求的确疯狂又可笑……没想到武鸦儿记下了,将他送来这个人跟前。

这个人可以替武鸦儿做决定?他想到在武鸦儿那里听到的话,那些人说夫人安排的人……武鸦儿的夫人,楚国夫人!此人是楚国夫人的人!赵晋毫不迟疑一礼:罪官赵晋,先前为保太原府数十万民众,投敌安康山,如今想请楚国夫人不弃,继续为太原府数十万民众做牛马。

随从在一旁听得都笑了:乱世久了见得怪事够多了,但把投敌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自以为傲的官还是第一次见到。

未了也笑了,不过不是笑赵晋。

没想到武鸦儿竟然真把太原府交给他,或者说交给楚国夫人了,看来夫妻是假交情是真。

他道:那我问你,让你再为太原知府你如何给民众解释?如何让民众信服?还真理他啊,随从瞪眼,赵晋则挺直了腰背。

本官先把那些投敌后欺压民众作恶的世家富商砍了!哦,那岂不是让民众认为你更是个小人?本官就是要让大家知道本官是个小人,墙头草,夫人权重,本官当然要尽心尽力攀附!………………十几天后李明楼来到太原府时,看到的是安稳有序的城池,兵马巡查,破损的城池在叮叮当当的修补,城门民众进进出出,城里的集市也正在逐渐开放……李明楼让包包掀起帘子,审视这个对她来说,比剑南道还熟悉的地方。

重生后她最不想来一直避开的地方,现在终于走到了,但不是以剑南道大小姐的身份,而这里也没有了项氏。

见过夫人。

赵晋率太原府官吏俯首迎接,街上两边挤满了民众,好奇又畏惧的看着坐在车里被黑袍笼罩的人。

李明楼看赵晋,此人更不陌生,当年他们一同守城抗敌,为了省下口粮给将士,他每天只吃一碗糠保证自己不死,等武鸦儿击退叛军解围后,饿的走不动路,被人抬着去见武鸦儿……前世他没死,现在也没死,李明楼嘴角露出笑,当然,她知道这世的赵晋带着兵将不战而降投了安康山。

她也没什么感想,前世今生很多人都变了,她也是啊。

沿途见有不少民众奔来,要准备施粥,天气炎热,再多煮一些清热解毒汤水。

李明楼对他道。

赵晋应声是:都已经准备好了,粥,锅,草药,棚子立刻就能在四门搭起。

他看着面前根本看不到形容的女子,郑重道。

就等夫人到来了。

李明楼明白他的意思,随着楚国夫人入城才开始济世救民,更能让民众感念楚国夫人,所以尽管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官府并没有去做。

李明楼笑了笑:去府衙吧。

赵晋应声是避让路边,看着车马向前,站起身稍微松口气,与围观民众一样,他也对楚国夫人好奇又畏惧,现在看来还可以打交道,而且他觉得……大人觉得如何?亲随在身边低声询问,擦了擦头上的汗。

他原本不建议赵晋直接来迎接楚国夫人,让那个未了来,给夫人介绍一下,做个缓冲,赵晋非不听,亲自以知府的身份来了。

适才他可真怕楚国夫人将赵晋当街斩杀,好在太原府民众前立威。

赵晋有过这个猜测,但还是赌了一把,他赢了。

我觉得楚国夫人对我很熟悉……他摸着短须道,还有些亲切。

亲随失笑:熟悉,谁对大人不熟悉啊,你可是带着三万兵马投敌的!至于亲切,他打量赵晋,虽然仔细的洗漱过,还换了新官袍,但……大人你长真不好看啊。

………………未了在府衙里等候,待李明楼洗漱过后才来拜见。

李明楼没有遮盖黑袍,穿着夏衫轻摇折扇,发丝在脸颊旁轻轻飞舞。

未了先说武鸦儿的交待,去追击史朝叛军,太原府交给夫人了。

李明楼笑盈盈点头:我知道了,他给我写信说了。

未了笑着道声那更好,让人取来一个匣子。

这是安康山头颅。

他道,都督让夫人处置。

李明楼看了眼匣子,手里的扇子没有停下,只道:呈报宋州,我夫妇二人已斩杀安康山。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帝再下旨皇帝在宋州的住处比不上麟州王宫,虽然只带了不到一半的朝臣,但足矣将宋州行宫挤的满满当当,七月炎夏室内越发闷热。

闷热的殿内一片哭声。

上首皇帝哭,下边诸人哭。

但这次是喜悦的眼泪。

千真万确是安康山这贼子!官员们围着摆在冰棺中的头颅喊道。

头颅快马加鞭用了防腐的药用了冰保存,炎夏里送到宋州来,并无腐烂,眉目清晰可辨。

皇帝也是见过安康山的,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看到这颗头颅立刻就唤醒了记忆。

正是此贼!他掩面跪下向京城,父皇皇兄啊,给你们报仇了!拥挤的室内人人跪下高呼万岁。

几番悲痛后崔征请陛下将安康山的首级悬挂城门,昭告天下,皇帝同意,于是几个朝臣亲自捧着走出衙门,穿行大街,民众早也得到消息,挤满了街道,争相观看,如潮水汹涌。

喧哗爆竹声锣鼓声阵阵。

天下太平了!一些年老的官员们涕泪交加,陛下,天下终于太平了!皇帝拭泪点头。

崔征道:说太平还早啊。

但斩杀了安康山的确是大喜事,崔征也没有再要大家克制,主动也说好消息。

趁安德忠离开,项南已经攻入浙西,势如破竹捷报连连。

皇帝抚掌:那浙西不日便可以收复!陛下,楚国夫人坐镇太原府,追击安德忠贼兵,斩杀大半,武鸦儿追杀史朝已经离开河东道,河北道梁振率兵协助夹击,余孽覆灭指日可待!更多的战况让殿内气氛再次喧腾,有哭有笑有人跪地有人相拥,苦难终于要结束了。

陛下,启程回京城吧!回到内宅,崔征看着欢喜难掩的皇帝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走,皇帝却摇头:不。

崔征有些惊讶:为何?皇帝自己坐下来,让崔征也坐。

相爷一路操劳辛苦了,以后就是在朝堂上也要赐座。

他对身边的太监说道。

太监应声是,给崔征搬来椅子。

崔征没有客气,道谢坐下来:陛下,安贼被诛天下大喜人心煊煊之际尽快回京才是。

皇帝道:朕懂得,只是这时候是让楚国夫人来的良机啊。

崔征一怔。

你看,楚国夫人离开京城,在太原府,朕如果现在回京,楚国夫人必要回京在面圣受赏。

皇帝说道,楚国夫人又立斩杀安康山的大功,谁能再赶她出京城?崔征看了皇帝一眼,原先让楚国夫人离开京城,除了避免她势大胁迫陛下,还有去麟州可以牵掣太原府叛军,现在安康山已诛,叛军四散,去麟州已经没有必要……那陛下待如何?他问,如今她在追击安德忠,让她去麟州不合情理,她不会遵命。

皇帝道:朕知道,相爷你看这样,让楚国夫人先来宋州面圣受赏,到时候再给她新的任命,太原府也好,淮南道也好,随她所愿。

总之就算楚国夫人拒绝,也不是在京城,她赖也没地方赖。

崔征看着皇帝有些无语又有些想笑,心思都用在这上面了。

好!他道,她本就是个妇人,到时候觉得委屈,陛下就赏武鸦儿,夫妻一体,陛下恩裳隆重些就是了。

姜还是老的辣,皇帝也笑了,武鸦儿跟楚国夫人是夫妻,但在权势面前夫妻也并非一体,夺了妻子的权势赏给丈夫,皇帝和朝廷没有损失有美名,这夫妻却要离心纷争了。

好!就按相爷说的做!皇帝道,武鸦儿楚国夫人诛杀安康山大功,朕要请楚国夫人来面圣受赏。

崔征起身应声:臣,这就去起草诏书。

皇帝亲手搀扶:有劳相爷了。

太监进来道皇后娘娘准备好晚膳了。

皇帝挽着崔征的手:这是皇后特意为相爷准备的。

崔征谢辞:老臣忙完与同僚们一起吃,如果老臣不吃,大家也不好意思单独要饭菜,就要饿着肚子回去了。

宋州没有麟州大,但人没有麟州多,物资丰饶,尤其是官府,据说韩旭走之前号召当地世家大族捐出丰厚的钱粮,足够朝廷一行人马一年之用。

虽然如此,皇帝秉承节俭,大家还是简朴行事。

皇帝便不留崔征再次谢他辛劳,让太监们提灯送去。

崔征离开,随身的太监胡平上前道:陛下,那咱们快过去吧,安康山死了,天下太平啦,皇后娘娘也高兴,好久没亲自给陛下做羹汤啦!皇帝哼了声:她又不是给朕做的,这是犒劳那老东西呢。

太监胡平笑道:那陛下给娘娘个面子?咱们高高兴兴一起回京去!皇帝冷笑一声,才要抬脚,想到什么:三皇子呢?让他一起来,我们一家人吃顿饭。

太监胡平道:那不成,三皇子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军营呢。

皇帝一愣:他住在军营干什么?宋州这么大,没他住的地方吗?都是因为李都督气到三殿下了。

太监胡平笑道。

皇帝想起来了,入宋州城时李明玉嘲讽三皇子不会领兵打仗。

三皇子就在军营学领兵呢,还跟李都督对战过几次。

太监胡平说道,现在也像模像样,很多人夸赞,还说陛下当初杀敌的刀该赏给三殿下。

皇帝将抬起的脚重重收回:去跟皇后说,两个人铺张浪费,让皇后和后妃们一起用吧。

太监应声是俯身退下,室内只剩下皇帝一人,摇曳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长。

冯言。

他唤道。

阴暗里有人影从外滑进来,这是皇帝的一个暗卫,俯首应声。

皇帝问:准备的怎么样?冯言道: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听候陛下吩咐。

皇帝点点头摆摆手,冯言影子一般退了出去,室内再次恢复了安静,皇帝慢悠悠踱步走到光亮处,灯下满面笑容……提着粗茶淡饭进来的太监们看到了,有人笑陛下终于笑啦!有人流泪终于能看到陛下愁思消散云云。

