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安静下来之后。
文蔷在想, 这次再怎么样都不能变成花了。
她答应过柯氦, 绝不再这样做。
她在黑暗里待了很久, 久到她快要崩溃。
对柯氦的思念更是猖獗滋长。
终于她和上次由种子破土而出那样, 重见了光明。
她看到自己。
病床上的自己。
她就像是灵魂一样漂浮在自己的身体周围, 却什么都触碰不到。
更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
小柯啊,今天去我那里吃饭啊。
陈阿婆的声音从病房外传来。
而后传来的是男人的应和, 好, 我下班了就过去。
文蔷赶快飘起来, 想要去看看门外的柯氦。
可却被禁锢在了病床周围。
她有些泄气地飘了回去。
下一秒病房的门被人打开, 文蔷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
许久不见了, 他好像瘦了很多。
脸上的棱角变得越发鲜明。
像是一柄出鞘的长刀,锋芒毕露。
柯教授!文蔷喊了声。
可柯氦却只看到了病床上面色雪白的姑娘。
文蔷意识到,他现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看着柯氦在病床边坐下, 对着床上的‘文蔷’道:今天是第10天了, 你还准备睡到什么时候?他伸出手,握住了‘文蔷’的,又弯下腰去, 将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
我很想你,快醒来和我说说话吧。
文蔷突然觉得很想哭。
她飘到他的面前,带着些试探地朝着他的脑袋伸出手。
本以为会什么都碰不到的。
却不想她居然感受到了温度。
而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痛苦。
好痛!文蔷低呼一声, 猛地收回手。
对于文蔷这里的变故,柯氦丝毫未觉。
过了几秒后,柯氦才将头抬起来, 却依旧握着‘文蔷’的手,道:从今天起,我会每天和你说一个秘密,如果你再不早点醒来,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小蔷薇,你听见了吗?文蔷看着他,又忍不住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
剧烈的疼痛让文蔷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她咬牙骂道:为什么!其实之前说的脱敏治疗,是找借口想要多和你待在一起。
医生说了,我情况严重,这辈子都不能脱敏了。
柯氦说着。
不知怎么的,文蔷总觉得此刻的他好像很痛苦。
但我还是想试试。
柯氦扯了扯嘴角。
文蔷看到他的冷汗,和他额角的青筋。
他垂下眸子安安静静的,可从脸颊的动作看得出来他刚刚咬住了牙。
为了你,我想试试。
柯氦重复道。
文蔷的眼尾滚下泪水。
她再度伸出手,触碰他低垂的眉眼。
很痛。
可他的痛苦,她也想一起承受。
这痛苦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文蔷中途因为承受不住,一次次地收回手,又一次次地去拥抱他。
最后柯氦沉声道:今天,大概快……到极限了……还不等文蔷反应。
柯氦松开了一直握着的‘文蔷’的手。
痛苦瞬间被抽空。
文蔷愕然,脑子里蹦出一个惊悚万分的想法。
接下来的几天,柯氦每天都会过来陪着‘文蔷’,说着他的秘密。
在说话的时候,他总要握着‘文蔷’的手,声音缓慢又温柔。
有时候故事太长,他中途会偶尔松开手,站起来稍微平复一下,才再度回到床边。
伴随着次数的叠加,文蔷也越发笃定了她荒唐的猜想。
她曾经被柯氦触碰时会有灼人的温度,那么柯氦在被自己触碰之后,为什么就不能有痛苦的感觉?如果……她也算是一朵大花呢?如果是这样,那柯氦那段时间减少了彼此之间的肢体互动,也彻底得到了解释。
——他对她过敏了。
文蔷难过极了,后来看到柯氦握住‘自己’的手,她都忍不住哭喊道:别碰了……柯教授,别再折磨自己了……如果靠近带来的是痛苦,文蔷宁愿他不再靠近。
她不想再看她的美玉跌进尘里,苦苦作践。
已经21天了,我还有一个最大的秘密,本来准备一直隐瞒你的。
柯氦的眉目温柔,可眼下却带着乌青。
他也不知道多久没睡觉,整个人都露着疲态。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有所隐瞒,所以上天要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呢?柯氦问。
