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回了兰州,过了两个月,靖王的病对外宣称‘痊愈’了,皇帝听到这消息,呆滞许久,心中的失望不可言喻,但让他更头疼的,是透露给几个心爱的嫔妃,让她们争相贪图将儿子过继给靖王,导致如今后宫一片乌烟瘴气,这烂摊子还得皇帝去收拾,想到就头疼。
可他能怎么办呢?难道还不许靖王痊愈了吗?当初就是密信跟他说的身染重病,既有病,好了也很正常,靖王妃曹氏已上玉牒,这亏皇帝只能自己含泪吃了。
靖王的病既痊愈,靖王妃广发请帖,准备举办一场宴会。
原是曹宛乔成为靖王妃后,就该在松州的上层社会亮相,让那些夫人太太们认个脸,但嫁过来王府之后,因种种琐碎细事,到得如今才有空闲进行夫人外交。
这回请的都是松州各级官员跟地方世家大族的太太们,主要是杭邑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宴会的流程,曹宛乔打算安排得稳妥些,就是吃饭看戏,王府后院里有戏台子,但没有养戏班子,便请了外头知名的班子来,然后菜色走的是松州的特色佳肴,再让下人们将各处装饰的华丽精致些。
曹宛乔心中有些紧张,她从小就不喜欢在一堆人面前说话,对这个宴会还是很忐忑的。
宴会当天,她一早醒来,让丫鬟们上妆穿衣,今天戴的是藩王妃的冠饰,势必妆容要浓丽一些,否则撑不起来,碧儿与竹儿都全神贯注地帮她描眉点唇,忽然听见其他人请安的声音,才停下手,原来是褚安州走进了将胥院的寝殿。
今天的场合,褚安州是不需要露面的,曹宛乔见他进来,随口问了句:你去瞧过后院的宴席了吗?安排得怎么样?褚安州见她妆容不似平常那样清纯干净,愣了一下,才摇摇头回答:没看,放心,就算出错她们也不敢说妳什么。
曹宛乔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是松州的藩王妃,哪个敢惹她?但今天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也得认一认松州这些排得上名号的夫人们,所以给了自己不小的压力,听到褚安州这么一说,她心中略微放松。
哎,不管今天宴会办得如何,总有褚安州兜着呢。
碧儿跟竹儿在靖王进来后,便默默退下了,打扮的事可以等会儿再说,但绝不能打扰王爷跟王妃说话,否则王爷光用眼神就能杀死人,忒可怕了。
曹宛乔还在看着镜中自己的妆呢,嘴里念叨:腮红不能太厚了,否则看着年纪小,没有威严……她没注意褚安州走过来,大掌按住她肩膀,低头就是一个吻。
曹宛乔回过神来,慌着喊:哎呀,我今天胭脂可厚了,你这下我要重化了!她本来还有些气急败坏,结果抬头一看,只见褚安州那清冷的脸上,硬是被她染了红唇,她便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脾气瞬间消失。
你这个样子出去会笑死大家的,快擦了!褚安州见她笑得不行,自己也往镜里看,这才尴尬,拿过曹宛乔递来的帕子,将唇上的胭脂擦拭干净,才闷闷的道:我不喜欢妳这浓妆。
曹宛乔无奈地说:今天不比平时,忍着点。
褚安州一向喜欢有事没事就亲她,她都习惯了,谁知她顶着这浓妆,褚安州没注意就亲了下去,她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笑,眉眼一直是弯的。
妳随便应付应付她们,赶紧结束。
褚安州低声对她叮咛,曹宛乔见他对这宴会兴趣缺缺的模样,有点心软,虽然理智上告诉自己这宴会很重要,但嘴上还是柔声道:我就随便点几个戏,再说我乏了,让她们早点散了。
褚安州这才满意的点头,他偏了偏头,本来想再亲一口,但摸了摸自己唇瓣,半晌在曹宛乔白皙的颈后挑了个位置,落下一个轻吻。
曹宛乔没法儿用大红唇亲他,只是摩娑一会儿他的手,褚安州这才离开。
丫鬟们重新进了寝殿,帮曹宛乔做最后着装,她看着镜中自己华丽稳重的模样,比较满意了,感觉全身焕然一新,跟平常稚气未脱的样子截然不同,心中有些雀跃。
哼,让她们看看她这个靖王妃可不是啥平凡小村姑上位的!她给自己这样壮胆,才在众人簇拥下来到了后院宴席处。
