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李令姜坐在宫绦华盖车里,忧心忡忡。
车外有嘚嘚嘚嘚马蹄声不断响起,走走停停,仿佛那马儿的主人在等待着身后的华盖车最终赶上。
李令姜知道,那是裴效先的马。
她忽然想起裴效先手上那渗血的口子,心说今晚这一遭,可也够裴郡马喝一壶了。
李持明方才在禁军的护送下回宫了。
他不愿坐马车轿子,执意打马回銮。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李令姜一眼,彼时李令姜正被裴效先拉着手,装作一副互诉衷肠的肉麻样子。
百姓已然被府尹驱散,但依旧聚集在衙门的街口探头探脑。
许多禁军进来了,在衙门里把皇帝团团围住,好像生怕下一刻这儿就要凭空蹦出个刺客似的。
隔着许许多多张陌生的面孔和眼睛,李令姜捕捉到了李持明投过来的那一缕目光。
她回望着那男人,充满警惕,猜测他也许会走过来说两句什么。
但直到最后,李持明也什么都没说。
他就那么看了看李令姜,然后便在禁军的护卫下扬长而去了。
李令姜想,也许自己是想多了,李持明和他的妹妹之间可能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个普通的妹控而已。
不过·······管你妹控还是变态,李令姜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他来处置。
马车行到了金碧辉煌的郡主府门前,终于噫吁噫吁的停下了。
采薇扶着李令姜才下了车,便看见先她们一步的裴效先站在台阶下,正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她们。
李令姜打量了这个她心中的漂亮草包一眼,便自顾自的走上台阶准备离去。
不料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裴效先的声音。
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李令姜回过头去望着他,眼神带着三分戒备。
半晌之后她说:劳驾郡马先向采薇递交书面申请,采薇交由我审核通过之后,郡马方可与我交谈。
那你我现在在做什么?裴效先机敏的反问。
神交。
有那么一秒钟,李令姜确信她在裴效先的嘴角看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微笑。
但很快她就发现那也许只是灯笼光芒照射出的阴影而已。
因为裴效先几乎是立刻就一板一眼的说道:郡主并非先贤圣人,在下亦非神道中人。
何以称为神交?玩弄文字的功夫,李令姜自然是不如他。
因而听了这问题,她装出傲慢神态扫了裴效先一眼道:玩弄文字,幼童行为。
说完便往府里走。
裴效先在她身后莞尔一笑,连忙跟上前去道:郡主玩弄文字在先,这可怨不得在下。
他们此时已经走过了大门,来到了空旷的院子里,周围没什么人。
因为李令姜转过身来,对着裴效先翻了个奇大无比的白眼。
她饿极了,临近傍晚时跑出来,眼下听琼琚说已经二更天。
受了惊吓又跑了这么远,李令姜现在只想喝一碗热腾腾的汤,吃一笼香喷喷的包子,然后倒头就睡。
怎奈裴效先赖在她的院子里,一副摆好了架势要好好谈谈的样子。
李令姜轰都轰不走。
裴大人,她坐在采薇给她端来的火腿笋干汤前,面前还有一蒸笼鹅油烧麦。
隔着食物散发出的腾腾香气,李令姜对裴效先客气的说:我要吃饭了,请你离开。
正巧,我也饿了,裴效先说。
他低头看着那一笼烧麦,平静的问:有香菇青菜馅儿的吗?没有,我是肉食动物。
李令姜干脆的说。
她指了指大敞四开的屋门口:请你离开,我要吃宵夜了。
裴效先停下了赖叽叽的蹭吃妄想。
他低着头,仿佛在思考。
片刻后,他伸手推开了李令姜面前的汤,以便于让那蒸汽组成的帘幔往别的地方飘。
以便于让他看清李令姜的表情。
喂,你动我宵夜做什么?李令姜没声好气的问。
伸手要把那汤挪回来,却被裴效先一把拉住了手。
让我看看你手怎么样了。
他说。
声音很平常,半点尴尬都没有。
就好像他每天都会把李令姜的手戳个洞似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啪的一声,李令姜抽了他一个耳光——用的是那只没受伤的手。
裴效先,你够了啊,永嘉郡主冷着脸收回了自己那只打人的手。
她把冒着热气的火腿笋干汤重新拉回自己面前,让升腾雾气继续把自己和裴效先隔开。
吸溜——一声喝汤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郡主。
李令姜的声音慢悠悠的从那边飘来:裴大人,我劝你自重,不要以为方才在陛下面前我和你一起拒绝了和离,就意味着我现在要接受你。
正好,我也正要同你说清楚。
既然你在这里,那我们今天就借着此事把话说明白。