文蔷哭着道:不是的……真的不是的……只是人生就像巨大的洪流,永远预测不到下一个分支和转折在哪里。
她和他都是苦海里的舟,顺水而流。
柯氦扯了扯嘴角,道:等你醒来,我再告诉你吧,最后一个秘密。
说罢,他闭上了沉重的眼皮,脑袋跌在了床上。
柯教授,柯氦!文蔷惊呼起来,救命,有人吗,救命!!!可没人能听见她的呼喊。
她想要从病床的范围内离开,但无形的屏障却阻拦着她,她一次次地撞上去,一次次地失败。
文蔷浑身都在颤抖,无力得宛若高二那年,父亲长眠不起,沉重的生活突然压下来——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十多分钟后,病房的门被推开。
文蔷豁然抬起眸子看向门口。
小朋友?姜怀喊了声。
没得到回应,他的眸子一凝,快步走过来。
柯氦!柯氦被姜怀带走了。
文蔷蜷缩在床头,因为哭太久了眼睛生疼。
她只觉得可笑,分明是个灵魂体了,却还能有这些身为人才会有的症状。
她在病房里待了许久,带着柯氦离开的姜怀去而折返。
喂,床头的那位。
姜怀远远地看着她,还准备装死到什么时候?你想要把他熬死之后再醒过来继承他的千万家产吗?文蔷愕然地看着姜怀,问:你看得见我吗?姜怀沉默了许久,又再度道:我知道你在那里,你稍微心疼心疼他,变成花去找找他吧。
等到姜怀走了。
文蔷才意识到对方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是却不知怎么的能看见自己。
她垂下眸子,道:谢谢。
如果只是违背一次自己的承诺,柯氦会生气吗?文蔷不太确定。
但是她还是去做了。
她想到柯氦的卧房,想到窗台的小杂草。
努力了好久好久,直到外面月满树梢,她终于再度睁开了眼睛。
柯氦正从外面回来。
他一如之前地给花盆里的小杂草滴了营养液。
才低声问:铃兰的花语有幸福来临的意思,是吗?文蔷仰着脸看他,没敢开口讲话。
他会怪自己违背承诺,又变成花了吗?而且就算变成花,让柯氦知道自己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和她在一起只会痛苦。
文蔷就这样看着柯氦去洗漱。
她想到白天他晕倒在床上,又想到刚才他眼底带着的忧愁。
文蔷还是生了私心。
月下铃兰花苞舒展,五六个小巧的白色铃铛垂在绿色的藤蔓上。
开个花逗他开心开心吧。
柯氦洗漱完毕出来,看到开放的铃兰的瞬间就冲了上来。
小蔷薇?他带着试探地喊。
文蔷不敢回应。
她看到柯氦眸子里的光暗下去。
还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文蔷几乎不敢再去看他。
她错开目光,而后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柯氦已经躺下了。
文蔷又再度转过脸来看柯氦。
正在这个时候,熟悉的感觉侵袭而来。
意识像是被瞬间抽空了。
文蔷止不住地惊喜。
这证明她的人身快要醒过来了。
柯氦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焦急地喊了声:小蔷薇?文蔷想就这样瞒下去,只要她不说话,柯氦就不知道她现在就在这里。
柯氦却半是无奈半是难过地说:你怕我怪你?如果……如果我说我一直想要你这样呢?哪怕知道变成花危险,哪怕之前说出不想看见你再逃避了的人是我,我却一直期待着和你用这样的方式见面。
你会觉得,我很自私吗?文蔷终于忍不住道:不,不会。
你只是和我一样,太过想念了。
她颤巍巍伸出白色的花苞,碰了碰他的手指,道:我该醒过来了,你要来见我吗?柯氦的指腹回勾住小巧的白色铃兰花,哑声道:当然。
等这一刻已经太久。
柯氦抱着花盆飞奔而出。
黑色从白色的花苞上褪去,已经开放的花再度合拢。
柯氦将花盆放在中控台,边发动车子边给医院那边打了电话。
对,病人快要醒了,请你们马上去确认。
医院那边虽然觉得柯氦的这番毫无凭据的言论十分的奇怪,但还是表示他们会派人守着。
柯氦一路赶到医院,来到病房前面。
正轮值到守夜的陈阿婆正在说着什么,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
柯氦推开了门。
坐在床上的姑娘听到声音,侧过脸看向门口。
两人遥遥相望了十多秒。
还是柯氦首先迈开步子朝着文蔷走近。
文蔷也如梦初醒。