她虽是主人,但身为靖王妃,理应最后一个出场,可她却挑了帖子上表定的时辰,相当准时的亮相在众人面前。
曹宛乔在心中哈哈大笑,看那些迟到的人脸面有多大,当着她脸走进来,她也好认清哪些人对靖王府轻慢了。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很敬畏的,九成多的夫人们早就入座,剩下的都是因外面马车拥挤,还在外头排队等着进来。
曹宛乔也算是满意了,果然靖王在松州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让她也跟着鸡犬升天。
陶氏也受邀来了,身为王妃亲娘,她被安排在曹宛乔身边,也无需跟人应酬,只要站在曹宛乔旁边让她安心就好。
另一个安排的最近的夫人,就是知州太太,如今松州知州姓张,这位张夫人已有四十多岁年纪,身材比较雍容,对曹宛乔虽说不上谄媚,但也是很和善讨好的了。
每有一个妇人上来拜见,这位张夫人就很热心地帮她介绍,曹宛乔十分佩服她,竟然认识这么多人,这才是真正的夫人外交啊!估计褚安州事前提点过张知州,让她夫人来帮忙曹宛乔,也是张夫人自己会识时务,所以在曹宛乔身边担任如同秘书的角色,提醒她这位是谁,与谁有什么关系,在松州大概是什么等级的人物,让曹宛乔轻松很多。
待到了点戏的时候,曹宛乔身为主人点了两出,剩下的就让几个较有脸面的太太们点了,自己安心坐着喝茶吃点心,边看戏台上的精采表演。
对于这些夫人太太们来说,头一回见到这个年方十六的小王妃,美貌是有的,脸小而圆润,眼睛圆滚滚的,人又娇小,皮肤白嫩,浓眉黑发,难得的是笑起来很讨喜,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也难怪靖王那个冷漠霸道的人物会干脆果决的娶了她。
这时候当然没人敢对曹宛乔的身世背景指指点点,人家受靖王宠爱,也上了皇家玉牒,不管心中怎么评价也不碍人家稳固的地位,不如趁这难得的宴会,好好在靖王妃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说实在话,曹宛乔是听不太懂戏班子的唱腔的,她就等着人家唱完给赏,然后边听陶氏小声说起三个熊孩子开始认字读书的趣事。
这时却有一个容貌中等,气质端庄的妇人走了过来,她身边带着两个身材丰腴的丫鬟,笑着对曹宛乔说:妾身是杭邑东来街连家的,向娘娘请安了。
方才也有几个太太趁空档来跟她说几句话的,故而曹宛乔也当这个连太太是这样,微笑着点头致意,说:连太太有礼了。
一旁张夫人适当的插话道:东来街连家是书香世家,连太太在家时亦饱读女诫,乃是杭邑三从四德的典范人物。
那连太太听了,笑得有些腼腆,摆了摆手道:知州夫人过奖了,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
曹宛乔听张夫人对这连太太的形容,实在有些令人玩味,但这个连太太彷佛没有听出来似的,只当人家在称赞她,脸上表情甚至闪过几丝得意。
接下来,曹宛乔就知道为什么张夫人会这么说了。
妾身今日得见娘娘,心中欢喜,家中备下薄礼,只怕不合娘娘心意,妾身寻思王府如今尚无童孩绕膝,便厚颜带了这两个丫头来,娘娘尽管放心,她们都是良家子出身,身体健康,家中兄弟众多,品行老实,定不会给娘娘添麻烦,还望娘娘看得上妾身的诚意。
连太太说完,陶氏忍不住倒抽了口气,曹宛乔则是惊呆了,竟有这种不识相的人存在吗?她才嫁到王府几个月,就有人当着她面要送靖王女人?显然还是个包生儿子的!她们旁边的夫人们都竖耳默默听着,就看曹宛乔怎么应付这个局面。
张夫人眼中闪过不喜与忧虑,就知道连太太这木头会惹事,她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对曹宛乔说:连太太不愧是咱们杭邑第一贤良人儿,为夫君纳妾无数,生下许多子嗣,也担心旁人家的问题,连太太之前送给我家的那两个,果然是不错的。
曹宛乔听出张夫人的话外之音,敢情这连太太就是个奇葩,到处送丫鬟给别人,怕人家生不出儿子来,曹宛乔无法理解这种‘贤良’人的思考,难道看着丈夫天天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很愉快吗?不对,看张夫人对连太太话里话外的嘲讽,也知道即使是知州夫人这样的土著,也不喜欢这种做法的。