皇帝笑道:安贼已死!大仇得报!朕可以回京面对列祖列宗了。

太监们齐齐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八月初太原府外的山林已经隐隐有了层次。

李明楼骑着白马在山间疾驰,披风飞扬,兜帽落在身后,一直到山腰才停下。

紧跟跟在后的包包为她撑伞,遮住肆意的秋阳。

夫人,那就是剑南道李大小姐的山庄。

包包指着山下一片庄园,赵大人说已经收拾整洁,夫人可以做歇脚之处。

她当然知道那就是大小姐山庄,李明楼嘴角微笑,她住了快十年的地方。

先去打猎吧。

她说道,拿下弓箭,催马掉头向山的更高处奔去,包包撑伞紧随其后。

夫人所获颇丰啊!看着载着两只野兔归来的李明楼,知府赵晋连声夸赞。

站在一旁的姜亮警惕的看他一眼,两个多月没见,夫人身边竟然多了一个马屁精!夫人一向好身手!他捻须云淡风轻道。

李明楼不在意他们的吹捧,问赵晋可有事务要说?赵晋干脆利索道没有,下官都处置好了。

李明楼便越过他,问姜亮:你刚到?老夫人走哪里了?攻打太原府的时候李明楼没有带武妇人,在这里落脚安稳后让接过来,这样距离武鸦儿也更近,有事的话能尽快见到……我刚到。

姜亮道,老夫人大约五天后能到……李明楼点点头,姜亮跟着进来,赵晋施礼告退。

……有几件事。

姜亮道,看着李明楼随意自然的走进侧室,在窗前罗汉床上坐下,他忙跟着坐在对面……那知府不是说这是特意给夫人收拾出来的住处,怎么看起来夫人早就来过一般?……安德忠给夫人送了信。

姜亮低声道,要回吗?李明楼问都不问信的内容:不回,烧了吧。

姜亮不多言道:……项南说虽然打浙西,但请夫人放心,他还会守好淮南。

让他滚。

姜亮不多言,道:元爷说朝廷送来圣旨,请夫人去宋州面圣……李明楼没说话。

我明白。

姜亮便道,我烧了它!李明楼哈哈笑了。

不用不用。

她道,沉吟一刻,圣旨,我接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行路途中上一次项云在京城外宣读让楚国夫人离京去麟州的圣旨,李明楼虽然接了,但也可以说丢在一旁没有理会。

对于这件事,朝廷也丢在一旁没有理会,不仅如此,对楚国夫人自称有先帝赐予皇帝之玺的事,也没有理会。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李明玉送来的消息是,朝廷那边表面上承认楚国夫人说的话,实际上官员们的结论是皇帝之玺是真的,但是是逃离京城的时候丢的,先被安康山捡了又被楚国夫人捡了。

皇帝之所以不说破,是为了避免崔征担责,因为是崔征负责保管国之重器的。

听到这个时,李明楼都笑了,佩服皇帝和崔征找出这么个说法,还能顺便营造出皇帝仁和君臣容容的形象,化不利为有利。

当然,皇帝和崔征心里怎么想也猜的出来,必然是恼恨楚国夫人,只不过没有办法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但并不是就真的若无其事了。

宋州那边不能去啊!听到李明楼接了圣旨要去宋州面圣,在外追击安德忠的元吉都急急赶回来。

按理说得知安康山已诛,小姐你又不在京城,陛下他们应该立刻回京城去。

但现在却要你先去宋州面圣,这分明是去了就不让你回京城了。

李明楼倚窗而坐,听元吉说完看了眼窗外,似乎一眨眼中秋将近,成元八年就过去了一半。

安康山死了,武鸦儿距离死也不远。

京城我也不打算去了。

她收回视线看元吉,我在京城是为了对战叛军便利,不让陛下回京,是不想与他们共处一地,现在安康山已死,余下的叛军不足为惧。

所以京城对小姐来说也不重要了,皇帝总归是要回京的,小姐就要离开了。

既然是小姐想要走,那就没事了,元吉松口气,道:那小姐我们回淮南道吗?又皱眉,就怕皇帝和朝廷不想让小姐回淮南道。

淮南道富庶又临近京城,看看项云的做派可想而知,皇帝和朝廷对小姐已经生了戒备心,不愿小姐势大。

所以才想让小姐去偏远贫瘠的麟州。

李明楼笑了,从窗栏上收回衣袖坐直身子:元吉叔,你想什么呢,我只是不在京城了,但去哪里还是我做主。

她可不是畏惧皇帝而避让的,更不是就此成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刀俎。

元吉恍然笑:我错了。

李明楼道:我还没想好下一步先去哪里……元吉道:小姐慢慢想,想去哪里去哪里。

我想这两年先去武鸦儿那里。

李明楼道。

元吉被笑呛咳,谁?哪里?武鸦儿?为什么?武鸦儿所在的地方,其实本就是小姐的。

他语重心长讲道理,小姐就算不去,也没有损失,去了也没有太大的好处。

不如把时间和功夫花在新的地方,烙上楚国夫人的印。

元吉叔我知道。

李明楼笑道,我只是……她只是想守在武鸦儿身边,看看能不能改变他的命运,就算没办法改变的话,临死前在他身边,让他走的安心一些。

但这个没办法说,她也不想告诉元吉她重生看到过以后的事,倒也不是因为匪夷所思怕他不信,李明楼有个猜测。

之所以被她改变命运活下来的元吉韩旭都身体无碍,而她却受天诅咒火烧雷劈皮肉腐烂,是因为她是知情者,她窥破天机,是她改变了其他人,其他人是被动的,不知情的。

让他和他母亲团圆多在一起。

李明楼道,你看,这形势叛军一年两年也不是能解决的。

是,好像也不是,元吉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努力的想到一个道理:小姐的病跟武都督多在一起也有好处。

是啊,李明楼眼睛和嘴角都笑弯了点头:他有信来吗?十天前刚来过,说史朝称帝了,收纳了繁山一群叛军,在云洲外多了一重关卡。

元吉道,小姐不是给他写信说,让他在那边宣告安德忠也称帝的消息。

当然,安德忠叛军退逃的地方,李明楼也让宣告史朝称帝的消息,史朝和安德忠都互相指责对方谋杀安康山篡位,自己则继承武帝皇位……跟上一世一样,只不过这次先让他们厮杀了一番,安康山的八万兵马被分裂削弱。

姜亮说,他虽然没给项南说,但项南也在浙西说安德忠安庆忠都被史朝杀了,现在史朝是皇帝。

项南这么狡猾的人当然会这么做,李明楼不想理会,笑吟吟提笔:我给武鸦儿写信说一声,我先去见陛下,武夫人就留在太原府,然后我回来带她一起去找他。

元吉哦了声,是要说一声,太原府这边有他母亲在,夫人出门不在,他就要多留意这边,帮忙看好家。

………………雁门关外放眼望长草已经泛黄,空中有雄鹰翱翔,追寻猎物的踪迹,只可惜荒野上不断有兵马奔驰,野兔鼠蛇惊乱躲藏不敢冒头。

都督!卫兵疾驰向山坡上,打断了一众人面对前方指点议论。

楚国夫人的信。

王力道:回去再…他的话没说完,武鸦儿已经伸手,信兵将信捧上。

王力撇撇嘴,招呼其他人继续适才的议论……云洲要打也不难,这边过不去,再寻个地方……武鸦儿在人群中低头看信,脸上笑意散开。

又有什么新消息啊?骑马回程的路上,王力问,她把安德忠解决了吗?武鸦儿笑道:哪有那么快。

安德忠的人马可没有史朝的多!王力哼声,没有正事,她又说什么呢?不是刚写了信来没多久?武鸦儿道:陛下召见她,她要去宋州面圣了。

王力哈的一声:我可听说了,她对朝廷说是她和你一起斩杀的安康山!这功劳抢的真是赤裸裸!本来就是啊。

武鸦儿道,没有她,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

王力干笑:我说错了,楚国夫人怎么能说是与我们共斩安康山呢,明明是楚国夫人的功劳,我们真是不好意思呢!武鸦儿哈哈笑。

人家去面圣看把你高兴的!王力说道。

武鸦儿扬鞭催马笑意浓浓,他倒不是为她高兴去面圣,而是她说面圣之后要带着娘来找他,然后就住下,他在哪里她们就在哪里……力哥。

武鸦儿道,我们现在的住处,要收拾一下。

王力愣了下:收拾什么?挺好的。

武鸦儿想着她的住处,她的衣食,当然,他知道她也不在意这些,但……打两张新床吧。

贵一点的。

………………楚国夫人这次率全城官民迎接的圣旨,然后在全城官民的簇拥下离开太原府。

与以往领兵出征轻车简行不同,这一次楚国夫人仪仗煊赫,过城入城,满城官将相迎,入住官衙,当地大族世家拜见送上贺礼,两份……因为楚国夫人要去拜见皇帝,所以大家也要给皇帝准备一份。