分明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看着柯氦,此刻却有种如隔三秋的感觉。
你来了。
她对着柯氦道。
柯氦猛地冲上去,抱住了文蔷。
陈阿婆见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半是欣慰地摇摇头。
她离开病房,将时间交给久别重逢的两人。
文蔷只是被柯氦抱了一会儿,就挣扎了出来。
她看着柯氦。
还不等她问柯氦会不会疼。
柯氦就首先开口,道:你真的睡了好久啊。
我很想你,特别想你。
文蔷听着他有些沙哑的嗓音,哽咽着点点头。
没人比她更清楚他有多想她了。
我……违背了答应你的话,你会对我失望吗?文蔷问。
不会,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柯氦摇摇头,伸手还想拥抱她。
却被文蔷躲过了。
两人僵持了好几秒。
柯氦首先问:……怎么?文蔷抿了抿唇,道:我……我可能还需要休息一下。
柯氦道:当然,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可是……文蔷关怀的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
她沉默下来,再度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伤口已经不是很痛了,可是文蔷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她满脑子都是柯氦只要触碰到她,就会痛苦万分的事情。
如果无法触及,她是不是……是不是该放他自由呢?文蔷想不到答案。
因为只是稍微想到这个问题,她都觉得深深的眷恋与不舍快要将她杀死。
……柯氦在文蔷的床边守了整个晚上,陈阿婆过来叫他去休息,他都不肯。
文蔷倒是从刚开始的没有睡意,到了后来因为身体虚弱,再度沉睡了。
翌日清晨。
柯氦睁开眼睛看到床上闭着眼睛的姑娘,恍惚间觉得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他迟疑地朝着文蔷的脸伸出手。
病床上的文蔷若有所感似的,也跟着睁开了眼睛。
熹微的晨光下,两人相对而视。
早上好。
柯氦打了声招呼,手下将文蔷的头发整理好。
文蔷感受到耳鬓的温度,回道:早上好。
医生说你这段时间只能吃流食,你想要吃什么粥?我……我给你买。
柯氦笑着问。
文蔷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柯氦沉默瞬间,道:对,有一件。
文蔷正想着要拿这件事情做文章,稍微拉开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
柯氦就道:其实……我有些不太对。
文蔷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柯氦道: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换发型吗?因为我的白头发太多了。
只是一个早上而已,我多了很多白头发。
这个……文蔷迟疑问:是不是和我有关?柯氦点点头,对,我如果触碰到你,会有些不太舒服,但是关系不大,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等时间久了,我肯定会适应的。
说着,像是为了让文蔷放心,柯氦还笑了笑。
文蔷心想,骗子。
那根本不是什么不舒服,而是刻骨的痛苦。
没有人能够适应这样的痛苦,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应该适应这样的痛苦。
这都怪她,怪她这个奇怪的体质。
文蔷敛下眸子,好半晌才硬下心肠,道:我不需要你这么为我牺牲,如果在一起不开心的话……她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人扼住了。
如果在一起不开心的话……?柯氦的双眼漆黑,像是暴风雨前一刻的天空,阴沉到了极致。
文蔷突然间说不出话了。
柯氦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低声哄道:别怕,你想说什么,我在听。
文蔷终于又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道:如果不开心的话,不如分……刚刚还在说着让文蔷继续的男人,突然发狠似的封住了她的唇。