曹宛乔想了一下,连知州夫人都没有拒绝连太太送的人,表示连家大约在杭邑有一定背景,虽然藩王不需要害怕得罪他们,但也没必要树敌。
再有就是,她想起靖王的后院,也有许多别的藩王或官员送来的舞姬倡优,有时候收下这些人,也可以巩固彼此的交情。
陶氏一直焦虑地看着曹宛乔,怕曹宛乔拒绝了,会被人说不贤慧,虽然曹宛乔才嫁过来数月,但靖王年届三十没有孩子,曹宛乔若忌妒不帮他纳妾,这名声可不好听。
但身为一个母亲,陶氏也不希望女婿移情别恋,最好就宠着曹宛乔一个,故而她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帮上曹宛乔的忙,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只见曹宛乔没有思考太久,笑了笑,说:连太太送这个丫头来,倒解了我的烦恼,王爷底下的兵士们有许多不曾婚配,王爷正为他们担心呢,这两个丫头,我会给她们寻好对象的。
连太太愣了一下,其他人听了亦是心中惊奇,连太太忙说:娘娘,这两个丫头是要……那些兵士们为保卫松州非常辛苦,连家的这个心意,我一定会告诉王爷。
曹宛乔笑盈盈地这么说,连太太顿时语塞,虽然跟她初衷不符,倒好像帮上自家夫君了,她不由得有些兴奋的说:娘娘言重了,能为松州尽一份心力,连家上下都很荣幸!在场的众人不禁在心中暗自佩服起这位年纪轻轻的靖王妃,这么简单就化解了地方大族送女人给王爷这个难题,看来不能小看靖王妃,日后得警醒着些。
张夫人在连太太喜孜孜地走后,不由叹了口气,苦笑着对曹宛乔说:娘娘实在聪明,若我当初也用这法子就好了。
曹宛乔淡淡笑了下,安慰她:连太太送妳的那两个丫头可曾孕育了?其实松州娶不上老婆的兵士很多,大家都娇养着女儿,不忍女儿在家等丈夫营中休息才回来,所以造成这种情况,但少数人却有一院子妻妾,显得这些兵士更孤苦了,就算伺候过人,只要没有子嗣,想来婚配出去还是可以的,那些兵士只要能娶得到老婆,哪里会嫌弃她的出身?张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除了对这个崭新的理论觉得不可思议外,总感觉靖王妃彷佛是在下什么伏笔,张夫人是个明白人,她笑着说:娘娘说的在理,原是我之前一叶障目了。
这个小插曲让曹宛乔平平淡淡地化解过去,那两个连太太带来的丫头也被安置下来,等着婚配给兵勇们。
宴会安安稳稳的结束了,曹宛乔跟众人说了几句祝福跟感谢的话,便让她们散了,今天的宴会总的来说还是很成功的。
陶氏留到最后才走,她想了很久,才担忧的开口问曹宛乔:妳没有先问过王爷,就将那两个丫头推出去,王爷会不会怪罪妳?娘想多了,王爷不会怪我的。
曹宛乔知道陶氏是担心她,但她又不能说褚安州不管怎样都会顺着她,陶氏一定不相信,只好找理由搪塞:那两个丫头容貌又不出众,王爷那么多侧妃侍妾,哪里会看上那样的,我若给他乱收人,他才会生气呢。
陶氏听了,放心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叮嘱她:那连太太说的也没错,妳还是早日给王爷生个大胖小子,让王府后继有人,这下子就不用担心了。
曹宛乔当然没办法跟陶氏解释她得等到十八岁才会洞房,只好连连应是,将陶氏送出门。
就如同知州夫人心里猜测的,连太太的举动确实给了她灵感,她一直想着把褚安州那后院当摆设就好,但一院子的女人,就算无宠,日子久了还是会有纷争斗乱的,将这个问题解决,可以徐徐图之。
她回了将胥院,只见褚安州在寝殿里头坐着看书,这人明明有书房,但就爱待在她房里闲晃,让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丫鬟们替她解了罩衫跟头饰,便很快退了出去,褚安州问她:今天还好吗?曹宛乔点点头。
挺顺利的。