楚国夫人的车驾前后除了民众围观,还有大批商人跟随。

姜亮把收到的礼物转手就卖了,然后钱财统一交给余钱,由余钱分配使用。

现在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了!姜亮看着余钱的信自言自语:都说楚国夫人可怕,其实余钱才可怕,真敢张口啊!他真以为夫人是神仙啊!姜暗骑马走过来听到这句话笑了:怎么?老哥哥你觉得夫人不是神仙吗?因为都姓姜,姜亮就跟夫人这几个姜认了亲,论齿序。

当然是神仙!姜亮毫不迟疑道,又抚掌感叹,老弟啊,神仙也不容易啊!姜暗哈哈笑,对前边队伍指了指:要扎营了,你整理整理一会儿见夫人去。

姜亮应声好,看姜暗催马疾驰向前,队伍在原野上铺展开阵型,正中的大营正在升起,一层层幔帐垂下,另有珍珠罗汉床美人屏风铜熏灯被抬进去……李明楼没有在营帐内,她下了车,带着包包走到山坡上,观看前方一片枫林,落日余晖中七彩斑斓。

果然是很大一片。

包包道,这山谷里还藏着这般景致。

探路的斥候汇报时说到枫林,李明楼就来看看,果然很好看,等有时间写信,给武鸦儿画下来,让他也看看。

她以前不怎么看风景,现在所见之处处处是风景。

直到风景里有人缓缓走来,五彩枫林渐渐淡去,青袍竹杖占据视野。

李明楼没有喊人,喊人也没用,她看着似乎三步就走近的和尚。

大师。

她主动先开口,还是来劝我回头的吗?和尚风尘面如旧:李明楼,可愿上岸?第一百二十六章 且看天道无亲不知道是不是既没有火烧也没有雷劈的缘故,这一次气氛平和。

大师,你应该问,李明楼你可愿去死。

李明楼还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一家人命中注定该死,你上次也让我看到了害我一家人项云也会死,所以算是恶有恶报,恩怨终了。

木和尚看着她没有说话。

大师,为什么非要以死终了呢?李明楼道,不如都不死,不更好吗?木和尚指了指远处的枫林:树生必有叶落。

李明楼道:我就是必死的落叶?木和尚合手:李明楼,再修来世。

那么多叶子要落。

李明楼摆手,少我一个也无所谓。

这并不是少你一个的事!木和尚道,你一人会导致无数叶落,树死一片!随便。

李明楼道,我反正不死,除非你杀了我。

木和尚声音拔高:既然你执迷不悟……且慢且慢。

有声音从和尚身后传来,李明楼寻声看去,五彩斑斓的视野里一晃,有一胖乎乎的男人沿着山坡气喘吁吁奔来。

且慢且慢他摆着手喘着气看起来很费力但一眨眼也到了近前。

李明楼啊,你听我说。

李明楼看着这个富家翁般的男人:你也是和尚?我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

富家翁摆手笑呵呵。

李明楼看看他又看和尚:以前我到死都不知道世上有神仙,现在我活着神仙都跑来要我死。

富家翁笑道:小姐莫悲伤,小姐以前无恐无怖,不求生不知死,不需要神佛,当然,我们也不是神仙,救不了苦解不了难。

李明楼道:那为什么还要对我喊打喊杀?你们解不了就杀了我就来解救世间苦难?这世间的苦难,很多人的生死,与小姐有关。

富家翁道,小姐也知道吧,你身边有些人本该死了,却还活着,但他们活着,是因为别人替他们死了。

比如元吉,元吉能活着是因为她留他在身边,但严茂死了……再比如被救下的流民,但招募的兵丁很多战死了,李明楼没有说话,她是努力的救人,但不否认回避这一点。

明楼小姐,和尚的意思不是说你该死,也不是说你会害很多人。

富家翁诚恳道,而是因为你窥破天机,一言一行会让更多人也随之言行改变。

李明楼默然一刻:那这改变是好多还是坏多?富家翁面带歉意:四时无常万物颓败,时序混乱人间罹难。

所以,她为了生,会让很多人死去……李明楼看前方枫林:我是想要救很多人的。

小姐本意是善心也是善行。

富家翁和蔼道,但对其他人来说,见善不一定知善……见善不一定知善,李明楼抬起头,不解问:那也就是说,我做事他们看到了,但他们不一定会行善,而是去做恶,所以才会时序混乱。

富家翁思索:是的,所谓……你先别所谓。

李明楼打断他,他们看到我行善,自己决定作恶,怎能怪罪我?富家翁一怔。

我又不是圣人有教化万民之责。

李明楼道,我作恶你们口口声要我死,别人作恶怎么也要怪罪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是说者的错还是听者的错?谁该死?富家翁搓手看着她哦了声:你说的也对……他转头看木和尚,和尚,这样说来,也不是她的罪过。

在富家翁出现后,一直沉默的木和尚神情无悲无喜,此时淡淡道:错了,不要听她胡言乱语,一切的根源都是来自她知晓天机,没有她,就没有他人!他木杖一顿。

李明楼!我再问你!可愿回头!李明楼无恐无怖看着他:不愿。

木和尚将木杖举起口中佛号念念。

哎哪里就这样……再听我说富家翁的声音也响起,但李明楼听不到了,她垂手在身侧,看着和尚举起的木杖陡然绽放万道金光,如刀如箭倾泻在身上………衣袍瞬时卷起腾起火星,裸露的肌肤皮开肉绽。

李明楼没有哭没有喊,甚至也没跪倒,烧吧劈吧,杀了她吧,反正她不会自己求死,也不会忘记自己怎么死的。

……天道无情无亲无恶,她无死心,形不灭…………那就灭其形……疼痛让李明楼意识模糊,似真似幻嘈杂,忽的万道金光尽消,那根木杖利剑一般向她心口刺来……耳边一声大喝,眼前一道寒光撞飞了木杖,有人挡在她身前,身高体壮如山,手中的黑伞如盾甲。

包包?李明楼道。

夫人莫怕!包包手握黑伞不动,将李明楼护在身后大声喊。

李明楼神情震惊,当然不是因为害怕,她看看自己的手,没有了万道金光,也没有黑伞遮挡,落日的余晖落在身上,肌肤还在燃烧溃烂……现在是真是幻?她抬起头看身前的包包:包包,你能看到?夫人!包包喊道,只有两贼!不要怕!虽然他的心已经震惊而裂,为什么会有两贼突然凭空出现?!神仙?妖怪?鬼?但不管什么,他都不怕!李明楼走到他身前,指着几步外站着的和尚和富家翁。

你能看到他们?李明楼再次问,她又举起手,你能看到我身上的伤吗?包包的脸色大变:夫人你受伤了吗?他的身子紧绷,发出咯吱的响声,虽然木杖被击飞,但他一点也不敢松懈,反而很紧张,这两人已经让小姐受了伤!李明楼看向和尚,包包看不到自己身上的伤,但能看到和尚和富家翁,怎么回事?待看过去,李明楼的脸色更惊讶,木和尚站立着,他的僧袍翻飞腾起火光……哈!她发出一声喊,然后再哈的一声大笑,哈哈哈!她指着木和尚,两个人燃烧的火光相对。

原来你!原来你也这样!木和尚道:孽障!受死!他抬起脚,李明楼一动不动看着他面前陡然冒出的金刀利刃,看着木和尚一脚踩上去……李明楼再次大笑。

富家翁搀扶住身形摇晃的木和尚哎呀两声。

小贼!包包虽然看不到什么伤,但能看到和尚动了,一手握伞护住李明楼,一手拔刀,受死!他不敢冲过去,怕暗处还有刺客,他也不能坐以待毙……李明楼拍了拍他的胳膊,从他手里拿过黑伞举起,看了眼在刀火中挣扎的木和尚。

不用理他。

她道,我们走。

什么?刺客?不用理?包包不解,但看李明楼已经迈步,他忙紧跟,以防其他刺客再冒出来……小姐!富家翁的声音在后传来,如有生死抉择一刻,请怜惜众生之苦!李明楼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四周的暗卫正在围来,大地上脚步声急促……包包稍微松口气,再回头顿时又吓了一跳,那两个刺客竟然不见了!凭空出现!凭空消失!护卫们聚拢又如网一般撒开刮地搜寻。

不用找。

李明楼道,回去吧。

………………营地里兵马疾驰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斥候呢!李明楼虽然是只带着包包随意行走,但事先方圆几十里都摸查数遍,更有明岗暗哨层层。

怎么会出现刺客!还到了李明楼身前!还差点受……包包说夫人说受伤,但看李明楼没有受伤,反而一直在笑,时而微笑,时而大笑。

不用这么紧张!她对请罪的官将们摆手,与你们无关,你们也查不到他们,都散了吧。

官将们只能作罢,不过还是开始了清查,楚国夫人营帐外多加了几层护卫,作为目击者的包包也被围着询问,包包也没有隐瞒。

是那个和尚!当初在淮南道的和尚?是叛军奸细!这可不行,一定要抓住他。

诸人七嘴八舌,包包轻咳一声。

大家不用担心。

他说道,这两人不是奸细,也不会伤到夫人。

诸人不解看包包,不是奸细是什么?他们是妖怪。

包包压低声音道。

诸人愕然,什么妖怪?包包思索着那两人的样子……一个应该是野兔子妖。

他道,一个胖,像吃肥的野兔,而那个和尚高瘦……是鹿妖!………………无怪乎包包这样认为,那两人的出现消失太过于诡异,而李明楼的态度也并不在意。

夫人是真仙人。

夫人就看了那和尚一眼,大笑一声,那和尚就倒在地上,不能动了。

夫人说了,不用理会他们,转身就走。

妖怪再吓人,在真仙人面前又能如何!这种说法在传开,元吉没心情理会纠正,看着往胳膊上裹伤布的李明楼,他依旧看不到有任何伤,紧张的问:小姐又受伤了?要不,把武鸦儿叫来吧。