和以往温柔的吻完全不一样。
他的牙齿研磨着她的唇,不过片刻,文蔷就感受到了刺痛。
他把她的嘴唇咬破了。
唔,你松……文蔷伸手想要将他推开。
却又被人禁锢得更紧。
几秒后,柯氦的身体倒是先僵住了。
他松开了文蔷,面上浮现出几分愕然和迷茫。
文蔷捂着被咬破的唇,怒道:是你先让我别怕,继续说的,你怎么能……不痛了小蔷薇。
柯氦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文蔷不懂他的意思。
柯氦又一把将文蔷抱住,我说我不会感到痛了。
文蔷第一次见到柯氦这样,开心激动得像是一个孩子。
她终于也因为柯氦的话而回神,问:你……现在碰到我也不会痛了吗?柯氦点点头,对。
真的?她确认般地问。
柯氦道:真的,我绝不骗你。
文蔷懵了许久。
都酝酿好了分手的情绪,上天突然丢下来一个馅饼,把她都砸晕了。
所以别想着就这样丢开我,我已经是你的了。
柯氦凑过去吻了吻她被咬破的唇。
文蔷也终于缓过神来,他勾住柯氦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以前她总是在想,为什么上天对她如此不公平。
像是这世上所有的不幸都让她遭遇了一遍。
可此刻,文蔷却忍不住感谢自己古怪的体质。
因为她遇到了柯氦。
两条本来永远也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因为这个转折,撞到了一起。
或许,她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柯氦。
……文蔷醒过来之后,恢复得很快。
但是头发还没怎么长起来。
她糟心极了。
柯氦给她买了好几顶帽子,让她换着戴。
文蔷还是闷闷不乐。
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并且已经恢复了乌黑亮丽的柯氦对文蔷道:要不我去剃个光头?干嘛要剃光头,我们两个人中间,总得有一个颜值担当吧?文蔷说着有些无奈。
很多时候,她是真的觉得柯氦就像个熊孩子,想一出是一出。
柯氦却道:我们两个之间的颜值担当,不一直是你吗?我怎么样都没什么关系。
文蔷:……柯教授,宁真的有点眼盲呢。
对了,杜丽丽呢?文蔷终于想到这么一回事儿。
柯氦的眸子里闪过几分阴狠。
嘴上却是笑着地,道:已经做了第二次手术了,会慢慢恢复吧。
就是以后做不了精细活儿,搬不了重东西,老了之后也会十分不好……罢了。
相比他和文蔷之间的煎熬,□□上的折磨已经算是最轻的刑罚了。
已经重新披上人皮的柯教授如是想到。
那她干嘛突然这样做啊?羡慕我比她美?文蔷想想那时候都觉得心有余悸。
车祸摔了脑袋一次就够了,还给她来第二次。
本来头发就不算特别浓密,这样折腾下去她要是提前秃头了怎么办?柯氦想到杨悦,随意地说道:别人授意罢了,一些渣滓,我都收拾干净了,你放心。
说着,他沉默瞬间,又道:你会怪我吗?文蔷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怪你?柯氦垂着眸子,像是不太敢看文蔷,好半晌才道:因为这件事情归根究底,都是为我而起,要是……文蔷伸出食指点了点柯氦的薄唇,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她笑道:按照你这个说法,要怪也该是怪我自己去凑热闹。
更何况啊柯教授,把我害成这样的是杜丽丽,就算是上了法庭,我们两个也是无罪的,所以别急着背锅了。
她还开起了玩笑。
柯氦看着她因为笑容而飞扬的眼尾。
肆意又有活力。
像是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好,都听你的。
柯氦伸出手,将他亲爱的姑娘抱进怀里。
因为文蔷醒了,柯氦突然幡然悔悟决定走法律程序。
秦影,杜丽丽还有杜丽丽的母亲,赔钱的赔钱,扣押的扣押。
看着法院判决书下来,柯氦只觉得全世界都清静了。
当然距离某只被剩下的苍蝇的死期,也不太远了。
这天,柯氦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那边的人道:如果你能完成这个实验,那么我们可以剥夺杨悦的副教授资格,并且再也不会让她有机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柯氦勾唇冷笑起来,道:成交,詹先生,辛苦你了。
