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明此时正半闭着眼睛躺在龙椅上假寐,听了这话便闭着眼睛无声的笑了起来。
李令姜起身走到他身边,用手指戳了戳他道:你笑什么?李持明歪过脑袋,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李令姜:我笑裴效先到底还是摆脱不了腐儒那一套想法。
以己度人,想当然的在这里造作。
女子如何就不能参政了?女子参政,如何就辱没那帮‘士林大儒’的眼睛了?他从龙椅上坐起身子,活泼泼的跳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边伸懒腰一边道:若是真的一心为国,怎么可能因为发起人是个女子,便一怒二怨三暴躁?真正一心为国的人,是绝不会在意这些虚套子的。
换个角度说,你前些日子已被我赐了南书房议事之权,朝野上下莫有不知。
岂是第一次参政的?若是那些人不悦,上一次就该提出来了——他说到这里,一旁的福禄寿毕恭毕敬的打断他道:陛下,上次您赐郡主南书房议事之权,御史单大人等确实颇有不忿,上折子诉说多次。
李持明翻了个白眼,转过脸去对福禄寿耐心的问:哦?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福禄寿弯下腰继续毕恭毕敬道:奏折送上来后,您一听说是单大人的折子,又听说内容是有关女子干政的,便让我把奏折塞到废纸里送惜薪司去。
李持明闻言,回头有些尴尬的对着李令姜撇了撇嘴,李令姜则直接大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李令姜的清谈会还是在李持明的支持下紧锣密鼓的操办了起来。
她内心颇有忐忑,本以为第一次清谈会可能会像裴效先预料的那样,门可罗雀,鞍马稀少。
没想到居然举办的非常成功!来了二十多个年轻官员和待考举子,大多数是齐尚哲带来的,李令姜这才知道齐尚哲原来是六部出了名的好人缘。
不少人原本不太敢信任这次清谈会,但都被他的苦口婆心给说服了。
也没再嘀咕发起人居然是永嘉郡主这个姑娘的问题。
事实上,他们似乎比较关心,为什么裴效先能够在和永嘉郡主和离后,依然能与对方保持如此密切友好的关系?对此,裴效先的回答是:无可奉告。
这一群人在郡主府后花园的花厅里坐了一天,从早聊到晚,痛批陈党误国,呼吁清明政治。
李令姜让下人源源不断的送进去美酒果品和奇异珍馐。
酒酣耳热之际,一直不怎么说话却总控全场的裴效先拿出了一份名册,上书净尘诤臣录五个大字,邀请众位签名。
这一群热血青年,趁着酒劲上头,一个个高谈阔论着便签下了名字。
随后等到回过神来酒醒之际,他们就听到了裴效先冷静又克制的声音。
诸位,今日到此参与这场清谈,我想大家也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陈党误国,奸邪当道。
圣上有心肃清陈毒,然而毫无拥趸助力,举步维艰。
今日朝局之污秽,皆因陈党而起。
百姓不知朝局变幻人心难测,时至今日,多还被蒙在鼓里,只知有陈阁老而不知有陛下,怨朝廷而重陈党。
诸君,大燕立国百年,而今真乃我大燕危在旦夕之时!陈党苛政贪腐,以重压排除异己。
若有得罪,则穷追猛打纠缠不休,其心可诛!朝中苦陈久已。
奈河其淫威过甚,我等不敢轻举妄动。
但今日。
诸位敢来参加这场清谈,敢在这里把酒言欢痛斥陈党,我裴子遥敬诸位!敬这侠肝义胆,敬这心系苍生!他端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把那精巧的白瓷杯砰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裴效先面色严肃,眼神深邃,环顾四周后,他郑重的说:自今天起,待清谈会名声一出,我等所要面对的,便是铺天而来的攻击,诽谤,和污蔑。
诸君,此行虽说不似出征凶险,但也是不成功便成仁。
若不成,则我等一败涂地,被陈党打压报复,妻离子散也未可知。
若成,我们的功绩与世长存,但你我的名字也许永远无人知晓。
陛下不会救我们吗?陛下也已身在局中,若有闪失,首当其冲。
陛下会和我们同进退,共荣辱吗?会,因为士为知己者死。
好,我愿意。
我愿意为这句士为知己者死,上这独木桥上走一遭!只希望来日陛下,不要辜负我等!我也愿意!我也愿意!我也愿意!裴效先站在花团锦簇的花厅里,遥遥望着躲在门口偷看厅里的李令姜,第一次对她露出了由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