李明楼道:不用!她将胳膊对元吉晃了晃,眉飞色舞,元吉叔,原来那和尚跟我一样,也见不得天日,也被火烧雷劈刀砍!说到这里再次哈哈大笑。

元吉虽然听不太懂,但也明白一点点,和尚好像对小姐威胁没那么大了,毕竟这次包包就能看到他,并且挡住了和尚一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已有先行人为什么会这样呢?李明楼也不知道,她回想着当时,当时跟以往一样,突然出现,无人察觉,包包一直在她身边,万道金光也让她皮开肉绽。

李明楼低头看身上,火烧的伤还在,疼痛也在持续她的嘴角浮现笑,那个和尚竟然也跟她一样她再次哈哈哈笑起来。

口口声声天不容她,原来天也不容他啊!看来是离小姐太近的缘故。

元吉听她讲过程猜测道。

第一次是出扬州城,没有人看到那个和尚,估计躲在很远的地方。

第二次在宫里屋顶上,距离不算远,所以能被武鸦儿发现。

这一次站到了小姐面前,连包包也能看到了。

以后小姐身边再加强人手。

这都是小事,李明楼笑着任凭元吉安排,带着身体伤痛喝过药沉沉的睡去。

日光在林间枝叶上调动,跳在了树下坐着的一人膝头,那人似乎沉睡,大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日光被斗笠挡住,只能顽皮的跳下,落在他露出的手背上嘶的一声,似乎是手背上冒出火花,又似是口中发出痛呼。

斗笠没有动,手也没有动,旁边有人扑过来,扔下一件衣袍遮住手。

我前面说过,她魂魄非人非鬼,只能在幻境中灰飞烟灭,她自己不回头,幻境就杀不死她。

富家翁叹气道,你动了要杀她肉身的念头,你也便是窥破天机,你也就是天不容存世的魑魅魍魉,看看这执念注富家翁啧啧连声。

把这手上烧的他掀起衣服透过缝隙看木和尚的手,如果有旁人在会看到这修长的手光洁匀称,并不见任何外伤。

救苦救难除魔怎么能是执念?木和尚道,将手一转用衣服裹住收回在身前。

富家翁笑:你傻啊,你这时候别想杀她啊,等要动手的时候再想,要不然你这走到她身前得受多少罪!木和尚站起来:如果我现在不想,我就走不到她面前。

说罢抬脚迈步,厚厚的落叶发出咯吱声,腾起尘烟。

尘烟落在富家翁眼里,就是一枚枚利箭,刺透了和尚的脚他不忍睹的抬手捂住眼,又从手指缝隙里看和尚带着斗笠,手上裹着衣袍,如同披枷带锁一般,一步一步踏着刀火向前要不,我也给你找一把伞吧!他喊道,又申明,我只是给你找伞,但可别指望我像那个大头傻兵一样给你撑伞!伴着他的喊声,木和尚一步一步在山林中走远。

山林外天光晴朗,刀山火海无边无际。

李明楼的车驾疾驰在原野上,前后无数兵马簇拥如黑云。

李明楼并没有坐在车上,她骑着马已经到了更前方,站在山坡上看前方的河南道界内,似乎看了很久又似乎一眨眼,视线里出现了一队疾驰的兵马小姐!元吉高兴的说道,公子来了!虽然隔得远,李明楼也已经认出了李明玉。

李明玉长成了一个少年,越来越是她熟悉的模样了。

姐姐!马上的少年大声的喊着,挥动着手,跳下马,似乎自己跑比马还要快李明楼抱住扑过来的李明玉,两人互相打量,一会儿笑一会儿泪目又长高了。

李明楼抚摸李明玉的头脸,晒黑了。

李明玉小心翼翼的看李明楼遮挡在兜帽里的脸,再看元吉寸步不离的撑伞遮挡日光,就知道李明楼的诅咒依旧没解。

但他现在大了,知道苦难是常态,要活着就要苦中作乐。

姐姐。

他高兴的说道,你又漂亮啦。

李明楼哈哈笑,带着李明玉走到一旁搭好的棚下入座。

你这样出来不会被发现吗?李明楼问。

皇帝现在不信那些长成的将官,李明玉以孩子身份得到皇帝信任,时刻留在身边。

现在陛下对曾经是剑南道罪将,如今又有韩旭撑腰一心想建功立业的小齐将军更有兴趣。

李明玉笑嘻嘻道,趁我不在,皇帝和小齐将军更有机会能亲近。

这话说的!李明楼笑着拍李明玉的头,笑容又冷冷,这个皇帝真是让人心凉,毫无真心只有算计。

朝廷里的人都这样。

李明玉道,无所谓啦,我也不是求真心来的,给我权势不影响我做事就好!李明楼笑了,点点头。

姐姐,你走慢点。

李明玉又叮嘱,我把朝廷皇帝宫里的事都打听清楚,等你到了就能了若指掌。

李明楼笑道:不用担心,你也不用刻意做这件事,我派人先去了,他已经到了,应该进皇宫了。

姐姐早有安排啊,李明玉松口气欢欢喜喜,又想到什么:姐姐你行路小心,最近河南道有叛军出没。

李明楼惊讶:怎么可能?哪里来的叛军?旗帜都是安字,有说是河东道来的,有说是麟州附近的。

李明玉道,我的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还在追查。

不可能。

李明楼道,安庆忠已死,安德忠的兵马向西域去了,我特意把这边守住不放过一个。

李明玉不怀疑姐姐,哦了声点头:那估计是山贼假冒叛军,不攻城不掠地,对几个城镇烧杀抢掠一番就跑了,的确是山贼行径。

李明楼道:不用担心,遇到了我替你们剿匪。

李明玉抚掌:好!姐姐来了,我就可以清闲了,姐姐,我给你做烤肉吧!李明楼笑:你还会做这个?李明玉站起来对外招呼,几个卫兵将一头野猪抬过来。

姐,这是我来的路上打的!李明楼惊讶起身看:你都能打野猪了啊,我还打不到呢,最多能打兔子。

元吉也围着野猪看,点头称赞:好箭法。

李明玉在亲人面前毫不掩饰洋洋得意,吩咐点篝火。

山坡上被兵马围挡隔绝的姐弟享受相聚的轻松欢喜。

宋州城里皇帝行宫中的一条夹道里,未了低着头跟着两个太监向内走。

说起来还是认得,我干爷爷当初的确在承恩宫做事。

我那时候还小,都记不得你了。

未了轻叹:咱们那时候人多啊,多到一个宫跟一个宫的人都不认识呢。

过往啊两个太监神情悲伤,那繁华说散就散了,那些人说死都死了,死在宫里,死在路上,死在不知何处还好老奴能有幸得见陛下。

未了抬手拭泪,想起当年的宫里的血水两个太监忙制止他别再说过去的事了!说也说点高兴的,别吓到陛下。

未了连连道歉,说着话来到了一间屋宅前,屋檐下站在一个瘦高脸长的青年太监,正看着两个太监用小炉烤干果,不时的提醒别烤糊了娘娘也就舍得吃个干果子。

这可是娘娘亲手收捡的两个太监带着未了上前施礼胡公公未了便知道此人就是如今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胡平。

你就是阿余?走散的旧宫人?胡平问。

未了应声是,胡平随便问了他几件宫廷旧事,未了对答如流,又说了几件宫廷旧事,胡平似知道又不太清楚当初全海和崔征争乱,全海以及其党羽先一批被武鸦儿斩杀在宫里,后又被崔征定罪发落一大批,那些位高权重有地位有体面的太监几乎都死了,他们这些不起眼的死里逃生如今成了势。

先前很多宫廷秘闻他们都没资格知道太多。

胡平也懒得问了,陛下在麟州登基后,自称迷路的太监宫女源源不断而且这个自称阿余的太监还给了他很大一笔钱。

陛下仁慈,不问你们是真迷路了还是背主而逃胡平淡淡道,陛下总是说我们可怜人,不来宫廷还能去哪里?未了跪地叩头哽咽喊陛下万岁。

场面话说完了,胡平招呼未了进了屋内。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有那么多钱,根本就不需要来宫里谋生。

他低声洞悉一切的问。

未了双眼泛红:我要给宋州武氏申冤!朕知道这武氏。

皇帝吃过简单的饭菜,一边擦手一边道,宋州知府给朕说过,当地大族,但煽动民乱被韩旭定罪发落了。

而且知府暗示献给陛下的满满的官库就是来自武氏。

这些世家豪族真有钱!皇帝早就知道,非常恼恨他们不拿出来给自己用!活该被抄家!这太监跟武氏什么关系?这太监流落民间被武氏收留,武氏还给了他很多钱。

胡平说道,奴婢也出去打听了武氏族人,的确有这件事,这个太监在武氏城里住了好久呢。

给太监钱!皇帝心里更冷笑,活该他们被抄家!他懒懒问:那怎么就喊冤了?官府定罪了嘛。

陛下,他说是韩旭陷害。

胡平道,说韩旭给武氏要钱,贪心不足,干脆栽赃陷害抄了武氏灭其族。

皇帝乐了:有证据吗?胡平压低声:说韩旭的做法跟其情妇楚国夫人一样,灭族抄家抢夺田产皇帝瞪眼:这叫什么证据?他这还一告两个?这不是胡闹嘛!奴婢看也没什么确凿证据。

胡平点头,又忙道,就是有,也不能现在就审问韩大人啊!韩大人可是栋梁!皇帝嗯了声慢慢的一遍又一遍擦手不说话。

胡平试探问:那奴婢赶走他?皇帝道:那倒也不用这个太监可是要告韩旭的,听起来还能牵扯到楚国夫人,虽然现在韩旭很重要,但这些臣子都一个毛病,越重要越不知分寸,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这些臣子们多一些仇人,也不是坏事。