电话那边的詹子行打了个冷战,无奈道:没什么好辛苦的,帮着传个话而已。
我只希望你别把我归类到杨悦的阵营,就足够了。
自然,我不是这么是非不分的人。
柯氦笑笑。
詹子行想,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是是非不分起来不是人吧?那我就提前在这里等着柯教授了。
詹子行留下一句话,挂断了电话。
柯氦也收起手机。
上面的人办事速度很快。
杨悦找上门的速度也很快。
柯氦!柯氦你给我出来!杨悦的声音从病房外面传来。
正垂着眸子,在文蔷的指导下,格外认真地削着苹果的柯氦手一顿。
文蔷担心地将水果刀从对方的手里夺过来。
确保安全了才问:谁啊?柯氦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某些不长眼的东西罢了,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说着,柯氦正要站起来出去。
杨悦却冲破了重围推门进来。
她指着柯氦的鼻子,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
柯氦,你怎么,你怎么敢这样对我?!杨悦恼火极了。
她奋斗了这么一辈子,好不容易得到副教授这个职称。
柯氦示意了一下门外,道:出去说。
杨悦却冷笑着往前走了几步,挑衅道:我就是不……还没说完,柯氦也往前走了走。
杨悦顿时想到了上次被柯氦捏住脖子时的痛苦。
吓得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文蔷却道:不如让她进来说吧,在走廊里闹,吵到别人就不好了。
而且文蔷也很想知道这个杨悦究竟想说什么。
柯氦沉默瞬间,点点头。
杨悦看柯氦对文蔷言听计从的样子,实在是恨得牙痒痒。
之前她还在想柯氦和文蔷的这段感情里面,再怎么看都是柯氦占着主导、甚至是支配的地位。
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进来。
柯氦回到文蔷的身边,薄凉的目光落到杨悦的身上。
杨悦刚才还在和柯氦唱反调不愿意离开房间。
现在又被柯氦闹了这么一出,正僵持着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的时候。
柯氦又道:该说的话还是早点说清楚吧,毕竟以后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杨悦的火气又蹭蹭上来了。
她大步走了进来,质问柯氦,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才会让他们剥夺我的职称,再也不给我进任何实验室的机会?柯氦看着她,我似乎没有回答你的义务,你只要知道我不仅能夺走你的职称,并且还能夺走你剩下的东西。
比如房子,还有钱就行了。
你……你好大的口气!杨悦怒极。
不仅仅是因为柯氦的话,更是因为杨悦自己都心知肚明,柯氦的话一点夸大的意思都没有。
他不需要人脉和圈子,凭借他这颗脑子,就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等着给他办事,想要他的这个人情。
更让杨悦不能接受的是她为学术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到头来还是被舍弃,轻得不如柯氦的一根毫毛。
柯氦看了眼杨悦,道:人这辈子无时无刻不在选择,选择对了就能继续生存,选择错了,自然也得有承担责任的勇气。
杨女士,这一场博弈,是你输了。
杨悦看着波澜不惊的柯氦,觉得无力极了。
最后她咬牙抛出自己唯一的筹码,道:你父母留给你的音频和视频,全部都在我这里,如果你不想让我将那些都销毁掉的话,就把我的职称还给我!柯氦面无表情道:恕难从命。
你不在乎你父母亲留给你的遗物了?这是世界上独一份的!杨悦徒劳地为自己争取着。
柯氦却根本不在乎。
最后,杨悦的身体彻底垮了下去。
她空洞洞的眼睛落到柯氦的身上,道:柯氦,我诅咒你,诅咒你和你的父母一样不得善终,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怪物!文蔷本来就对指使杜丽丽的人有所猜测,刚才听到柯氦和杨悦之间的对话,更是确定了对丽丽背后的人就是杨悦。
她本来无意插手柯氦的这件事。
可听到杨悦居然敢诅咒柯氦。
她实在是听不下去,嘲讽杨悦道:杨女士想必也听过‘先撩者贱’这个词语吧?又要作死又输不起,真好奇杨悦女士的脸面积呢。