裴效先坐直了身子,彬彬有礼道:洗耳恭听。
关于你我的婚事,我有以下几个打算,第一,基于各种原因,目前咱俩没法离婚——呃,不是,和离。
这个具体原因是什么,你也别问我,问了我也不告诉你。
但是现在,无论陛下他老人家怎么想,但是我把我的打算告诉你,这就是第二条。
第二,你可以纳小妾,你也可以找女人,甚至你可以跟其他女人生孩子。
随便你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跟我没关系。
但只有一点,你别把事情弄得太出名,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头顶大草原就好。
明白?第三,我知道,你从前总跟我闹腾,是嫌我让陛下逼着你尚了我——嗯·····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算了——你是嫌我让陛下逼着你娶了我,害得你从今以后仕途断送无法高升,官场梦碎,对不对?这样。
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不要给我惹事,再过三年,三年后,我亲自向陛下请求跟你和离,放你自由身。
到时候,作为补偿,我会求陛下给你升官,你看如何?只要——只要这三年里你老老实实的,别拿你的破事儿来烦我,也别给我惹麻烦,行不行?她像个赌徒,把自己的筹码一样一样的摆在裴效先面前给他看,最后问他:你看,行不行?裴效先没说话。
片刻之后他轻声说:你就这样不负责任的把自己的婚事安排好了??李令姜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你说谁不负责任?我怎么不负责任了?!她早就想好了,三年时间,够她给自己后半辈子攒一个衣食无忧的小金库。
到时候把采薇木桃琼琚的婚事也安排好,三年期限一到,她就跟裴效先和离,甩了这个大包袱后她就带上自己的小金库偷偷逃离这个狗屁京师!什么李持明裴效先永嘉郡主,统统见鬼去吧!再好看的男人有什么用,一个是个神经病另一个是个疑似变态。
她还不如趁早把算盘打好,到时候给自己找个世外桃源躲进去了此残生了。
实在不行,当个古代驴友也行啊,反正听说这个国家幅员辽阔,各种地貌应有尽有,适合到处逛·······反正,无论如何,也比现在天天生活在神经病和变态的互相拉扯中好的多。
裴效先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清了清嗓子道: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这次李令姜没等他碰到自己的手就又给了他一个耳光。
裴效先,我说的够明白了吧?你都把我的手戳出一个窟窿了——好,虽说是我自己激动了主动扑上去的。
但是你都把我的手戳出一个洞了还指望我能把破了的镜子拼起来假装一切都没发生?晕过去之前的事,我虽没有印象,可也听采薇他们讲了不少。
醒来之后你待我的种种,我是历历在目难以忘怀啊!这种情况下,你以为,你突然上来示个好,给我个笑脸,说两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我就能跟你握手言和皆大欢喜乐颠颠一家亲了?你也太高估你那张脸的魅力了吧?我现在就直接告诉你吧!虽然我刚才说我们三年之后再和离,但是如果你继续得寸进尺,我不介意现在就去把陛下请来给咱们和离!陛下又不是媒婆你喊陛下干嘛?!裴效先终于也被激怒了,拍着桌子站起来跟李令姜对吼。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我金枝玉叶金尊玉贵的永嘉郡主!他冲着李令姜嚷嚷。
是你让陛下逼我娶得你!是你们逼我来这儿的!现在又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我是个物件儿吗?想要就要想扔就扔?!你连物件儿都不如!物件儿还能放当铺里当仨瓜俩枣儿呢!李令姜跟他跳脚。
你充其量就是个花瓶!除了好看,什么用都没有!以前李令姜爱你!宠着你惯着你一切万事由着你!现在我不爱你!我也不稀罕你!劳驾您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要是不愿意门外有井我不介意您直接跳下去,人长大了就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您说是吧这个——砰!裴效先一脚踢翻了李令姜身边的矮凳,转身冲出门去气鼓鼓的走了。
不好啦不好啦!郡主郡主!郡马他跳井啦!李令姜:卧槽不是吧哥们儿?我特么就一说你丫真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