将来总用的上。

让他现在不要胡说八道。

皇帝道,好好当差吧。

现在这两个字的意思胡平听懂了,现在不说意味着以后会说,顿时神情欢悦,他对崔征这些大臣可没好感!他可没忘全海以及宫里那么多太监是怎么死的!都是被这些文臣害的!陛下放心。

他道,奴婢会交待安排好他。

皇帝满意的将手巾扔下,又皱眉:楚国夫人还没到吗?胡平撇嘴:楚国夫人啊架子大,走的慢,陛下再等等吧。

皇帝笑了笑宽宏大量:慢就慢吧,朕不介意多等时日。

前面说过是指本卷第九十七章富家翁点过为什么和尚会这样,我看很多读者都不明白,那就让他再说一遍哈。

第一百二十八章 楚国夫人觐见宋州城外秋阳高照下,几个官员们擦了擦头上的细汗,看着疾驰来汇报的信兵,神情恼怒。

又停下休息了?那这么说明天后天也到不了?信兵道:楚国夫人心思难定,说是休息一日,但也可能两日……所以待启程才能知道几天后到。

脾气不好的官员们立刻愤怒的甩袖不等了她想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到!不接了!发脾气也只是发脾气,另有脾气好的官员们相劝来还是要来我们这不是给她面子,这是为了陛下皇帝自从得知楚国夫人要来,再三关切,还要亲自迎接楚国夫人楚国夫人收复京城,斩杀安康山,是大夏第一大功臣。

他们当臣子的当然要为陛下解忧,替陛下造势。

罢了,再来等吧。

诸官又能如何,谁让楚国夫人气势正盛!原来不肯离开京城,是怕削弱权势,现在斩杀安康山的功劳一出,无人能比了。

你听听她出行的阵仗!十日一换新马车,执旗的一千人,前有数千兵马清路,后有数千兵马围护,还有一百文吏随行……兵马护卫也就算了,带着文吏做什么?说是处理卫道事务。

看把她忙的,陛下出行也没她这样!虽然楚国夫人迟迟不来,但随着信兵奔走频繁,楚国夫人的出行动向恍若在眼前。

她路途奢华,携带兵马不风餐不露宿,三五日要歇息,见到城池必入……城池官府恭敬,这么多人马吃喝不算,还索要礼物。

所以有人传说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大家一边议论一边愤愤,坐在搭建的棚内歇息……回去也无事可做,在这里可以消磨。

正说笑着,见一队兵马疾驰,风尘仆仆神情凝重,有官员认出为首的是张安,忙抬手唤住。

张都督!怎么样?真是叛军吗?几天前河南道界附近出现叛军,几个村镇被袭击,死伤惨重。

张安勒马道:幸存者也描述说北地口音……肯定是河东道流窜来的!官员们异口同声断定。

安康山被杀,叛军四分五裂到处逃窜,跑到他们这里也不奇怪!人数不多吧?抓住了吗?他们紧张询问。

张安道:人数多少尚且不知……这些人跑的很快,竟然查不到踪迹。

那就是没抓住呗,诸人心知肚明,这个张安是不指望……李都督亲自去追查了。

张安自己也不指望自己,对诸人拱手,我这就去跟陛下汇报,商议怎么安置死难民众。

诸官抬手道请速去,看着张安带着兵马疾驰而去……叛军怎么到咱们这里了?是因为知道陛下在这里吧?我看是因为楚国夫人!听到这句话大家都看此人。

我说的不对吗?此人肃穆道,河东道正当追击叛军的时候,楚国夫人带那么多兵马出行,又声势浩荡,我看那些叛军都是被楚国夫人引来的!………………夜色笼罩的荒野里兵马驻营,从遥远的山坡上看像散落点点星火。

大人,暗夜里一双眼闪着光看着那片遥远的星河,握着一把弓弩,给他们放把火吓吓他们?旁边的大人冲他呸了声: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烧杀几个城镇把你烧糊涂了吧?他抓着这人的头往前晃。

你看清楚!那是楚国夫人的兵马是楚国夫人!楚国夫人!这人被揪的头皮快要掉了忙低声求饶。

我知道楚国夫人厉害我没想去打她,就是远远的射火箭吓她一把就走……他解释道。

大人再次呸他一脸:就放个火箭?你信不信人家能把我们都烧死?此人不敢说话了。

别忘了我们的目的!这大人放开他,低声告诫,看着四周,四周夜色浮动藏着人影,要是撞到楚国夫人手里,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说罢侧耳听夜色里有几声怪鸟鸣……走!那位大人不再打骂,摆手,快走。

夜色浮动一阵嘈杂陷入安静,没过多久夜色亮起火光,马蹄踏乱一群兵马出现在这里,火光照耀下各色卫军旗帜飘动………这边没有!都查过了,没有贼兵!一阵阵喊声也随之响起,汇报到为首的将官面前。

不应该啊。

将官皱眉,看四周,的确是跑这边来了,怎么又不见了?是不是看错了?副将揣测,出来查找的兵马太多了,张安王林,小齐将军也在跟李都督比斗争功,陛下也担心,派了禁卫军……到处都是乱窜的兵马,误把卫兵当做叛军。

将官皱眉:有这个可能,但不应该好几次都看错啊?他摇摇头,自言自语,就好像这些叛军眼睛长在我们身上,总能提前看到我们似的……这更不可能啊!副将笑道,又压低声音,大人,算啦,上边的目的也不是抓住这些叛军,把他们吓跑也就可以了。

这倒也是,将官便丢开,一摆手:继续追!一个都不许放过!兵马高声应诺,马蹄嘈杂在夜色里疾驰而去。

日升日落,在宋州城外的官员们终于等来了楚国夫人……的兵马官吏。

一队队兵马在宋州城外奔驰,递交信印,验证身份,然后在城外散布戒守。

然后是那群官吏,同样递交信印,验证身份,是楚国夫人任命的来自淮南道宣武道京城以及太原府的司职高低不同的属官,他们进了官府,递交携带来的楚国夫人治下的兵马民生事务文册。

然后是成群结队的货商,携带着各色商品涌进宋州城,有人打听楚国夫人会落脚哪里,需要什么布置装饰,有人摆出了楚国夫人最喜欢的货品叫卖。

一天天一群群,楚国夫人还没到,宋州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已经到处都有她的名字旗帜。

整个宋州城像灶上的火热腾腾,就差一把火就烧开了。

楚国夫人就是那一把火。

成元八年九月初八,在历时一个月后,楚国夫人的车驾终于出现在宋州官民视线里。

宋州城外兵马一层层如同堤坝,挡住了四周人山人海。

一辆华盖马车缓缓驶来,四面垂纱,珍珠为帘,另有砗榘做成的风铎悬挂,让其内的黑云中的人影越发的耀眼。

楚国夫人的马车在迎接的官员们面前略停,她没有下车,只在车内施礼问候,便立刻进城去面圣。

看到了没有?好美的车!人呢?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穿着黑色的衣裙!带着黑色的幂篱!楚国夫人的车驾在嘈杂声中通过远去,留下心满意足的围观民众。

终于见到楚国夫人了,跟传说中一样,神秘,如仙,奢靡,吓人,威风,恐怖………每个人的感觉都能跟自己想象中的贴合。

皇帝在大殿中等候。

楚国夫人的车缓缓驶向行宫门口。

殿内文官已经清查,没有人去过剑南道,没有人见过大小姐。

殿内武将已经清查,没有出自剑南道卫。

殿内太监已经清查……在这其间不断有人近前汇报给化作普通侍卫官吏等等的元吉姜暗等人。

当最后一刻确认清查没有问题,马车也停在行宫门口,元吉走到车前,掀起帘子。

夫人,到了。

李明楼在车内摘下幂篱,解下外袍,扶着元吉的手走下车。

四周下马的官员原本想说句话,但当看到身穿诰命服的楚国夫人真容时,瞬时安静。

他们眉眼震动,惊艳,错愕,失神……怔怔看着这女人向宫内走去。

元吉捧笙节,包包捧信印紧随其后。

楚国夫人觐见!殿门大开,文武百官两列回头,皇帝坐在龙椅上,皇子站在台阶下,所有的视线凝聚在走进来的女子身上。

她娇小,翩翩,美丽。

她面如美玉,眼如星辰。

她俯身下跪。

臣妇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一百二十九章 皇帝的邀请真是名不虚传啊。

夜色笼罩行宫,皇帝眼前似乎还熠熠生辉,白日楚国夫人进殿带来的震撼依旧没有散去。

但要说具体什么样子吧,也想不起来,就是美本身。

想必当时在殿内的每个人都如此。

不过他艳羡的不是容貌,而是另一种美。

皇帝双手放在膝头,神情悠远出神片刻,再一声感叹。

楚国夫人,真气势煊赫啊。

楚国夫人从动身到路途到入城种种动作消息传言描述,皇帝也都亲耳听到,恍若亲见。

那么豪华的马车,肆意的行驶在路上。

想走就走,想停就停,遇水赏水,见山看山。

旗号烈烈,官吏世家人人拜见。

哦,还有什么兔精鹿妖现形对她跪拜。

哪里像他,昼伏夜出遮掩行迹人鬼退避,楚国夫人包裹着面容,但人人都看到她,连精怪都来见。

朕当年以鲁王身份离开京城,也没有这么肆意。

胡平在一旁感叹:这气派,都赶上当年陛下与贵妃娘娘出行了。

皇帝笑了笑:当年出行可不需要那么多兵马。

那时候天下太平,先帝多次与民同乐,还带着贵妃娘娘逛夜市……皇帝和太监都陷入往昔得追忆,越追忆越感慨………他们现在过的水深火热,也只有楚国夫人活的风风光光。

胡平道:安康山已经死了,陛下回京一切都会好了!那可不一定,有某些人在,他回京也不会好过,皇帝叹气:安贼危害四年了,大夏饱受磨难,民不聊生,千疮百孔,回京之后任重道远,先休养生息,慢慢变好吧。