估计是脸大如盆吧。
成王败寇罢了,你们现在尽管嘲讽,我等着你们栽跟头的时候!杨悦黑着脸说完,转身就走。
文蔷笑道:那您这辈子可就慢慢等吧。
柯氦笑着看文蔷,眼底沾染了宠溺和无奈。
文蔷佯装惊吓地捂住唇,道:糟了,又被柯教授看到我泼妇的一面了。
不是泼妇,你这是据理力争。
柯氦笑道。
文蔷也跟着嘿嘿笑起来,嘴甜还是柯教授。
明天出院了,之前说好了陪我去一个地方,还记得吗?柯氦问。
文蔷点点头,道:我也有地方要带你去。
谁先?柯教授十分民.主。
文蔷道:你先吧。
柯氦走上来轻轻抱了抱她,道:那好,我就不客气了。
文蔷被他逗笑了。
柯氦接过苹果继续削。
最后的成品虽然有些惨不忍睹,但是至少没有砍断手。
文蔷表示十分欣慰。
她一边咔咔咔吃着苹果,一边问柯氦:现在还好吧?碰到我之后。
柯氦道:你的血可比我的管用多了,这都一周了。
文蔷突然被夸奖,却忍不住脸热。
她想到最近越来越多的亲吻,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道:你那是因为没有好好实验,下次测试一下你的血能维持多久。
柯氦的手撑着脸看她,测不测试无所谓,反正有平价替代品。
文蔷:!!!你还说!要是能维持久一点最好了,我不能总是让你受伤。
柯氦认真道。
文蔷心口暖洋洋的,他看着柯氦近在咫尺的帅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伸出手上去捏住了。
不得不说,手感还挺不错。
文小姐这是干什么呢?柯氦也不恼,任由文蔷扯着他的脸颊。
文蔷开玩笑道:就是觉得你太帅了,遭人惦记,不如给你的脸划花,安全一点。
好啊,柯氦说着就亮出了水果刀往文蔷的手里递,如果你觉得这样更安全的话,动手吧。
文蔷被水果刀吓了一跳,赶快收起来后,带着抱怨地说:你干嘛突然这样,吓死我了!别怕我啊,我不会伤害你的。
柯氦还以为文蔷是被他的话吓到了。
他伸手抱着她蹭了蹭,言行间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文蔷无奈道:谁怕你了?我是怕刀。
虽然我的手一直很稳,但是要真的小心弄伤你了怎么办?柯氦眼底的不安瞬间散去,他朝着文蔷笑起来,道:这就更不用怕了,我相信你。
文蔷在心里叹了口气。
柯教授怎么变成这样了?奶萌奶萌的,有点承受不住呢。
翌日,柯氦为文蔷办好了出院手续。
陈阿婆叮嘱两人,晚上一定要去她家办庆祝会,庆祝文蔷恢复健康。
两人应下后,才来到柯氦的车上坐下。
文蔷问:你要带我去哪里?柯氦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文蔷皱了皱鼻子,心想这男人居然还给她卖关子。
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着。
文蔷想到什么,对柯氦道:其实我之前很想你,却还是没有违背我对你的承诺噢。
主要是姜怀唆使我变成花的。
柯氦稍微分神看了文蔷一眼,问:什么意思?文蔷将姜怀的事情和柯氦说了。
柯氦沉默了许久。
在文蔷还准备感叹姜怀在某些时候其实还是挺关心柯氦的。
柯氦就道:他看见你了?我都没看见。
文蔷暗道糟糕。
柯教授又开始吃飞醋了。
她赶急赶忙地补救道:可你能听见变成花的我的声音,我们能交流啊,和姜怀就不行了。
是吗?可他能看见你,凭什么?柯氦凉飕飕地看了眼文蔷。
文蔷:……我哪知道凭什么?车子很快停下来。
文蔷看着眼前的纹身店,迟疑地问:这是要干什么?柯氦摸了摸自己后脖颈的发际线,道:陪我把纹身洗掉。
洗掉?怎么洗?文蔷赶快凑到柯氦的身边。
还顺便看了眼被割裂的纹身。
柯氦道:有激光去除的,也有手术切割和扩张器扩皮。
感觉会很疼诶……文蔷光是听着就觉得浑身发毛。
柯氦道:走吧。
文蔷迟疑道:等你头发长长了,那个纹身就不明显了吧,干嘛非要洗掉呢?柯氦回道:因为该长大了。
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做出任何不计后果,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事情。
因为有了牵挂,所以会越发谨慎,越发珍惜自己的命。
所以Lemon,感谢这么多年的陪伴。
如今也是时候说再见了。
你好喜欢打哑谜啊……文蔷没听懂柯氦的意思。
柯氦笑着将人揽过来,道:走了。
两人进了店,店主是一个40来岁的帅大叔。
看见两人进来,打招呼道:两位来纹身?柯氦道:洗纹身。