她随即笑得狡黠,睨着他说:我今天可把你的桃花给推了,你不会有意见吧?褚安州其实知道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直让人注意着呢,但看到曹宛乔这么可爱逗趣的模样,他眼神宠溺的故意问道:什么桃花?曹宛乔也假装酸溜溜地说:有人给你送了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看得我生气,你底下不是很多兵士娶不到老婆吗?我就顺手说要把她们嫁了!褚安州坐到她身边来,慢吞吞的拍了两下手,才说:老婆真贤慧,替我解决难题。
曹宛乔哭笑不得,轻轻推了他胸口一把。
你在嘲笑我吗?褚安州无辜道:我是真心诚意的,我老婆最聪明了。
他说完,看着曹宛乔那脸上的浓妆,皱了一下眉头,便起身去水盆架旁拿了沾湿的巾子,又坐回到曹宛乔身边,轻轻抬起她下颚。
我替妳卸妆。
曹宛乔顺从的让他擦脸,想起成婚那晚,他也是这么替她卸妆的,看来这人真不喜欢浓妆,非得亲自动手擦掉。
她闭着眼说:蓝侧妃,还有后院那些女人,你打算怎么办?褚安州动作丝毫没有停顿,理所当然道:妳看得顺眼就让她们继续住着,不喜欢的话,就赶出去。
曹宛乔忍不住勾起嘴角,这人根本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故意这么说的。
就像今天那两个丫头,有合适的对象,慢慢让她们改嫁吧,放出去反而让她们不知道怎么生活了,但在这里,就跟守活寡似的,她们还那么年轻。
其实将后院的女人改嫁,多半还是她的私心,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妾室,不管是从前的靖王或现在的褚安州,都没有碰过她们,但曹宛乔渐渐的,连这些‘名义’都厌恶起来。
说明她越来越爱这个男人,只想独占他。
可她也知道蓝侧妃等人的无辜,所以只能尽自己所能安顿她们。
褚安州柔声道:妳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都依妳。
曹宛乔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着褚安州眼中那柔情似水,其实她就依恃着他宠她呢,被宠爱的女人,才能为所欲为。
曹宛乔嘀咕道:慢慢来,有那死脑筋的,一个个劝,对象也得找好了,否则嫁给坏人,我也良心不安。
褚安州的动作很轻,不厌其烦地一层层擦掉曹宛乔脸上的妆粉与胭脂,直到干干净净,才低头吻住她。
曹宛乔回应着这个吻,又渐渐闭上眼睛,感觉彷佛在海里浮沉,只有褚安州能给予她氧气。
她有时候会想,也许她跟褚安州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否则上辈子分的手,分的那样没有挽回的可能,这辈子又穿越到相同名字、相同容貌的人身上,两人之间阶级差距那么大,兜兜转转,还能够再续前缘。
褚安州,只愿朝朝暮暮,日日年年,缘起不灭。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看起来有点突然,但这个故事就是到这里了,这篇比较放飞我自己,老话一句,有许多不足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还有两篇小番外,毕竟洞房还没写呢,一定要写到的,哈哈哈!再安利一下我的接档文《皇后你笑一个》,喜欢的小天使们收藏一波,好吗?另外还有完结文《一品夫人的幸福生活》,闲来可以开宰吃了!《皇后你笑一个》文案↓↓↓七皇子孟辰十三岁那年跟兄弟打架打到重伤在床,好友带着只有五岁的妹妹石薇来探望他,他忍不住手痒捏了石薇的粉嫩脸颊一下。
这胖妞探病也不知道笑一个。
石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殿下伤成这样可见不擅长打架,以后还是别打了。
若干年后,被流放去守皇陵的孟辰,带着浑身煞气与战功回到京城。
抢了石薇出嫁的花轿,掀帘一瞧,只见当年那粉嘟嘟小姑娘出落成清丽绝伦的大美人,面无表情的拿着把匕首坐在里头。
孟辰笑了一下,说:把刀放下,再怎么妳也打不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