胡平点头:陛下辛苦了。

皇帝摆手:朕不辛苦,辛苦的是黎民百姓,还有崔相爷楚国夫人这等文臣武将……他停下来看胡平。

宴席开始准备了吧?楚国夫人前来觐见,皇帝自然要为其接风洗尘。

胡平应声是:都准备着了,陛下放心,都是最好的……说到这里他又叹气。

咱们最好的只怕楚国夫人也看不上眼,奴婢还特意去街上看了,那些货商宣称楚国夫人最爱的东西,陛下……他看向皇帝摊手。

咱们,买不起啊。

皇帝穷啊,就算此时宋州有满满的库房,也不能用在宴席上。

皇帝站起来,道:无妨,心意到了就是最好,朕去见见皇后娘娘,拜托她带着后妃们辛苦一下。

自从鲁王登基后,就没去后宫,跟皇后娘娘也很少见面,都是通过太监宫女传话。

外边称赞陛下勤政,天下不安,无心后宫,不过对胡平这些太监宫女来说,就是另一番不能为外人道的内情………皇帝与皇后有罅隙。

现在为了招待楚国夫人,皇帝要与皇后娘娘低头了。

胡平替陛下委委屈屈的应声是,唤人来提灯摆驾后宫。

灯火在宅院里慢行,后院里幽暗的灯火亮了起来,日夜不停的机杼声停下。

………………因为楚国夫人的到来,今夜很多人都迟迟难眠。

楚国夫人住在朝廷安排的宅院,在她入住前,先到来的兵马官吏将这里重新布置一遍。

李明楼也没有睡,换上轻柔的寝衣散开头发,给自己胳膊上药,裹上伤布……灯下光洁如玉的胳膊上被抹上一层黑红药粉,再用白布裹起来,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元吉满面担忧:小姐,伤口愈合了吗?他什么都看不到,还把包包也叫来看,能击飞那个和尚木杖的包包也看不到……好多了。

李明楼道,将胳膊抬起自己轻轻吹了吹,再对元吉一笑,不疼了。

元吉挤出一丝笑。

姜暗走进来:刚才官员们送来消息说陛下要为夫人举办晚宴。

元吉皱眉:觐见就好了,宴席没必要吧。

这里毕竟是宋州,再严密也做不到万无一失,人多眼杂,皇帝的宴席,小姐又不能蒙面……不是大宴。

姜暗道,陛下知道夫人身体不好,所以只有陛下皇后,崔相爷,皇子们参加的小宴。

这样啊,相当于皇帝的家宴了,既是看重也是体贴,十分周到,就不好推辞了………李明楼将伤布一头递给元吉:别担心,那就去坐坐吧。

元吉接过伤布熟练的打结:朝廷和陛下的心思还摸不透……李明楼道:已经摸透了啊,这次推脱不赴宴,他们还得想其他的场合,还是让他们尽快说出意图,我们也好赶路。

皇帝和朝廷的意图就是让楚国夫人不要回京城,免得势大欺君。

李明楼不想受制于朝廷,也不想武鸦儿回京,武鸦儿是死在京城的。

元吉和姜暗点点头,那就赴宴吧。

禁卫那边有明玉和中齐盯着。

元吉道,我陪小姐进行宫。

李明楼伸个懒腰:不用担心,宫里也有我们的人看着。

………………因为楚国夫人的到来,宋州城变得更热闹了,一大早行宫后门这边的院落似乎也成了闹市。

这车是什么?这是酒!陈年老酒!新米送来了,放哪里?废话!当然是御厨房!我是问哪里的御厨房……太监们也一片热闹奔走。

这是忙什么呢?未了握着一把扫帚站在廊下好奇询问,怎么买那么多东西?旁边的一个太监笑:阿余你只待在房间里洒扫不出来,都不知道楚国夫人来了吗?未了投奔胡平自我介绍以前在宫里藏书阁洒扫,所以来到这里也没有别的奢求,还做旧事便可。

胡平见他送了那么多钱,以为要往陛下跟前钻营,正要提防,没想到是个知道分寸,很满意让他去了。

未了果然没有往大太监们跟前钻营,只在低微的仆役中厮混。

楚国夫人来了我知道。

未了道,但跟咱们无关啊。

现在有关了。

同伴太监道,陛下要设宴招待楚国夫人,你看,采买这么多酒肉。

他咂咂嘴。

我来陛下身边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多酒肉。

天下苦难皇帝节俭,太监们更是吃喝简朴。

未了笑了:那更跟我们无关。

他转身要走,同伴太监拉住他:我说你闭塞吧,这次还真我们有关。

他左右看了看,对未了招手示意附耳。

未了笑: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人怎么这么傻!那太监拉住他附耳低声,我听消息,胡公公让他干儿子选这次宴席上伺候人呢,那小子安排了很多日常没机会在陛下跟前做事的。

未了惊讶:陛下那边不是有人?人手不够啊!那太监道,你是没见楚国夫人那排场,陛下日常身边才几个人!这样吗?未了哦了声转身向内走……你干吗去?同伴太监揪住他。

未了道:做事啊。

同伴太监跺脚:还做什么事!这可是个在陛下跟前露脸的机会!你不是有钱吗?钱就是这时候用的!他又轻咳一声,暗示又提醒。

我是没钱,但我跟那小子关系还不错,可以帮你说说……未了痛快道:我给你钱,你去吧。

那太监大喜更抓着他不肯松手:一起去!你不去我也不去!未了犹豫:我在宫中便是在陛下眼前,已经足矣,不过,我倒是想看看楚国夫人……那太监知道他为什么要看楚国夫人,上头的人交待过他盯着这个阿余,毕竟是外来的要警惕,据说是跟韩旭有仇,韩旭跟楚国夫人关系匪浅……这就对了,那太监嘻嘻笑不容他再拒绝,拿出诱惑:到时候就让你守在楚国夫人身后伺候,看个清楚!未了迟迟疑疑被他拉着走了。

………………白日的热闹延续到夜晚,宫里很多地方都亮着灯,人影走动。

今天竟然有宵夜吗?巡逻的卫兵们走过一处,闻着香味询问拎着食盒走过来的太监们。

不是宵夜。

是试菜。

试菜?中齐从队列中走出来,伸手道:让我试试!太监们忙避让,虽然知道这个将军是皇帝的新宠,但他们也有理由拒绝……试菜谁也想多试几口呢。

是送去要皇后娘娘尝的。

明晚就要宴请了,不敢耽搁。

听到皇后娘娘,中齐收回手,让这群太监过去了。

前方有禁卫首领招呼,中齐忙带着人走过去。

因为缺兵少马,皇帝没有扩充禁卫军人手,身边留下的是鲁王宫旧人。

小齐将军。

禁卫首领道,明日宴请增派人手,大家先熟悉一下环境。

中齐笑道放心吧,又低声问:陛下还增派了谁的人手?禁卫首领笑了,低声道:放心,只有你的,李都督还在外追查叛军呢。

他伸手拍中齐肩头。

这是陛下对你的信重啊。

中齐眉开眼笑:我懂得!对禁卫首领施礼,请哥哥多多照看。

禁卫首领道:听我的安排就好。

中齐应声是,禁卫首领带着人过去了,中齐继续向前,夜色里一个太监站在路边查看灯火,中齐走到他身边停下。

他低声问:没什么问题吧?未了垂下头:没有问题。

中齐便晃晃悠悠走开了,未了抬起头,神情晦暗不明,他剪灭了灯,隐没在黑暗中。

………………李明楼再次走进行宫时,没有了文武百官,比上一次安静了很多,伴着落日余晖,又有另一种热闹。

太监们一群群,宫女们一队队,提灯拎花引路簇拥,远处隐隐有乐声传开。

宴席也没摆在大殿,而是皇后的院落。

崔征站在门外,看着走近的女子。

相爷。

李明楼俯身施礼。

崔征还礼:夫人,请。

元吉低头退避在廊下,李明楼没有再客气,当先迈入室内,室内摆设简单,也算宽敞。

此时两边安置三席,上方是皇帝皇后的位置,屏风后有乐工端坐,奏着轻柔的乐声。

崔征坐左手边两位席,李明楼坐在右手边一人席。

与夫人起居相比,简陋了吧?崔征坐下,道,宋州小城,仓促啊。

李明楼没有否认也没有羞愧,道:相爷放心,京城皇宫已经修葺一新,只待陛下回宫,便重现盛景。

崔征道:盛景不仅是衣食住行,而是吏治民生,你为何让吴郑两位人监管修缮?李明楼坦然:那是因为他们别的做不好。

崔征皱眉:吴郑两位大人为官多年,岂是你小小年纪能论断的?李明楼看他:相爷,吴郑大人为的多年是太平盛世的官,这乱世可不同,我虽然年纪小,但这几年做的还不错,若不然也不会被封楚国夫人掌管一地。