店主点点头,问:纹身在哪,让我看看。
柯氦转过身,背对着店主,指了指自己的后脖颈。
店主感叹道:这手艺,高手啊。
就是毁了,实在可惜。
这是女朋友的英文名吧?说着,店主还笑眯眯地看着文蔷。
文蔷尴尬极了,不是我……店主沉默瞬间,也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柯氦看到文蔷的样子,就知道她脑补了什么。
他对着文蔷道:等会儿我洗纹身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守着我,我给你讲讲这个纹身背后的故事。
文蔷赌气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洗个纹身还要人在旁边全程陪护啊?柯氦笑道:是啊,我怕疼嘛,有个人说说话会好点。
文蔷虽然不爽这个代表了‘初恋’的‘Lemon’纹身,却还是妥协了。
倒是柯氦神神秘秘地和店主说了什么。
文蔷好奇地看着店主将工作台拉起了帘子,柯氦变成了帘子上的一个影子。
她忍不住问:这是干什么?店主解释道:等会儿洗纹身的时候,场面可能会有点吓人,所以还是挡起来比较好。
我先去调配一下药水,你们休息二十分钟,就可以准备开始了。
文蔷想到柯氦描述的纹身怎么洗,也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不敢直视那个场面的。
于是她问柯氦,道:隔着帘子没事吧?还会怕吗?柯氦笑道:没关系,就隔着帘子吧,等会儿你千万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掀开帘子,一点点动静都有可能影响到纹身师的集中度。
文蔷使命感十足地点点头。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店主带着调配好的药水过来。
将东西全部安置在工作台上后,店主吩咐柯氦道:去趴好吧。
文蔷十分紧张地抓了抓柯氦的手,道:你别紧张,集中注意力和我说话,不要去注意纹身的事情。
那样子活像是家长在叮嘱马上要注射疫苗的熊孩子。
柯氦笑着点点头。
帘子被拉上了。
文蔷只听到那边传来细微的机器嗡鸣的声音。
她迟疑地开口,道:你不是要和我说这个纹身背后的故事吗?现在可以开始了。
柯氦听闻,笑道:好,我现在就说。
一个跨越了十年光阴的故事,到了柯氦嘴里却成了寥寥几句。
文蔷知道了Lemon根本不是柯氦的初恋,而是他的良师益友。
因为Lemon的死,柯氦将这个名字刻在了自己的后脖颈,时刻提醒自己要记住Lemon教过自己的东西。
对于对方的缅怀,也伴随着和姜怀之间的冲突爆发而逐步落下帷幕。
最后归于平静。
文蔷久久不能回神。
好半晌了,她才忍不住道:那你那段时间,肯定很辛苦吧?柯氦想过文蔷在听说了这些之后会疑问什么,比如他是否真的对Lemon没有男女情谊,比如Lemon是不是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他。
可文蔷却只是在担心。
在担心,在心疼十年前,初踏M国的他。
柯氦的背脊上,店主已经在割线。
每割一下,都伴随着细细密密的疼。
柯氦还记得当初纹下Lemon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多么锥心刺骨的疼。
可此刻,柯氦却满心欢喜。
他语气轻松地说:不辛苦,都已经过去了。
最辛苦的时光磨练出了最坚韧的身躯,柯氦感谢自己一路洒下汗水,此刻才能护文蔷无虞。
两人的聊天来来回回持续了很久。
最后文蔷忍不住问:洗纹身要这么久吗?帘子那边的纹身师笑道:很快就好了,我保证,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作品?文蔷觉得……洗个纹身似乎不能被称之为作品吧?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不懂这一行吧。
又是半个小时,帘子终于被拉开了。
店主笑道:好了,来看看吧。
文蔷顺着看过去。
眼前的一切让她猛地捂住了嘴。
女朋友,你觉得好不好看?光裸着上半身,背对着文蔷的男人侧过脸来,朝着她笑得灿烂。
文蔷终于知道为什么洗一个纹身会花这么久,也知道了为什么一定要拉上帘子。
因为此刻柯氦的脊椎沟偏上的地方,落了一朵血色的蔷薇花。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甜甜的恋爱惹!。