果然是飞扬跋扈,崔征竖眉:我问你,皇帝之玺怎么回事?李明楼看他一笑:皇帝之玺谁给我的,相爷很清楚吧?竟然承认了!崔征站起来:那你还敢胡说八道?我没有啊。

李明楼道,昭王这样对我说的。

崔征越过席位跨步过来:你胡说八道!昭王怎么可能那么说!李明楼安坐不动:相爷不信,去问昭王。

崔征怒喝:你!屏风后响起太监高声陛下驾到!第一百三十章 请饮一杯酒轻柔的乐声变得响亮,崔征转身,李明楼也站起来,先走进来一队太监宫女,在上方的座席散开侍立。

相爷,楚国夫人。

皇帝的声音随后响起,走进来,这次他不是一人,身后跟着三皇子,皇后,皇后手里还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公主。

崔征李明楼俯身施礼。

皇帝与皇后入座,小公主坐在皇后身边,三皇子坐在崔征一旁。

快请坐。

皇帝笑道,今日不是在朝堂,你我君臣之间不拘礼。

崔征李明楼谢恩入座。

夫人与相爷先前在说什么?三皇子好奇问,听起来很热闹。

崔征道:没什么,琐碎旧事。

李明楼对三皇子一笑没有说话。

这女子礼服厚重,但难掩青春俏丽。

三皇子不由脱口:夫人年纪不大啊。

跟他的年纪差不多吧。

李明楼道:有志不在年高。

皇帝哈哈笑:正是如此,皇儿你要多多向夫人请教,别看她是一女儿身,丝毫不逊男儿。

三皇子便起身对李明楼一礼:请夫人多多指教。

李明楼起身还礼,道不敢当。

君臣容容,皇帝高兴:快坐下说话。

不知夫人贵姓,籍贯何处?父母安在?崔征问道。

武鸦儿据说是孤儿,来历不明那种,而这个楚国夫人来历也无人知晓,只听说是豪富之家,梁振做媒。

父母已经不在了。

李明楼道,是由婆母扶养长大,四处迁居,婆母也没说过籍贯何处。

崔征哦了声,不说实话,看来出身很见不得人,年纪轻轻有钱又有武力……哪个地方的山贼吧。

山贼马匪盘踞一方,比世家大族还厉害,尤其在偏远朔北荒漠。

梁振这个领兵的节度使,也最有机会跟匪贼打交道。

家事就不说了。

皇帝道,夫人讲讲怎么斩杀的安康山,这是我大夏最大的喜事啊。

三皇子顿时也兴致勃勃。

虽然有公文跟安康山的头颅一起送来,但公文总没有亲历者讲述丰富。

李明楼道:陛下,其实安康山是死与其子之手,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竟然是这样?殿内的人都很惊讶,连一直安静的皇后都看过来。

就算真是这样,也没必要说出来,反正当时知道的人也不多……这样的事实可不够风光。

李明楼道:事实如此,怎能欺瞒陛下。

欺瞒的事可不少了,崔征心道。

皇帝感慨:夫人坦诚啊。

三皇子抚掌一笑:借其内乱,损耗其身,这是夫人高明啊!崔征则又想的是别的事,双目锐利:安德忠和史朝过境与你们有关?李明楼道:是啊,故意放过去的。

崔征拍案而起:如此大事怎能不报?气氛陡然紧张,三皇子的笑僵在脸上,不敢违背老师也不敢说话。

相爷!还是皇帝起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此大事,一要保密二不能错失良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麟州路远,怎么报啊!李明楼也站起来,对皇帝施礼陛下圣明。

崔征面色沉沉:还好其内乱,否则……相爷,这样做就是笃定他们会内乱。

李明楼打断他,所以没有否则。

这个楚国夫人好凶啊,不仅不怕崔相爷,还跟他吵,父皇都不敢跟相爷吵,三皇子在一旁噤声,但看着对面的坐着的女子……其实,漂亮的女子有些小脾气也正常嘛。

相爷,夫人。

皇帝在上好声相劝,今日私宴,不谈国事。

他看了眼皇后。

皇后默然一刻,道:安贼已死,大家坐下来轻松的吃顿饭吧。

小公主抬起头轻声:母后,我饿。

因为知道来吃宴席,小孩子不掩藏,满脸期盼,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皇帝节俭,后妃皇子女们只能更节俭,在叛乱后长大的小公主记忆里没有什么宴席。

皇帝有些惭愧,示意皇后看好公主。

皇后道:童言无忌,楚国夫人不会跟小孩子计较。

她看李明楼,李明楼对她一笑,道:臣妇也饿了。

皇帝哈哈笑,示意大家再次入座:快坐下,尝尝今晚的宴席,这可是皇后亲手准备的。

崔征和李明楼齐声应是,各自入座,三皇子也松口气。

宫乐再次欢快,胡平站出来对外高声传膳。

一声声传出去,一队队太监宫女疾步而来。

有太监走到元吉面前请他到侧殿等候。

元吉道:夫人身体不好,我随身携带药,不敢远离,还望公公通融。

太监有些为难,看了眼廊下的禁军,禁军首领过来询问,听到这个缘故笑了笑,打量元吉一眼:楚国夫人的随从必然身手不凡,可与我们禁军一起守卫。

元吉低头道不敢。

守在殿门口不合适。

禁军首领指了指台阶下一处,你站这里吧。

元吉应声是走过去站好,禁卫首领环视一周,神情轻松的走开了。

元吉抬眼看四周,有一队禁卫走过,他与为首的小将对视一眼,小将嘻嘻一笑走过去了,元吉则垂下视线,耳边是殿内传出的歌舞声。

一曲结束,舞女们退下,各人的桌案上菜肴也摆好了。

后宫已经多年不歌舞了。

皇后道,大家则只会麟州小曲,这饭菜也多是麟州口味,夫人略尝一尝吧。

李明楼含笑道谢。

三皇子忙道:麟州的风味很好吃。

李明楼对他一笑点点头。

不语胜似万语,三皇子绽开笑容。

崔征道:夫人尝尝也不错,熟悉一下。

这话的意思……李明楼看了眼崔征。

啊,酒!皇帝见势不妙忙岔开话题,对太监们喊到,拿酒来!太监应声是对外传话。

皇帝对李明楼笑道:是从淮南道来的酒,夫人尝尝味道对不对。

李明楼含笑应声是,几个太监捧着小酒壶鱼贯而入,分别站在诸人身后。

皇帝抬手示意:斟酒。

太监们上前斟酒。

李明楼看了眼给自己斟酒的未了,笑道:闻着的确是淮南道的味道。

皇帝哈哈笑,转头看皇后:你也尝一杯吧,也别多喝,吃着药呢。

又捏了捏小公主的脸。

父皇为你准备了红果浆。

皇后应声是,看着太监给她们各自斟上。

皇帝看室内几人。

今日相聚是大夏之喜!他道,有武都督夫妇两人,大夏盛世能再现。

他端起酒一饮而尽。

朕先饮此杯。

三皇子紧随其后,崔征也端起酒,两人各自饮用。

皇后先为小公主夹菜,再去端酒……李明楼刚要伸手,未了忽从身后站过来,俯身先捏住酒杯,端起向嘴边……李明楼握住他的手。

怎么?她问。

这突然的一幕让殿内人吓了一跳都看过来,这是……有太监抢酒?怎么回事!皇帝大喊。

身边的太监面色大变,也发出尖叫:大胆!你干什么!李明楼看着未了,再看看被他握住的酒杯,明白了:是酒有毒吧。

酒有毒?什么意思?崔征皱眉喝道:武氏,你胡说什么,你……他的话没说完,口鼻剧痛,他不由抬起手擦了把,再看手掌……怎么流血了?他抬起头,灯火照耀下,口鼻双眼有血突突冒出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请受我一刀室内嘈杂响起的时候,宅院的灯瞬时变暗。

元吉被夜色吞没的一刻,身边也被禁卫吞没。

人影在夜色里乱撞奔走,一层层将屋宅围起来。

如铁桶密不透风,风扑打在铁桶上发出一片呼啸。

室内如同烧豆子,豆子在铁桶里噼里啪啦嘈杂一片。

崔征满脸血,他的身子摇摇晃晃不肯倒下。

哗啦一声有人比他先倒下了。

原本指着崔征脸上血发出惊叫的三皇子栽倒在桌案上,盘子碗碟滑落。

站在旁边拎着酒壶的太监看着三皇子口鼻血瞪圆的眼,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眼一翻晕了过去。

皇后抱住小公主,将小公主的尖叫按着身前,看着不动了的三皇子,看着摇摇晃晃最终靠着柱子跌坐下来满脸血的崔征,再来自己桌上的酒,她发出一声大哭抱紧了小公主瑟瑟发抖。

一向软弱胆小爱哭的皇帝此时端坐,不哭不喊不叫,只是惊讶的问怎么回事?他不看死了的三皇子快死的崔征,只看还站着的楚国夫人。

胡平神情亦是惊讶,啊呀一声出事了!他其实没看清怎么回事,只看到楚国夫人抓着那太监,说酒里有毒。

被发现了?不可能啊!怎么回事!皇帝看他一眼:出事了,还不喊护驾?胡平回过神,是啊,就算没有毒酒,还有刀呢!护驾!护驾!有刺客!他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人的哭喊,慌乱的太监们对这两个字不陌生,尖叫四处躲藏……屋外也很热闹,跑动声,铠甲兵器相撞,还有惨叫……听着这动静,胡平的脸色发白,楚国夫人那一个随从有多厉害啊,这么久也没处置掉?还好惨叫声很快停下了,但还是没有禁卫军进来。

看着窗外围拢却一动不动的人影,胡平的声音都有些变调护驾!皇帝也察觉不对了,站起来大喊:冯言!门外有人走进来,皇帝和胡平一喜,旋即又僵硬。

夫人。

元吉站在李明楼面前,外边都解决了。

李明楼嗯了声,从未了手里拿下酒杯。

是陛下下的毒?她问。

皇帝站在上方因为这诡异的场面而凌乱,这个随从怎么进来了?还有外边都解决了是什么意思?至于李明楼问的话,他只也必须听不到。

楚国夫人!他颤声只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李明楼没理会他,她也不是在问皇帝。

未了应声是。

陛下今晚要毒杀你们。

他道,看了眼室内的人,三皇子已死,崔征只剩一口气,皇后则耽搁一刻没有饮酒……胡平尖叫:阿余!你胡说八道!你是!奸细!楚国夫人!皇帝也道,他不是朕的宫人!李明楼看他一眼:他是我的人。

胡平尖叫停下来,皇帝向后退了几步,撞在屏风上。

天啊!这太监竟然!你!你!你…他喊到,你要造反谋害朕!李明楼不理会皇帝,看未了问:为什么?未了道:我只是知道准备了毒酒。

李明楼便问:谁在外边?元吉喊声中齐,中齐从外大步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人,砰的扔在地上。

这是陛下的贴身暗卫冯言。

他道,他什么都没说自尽了。

听到这句话,看着进来的人,皇帝沿着屏风跌坐下来,面色惊恐又不可置信,小齐竟然也是楚国夫人的人!不过。

中齐又一笑,其他人招了要做什么。

酒里下毒,然后禁卫们进来,把太监们宫女们杀掉。

怪不得要选一些下蹭太监伺候。

未了释然,因为是选死人。

皇帝的得力大太监们自然不能。

哦对了。

中齐俯身撕开死去的冯言黑外袍,露出兵袍,他们会装作安德忠的叛军。

他抬起头看李明楼。

为了让这件事合情合理,前一段遭到叛军袭击屠杀的几个村镇,就是冯言带着禁卫军做的,做完这些后,他们就换衣服回到卫军中,所以,怎么抓也抓不住叛军。

因为被抓的就是抓人的。

竟然如此?!元吉神情愤怒,李明楼这才看向皇帝,问:为什么?胡说八道!来人!来人!护驾!楚国夫人你要造反吗?几个太监围着皇帝,惊恐又愤怒的喊着。

皇帝没有说话,忽的哭起来。

是崔相爷!他哭道,朕不知道!朕什么都不知道啊!天啊!皇儿啊!那是朕的皇儿啊!李明楼看崔征,崔征靠在柱子上,急促的喘气,喘的多,随时都要断,但始终未断,一双眼直直的看着皇帝。

陛下。

李明楼道,崔相爷是臣,他可不会杀皇子,他在等着陛下给个答案好瞑目。

她看向皇帝。

陛下要我死也罢,为什么相爷和皇子都要杀?就为了我一人,要这么多人陪葬?她笑了笑。

或者说,陛下其实也想杀他们。

她又摇摇头。

我是没想到,也想不明白的。

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要杀她。

没想到皇帝这么狠毒要杀这么多人。

就是这个皇帝啊,前世今生都要杀她……元吉更不懂,又是心疼又是恨,这个皇帝!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毒杀大臣!皇帝只是哭:朕没有!朕什么都不知道!胡平等太监也不在骂了,跟着哭天啊!怎么会这样!快来人,护驾!更有太监发出质问楚国夫人你要怎样!是啊,这是皇帝,天下之主,楚国夫人要怎样?楚国夫人又能怎样?君要臣死,臣能怎样?又有太监建议楚国夫人,快救驾啊!楚国夫人快抓住逆贼崔征!是啊,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一切都推到崔征身上。

恶名崔征,救驾大功楚国夫人,这是陛下和楚国夫人最好最体面的结局。

皇帝对楚国夫人有杀意,经此一事,楚国夫人也对皇帝有把柄握在手里,从此两不相见,驻守在外,也是对楚国夫人有利的……元吉忍不住低声喊小姐,他们今晚就走,以后再不见皇帝一面……未了没有看李明楼,他低下了头。

李明楼却看向他,问:你知道这是毒酒,为什么不告诉我?中齐也哦了声,想起来了,伸手指他:你这家伙!我昨天问你,你还说没有问题呢!你是在骗我!骗他就是骗小姐!如果提前知道这个宴席有问题,李明楼绝对不会进来的!元吉眼神犀利看向未了,这个太监,本来就不可靠!果然其心有异!未了低头道:老奴不会让夫人喝毒酒的。

李明楼道:你会喝下,是吧?未了没有否认。

你这么做是为了让我看陛下的杀心?李明楼问。

未了抬起头神情坦然:是李明楼道:那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啊,用不着搭上性命啊。

未了道:说话总是没有鲜血有力度。

说了以后,楚国夫人能怎么做,防备,退避,离开………李明楼看着他,摇头道:不,你只是想让我没有退路。

退避离开,就算心有芥蒂但没有事实就有缓和的办法。

但一场血宴,皇帝和楚国夫人之间便是刀山血海,再无化解。

未了面色苍白,低下头,身前有刀风滑过………李明楼从中齐手里拿过刀一挥。

刀并没落在未了身上,脚步声离开了他,耳边响起了太监们的喊声。

楚国夫人!你想干什么!未了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到那小女子礼服裙摆摇曳,拎着刀走向皇帝。

皇帝也在大喊:你想干什么!她想干什么?李明楼一步一步走向皇帝……元吉和中齐瞪大了眼,不……靠坐在柱子上的崔征噗通栽倒,僵硬的身子向这边挪试图阻止,不……皇后从蜷缩中抬起头,整张脸都在颤抖,天啊……李明楼脑子里忽的轰隆如雷。

李明楼!回头是岸!一声一声,要撕裂她的头。

李明楼停下脚,伸手按住头,手里的刀便垂下来。

那和尚一直要的她回头,原来是回这个头吗……安康山已死,叛乱渐平,天下正在慢慢恢复太平………李明楼!回头是岸!小姐,如有一刻生死抉择,请怜惜天下众生。

耳边是滚滚雷声中有断喝有叹息。

李明楼看着眼前,抬手大喊的皇帝,尖叫蜷缩的太监们……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

她看着皇帝,慢慢但决然,不能再杀我第二次了!她再次抬脚向前,一步两步三步,顶着一声声雷劈欲裂,她走到了皇帝面前,毫不迟疑的挥刀。

皇帝已经跳起来,举起桌案砸过来。

护驾!他尖声嘶吼,转身撞翻屏风向后跑,屋子里都是那女人的人,只要跑出去……但才撞倒屏风,还没迈步,身后噗嗤一声,刀穿透了衣衫皮肉……那个小女子怎么这么快,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皇帝低头看穿透了胸口的刀尖。

血如泉涌。

他发出不可置信的惨叫,倒在地上。

李明楼头顶上的雷顿消,她松开手中的刀,转过身看未了。

你不就是想说皇帝要杀我。

她道,你直接说就行,用不着以命相谏。

未了看着踩在血泊中的小女子,噗通跪倒,像断了的竹子,一节一节匍匐在了地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幕下的请求皇帝,被楚国夫人,杀了。

虽然现在还没死,还在喘息,但那把刀穿透了皇帝的胸口。

就算那把刀没有刺中皇帝,楚国夫人对皇帝举起刀的那一刻,就像镜子被摔碎,再无可能挽回。

皇帝非死不可了。

未了想过鲁王丢了天下,那是他的梦想,可能用一生终了才能看到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了。

未了也想过鲁王怎么丢的天下,皇帝无能多疑,楚国夫人权重震主,两人有生死罅隙,文官武将争乱,最终四分五裂国将不国。

没想皇帝杀心才起,楚国夫人就直接把皇帝杀了。

他知道这个小女子不一般,但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小女子非他所能及。

未了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其他人也一动不能动,元吉瞪圆眼,中齐张大嘴,崔征待死,原本惊叫的太监们一多半吓晕了过去,一多半如同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弑君!这是弑君!小姐她!僵硬的元吉直到这一刻才惊醒,一把武百官之首的宰相!他,姜亮,岂不是指点江山了?他知道跟着夫人会有不可估量的前程,但这前程来的还是太快,太大了……他没有问也没有想为什么要选新宰相,崔征怎么办,那是夫人的事。

他只考虑一个问题,宰相这个官,要收多少钱?…………夜色似乎永无止境,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哭喊声脚步跑动声护驾有刺客,安静的夜色被打破,狂风肆虐。

昏睡的小公主哇的一声大哭,哭声才起就被皇后按住嘴。

吉儿!她低声喝道,不许哭!小公主呜呜咽咽停下哭泣,在皇后的手里摇着头。

皇后收回了手。

母后。

小公主迷迷糊糊,我做个噩梦,我梦到你把父皇杀了。

皇后笑了:是吗?她将小公主抱紧在怀里。

那你梦的好啊。

孩子啊,只有母后拿起刀,也在你父皇身上砍,咱们母女们才能活下去,咱们大夏的江山才能保住!(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